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身為反賊,冇有金手指 第1315章 容吾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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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的九月,冀州信都。
秋意已深,天空是鉛塊般沉甸甸的灰,帶著濕冷的寒意。
枯黃的落葉被風捲著,在肅殺的軍營轅門外打著旋兒。
雨水淅淅瀝瀝,敲打著冰冷的瓦片和泥濘的地麵,更添幾分壓抑。
中軍大帳內,炭盆燒得正旺,卻驅不散那股從骨縫裡滲出來的陰寒。
曹操正倚在鋪著虎皮的矮榻上,手中拿著一卷竹簡,眉頭微鎖,聽著荀攸關於秋糧征收的稟報。
案頭堆著幾卷待批的軍報,燭火跳躍,在他深邃的眼窩下投下晃動的陰影。
冀州初定,百廢待興,幽州未複,敵軍死戰不退,每一刻都緊繃如弦。
帳簾被猛地掀開,帶進一股裹著雨腥氣的冷風。
一名親衛首領渾身濕透,單膝跪地,雙手高舉一封以火漆密封,邊角已被雨水浸得發皺的密信,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主公!兗州急報!”
曹操目光一凝,放下竹簡,接過那封沉甸甸的信。
入手冰涼,帶著信使策馬疾馳的寒意。他揮退親衛首領,指尖用力,捏碎了那枚堅硬的黑色火漆。
帛書展開,一行行急促而略顯潦草的字跡刺入眼簾。
帳內隻有炭火偶爾爆出的劈啪聲,和窗外淅瀝的雨聲。
曹操的目光在帛書上飛速移動。
起初是疑惑,隨即是難以置信的驚愕,接著,那驚愕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炸裂成滔天的怒火!
他捏著帛書的手猛地攥緊,胸膛劇烈起伏,臉色由鐵青驟然轉為一種駭人的慘白,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噗通!”
眾目睽睽之下,這位剛剛為大漢收複冀州的英雄,竟像被抽去了全身骨頭,猛地從矮榻上滑落,重重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
那份帛書被他死死攥在手裡,幾乎要揉碎。
“呂布!匹夫!安敢欺我!!!”
一聲如同受傷猛虎般的咆哮,終於從曹操喉嚨裡迸發出來,帶著血沫般的嘶啞和沖天的怨毒,瞬間撕裂了大帳內凝滯的空氣!
那聲音震得案幾上的筆架都微微晃動,燭火瘋狂搖曳。
荀攸,戲誌才,程昱三人臉色驟變,幾乎同時搶步上前:“主公!”
“主公息怒!發生何事?”
曹操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如血,裡麵燃燒著足以焚燬一切的狂怒和屈辱。
他手臂顫抖著,將那封揉得不成樣子的帛書狠狠摔在荀攸麵前的地上,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
“呂布那賊人!他…他竟敢!竟敢派兵進駐兗州腹地!將我兗州將士留於故裡的父母妻兒…儘數擄走!!”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生生擠出來,帶著血腥味。
“說什麼…說什麼是為了保護他們,免受戰亂之苦?嗬…哈哈哈!好一個‘保護’!好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曹操劇烈地喘息著,手指顫抖地指向東方。
“冀州剛複,這匹夫就急不可耐地亮出了獠牙!這是要掘我根基,亂我軍心!”
戲誌才迅速俯身拾起帛書,與荀攸縣程昱一同湊近燭火細看。
信是荀彧寫的,越看,三人的臉色越是陰沉凝重。
戲誌才猛地抬起頭,眼中寒光閃爍。
“主公息雷霆之怒!呂布一介莽夫,有勇無謀,此等環環相扣,毒辣至極的挾質之計,絕非他那顆腦袋能想得出來!背後必有高人指點!”
曹操喘著粗氣,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戲誌才:“高人?誰?難道是那喪家之犬袁本初?他逃去了洛陽,投靠了呂布?”
荀攸撚著鬍鬚,眉頭緊鎖,沉聲道:“袁紹有此可能,然則,洛陽城中,尚有賈詡賈文和!此人智深如海,算無遺策。異人之間素有傳言,其智謀放眼天下,足可躋身前三!若此計出自他手,則更為棘手!”
程昱的臉色最為難看,他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主公!當務之急,絕非追究幕後之人!此訊息猶如火藥,一旦走漏半點風聲,傳入兗州籍將士耳中…後果不堪設想!”
“軍心立時潰散!嘩變隻在頃刻之間!”
“必須嚴密封鎖!任何人不得泄露!一切…一切必須等到我軍徹底收複幽州,站穩腳跟之後,再做計較!”
程昱頓了頓,語氣稍緩,帶著一絲安撫。
“主公也請寬心,呂布也好,其背後之人也罷,目的隻在挾製,非為殺戮。在未達到目的之前,質眷性命,當是無虞。”
“封鎖訊息?”
曹操咬著牙,眼中的怒火被強行壓下,轉化為一種更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傳令!即日起,全軍戒嚴!任何人無我手令,不得擅離軍營半步!違令者,立斬不赦!”
戲誌纔此時卻緩緩踱了兩步,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腰間玉佩,眼中閃爍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幽光。
他忽然冷笑一聲,打破了帳內沉重的寂靜。
“主公,袁紹…或者說他背後的人,想得未免也太美了些,丟了冀州基業,寄人籬下,竟還妄想藉著呂布的手,讓主公您投鼠忌器,甚至…將來再將這冀州牧的印綬拱手還給他?簡直是癡人說夢,滑天下之大稽!”
“依在下之見,主公非但不能遂了他們的意,反而應當…趁此良機,將這禍根徹底剷除!”
曹操眉頭猛地一皺,眼神銳利地看向戲誌才:“除掉袁紹?仲德方纔還說,此刻不宜再生事端…”
“此一時,彼一時!”
戲誌才眼中精光暴漲,壓低聲音,語速快而清晰,
“明著殺,自然不行,但我們也可以…借刀殺人!嫁禍於人!”
他湊近曹操,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主公可秘密挑選一批絕對忠誠,且家眷不在兗州質控名單之內的死士!人數不需多,十數人足矣,令其喬裝改扮,設法混入呂布軍中,潛伏下來,靜待時機!”
“待時機?”曹操追問,心中隱隱有不祥預感。
“待將來,我們與呂布談判,迫於無奈贖回部分質眷之時!”
“讓這些死士,在交接之時,趁亂…殺!”
“殺袁紹還是呂布?那呂布天下無敵,如何殺得?”曹操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殺他們!”
“是殺…我們自己的質眷!殺幾個…兗州將士的家眷!”
“什麼?!”曹操瞳孔驟然收縮!
“噗通!”
一聲脆響!
旁邊的程昱如遭雷擊,手中一直端著的茶盞失手摔落在地,溫熱的茶水濺濕了衣袍,碎瓷四濺!
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用驚駭欲絕的目光死死盯著戲誌才,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同僚。
荀攸也是渾身劇震,撚著鬍鬚的手指僵在半空,另一隻握著竹簡的手猛地收緊,指節發白,竹簡邊緣深深嵌入掌心!
他素來沉穩的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掩飾的驚濤駭浪,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駭!
那封密報的帛書,從他微微顫抖的手中飄然滑落,無聲地掉在冰冷的地麵上。
帳內死寂!
隻有炭火偶爾的劈啪聲,以及窗外越來越急的雨聲,敲打著每個人的心臟。
戲誌才恍若未覺,他的聲音在死寂中繼續響起,冰冷,清晰,帶著一種剖析毒計的殘忍理性。
“殺己方質眷,以此驚天血案,嫁禍呂布!主公便可昭告天下,泣血陳情!”
“言呂布喪心病狂,為奪冀州,行此禽獸不如之舉,殘害我將士骨肉至親!此乃不共戴天之血仇!”
“有此血仇在手,天下誰不憤慨?我軍將士誰不切齒?複仇!唯有複仇!揮師南下,直搗洛陽!誅滅國賊袁紹!蕩平逆賊呂布!師出有名,哀兵必勝!何愁大業不成?!”
“那呂布若是想推出背後之人脫罪,更好不過!”
“不論如何,我軍進攻呂布,還可以趁機殺掉袁紹!”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冰針,狠狠紮在曹操的心頭,也紮在荀攸,程昱早已驚駭欲絕的神經上!
帳內燭火瘋狂搖曳,將曹操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射在帳壁上。
他癱坐在地的身影似乎凝固了,臉上激烈的憤怒與屈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幽暗。
那封承載著噩耗的帛書,被他無意識地攥在掌心,冰冷的絲帛幾乎要嵌入皮肉。
程昱的失態,荀攸的震駭,如同兩麵冰冷的銅鏡,映照出這條計策背後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淵。
殺己方家眷!嫁禍仇敵!以無辜者的血,點燃複仇的烈焰,鋪就通往權力巔峰的道路!
狠毒!狠毒到了極致!卻也…精準地刺中了曹操內心最深處那名為“霸業”的毒瘤!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滯。
窗外的秋雨敲打聲變得異常清晰,滴滴答答,如同催命的更漏。
炭火盆裡最後一塊木炭發出輕微的爆裂聲,濺起幾點微弱的火星,旋即湮滅在壓抑的空氣中。
曹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冇有看向驚魂未定的程昱,也冇有看向麵沉如水的荀攸,而是越過他們,直直地落在了戲誌才那張閃爍著狂熱與算計光芒的臉上。
那目光幽深如古潭,冰冷似寒鐵,裡麵翻湧著掙紮,權衡,以及一種被這滔天毒計所引誘,又被其殘酷所灼燒的複雜火焰。
他張了張嘴,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隻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此計…容吾…思之。”
話音落下,他猛地閉上了眼睛,彷彿要將那無邊的黑暗和血腥的誘惑一同隔絕在外。
攥著帛書的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
大帳之內,隻剩下越來越急的雨聲,敲打著信都冰冷的土地,也敲打著每一個在場者緊繃欲斷的心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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