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120章 劍汙心魔暗潮生
金紅的夕陽如同熔化的銅汁,潑灑在龍淵穀傷痕累累的營寨上,勉強給冰冷的暮色塗抹上一層虛假的暖意。中軍帳內,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李香林斜倚在鋪著厚厚獸皮的簡易床榻上,臉色依舊蒼白,肩胛處厚厚的白紗下隱隱透出藥味。楚雲飛坐在榻邊矮凳上,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舀起一勺濃黑的藥汁,輕輕吹涼,送到她唇邊。「我自己來。」李香林微微蹙眉,伸手欲接碗。「彆動!」楚雲飛大手穩穩托著碗,不容置疑地將勺子湊得更近些,目光落在她略顯憔悴卻依舊清麗的側臉上,聲音不由自主地放柔,「傷著筋骨呢,老實點。」李香林瞥了他一眼,終究沒再堅持,微啟唇瓣含住藥勺。苦澀的藥汁入口,她秀眉微不可察地擰緊。楚雲飛趕緊又舀起一勺,吹得更用力了些。帳內一時安靜,唯有藥勺輕碰碗沿的細微聲響。昏黃的燈火將兩人的影子長長投在帳幕上,微微搖曳。帳外,不遠處臨時搭建的匠營區,卻是一片熱火朝天。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木材鋸割的刺耳噪音、還有彭烈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吆喝聲混雜在一起。「老張!你他孃的沒吃飽飯嗎?這『驚雷弩』底座給我卯死了!再晃晃悠悠老子把你塞炮筒裡打出去!」
「那邊那幾個!墨先生畫的圖紙是擦屁股紙嗎?這『飛石炮』的扭力筋索要浸足三天桐油!少一個時辰老子扒了你的皮!」
「老錢!死胖子彆躲!給老子滾過來看看這『穿雲梭』的機括!敢缺斤短兩,老子把你一身膘煉成燈油!」彭烈如同一頭發怒的棕熊,在匠營區橫衝直撞,金刀時不時揮舞著「指點江山」,唾沫星子濺得到處都是。他背上幾道被熔岩燎出的焦痕剛剛結痂,隨著他的動作隱隱作痛,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罵人的氣勢。在他「親切關懷」下,匠營的效率倒是直線飆升。李美玲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機關世界裡。她盤膝坐在匠營角落一堆木料和金屬構件中間,周圍散落著璿璣盤的琉璃鏡片、精密的標尺和炭筆。她指尖飛快地在一張繪滿複雜齒輪結構的牛皮圖紙上勾畫修改,口中念念有詞:「乾軸轉三,坤輪承力不足…離火位需加雙層簧片緩衝…震位聯動杆角度偏移半度…」偶爾,她會猛地抓起旁邊的千機鎖核心部件,用特製的刻刀在某個幾乎看不見的凹槽裡加深一道刻痕,眼神專注得彷彿天地間隻剩下眼前這一方機括天地。墨衍蹲在一旁,鬥笠壓得更低,量天矩投射的銀白光柱如同手術刀,精準地掃過李美玲剛剛改進完成的幾個精巧構件。他枯瘦的手指不時撚起一點銀粉或某種閃爍著微光的礦物粉末,小心翼翼地灑在機括的關鍵節點上。「坎水潤樞,震雷激芒…這點『星屑砂』足矣,多則失衡。」他的聲音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而在帳篷的另一側,卻是截然不同的寂靜。李佳寧獨自一人坐在遠離喧囂的陰影裡,小小的身影幾乎被一堆剛劈好的柴垛擋住。她低著頭,膝蓋上平放著那柄名為「流光」的短劍。劍身依舊光潔如鏡,映著夕陽的餘暉,流轉著溫潤清冷的光澤。然而,隻要凝神細看,便能發現一絲異樣。劍身靠近劍鍔的地方,那原本純粹無瑕的青光深處,不知何時,竟悄然沁入了一縷極其細小的、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遊走的暗金絲線!這絲線細若發絲,顏色暗沉,帶著一種與「流光」劍意格格不入的邪異與貪婪,彷彿一條寄生在純淨美玉中的毒蟲!李佳寧的小手緊緊握著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小臉上投下濃密的陰影,遮住了那雙曾清澈如星子的眼眸。夕陽的金輝落在她半邊臉上,溫暖明媚,卻絲毫驅不散她周身彌漫的那股冰冷陰鬱的氣息。她在「看」劍。不,準確地說,她是在用她那初成的、敏銳得可怕的劍心感知那縷暗金絲線!在她的意識深處,那幅《天璿星圖》並未黯淡,群星依舊璀璨。但那縷暗金絲線,卻如同投入星圖的一滴汙濁墨汁,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無比頑固的姿態,侵蝕著、汙染著星圖的一角!每一次催動劍意鎮壓,那絲線便會暫時蟄伏,如同狡猾的毒蛇隱藏入草叢。但隻要心神稍有鬆懈,它便會立刻探出頭,貪婪地汲取著她劍意中蘊含的精純力量,變得更加凝實、更加清晰!更為可怕的是,這絲線彷彿擁有某種詭異的「記憶」和「情緒」。當她的意識靠近它時,一股冰冷、暴戾、充滿了無儘吞噬**的意念碎片便會粗暴地湧入她的腦海!那是熔岩巨獸核心的瘋狂意誌碎片!是薛蝰臨死前的無儘怨毒!是貪噬之心投影的純粹貪婪!這些混亂、邪惡的意念碎片,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向她初生的、尚且純淨脆弱的劍心!每一次衝擊,都讓她心神劇震,腦海中充斥著毀滅的嘶吼與怨毒的詛咒,幾乎要將她的意誌撕碎!「滾…出去…」李佳寧在心中無聲地嘶喊著,調動著《天璿訣》的星輝之力,化作一道道清冷的劍氣,斬向那縷暗金絲線!嗡!
流光短劍在她膝上發出一聲低沉的悲鳴!劍身的青光猛地一盛,暫時壓下了那縷暗金!然而李佳寧的小臉卻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身體不易察覺地晃了晃,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強行驅使劍意鎮壓汙染,如同飲鴆止渴,消耗的是她自身的心神本源!一絲極其細微的、混雜著暴戾與貪婪的氣息,在她全力壓製劍中汙染的瞬間,不受控製地從她身上泄露出來!這氣息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源自地心深處的邪惡印記!帳篷內。
正專注盯著圖紙的李美玲,腕間的璿璣盤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了一下!盤麵上代表「吉凶」的陰陽魚標記驟然變得模糊,中央指示方位的琉璃鏡片猛地指向——李佳寧所在的方向!鏡片邊緣瞬間爬上一縷細微的、令人心悸的暗金裂紋!李美玲猛地抬頭,秀眉緊蹙,目光銳利如電射向陰影中的小妹。同一時刻。
蹲在一旁查驗機括的墨衍,手中量天矩原本穩定的銀白光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猛地劇烈蕩漾扭曲!光柱掃過李佳寧的方向時,投影出的地脈虛影中,那代表貪噬之心的黑色旋渦驟然沸騰,中心一點暗金光芒瘋狂閃爍,竟隱隱與某個極其微弱的氣息產生了隔空共鳴!墨衍鬥笠下的臉色瞬間劇變!他猛地扭頭,灰白色的「瞎眼」死死「盯」住李佳寧的位置!帳簾被猛地掀開!
夜梟周文若帶著一身寒氣,臉色煞白地衝了進來,甚至來不及行禮,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三位殿下!墨先生!潛影衛急報!金陵城中…出…出大事了!」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楚雲飛放下藥碗,扶著李香林坐直身體。李美玲和墨衍也站起了身。「何事驚慌?」李香林的聲音帶著傷後的虛弱,卻依舊沉穩如山。「城西…城西裂穀!」周文若的聲音因恐懼而變調,「那貪噬之心…不知為何,昨夜突然徹底瘋狂!噴湧的煞氣籠罩了小半個金陵城!更…更可怕的是,那些被煞氣籠罩的百姓…他們…他們…」他艱難地嚥了口唾沫,臉上肌肉扭曲,「他們像瘋了一樣,互相撕咬、吞噬!如同…如同地獄餓鬼!整個西城…已是人間煉獄!」「什麼?!」楚雲飛霍然起身,虎目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李香林瞳孔驟縮,放在錦被上的手猛地攥緊:「原因?!」「原因不明!」周文若搖頭,眼中滿是驚恐,「但…但潛影衛冒死傳回訊息,在煞氣爆發前…他們曾遠遠觀察到…趙無極…他手持那方殘破的龍虎寶璽,在裂穀邊緣…似乎在舉行某種血腥的儀式!他…他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澆在寶璽上…寶璽…寶璽發出了…極其不祥的血光!」「血祭?!以自身龍氣怨念為引,徹底引爆貪噬之心的凶戾?!」墨衍失聲,量天矩的光柱瘋狂跳動,「他瘋了!這是要讓整個金陵城陪葬!」「還有…」周文若的聲音更低,帶著一種詭異的寒意,「那些煞氣中瘋狂撕咬的百姓…他們撕咬吞噬的目標…似乎…似乎都隱隱朝向…龍淵穀的方向!」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帳內眾人,最終落在角落陰影裡那個小小的身影上,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們…召喚著他們…」帳內死一般的寂靜。唯有炭盆中木炭燃燒的劈啪聲,以及…李美玲腕間璿璣盤發出的、越來越清晰的、如同滴血般的「嘀嗒」示警聲。那琉璃鏡片上暗金色的裂紋,正在悄然蔓延。陰影中,李佳寧的頭垂得更低了。無人看見的地方,一滴冷汗順著她尖俏的下巴滑落,砸在膝上流光短劍的劍身。劍身上那縷暗金絲線,貪婪地蠕動著,將那顆汗珠瞬間「吞」了進去,顏色似乎…又深了一分。她小小的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