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洲行動之第三次世界大戰 第6章 嚴重風寒
持續了一整夜的暴雨終於減弱成了冰冷的毛毛雨,但空氣中彌漫的寒意卻更加刺骨。
彈坑底部,泥水幾乎漫到了大腿根。
黑狐和駭爪依舊維持著緊緊相擁的姿勢,體溫在彼此依偎和那點能量棒的支撐下,勉強維持住了最低限度的生命之火,沒有熄滅,但也都到了強弩之末。
劇烈的、不受控製的顫抖已經變成了間歇性的、深度的寒顫。
意識在模糊與清醒的邊緣反複橫跳,四肢都又冷又痛,幾乎失去了知覺。
「……天……亮了……」
黑狐的聲音像是破風箱在拉動。
他嘗試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頸椎發出「嘎巴」的輕響。
駭爪在他懷裡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算是回應。
她連抬頭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再待下去,就算容克不來,他們也會因為失溫徹底垮掉。
「我……先看看……」
黑狐咬著牙,嘗試將幾乎凍僵的手臂從駭爪背後抽出來。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和痛苦,肌肉和關節發出無聲的抗議。
他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挪動到彈坑邊緣,將身體隱藏在坦克殘骸的陰影裡。
他不敢探頭,隻是將r14步槍的槍口微微伸出,利用槍身上的觀測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外麵。
能見度依然很差。
街道上彌漫著水汽和硝煙混合的薄霧。
昨夜的炮擊留下了更多新鮮的彈坑,一些低窪處已經形成了渾濁的水塘。
他耐心地等待著,觀察著。
一分鐘,兩分鐘……
十分鐘……
沒有槍聲。
沒有被鎖定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換了幾個角度,反複確認。
「……好像……走了……」
他縮回坑底。
駭爪終於抬起頭,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得可怕,嘴唇乾裂,額頭上那道劃痕結了一層暗紅色的血痂。
她用自己的戰術平板,啟動了多種掃描模式,能量已經所剩無幾。
「熱成像……無異常……」
「聲紋分析……隻有遠處炮火和雨聲……」
「電磁訊號……穩定,無狙擊武器特征……」
掃描結果支援了黑狐的判斷。
「機會……」
駭爪喘著氣,收起平板,「必須……走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
他們必須賭一把,賭容克因為大雨、黑夜過去或者彆的什麼原因,已經轉移了陣地。
他們互相攙扶著,試圖從泥水中站起來。
「一……二……三!」
黑狐低吼著,用肩膀頂住駭爪,駭爪也用手死死抓住他的外骨骼肩甲。
兩人如同蹣跚學步的嬰兒,搖搖晃晃,幾次差點重新滑倒在泥水裡,最終勉強支撐著,從齊大腿深的冰冷泥沼中掙脫出來,趴在了彈坑邊緣濕漉漉的地麵上。
「不能……停……」
黑狐喘著粗氣,感覺肺部像被冰渣填滿。
「知道……」
駭爪用意誌力驅動著幾乎罷工的身體。
他們辨認了一下方向,那是基座廢墟的大致方位。
然後,互相攙扶,或者說,是互相拖拽。
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全憑一股不想死在這裡的意念支撐。
穿過布滿彈坑和裝甲殘骸的街道,繞過倒塌的牆體,爬過濕滑的混凝土碎塊。
雨水打在他們臉上、身上,寒冷無孔不入。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百米,卻彷彿走了一個世紀。
直到前方出現了熟悉的、被加固過的基座廢墟輪廓,以及隱約晃動的人影。
「是……是我們的人……」
瞭望哨也發現了這兩個從雨幕和廢墟中蹣跚走出的、狼狽不堪的身影。
「是黑狐中校!還有駭爪中尉!」
「快!接應他們!」
幾名隊員立刻衝了出來,小心卻又迅速地架住了幾乎已經脫力的兩人。
「快!扶他們進去!」
基座下的防禦區域內,光線依舊昏暗,但相比於外麵的淒風冷雨,這裡簡直稱得上「溫暖」。
發電機提供著有限的照明和電力,空氣中混雜著消毒水、汗味、食物和鋼鐵的氣息。
兩人被迅速安置在臨時鋪設的行軍床上。
厚重的、濕透的作戰服和外骨骼被小心地卸下,換上乾燥的備用衣物,裹上了厚厚的保溫毯。
醫療兵忙碌著檢查他們的體溫、心率,處理駭爪額頭上的傷口,給他們注射溫熱的生理鹽水和能量補充劑。
直到被溫暖的毯子包裹住,感受到乾燥衣物帶來的些許舒適,體內被注入溫熱的液體,幾乎要將靈魂都凍結的寒冷才一點點被驅散。
隨之而來的,是疲憊和……
尷尬。
他們被安排在了相鄰的床位。
當醫療兵暫時離開後,狹小的休息區裡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隻有遠處隱隱的炮火聲和發電機持續的嗡鳴作為背景音。
黑狐靠在床頭,感覺喉嚨發癢,鼻子堵塞,腦袋昏沉沉的——
嚴重感冒。
他側過頭,看向隔壁床。
駭爪也裹著毯子坐在那裡,不停地吸著鼻子,臉頰因為低燒而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顯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觸,又迅速分開。
過了一會兒,黑狐清了清嗓子,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咳……我說……麥曉雯……」
駭爪抬起眼皮,沒什麼精神地瞥了他一眼:
「乾嘛?」
「昨天晚上……」
黑狐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臉上帶著點不自在,「……在坑裡……那個……嗯……肢體接觸……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駭爪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雖然虛弱,但語氣立刻帶上了攻擊性:
「王文淵!你什麼意思?!要不是某個家夥哆嗦得跟篩糠一樣,眼看就要凍成冰棍了,誰樂意跟你貼那麼近?!」
「我哆嗦?!」
黑狐提高了音量,結果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咳……我那是戰術性顫抖!是為了保持肌肉活性!倒是你,跟塊冰坨子似的貼上來,差點把我也給帶走了!」
「戰術性顫抖?笑死人了!」
駭爪嗤之以鼻,用毯子把自己裹得更緊,隻露出一個帶著譏誚眼神的腦袋,「也不知道是誰,抱著我就不撒手,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唸叨什麼『彆死』……肉麻死了!」
「你倒好,蹭了溫暖還不領情!早知道讓你一個人在泥水裡泡著算了!」
「嗬,說得好像誰稀罕似的!」
駭爪扭過頭,重重地哼了一聲,結果動作太大,牽動了額頭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嘶——!」
兩人互相瞪著對方,像兩隻鬥氣的落湯雞,在病床上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用最凶狠的語氣,說著最沒殺傷力的指責。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味、淡淡的汗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劫後餘生的彆扭和……
一絲若有若無的、被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慶幸。
黑狐又咳嗽了一陣,感覺眼皮越來越重。
駭爪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淚都擠出來了。
「……算了……」
黑狐率先敗下陣來,「……好男不跟女鬥……睡覺……」
「……哼……」
駭爪也嘟囔了一句,微不可聞,「……懶得理你……」
他們不再看對方,各自緩緩滑進溫暖的被窩裡,將保溫毯拉高,蓋住了大半張臉。
在徹底陷入沉睡的前一秒,黑狐模糊地想,雖然過程狼狽不堪,但……
總算活著回來了。
而駭爪在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後一個念頭是,身邊那個家夥吵是吵了點……
但,還挺暖和的。
然後,兩人幾乎同時,沉沉睡去。
在他們睡著後不久,威龍、紅狼和無名三人走進了休息區。
威龍走到床邊,看了看熟睡中依舊眉頭緊鎖、不時咳嗽的兩人,低聲向旁邊的醫務兵詢問:
「情況怎麼樣?」
「很不樂觀,威龍同誌。嚴重風寒,伴有高熱前兆。體力嚴重透支。另外,長時間浸泡在汙濁的泥水裡,加上衣物摩擦,兩人麵板都有大麵積擦傷和浸泡性皮炎,有感染風險。需要密切觀察,如果能後送是最好的,但現在這情況……」
紅狼在一旁抱著胳膊,看著黑狐那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安穩的臉,濃密的眉毛擰在一起。
「這兩個家夥,命是真硬。在容克眼底下熬了一夜,還能自己爬回來。」
無名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站在稍遠的地方,目光掃過黑狐和駭爪,確認他們還活著,然後便恢複了那副萬年不變的、沉默寡言的樣子。
威龍歎了口氣,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讓他們先睡吧。能休息一會兒是一會兒。」
他示意紅狼和無名跟他出去。
三人離開休息區,沿著粗糙的水泥台階,回到了地表廢墟的陣地。晨光熹微,但依舊驅不散彌漫的硝煙和死亡氣息。他們走到一處相對堅固的、由倒塌的混凝土構件形成的掩體後麵。
威龍掏出煙盒,遞向紅狼。
紅狼抽出一根,自己點上,又就著威龍的打火機,幫他也點燃。
無名搖了搖頭,表示不抽。
他靠在一根裸露的鋼筋上,螢幕的微光映亮了他沒什麼表情的臉。
他在給長崎素世發訊息,隻有兩個字:
「平安。」
過了一會兒,通訊器輕微震動了一下,收到了回複。
無名低頭看著螢幕,上麵顯示著素世發來的文字,眼神似乎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刹那。
素世告訴他,她現在已經解除了香港警方的監視居住,行動自由了許多。
她想去內地看看,看看她希望去的地方,但不知道相關審批流程能不能順利辦下來。
無名沉默地看著那幾行字,沒有立刻回複。
他不知道怎麼回。
紅狼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將燒到過濾嘴的煙頭,精準地彈進了不遠處一個積滿了黑綠色汙水、漂浮著雜物的彈坑裡,發出「嗤」的一聲輕響。
他看著那微微蕩漾的水麵,臉上露出一絲混雜著疲憊和某種桀驁的笑容:
「隻要我跑得夠快,敵人的子彈就追不上我。」
這話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帶著點荒謬的樂觀。
威龍吸完最後一口煙,將煙蒂踩滅,調出戰術終端上的電子地圖,螢幕的光映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紅狼,你剛才問這裡原來是乾什麼的。」
威龍還在放大目標,「看結構圖,這裡應該是泡防禦係統11號主供能塔基座的次級能源分配中心和部分維護人員的生活保障區。包括那邊的幾個大空間,以前可能是倉庫或者裝置間。」
終端上的結構圖因為之前高密度、高強度的火力覆蓋和多次爆炸,已經嚴重失真,很多區域顯示為混亂的色塊和斷裂的線條,代表不同樓層的標識堆疊在一起,難以分辨。
「看到沒,」威龍用手指點了點螢幕上幾處模糊的區域,「這幾層,估計已經在之前的轟炸中塌陷,堆到一起了。我們現在站的這個點位,具體對應原來的哪個房間,哪個通道,很難說清了。可能腳下就踩著以前的控製台,或者宿舍的床板。」
他收起終端,目光投向陣地外圍的廢墟。
「抓緊時間休息,檢查裝備,補充彈藥。」
「哈夫克的主力昨晚隻是試探。下一波進攻,不會等太久。」
他頓了頓:
「我們必須在這裡撐住。如果這個點被他們打穿……」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紅狼和無名都明白後果。
整個第91合成旅在貝爾格萊德東城區的防禦體係,很可能因此被撕裂一個無法彌補的口子。
到時候,就不是一兩個特戰小組能挽回的局麵了。
紅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檢查了一下掛在胸前的步槍。
無名也默默收起了通訊器,反手抽出了那把從不離身的戰術匕首,刀刃在微弱的晨光下,反射出一點冰冷的光澤。
新的戰鬥,在短暫的間歇後,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