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我的底牌是資訊差 第39章 定策北望·董白心緒
初平三年的夏末,弘農郡的暑氣尚未完全消散,但清晨已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郡守府議政廳內,氣氛卻比天氣更為凝重。
呂布踞坐主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榆木案幾。他的目光掃過廳內眾人:下首左邊是神色恭謹卻眼神閃爍的郡守段煨,右邊則是他的心腹班底——麵色沉靜如深潭的賈詡、挺拔如鬆的張遼,以及因鎮守外埠而未能前來,但其存在感卻無處不在的高順(他的意見已由快馬傳書送達)。徐榮則立於張遼身側,麵容堅毅,已然完全融入了這個集體。
廳中央,一副巨大的皮質地圖鋪展開來,上麵粗糙卻清晰地勾勒出山川河流與城郭要隘。
「文和,依你之見,下一步,棋該落於何處?」呂布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焦躁。他深知自己最大的優勢已非全知的曆史視角,而是身邊這群人才和搶先一步攫取的資源。決策,必須建立在充分的資訊和縝密的算計之上。
賈詡微微躬身,緩步走到地圖前,枯瘦的手指先重點向長安。
「主公,李傕、郭汜之輩,豺狼之性,僥幸得誌。然其弊在短視。現今,彼等忙於在長安爭權奪利,劫掠享樂,安撫內部尚且不暇,短期內無力,亦無心大舉東進。潼關天險,有文遠將軍鎮守,穩如磐石。」他話語中對西涼舊同僚的鄙夷毫不掩飾。
手指隨即向東劃過。「關東諸侯,袁紹與公孫瓚於河北纏鬥,不死不休;曹操雖得青州兵,正全力消化兗州,並與南陽袁術摩擦漸起;劉表坐守荊州……皆無暇西顧。此乃天賜於我積蓄實力之良機。」
最後,他的指尖重重地點在了弘農郡以北,隔黃河相望的那片區域——「河東郡」。
「此處,方為我等眼下破局之關鍵。」賈詡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河東富庶,鹽鐵之利甲於天下。然觀其內裡,太守王邑,儒生耳,闇弱無能。郡務實則被安邑豪強衛氏、範先等把持。此輩據地自雄,目光短淺,且……」他頓了頓,露出一絲冷笑,「衛固此人,多計而無斷,色厲而內荏,易與耳。」
他看向呂布,目光灼灼:「我軍新勝,銳氣正盛,又得董卓資財,糧餉充足。當以『助剿白波餘孽、護佑鹽池、安定地方』之名,北渡黃河,進駐河東。王邑必不敢拒,豪強則可分而化之,不服者……」賈詡沒有說下去,隻是輕輕做了一個下切的手勢,廳內溫度彷彿驟降幾度。
「河內郡呢?」呂布追問,他想到了那個老熟人。
「河內太守張揚,」賈詡頷首,「與主公同出並州,有舊誼。其人性情敦厚,頗重義氣。可遣一能言之士,饋以鹽鐵財帛,陳說利害,共抗袁、曹之患。結此盟友,我可無北顧之憂,專心經營河西、河東。」
戰略清晰無比:西麵憑借潼關穩固防守,東麵交好張揚穩住側翼,集中力量向北,奪取河東這塊肥肉。
「善!」呂布猛地一拍案幾,決心已下。「文遠,弘農防務,尤其潼關,交由你全權負責,徐榮輔之,整軍備戰,不可有絲毫懈怠。」
「末將領命!」張遼與徐榮齊聲應諾,聲震屋瓦。
「段太守,」呂布轉向段煨,語氣緩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地方政務、糧草籌措,還需仰仗閣下。安撫流民,鼓勵農桑,乃固本之基。」
段煨連忙起身,恭敬回答:「將軍放心,煨必竭儘全力。」他清楚自己的位置,軍權在呂布之手,他能做的,也是擅長的,便是搞好內政,這是雙方合作的基石。
議定方略,眾人告退。賈詡卻故意落後半步。
待廳內隻剩二人,賈詡才低聲道:「主公,還有一『奇貨』,或可於北進、乃至日後西圖中,發揮意想不到之用。」
呂布挑眉:「哦?文和所指是……」
「董白。」賈詡吐出兩個字,觀察著呂布的反應。「董卓雖死,其名在西涼軍舊部中仍有影響力。董白身為其唯一血脈,便是一麵旗幟。若操作得當,或可抵萬千兵馬。至少,可令部分西涼軍心生動搖,乃至不戰而降。」
呂布沉吟片刻。他救下董白,最初更多是出於一種對曆史悲劇的潛意識乾預,以及或許一絲微不足道的憐憫。賈詡則純粹從利益角度,點醒了他這枚棋子的價值。
「我明白了。」呂布點頭,「且去一試。」
午後,呂布並未帶多少隨從,信步來到了府邸旁的一處獨立院落。這裡並非森嚴的監牢,更像是一處幽靜的居所,有侍女伺候,門庭也有守衛,但董白在院內是自由的。
他揮手讓守兵退開些,獨自走了進去。院中有一小池,荷花已殘。董白正坐在池邊的石凳上,望著枯敗的荷葉出神。她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裙,未施粉黛,臉色有些蒼白,原本靈動的眼眸裡沉澱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死寂和警惕。聽到腳步聲,她猛地回頭,看到是呂布,身體瞬間繃緊,像一隻受驚的小獸。
呂布沒有靠近,隻是停在幾步開外,負手而立。他沒有繞圈子,直接開口,聲音比平時稍緩:「在這裡,還住得慣麼?」
董白抿緊嘴唇,不答話,眼神裡的戒備更濃。
呂布並不在意,繼續道:「我知道你恨我,或許也恨所有人。但有些事,你需要想清楚。」他目光掃過院牆,「出了這個院子,天下雖大,何處是你的容身之地?關東諸侯,視你為董卓餘孽,恨不能殺之而後快;長安那幾位,是你祖父的部下,如今卻把你祖父的死當作爭權奪利的藉口,你落在他們手中,下場隻會更不堪;便是這亂世流民,若知你身份,又會如何?」
他的話語冰冷而殘酷,卻句句戳中現實。董白的臉色更加蒼白,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角。這些時日,她何嘗沒有想過這些,隻是不願深想,不敢深想。
「王允死了,你或許覺得大仇得報。」呂布頓了頓,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絲快意,但旋即又被迷茫覆蓋。「但這亂世,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而結束。你想活下去嗎?像現在這樣,如同隱形人般,躲在這方寸之地,了此殘生?」
董白終於開口,聲音乾澀:「……不然呢?」
「跟著我。」呂布看著她,目光銳利,「我給你一條活路。甚至,如果你足夠聰明,足夠堅強,我或許可以給你一條……不一樣的路。一條能讓你董白之名,不再隻是『董卓孫女』的路。」
他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董白心中漾開圈圈漣漪。仇恨仍在,但生存的**,以及對未來的微弱好奇,開始悄然滋生。她怔怔地看著呂布,這個她本該恨之入骨的男人,此刻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呂布沒有逼她立刻回答。他走上前幾步,從懷中取出一支玉簪。玉質溫潤,雕工精巧,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樣式雅緻,並無任何董氏標記——這是他特意從寶藏中挑選出來的。
「這個,給你。」他將玉簪放在石桌上,「年紀輕輕,總穿得這般素淨。日子還長。」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董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院門外。她緩緩轉過頭,看著石桌上那支在秋日陽光下泛著柔和光暈的玉簪。它那麼小,那麼輕,卻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分量。
她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輕輕觸碰到那微涼的玉質。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猛地湧上心頭,酸澀、茫然、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還有那依舊盤踞不散的恨意與恐懼,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窒息。她猛地握緊了玉簪,尖利的尾部硌得掌心生疼,卻讓她混亂的心緒奇異地安定了幾分。
她依舊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呂布的話,和這支玉簪,像是一把鑰匙,輕輕撬動了她緊閉的心門,透進了一絲微弱的光。
而在院外,呂布走在返回書房的路上,麵色恢複了一貫的冷峻。賈詡的建議沒錯,董白是一把刀,用得好了,能省不少力氣。至於那點微不足道的「饋贈」,不過是擺弄人心的一點必要投資罷了。
北渡黃河的戰略已定,內部的棋子也已佈下。接下來,便是揮師北上,將這亂世的棋盤,再攪動一番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