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洲行動之第三次世界大戰 第72章 死靈的魔窟
愛子公主壓抑的啜泣在暮色沉沉的禦苑中迴旋,如同受傷鳥雀的哀鳴,撞在枯山水的黑石上,碎裂成更細小的嗚咽。
風掠過楓林,帶起一片沙沙的響動,那如血的葉片在昏暗中搖曳,彷彿無數掙紮的魂靈。
豐川祥子靜立如塑,炭灰色的羊絨裙擺被晚風輕輕拂動,冰冷的珍珠項鏈貼著她毫無波動的頸項。
她深不見底的黑眸越過愛子公主顫抖的肩膀,凝視著那片燃燒又即將熄滅的楓紅,裡麵沒有憐憫,沒有承諾,隻有一片能將所有光線都吞噬的、純粹的虛無。
三角初華站在祥子側後方半步,公主悲愴的哭訴和殘酷的真相如同冰水澆頭,讓她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天皇空洞恐懼的眼神與眼前公主絕望的淚水交織重疊,將支撐她信唸的世界徹底碾為齏粉。
她死死攥著軍褲的側縫線,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著死白,指甲幾乎要刺破布料嵌進掌心。
牙齒深深咬進下唇內側,濃重的鐵鏽味在口腔彌漫,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衝破喉嚨的、荒謬而痛苦的嘶喊。
她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腳下的鵝卵石彷彿變成了流沙,要將她吞沒。
若葉睦則如同一個完美的、沒有生命的背景板,空洞的目光落在池塘幽深的水麵。
晚風拂過,水麵倒影破碎又重組,映不出她眼底絲毫漣漪。
公主的淚水,祥子的沉默,初華的崩潰,似乎都與她隔絕在兩個世界。
就在這片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靜即將把所有人壓垮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摩擦聲從禦苑入口的陰影處傳來。
德川忠正那佝僂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蠟像,無聲地向旁邊滑開半步。
兩個穿著筆挺陸軍少佐軍服、神情如同岩石般冷硬的男人,如同從暮色中直接切割出來的剪影,步伐精準地踏上了鵝卵石小徑,徑直走到祥子麵前約三步處,立正,敬禮。
動作乾淨利落,帶著金屬般的質感。
“大佐閣下,”
左側麵容如同刀削斧劈的少佐聲音低沉,如同礫石摩擦,“陸軍大臣閣下,已在宮外等候。”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飛快地掃過祥子光著的雙腳和略顯淩亂的裙擺,隨即垂下眼簾,沒有任何多餘表情。
右側的少佐緊接著補充,聲音同樣毫無起伏:
“大臣閣下吩咐,請大佐閣下及二位少佐,即刻隨行。”
豐川祥子覆蓋在黑色薄羊皮手套下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微微蜷縮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
她深潭般的眼眸終於從遠處的楓林收回,平靜地落在兩位傳令官身上,微微頷首。
沒有再看淚眼婆娑的愛子公主,也沒有任何言語安慰,她優雅地轉身,沿著來時的鵝卵石小徑,赤足踏著冰冷的石頭,向禦苑外走去。
若葉睦如同接收到精確指令的機器人,無聲地跟上。
三角初華猛地回過神,踉蹌了一下,也慌忙跟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祖父……陸軍大臣豐川定治。
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
是為了香港的失敗?
還是為了禦前那場荒誕的覲見?
德川忠正渾濁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黏在三人離去的背影上,直到她們消失在禦苑入口的陰影中。
他如同真正的影子,再次無聲地滑回愛子公主身旁。
公主依舊站在原地,單薄的身體在晚風中微微發抖,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腳下的鵝卵石上,洇開深色的濕痕。
她望著祥子消失的方向,紅腫的眼睛裡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和空洞。
走出那扇隔絕了禦苑寧靜與皇居森嚴的側門,冰冷的空氣瞬間裹挾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和尾氣味道撲麵而來。
門外並非宮牆甬道,而是一條被嚴密清場、死寂無人的狹窄後巷。
昏黃的路燈光線吝嗇地灑下,勾勒出幾輛停靠在陰影中的黑色轎車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
最前方,一輛加長版的邁巴赫S680
pullman
Guard如同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靜靜地匍匐在巷子中央。
厚重的防彈車身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幽暗的光澤,深色的車窗如同深淵,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
車前車後,各有兩輛同樣漆黑、引擎低吼的豐田蘭德酷路澤,車窗降下一半,露出持槍警衛冷酷警惕的眼神和黑洞洞的槍口。
空氣中彌漫著引擎怠速的低沉嗡鳴、輪胎摩擦地麵的焦糊味,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一名侍立在邁巴赫車旁、穿著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迅速上前,無聲地拉開了沉重的後車門。
車內,一片溫暖而肅穆的橘黃色燈光傾瀉而出。
寬大得如同小型會客室的後排空間裡,一個身影端坐在中央。
他並未穿著象征最高軍權的陸軍大將禮服,而是一身剪裁極其考究、麵料厚實挺括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裝。
銀白色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根根向後,露出寬闊飽滿、如同花崗岩雕刻般的額頭。
深刻的法令紋如同刀刻,從鼻翼兩側延伸至緊抿的嘴角,勾勒出堅毅到近乎冷酷的輪廓。
他的雙手交疊放在一根烏黑發亮的紫檀木手杖頂端,指節粗大有力,布滿了歲月和硝煙留下的痕跡。
那雙眼睛——
如同曆經千年風霜的鷹隼之目
——此刻正透過金絲邊眼鏡的鏡片,平靜地注視著車外赤足站在冰冷地麵上的豐川祥子。
陸軍大臣——豐川定治大將。
帝國軍部的真正巨擘。
祥子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收斂,如同戴上了一副完美的玉質麵具。
她微微垂下眼簾,姿態無可挑剔地躬身行禮,聲音清冷平穩:
“祖父大人。”
若葉睦如同映象般同步躬身行禮,動作精準無差。
三角初華慢了半拍,慌忙跟著深深鞠躬,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額角的冷汗瞬間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豐川定治的目光在祥子光著的雙腳上停留了一瞬,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裡沒有任何驚訝或責備,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他微微頷首,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上車。”
祥子沒有絲毫猶豫,優雅地彎腰,赤足踏上鋪著厚實羊絨地毯的車廂地板,坐到了豐川定治對麵的寬大座椅上。
若葉睦緊隨其後,坐在祥子身側。
三角初華最後戰戰兢兢地坐進最外側的座位,身體僵硬得如同木偶,幾乎不敢呼吸。
車門無聲地關閉,將外界的寒冷、喧囂和壓迫感隔絕開來。
車廂內隻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鳴、頂級皮革的淡香,以及一種令人窒息的、無形的重壓。
邁巴赫車隊如同蘇醒的鋼鐵巨獸,平穩而無聲地滑出小巷,彙入東京夜晚依舊川流不息的車河。
車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燈牌飛速掠過,在深色的防彈玻璃上投下迷離變幻的光影,卻絲毫照不進車廂內這片凝重的小天地。
豐川定治的目光緩緩掃過對麵三人。
在祥子平靜無波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掠過若葉睦空洞無物的眼睛,最終落在三角初華那極力壓抑卻依舊控製不住微微顫抖的身體上。
“覲見陛下了?”
豐川定治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直接。
“是,祖父大人。”
祥子回答,聲音如同冰麵般平滑。
“如何?”
兩個字,重若千鈞。
祥子微微抬眸,迎上祖父那深不可測的目光。
她的黑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最精密的陳述:
“陛下……尚需曆練。禦前應對,略顯……生澀。對戰爭程序……關切甚深。”
“生澀?”
豐川定治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像是在嘲諷一個拙劣的笑話。
“惶恐無措,纔是真吧?”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砸在三角初華的心上,讓她猛地一顫。
這位帝國軍部僅次於首相大人的第二統帥,對簾幕之後那個傀儡的真實狀態,洞若觀火。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杖頂端的獅頭雕刻反射著冰冷的燈光。
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透過鏡片,銳利地刺向祥子:
“聽著,祥子。陛下是帝國的象征,是凝聚‘大和魂’的神器。他不需要懂得戰爭,不需要理解犧牲。他隻需要坐在那個位置上,保持……平靜。他絕不能恐慌,絕不能動搖!”
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鋼釘,狠狠楔入空氣。
“軍部和內閣會處理好一切。他的作用,就是讓國民相信,帝國在‘現人神’的指引下,正堅定地走向勝利!明白嗎?”
“是,祖父大人。”
祥子垂下眼簾,聲音依舊平穩,“臣,謹記在心。”
豐川定治的目光在祥子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確認了她話語中的分量。
然後,他身體向後靠回寬大的椅背,那股如同實質的、鐵血統帥的威壓似乎稍稍收斂了一絲。
他拿起旁邊小幾上一個精緻的白瓷茶杯,杯壁上繪著纖細的墨竹。
嫋嫋的熱氣升騰,模糊了他鏡片後的目光。
“香港的事……”
他緩緩開口,聲音的質地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少了幾分雷霆萬鈞的威勢,多了一絲……屬於長輩的、近乎溫和的低沉,“……我都知道了。”
車廂內的空氣似乎又凝滯了一瞬。
三角初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
失敗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繞上來。
豐川定治輕輕吹了吹杯中的熱茶,氤氳的水汽在他冷硬的臉上短暫地蒙上一層柔和的假象。
“計劃周密,執行果斷。隻不過,GtI的反應速度……超出了我們的預估。那個叫威龍的指揮官,還有那個最後關頭撞停列車的司機……變數。”
他頓了頓,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變得銳利,但這次是投向祥子、若葉睦和初華三人。
“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們的無能。”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恰恰相反。麵對如此突發變數,麵對GtI的特種力量,你們能最大限度地達成戰略目的,擾亂其防禦核心,甚至險些摧毀其關鍵節點……這已證明瞭你們的價值。”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三人,“豐川祥子大佐,若葉睦少佐,三角初華少佐……你們,是帝國最鋒利的刀刃,是黑暗中守護帝國根基的……稱職的武士!”
“稱職的武士……”
這幾個字如同滾燙的烙印,瞬間驅散了初華心中因失敗和信仰崩塌而滋生的部分寒意,帶來一種扭曲的、近乎被認可的灼熱感。
她猛地挺直了因恐懼而微微佝僂的脊背,蒼白的臉上湧起一絲病態的紅暈。
若葉睦空洞的眼底似乎也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
祥子依舊垂著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覆蓋了所有的情緒。
車隊並未駛向燈火輝煌的市區,而是如同幽靈般,無聲地拐上了通往千代田區九段阪的道路。
道路兩旁的行道樹在夜色中投下濃重的陰影。
越往前行,路上的車輛越少,一種肅穆而壓抑的氣氛如同無形的濃霧,漸漸籠罩了車隊。
最終,車隊在一處被高大黑色石牆和森嚴警衛環繞的、巨大而陰森的鳥居前停下。
鳥居的朱漆在慘白的探照燈光下紅得刺眼,如同凝固的血液。
空氣彷彿都沉重了幾分,彌漫著一種混合著陳年香燭、鬆柏和……
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血腥氣的味道。這裡是——
靖國神社。
邁巴赫的車門無聲滑開。
冰冷的夜風裹挾著神社特有的、令人靈魂發緊的陰森氣息,瞬間灌入溫暖的車廂。
豐川定治率先下車,紫檀木手杖頓在冰冷的石板地麵上,發出沉悶的“篤”聲。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祥子跟上。
祥子赤足踏上冰冷得刺骨的石板地麵。
寒意瞬間從腳心直衝頭頂。
她微微蹙眉,但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若葉睦和三角初華緊隨其後,初華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在豐川定治身後,在數名如同鐵塔般沉默的黑色西裝護衛的簇擁下,三人一步步穿過那巨大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朱紅鳥居。
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參拜道上回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曆史的骸骨之上。
參拜道兩側,是巨大而沉默的石燈籠,裡麵跳躍著幽藍色的電子燭火,將扭曲的影子投在光潔的石板上,如同鬼魅在起舞。
空氣粘稠冰冷,彌漫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線香氣息,以及一種更為深沉的、屬於無數亡魂的怨念與執念。
這裡沒有鳥鳴,沒有蟲聲,隻有風穿過高大古木枝葉的嗚咽,如同無數冤魂在黑暗中竊竊私語。
豐川定治的腳步最終停在拜殿前。
巨大的木構建築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獸,黑洞洞的殿門敞開著,裡麵是更加深邃的黑暗,隻有幾點幽微的燭光在深處搖曳,如同通往地獄的引路燈。
他沒有進去。
他拄著手杖,站在拜殿前冰冷空曠的廣場上,目光投向拜殿深處那片搖曳著幽光的黑暗。
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震顫的力量:
“進去吧,祥子。看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