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2章 血染流霞照深澗
墜落。
失重感如冰冷的鬼手攥緊了李佳寧的心臟，猛地向下一拽。耳邊是撕裂般的風聲，瘋狂灌入，幾乎要脹破她的耳膜。眼前天旋地轉，頭頂那片被火光染成橘紅色的夜空、趙無極那張陰鷙冷笑的臉，都在急速遠離、縮小，被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吞噬。她小小的身體像一片被狂風捲走的枯葉，毫無憑依地翻滾、下墜。
“姐——！”
稚嫩的尖叫被狂風撕扯得破碎不堪，淹沒在無邊的墜落感裡。一隻滾燙的手死死攥住了她冰涼的小手，巨大的力量幾乎要將她的腕骨捏碎，卻帶來一種近乎絕望的安定。
“抱緊我！寧兒！”李香林的聲音如同從深潭底部傳來，帶著一種強弩之末的嘶啞，卻依舊斬釘截鐵。在墜落的混亂中，她竟奇跡般地調整了姿勢，將李佳寧緊緊護在懷裡，自己的脊背朝下，迎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李美玲的身影在另一側翻滾，她死死咬著下唇，雙手在腰間飛速動作，試圖在狂風中穩定身形。那件精巧的銀梭機匣在急速下墜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噗通！”
“噗通！”
“噗通！”
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萬鈞重錘，狠狠砸在李香林的背脊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眼前一黑，肺腑劇震，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湧了上來，又被她強行嚥了回去。冰冷的水瞬間沒頂，帶著巨大的力量撕扯著她們的身體，像無數隻無形的手要將她們拖入永恒的黑暗。
寒潭！深不見底的寒潭！
刺骨的冰冷如同無數鋼針瞬間紮透了單薄的宮裝，直刺骨髓。李佳寧猛地嗆了一口水，冰冷渾濁的潭水帶著淤泥的腥氣灌入鼻腔，窒息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本能地掙紮，手腳亂蹬。
“彆動！寧兒！”李香林的聲音透過水流傳來，沉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強忍著劇痛，雙腿猛地一蹬，憑借著最後的本能力量，抱著李佳寧奮力向上浮去。她的陌刀在落水時便已脫手，沉入了無儘的黑暗潭底。
“嘩啦！”兩顆濕漉漉的頭顱猛地衝破水麵。李香林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如同吸入刀子。她急切地環顧四周，渾濁的潭水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令人心悸的幽光，峭壁如刀削斧劈，直插夜空。
“美玲！美玲！”李香林的聲音帶著撕裂的恐懼。水麵隻有她們倆，哪裡還有李美玲的影子？
“二姐！”李佳寧的哭腔帶著絕望。
就在李香林心頭冰涼一片時，不遠處的水麵“嘩啦”一聲響，一個身影掙紮著冒了出來。李美玲臉色慘白如紙，濕透的頭發貼在臉頰上，狼狽不堪。她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喘息，一隻手死死抓著一根從崖壁上垂落下來的粗壯藤蔓，另一隻手則緊緊捂著腰間的銀梭機匣——那是她在千鈞一發之際，用儘最後的力量射出的銀梭掛住了藤蔓，才勉強穩住了身形，沒有直接沉入水底。
“快！過來！”李香林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一手緊抱著李佳寧，一手拚命劃水，奮力向李美玲的方向靠近。冰冷的潭水像是膠質的泥沼，每一次劃動都耗費著她們所剩無幾的力氣。李美玲也艱難地調整著姿勢，將纏繞在藤蔓上的銀梭絲線儘力放鬆，以便接應。
終於，三姐妹在冰冷的潭水中重新聚首。李香林一把抓住那根救命的藤蔓，李美玲也騰出手來，將李佳寧緊緊護在中間。三人如同狂風巨浪中緊挨在一起的小舟，靠著這根從黑暗中垂下的藤蔓勉強維係著不被寒潭吞噬。
“姐…你的手…”李佳寧帶著哭腔，借著微弱的光，看到李香林緊抓藤蔓的手在劇烈顫抖，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更可怕的是，那掌心處一片模糊的暗紅，鮮血正混著冰冷的潭水不斷滲出、滴落。那是她墜落時徒手抓住尖銳的岩石棱角留下的深可見骨的傷口，此刻在冰冷刺骨的潭水和巨大的拉力下，傷口被反複撕裂。
“沒事。”李香林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的手，所有的意誌力都集中在一點：抓緊！絕不能鬆手！
“上麵…有光…”李美玲喘息稍定，猛地抬頭，聲音帶著一絲驚疑。
李香林和驚魂未定的李佳寧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她們頭頂極高處的懸崖邊緣，幾點橘紅色的火把光芒在晃動。緊接著，繩索摩擦崖壁的“沙沙”聲隱隱傳來，如同毒蛇爬行。
“他們…他們下來了！”李佳寧的聲音帶著極致的恐懼，小小的身體在李香林懷裡瑟瑟發抖。
火光映照下，幾個穿著黑色勁裝的身影正沿著繩索，如同壁虎般迅速向下攀爬。動作敏捷，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好手。其中一人，臉上覆著一張猙獰的青銅鬼麵，即使在搖曳的火光下也顯得格外陰森。他攀爬在最前方，一雙眼睛如同鷹隼，銳利地掃視著下方深潭中的三個目標。
“陰魂不散！”李香林眼中燃起熊熊怒火，那怒火幾乎要壓過身體的劇痛和冰冷。趙無極！他竟如此狠毒，連墜入萬丈深淵也不肯放過她們！這趕儘殺絕的毒辣，徹底點燃了她血脈裡屬於大昭皇族的驕傲和屬於戰士的凶悍。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對李美玲低吼：“機關！還能用嗎？”
李美玲臉色凝重，迅速檢查腰間的銀梭機匣。機匣表麵沾滿了水漬和汙泥，幾個精巧的卡扣處明顯有撞擊變形的痕跡，裡麵傳來細微的、不祥的滯澀摩擦聲。“主匣進水，卡死了！隻能…隻能用副匣！但銀梭不多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沙啞。這銀梭機匣是她心血所係，如今主機關受損，威力大打折扣。
“用！”李香林斬釘截鐵，目光死死鎖住上方正在快速逼近的追兵，“射那個帶鬼麵的！他是指揮！”
李美玲不再猶豫，眼神瞬間變得專注而銳利，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她手指在機匣側麵一個不起眼的凸起處用力一按，“哢噠”一聲輕響，一個更小巧的副匣彈開，露出三枚閃爍著幽藍寒光的細長銀梭。她單臂緊緊摟住妹妹，身體在冰冷的潭水中艱難地維持著平衡，另一隻手穩定地抬起機匣，瞄準了那個越來越近的鬼麵人。
時間彷彿凝固。隻有潭水的冰冷、繩索摩擦崖壁的沙沙聲、上方追兵粗重的呼吸聲在無限放大。
鬼麵人顯然也發現了下方李美玲的動作，攀爬的速度驟然加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直撲下來。他身後幾個黑衣人也緊隨其後，動作迅猛。
“嗡——！”
機簧震動的細微聲響被風聲掩蓋，三道幽藍的寒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撕裂昏暗，呈品字形直射鬼麵人的麵門和雙肩！角度刁鑽，速度奇快！
鬼麵人瞳孔驟然收縮！千鈞一發之際，他身體在半空中猛地一個不可思議的橫移扭動，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射向麵門的那枚致命銀梭。同時，他攀著繩索的手臂猛地發力，身體向上一蕩，“叮！叮！”兩聲脆響，另外兩枚銀梭擦著他的臂甲和腰側飛過，深深釘入他身後的岩壁，濺起幾點火星！
“好刁鑽的暗器！可惜，力道弱了！”鬼麵人發出一聲沙啞的怪笑，語氣帶著一絲嘲弄。他剛才那一下極限閃避，動作詭異，絕非尋常武者所能做到。他攀在繩上，身體輕盈得如同沒有重量，一雙眼睛死死盯住李美玲，如同毒蛇盯住了獵物。“李二公主，你的本事，趙公公可是特意叮囑過要小心的。看來，你也就這點能耐了？交出兩個小的，留你全屍！”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
李美玲心頭一沉。副匣銀梭威力果然不足，而且對方的身手遠超預估！她腰間的機匣徹底空了。絕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再次漫上心頭。
“放你孃的狗屁！”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從下方傳來！是李香林！
就在鬼麵人閃避銀梭、心神微分的刹那，李香林動了！她眼中凶光爆射，那是一種被逼入絕境的野獸才會有的光芒！一直緊抓著藤蔓的右手猛地鬆開，身體如同炮彈般借著藤蔓的反彈之力，轟然向上方蕩起！她的目標，赫然是鬼麵人下方緊跟著的一個黑衣追兵！
那追兵正全神貫注盯著下方，哪裡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隻覺一股惡風撲麵，帶著冰冷的潭水腥氣，一個矯健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蕩到了眼前！他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臉，隻看到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如同熔岩般的眼睛！
“死！”李香林的左手，那隻血肉模糊的手，此刻卻爆發出開山裂石般的恐怖力量！沒有武器，她的拳頭就是武器！凝聚了家國血仇、姐妹情深、瀕死掙紮所有力量的拳頭，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撕裂空氣，狠狠砸向那追兵的麵門！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懸崖間異常清晰地響起！那追兵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一聲，整個頭顱如同被重錘擊中的西瓜般爆裂開來！紅白之物混合著碎裂的骨渣，在昏暗的光線下迸濺，如同下了一場短暫而殘酷的血雨！無頭的屍體抽搐了一下，直挺挺地墜向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寒潭，隻留下一聲沉悶的落水聲。
這血腥暴烈到極點的一幕，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所有人都驚呆了！
李香林的身體在完成這驚天一拳後，失去了所有支撐，也向下墜落。但她下落的方向，赫然是那根連線著鬼麵人的繩索！她伸出那隻鮮血淋漓的左手，不顧一切地抓向那繃緊的繩索！
“姐！”李美玲和李佳寧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找死！”鬼麵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驚怒交加！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力竭的長公主竟如此凶悍暴烈！眼看李香林的手就要抓住繩索，他眼中厲色一閃，攀著繩索的右手猛地一抖！
“嗡！”一股陰柔卻歹毒至極的暗勁，如同水波般沿著繩索瞬間傳遞下來！
李香林的手指剛剛觸碰到冰冷的繩索，一股刁鑽、陰冷的力道猛地從繩索上傳來，如同毒蛇噬咬，狠狠鑽入她的手臂經脈！劇痛讓她悶哼一聲，抓握的動作瞬間變形，五指一麻，再也無法握緊。她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再次向下墜落！這一次，她似乎耗儘了所有力氣，連掙紮的姿勢都做不出了。
“長姐！”李美玲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姐姐的身影再次墜向深潭。她想鬆手去接，可懷裡是同樣絕望哭泣的小妹，身下是冰冷的深淵！
就在李香林即將再次沒入寒潭的刹那——
“噗！”
一道白影，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應極限！它並非從上方而來，而是從下方深潭邊緣一處極其隱蔽、被濃密垂藤和嶙峋怪石遮擋的陰影中射出！
那不是箭矢，不是暗器。
那是一道氣勁！
一道凝練如實質、雪亮刺目、帶著無匹鋒銳之意的劍氣！
這道劍氣，無聲無息，卻斬風斷流！它精準無比地掠過李香林身側，在她即將落水的瞬間，輕柔卻不可抗拒地托了她一下！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托，瞬間抵消了她下墜的大部分力道，讓她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放下，隻是濺起一小片水花，便穩穩地浮在了水麵上，離李美玲姐妹不過丈許之遙。而她原本墜落的位置，潭水被劍氣掠過，無聲地裂開一道平滑如鏡的切麵，深達尺許，過了刹那才轟然合攏！
這神乎其技的一劍，讓整個懸崖峭壁陷入一片死寂。
鬼麵人攀在繩索上，身體僵硬，麵具下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他甚至沒看清那道劍氣從何而來！這深不可測的崖底，除了這三個亡命奔逃的公主，竟然還隱藏著如此恐怖的高手？那劍氣中蘊含的森然劍意，讓他這位自詡一流的殺手，都感到骨髓發寒！
李美玲也驚呆了，抱著妹妹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那劍氣一閃即逝，快如幻覺，但其展現出的精準、力量和對力道的精妙掌控，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是誰？是敵是友？
李香林浮在水麵，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潭水刺激著她掌心的傷口，帶來陣陣鑽心的劇痛。她同樣震驚於那道救命的劍氣，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和身體透支的虛脫。她艱難地抬頭，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那道劍氣射來的方向——那片被濃密藤蔓和嶙峋怪石遮擋的黑暗陰影。
那裡，一片死寂，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何方高人？！”鬼麵人強壓下心頭的驚悸，聲音嘶啞地朝著那片黑暗喊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色厲內荏。他身後的幾個黑衣人也如臨大敵，攀在繩索上不敢再下，警惕地注視著下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沒有回應。隻有寒潭水波蕩漾的輕響，和崖壁間嗚咽的風聲。
“裝神弄鬼！”鬼麵人眼中凶光閃爍，他絕不相信有什麼世外高人會無緣無故救這三個亡國公主。最大的可能，是對方隻有那一擊之力，或者……根本就是在虛張聲勢！趙公公的命令是死命令！他猛地一揮手，對下方幾個手下厲喝道：“彆管！先拿下她們！死活不論！”
命令下達，但他自己攀在繩上，卻並未立刻行動，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片黑暗的陰影，充滿了忌憚。
幾個黑衣追兵互看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狠厲。他們是趙無極精心豢養的死士，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幾人不再猶豫，口中發出低吼，如同猿猱般再次沿著繩索加速向下攀爬，目標直指潭水中聚在一起、似乎已無還手之力的三姐妹！他們抽出了腰間的短刀和分水刺，刃口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寒芒。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而下！
李美玲看著再次逼近的追兵，心沉到了穀底。機匣已空，姐姐重傷力竭，小妹驚恐無助……那道神秘的劍氣，似乎隻是曇花一現。難道，真的要葬身於此？
李香林掙紮著想再次挺身，但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全身劇痛，那隻血肉模糊的手更是傳來陣陣鑽心的麻痹感，連握拳都做不到。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猙獰的黑影越來越近。
李佳寧將頭深深埋在李美玲的懷裡，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死亡的恐懼冰冷刺骨。然而，就在那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之中，她小小的、充滿了無助淚水的眼眸，卻下意識地再次望向剛才那道劍氣射來的方向——那片濃密藤蔓覆蓋下的陰影。
這一次，借著上方追兵火把搖曳投下的、更為清晰一些的光線，她似乎……似乎看到了什麼。
那藤蔓之後，並非完全光滑的岩壁。在幾塊巨大、形狀怪異的黑色巨石的縫隙間，隱隱約約，似乎有一道極其狹窄、幾乎與岩石同色的……縫隙？
那縫隙極其隱蔽，被垂落的藤蔓和附著的苔蘚遮掩得嚴嚴實實，若非剛才那道劍氣破開藤蔓留下的細微痕跡，以及此刻光線的微妙角度，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那縫隙……是入口？通向哪裡？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李佳寧混沌恐懼的腦海。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極致的恐懼！她用儘全身力氣，帶著哭腔尖叫起來，小小的手指拚命指向那片陰影：“那裡！二姐！看那裡！有洞！有路！”
她的尖叫在絕壁間回蕩，異常刺耳。
李美玲和李香林猛地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鬼麵人和那些即將撲至的黑衣追兵也聽到了這聲尖叫，動作都是一滯，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去！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片藤蔓陰影的瞬間——
異變陡生！
“嗤！”
一道比剛才那道救命劍氣更加淩厲、更加霸道、更加……憤怒的劍光，再次從那片陰影的縫隙中迸射而出！
這一次，它不再是一道，而是……一片！
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驟然噴發！如同九天銀河傾瀉人間！
雪亮的劍光如同擁有生命，瞬間撕裂了濃密的藤蔓，將那片黑暗的角落照耀得亮如白晝！那根本不是什麼縫隙，那是一個半人高的、人工開鑿痕跡明顯的黝黑洞口！而在洞口前，劍光如同怒放的寒冰之花，瞬間分化，化作無數道細密如絲、卻又凝練如實質的劍氣，織成了一張死亡之網，帶著斬斷一切、洞穿一切的恐怖意誌，迎頭罩向那幾個已經撲到近前、避無可避的黑衣追兵！
“不——！”鬼麵人發出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嘶吼，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劍網落下，無聲無息。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那幾個黑衣追兵保持著撲擊的姿勢，僵在半空。他們的身體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臉上的猙獰表情凝固在劍光亮起的瞬間。
下一刻。
“噗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輕響驟然爆發！無數道血箭，如同盛開的妖異紅花，從那些黑衣追兵身體的各個部位——咽喉、心臟、眉心、四肢關節——同時激射而出！他們的身體瞬間被切割、洞穿成篩子，連一聲完整的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如同破敗的麻袋般，帶著漫天噴灑的血霧和碎肉，紛紛墜落入下方深不見底的寒潭，濺起一片片猩紅的水花，隨即被黑暗吞沒。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刺鼻欲嘔。
劍網一放即收。
那片雪亮的光華驟然斂去，彷彿從未出現過。隻留下被劍氣撕裂、如同破布般垂落的藤蔓，以及洞口前岩石上縱橫交錯、深達寸許的嶄新劍痕。洞口依舊黝黑深邃，如同巨獸的咽喉。
整個懸崖底部，陷入了一片死寂。隻有潭水被血染紅的漣漪在無聲擴散，以及繩索上，那唯一倖存的鬼麵人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他攀在繩索上，身體篩糠般顫抖，青銅麵具下露出的眼睛，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巨大恐懼和後怕，死死地盯著那個黝黑的洞口，彷彿那裡麵蟄伏著一頭隨時會將他撕碎的洪荒巨獸。
李香林、李美玲、李佳寧三姐妹，同樣被這瞬間爆發又瞬間消失的恐怖劍光所震懾，呆呆地浮在水麵，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寒冷，忘記了傷痛。
那洞口之後，究竟是誰？或者說……是什麼？
“咕咚。”一聲輕微的落水聲打破了死寂。
是李香林。她緊繃到極致的精神驟然放鬆，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幾乎沉入水中。李美玲眼疾手快，一手摟緊小妹，另一隻手猛地探出，抓住了姐姐的手臂。
“走！”李美玲的聲音帶著一種絕境中的決絕，她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個剛剛吞噬了數條性命、此刻卻如同唯一生路的黝黑洞口。那道劍光，無論是敵是友，至少它殺光了追兵！這是她們唯一的機會！
她用儘力氣，抱著李佳寧，拖著幾乎虛脫的李香林，奮力地朝著那被撕裂藤蔓後的洞口遊去。冰冷的潭水混合著刺鼻的血腥，每一次劃動都異常艱難。
鬼麵人眼睜睜看著她們靠近洞口，麵具下的臉孔扭曲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充滿了極度的不甘和恐懼。他幾次想動，想射出暗器，想撲下去阻止，但剛才那毀滅性的劍網如同夢魘般烙印在他腦海，讓他每一個念頭升起都被死亡的寒意凍結。
他不敢動！他隻能眼睜睜看著！
李美玲拖著姐姐，終於遊到了洞口邊緣。冰冷的潭水在這裡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迴旋。她先將李佳寧推上洞口邊緣一塊相對乾燥的岩石，然後奮力將半昏迷的李香林也拖了上去。她自己則最後一個，用儘最後的力氣，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洞口。
洞口並不大，勉強容一人彎腰進入。裡麵一片漆黑，深邃得彷彿沒有儘頭，一股混合著塵土、苔蘚和某種奇異金屬鏽蝕的冰冷氣息撲麵而來。
李美玲回頭看了一眼。鬼麵人依舊攀在繩索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塑，死死地盯著這裡。深潭的水麵上，幾縷猩紅還在緩緩擴散。
她不再猶豫，將李佳寧護在身後，攙扶起幾乎失去意識的李香林，毅然決然地彎下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深邃的黑暗之中。
洞口的光線迅速被黑暗吞噬。
就在她們身影消失的刹那，攀在繩索上的鬼麵人猛地打了一個寒顫。他感覺到，一股冰冷、鋒銳、如同亙古不化的玄冰般的氣息，似乎從那黑暗的洞口深處，若有若無地彌漫出來，鎖定了自己！
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膽敢再靠近一步，或者試圖向洞內射出任何東西，等待他的，將是比剛才那毀滅劍網更加恐怖、更加無法理解的攻擊！
他死死盯著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洞口，麵具下的臉因極致的恐懼和屈辱而扭曲。良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玄鐵……劍塚……淩絕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