三從四德遇上女尊地晶 古驛磷光
古驛磷光
“鴉喙口”那如同巨獸獠牙般的嶙峋隘口,終於在身後縮成地平線上的一道暗影。
風沙愈發猛烈,抽打在臉上如同無數細小的沙礫刮過。
車輪碾過粗糲的礫石,發出單調而令人心焦的呻吟。離開鬼市已大半日,那片充斥著血腥、混亂與肮臟交易的法外之地留下的陰影,卻如同附骨之疽,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車廂內,氣氛凝重。
李素心依舊昏迷,但臉上那不正常的潮紅已褪去大半,呼吸雖弱,卻平穩了許多。孫老醫師開的猛藥,加上從鬼市神秘老嫗手中換來的那幾味勉強對症的珍藥,被陳穀雨親自以溫水化開,小心翼翼地喂服下去。
此刻,藥力似乎正在她體內發揮作用,驅散著盤踞多日的邪毒。
念安趴在李素心身邊,小手緊緊攥著她微涼的手指,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素心灰敗的麵容,彷彿想用自己的目光喚醒她。阿土蜷縮在另一個角落,小臉蒼白,精神萎靡。
在鬼市抵抗古堡幻境,和發出那聲乾擾畸變水獸的尖鳴,似乎耗儘了她的心神。
更麻煩的是陳穀雨自己,她靠在車壁上,閉目調息,臉色比李素心好不了多少。
鬼市古堡中強行引導幻境反噬施術者,又中了那無色無味的慢性麻痹毒素,此刻毒素開始隱隱發作,右手小指和無名指傳來陣陣麻木感,連帶整條手臂都感覺沉重遲滯,體內晶力的運轉也彷彿被蒙上了一層粘稠的紗,晦澀凝滯。
“主上,不能再走了!”王娘子驅馬靠近車窗,聲音嘶啞,帶著深深的憂慮。
她左臂的傷口在顛簸中又滲出血跡,臉色因疲憊和失血而蠟黃。
“姐妹們傷勢不輕,李娘子和您都需要靜養!還有那啞女阿土,都撐不住了!前麵……前麵地圖上標著一處廢棄的‘烽燧驛’,雖已荒廢多年,但好歹有些斷壁殘垣能擋擋風沙!”
陳穀雨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車廂內昏睡的李素心、疲憊的念安、萎靡的阿土,又感受了一下自己手臂的麻木和體內凝滯的晶力。
強行趕路,確實已近極限。
“好,去烽燧驛休整。”她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王統領,安排好警戒。謝鶯,你和孩子們照看好吳嬤嬤和李娘子。”
“是,主上!”王娘子和謝鶯齊聲應聲。
所謂的“烽燧驛”,不過是荒原戈壁上幾處坍塌了大半的黃土墩台和幾間搖搖欲倒的土坯房舍。殘垣斷壁上爬滿了枯死的藤蔓,風沙侵蝕的痕跡清晰可見。
幾根燒焦的房梁斜插在廢墟裡,訴說著不知何年何月的劫難。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和陳年煙火混合的嗆人味道,以及一種揮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和絕望氣息——這北疆古道上的驛站,不知見證了多少生離死彆。
護衛們迅速清理出一間相對完整的土屋,將李素心小心安置在鋪了厚厚乾草的地鋪上。
念安和阿土也被安排在一旁休息。
陳穀雨則選了旁邊一間稍小的破屋,作為暫時的靜室。
安頓下來,陳穀雨立刻盤膝坐下,嘗試驅除體內的麻痹毒素。
識海中,青白雙柱光芒流轉。青晶之力試圖精準地捕捉、分解那些侵入經脈的毒素分子,但毒素異常刁鑽,如同跗骨之蛆,附著在經絡壁上,青晶之力雖能將其緩慢剝離,效率卻極低,且過程牽動經脈,帶來陣陣痠麻脹痛。
白晶之力則溫和地滋養著受損的經絡,緩解痛苦,守護心脈,但也無法直接清除毒素。
“看來,非得找到那老嫗口中的‘赤陽地根’不可了……”陳穀雨心中暗忖。
這毒素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不僅影響戰力,更可能在未來關鍵時刻成為致命的破綻。
暫時壓下對毒素的憂慮,她將心神沉靜下來。
右手臂的麻木和體內晶力的凝滯,讓她無法進行劇烈的力量運用,卻也迫使她進入一種更深沉、更細微的感知狀態。如同盲人失去了視覺,其他感官反而變得更加敏銳。
她不再試圖調動強大的晶力去溝通地脈,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匠人,將感知力化作無數最纖細的觸須,以自身所在為圓心,如同水波般無聲無息地向四周的大地蔓延開去。
青晶的洞察賦予她穿透表象的銳利,白晶的溫和則讓她更容易融入這片土地的“呼吸”。精神力拂過驛站廢墟下冰冷的泥土,拂過戈壁灘粗糲的砂石,拂過地下深處縱橫交錯的、或通暢或淤塞的細微地氣脈絡……
這片土地,飽經滄桑。
她能“聽”到地脈深處傳來的、無數金戈鐵馬的廝殺呐喊、商旅駝鈴的悠遠回響、以及生命逝去時不甘的悲鳴……這些殘留的精神印記,如同古老的壁畫,雖已模糊,卻深深烙印在大地的記憶裡。
其中,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怨毒與暴戾之氣,如同汙濁的墨跡,侵染著附近的地氣——正是草原薩滿留下的“燥熱混亂”印記!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汙濁的節點,將感知投向更深處、更細微的地方。
白晶之力特有的親和力在此刻發揮了奇效,這片荒涼的大地似乎不再排斥她的探知,反而向她敞開了部分塵封的秘密。
就在驛站廢墟下方約十丈深處,她的精神力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穩定的能量流動!不同於自然的地氣,那流動帶著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跡,如同一條被遺忘的、乾涸的地下暗渠。
暗渠的走向……似乎指向東北方?
“老河道……”
謝鶯轉述的吳嬤嬤的話瞬間浮現在陳穀雨腦海!
謝晚櫻曾命人疏通龍門渡附近廢棄的“老河道”!
難道……指的就是這個?
她凝聚心神,沿著那絲微弱的能量流動溯源感知。
暗渠的源頭,似乎就在驛站廢墟之下!但那裡被厚重的坍塌土石堵塞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啊——!”一聲短促而充滿恐懼的驚叫從李素心所在的土屋傳來!是念安的聲音!
陳穀雨猛地睜開眼,身形如電,瞬間掠出土屋。
隻見李素心所在的土屋內,念安小臉煞白,指著牆角一處陰影,聲音發顫:“阿姐!那裡……那裡有個人影!白白的……晃了一下……好冷!”
王娘子和其她護衛聞聲持刀衝入,火把照亮屋內,牆角空空如也,隻有幾縷灰塵在光影中飄蕩。
“小公子,是你看花眼了吧?風吹的破布影子?”一名護衛鬆了口氣道。
但陳穀雨的心卻提了起來。她看向念安指的方向,凝神感知。
普通人無法察覺,但在她此刻高度專注的精神視野中,那片陰影處的空氣“密度”確實有些異常!並非實體,而是一種極其微弱、冰冷、充滿了痛苦與迷茫的精神力殘留!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的“遺影”!
這絕非念安看花眼!這廢棄驛站,同樣積鬱著枉死者的不甘!
就在這時,一直萎靡靠在念安身邊的阿土,突然也擡起了小腦袋,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同一個牆角,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帶著警示和一絲困惑的咕嚕聲。
“磷火……是磷火!”
屋外負責警戒的一名護衛突然指著驛站廢墟的另一端驚呼。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那片倒塌的土牆廢墟間,幾點幽綠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點,正無聲無息地漂浮著,忽明忽滅,隨風搖曳,散發著幽幽的冷光,映照著斷壁殘垣,更添幾分陰森鬼氣。
“是死人骨頭裡的磷……”王娘子皺眉解釋,試圖安撫人心,“荒郊野地,常見。”
然而,陳穀雨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她感知到,那些飄蕩的磷火周圍,同樣縈繞著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混亂而痛苦的精神力碎片!與念安和阿土感應到的牆角“人影”如出一轍!
這些“遺影”和磷火的出現,並非偶然。
它們如同這座古驛站無聲的控訴,指向此地曾經發生過的慘烈過往。而它們的存在本身,也如同一個個微小的“節點”,正在被荒原上彌漫的“燥熱混亂”地氣緩慢地侵蝕、扭曲,正在被邪氣利用,逐漸轉變為更危險的存在。
“此地怨氣雖不如荒村濃烈,卻也需安撫。”陳穀雨沉聲道,“王統領,安排人手,在驛站外圍點燃篝火,越大越好。取些清水,撒在廢墟四周。”
她走到念安和阿土身邊,蹲下身,輕輕拍了拍念安的小手:“彆怕,是些迷路的影子,火光和清水能讓它們安息。”
她又看向阿土,女孩眼中的警惕未消,但對著陳穀雨,輕輕點了點頭。
陳穀雨重新閉上眼睛,這一次,她將目標放在了那些飄蕩的磷火和微弱“遺影”之上。
不再是大範圍的淨化,而是最精微的“撫慰”。
識海中,白晶主柱散發出溫和而純淨的光芒。
她將一縷縷精純至極、帶著安撫與淨化意唸的白晶之力,如同最輕柔的月光,精準地投向那些幽綠的磷火和感知中的精神碎片。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隻有那飄蕩的磷火,在無形的力量拂過後,光芒似乎柔和了一絲,不再那麼刺骨陰寒。牆角那無形的冰冷感,也如同被溫暖的月光照射,無聲無息地淡去、消散。
廢墟間彌漫的那股若有若無的壓抑感,似乎也隨之減輕了不少。
念安緊繃的小臉放鬆下來,阿土眼中的困惑也淡去了。
就在陳穀雨專注於安撫這些微弱“遺影”時,她留在李素心身上的那一縷細微的守護性白晶之力,突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卻清晰無比的脈動!
那脈動,如同枯木逢春時萌發的第一點生機!
陳穀雨猛地睜開眼,看向地鋪上的李素心。
隻見李素心枯槁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卻真真切切地……顫動了一下!緊接著,她灰敗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一聲細若蚊蚋、卻足以令所有人屏息的呻吟:
“水……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