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39章 鬼市迷霧鐵秤砣
冰冷、潮濕、黴爛。空氣裡混雜著淤泥、劣質燈油、廉價脂粉和無數難以名狀的氣味，濃烈得幾乎令人窒息。腳下的青石板濕滑黏膩，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狹窄的巷道兩側，是歪歪斜斜、彷彿隨時會傾倒的磚木結構房屋，屋簷低矮得幾乎要碰到頭頂。各種顏色的燈籠——慘白的、昏黃的、滲人的幽綠——如同鬼魅的眼睛，懸在黑暗的門洞上方或者挑出的竹竿上，將狹窄的空間切割成光怪陸離的碎片。
這就是鬼市。金陵城北，舊皇陵廢墟陰影下滋生出的黑暗臍帶。白日裡是荒塚亂石，夜幕降臨，便化為三教九流、牛鬼蛇神的彙聚之所。銷贓、走私、買兇、情報、見不得光的交易在這裡如同呼吸般自然。
李香林背著依舊昏迷的楚雲飛，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謹慎。她的冰焰帝龍勁在體內無聲流轉，驅散著侵入骨髓的陰寒濕氣，右臂玉髓之力化作溫潤的暖流，緩緩渡入楚雲飛冰冷的身體，維係著他微弱的生機。他的頭無力地垂在她頸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後，帶來一絲微癢的悸動，衝淡了環境的陰森。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微弱的起伏，那份沉重的依賴感讓她心頭酸澀又柔軟。
蘇清芷攙扶著韓蟬，他左肩的邪毒黑氣在雪魄殘鱗的冰藍光芒下被暫時凍結，但整個人如同風中殘燭，僅靠一股意誌支撐。李美玲緊緊抱著李佳寧，小丫頭被這光怪陸離、處處透著詭異的環境嚇得小臉慘白，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五人如同闖入異域的迷途羔羊，在老龜指示的密道儘頭，踏入了這片絕對的法外之地。按照老龜的指引，他們必須找到那個叫“百曉生”的瞎子，隻有他才知道墨家矩子的下落。
“姐…這裡…好可怕…”李美玲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目光警惕地掃過巷角陰影裡幾個蹲伏著、眼神不善的佝僂身影。
“彆怕，跟緊我。”李香林的聲音低沉而穩定，目光如同掃描器般掃視著周圍。她看到掛著“不問來路”破爛木牌的兵器鋪門口，一個赤膊壯漢正用沾血的磨刀石打磨著匕首；看到半開的窗戶裡，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露出半張臉，眼神冷漠；看到牆角堆積的破筐後麵，似乎有東西在蠕動，發出細微的啃噬聲……危險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毒蛇，潛伏在每一個陰影角落。
“清芷，留意韓蟬的狀況。”李香林低聲囑咐。蘇清芷默默點頭，手指搭在韓蟬脈門，隨時留意著他體內微妙的平衡是否會被打破。
他們沿著潮濕的巷道小心翼翼前行，試圖尋找可能與“百曉生”相關的線索。然而，鬼市有鬼市的規矩，生麵孔，尤其是帶著傷員、明顯有麻煩的生麵孔，在這裡就像鮮血之於鯊魚。
很快，麻煩來了。
在一個稍顯開闊、如同十字路口的區域。這裡相對“熱哄”，幾個掛著慘白燈籠的簡陋攤位隨意支棱著。一個賣著真假難辨古董陶罐的攤位，一個掛著破爛“懸壺濟世”幡子的草藥攤，還有一個…極其古怪的攤子。
攤主是個極其肥胖的男人，如同一座移動的肉山。他穿著一身油膩發亮、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綢緞袍子，癱坐在一張寬大的、鋪著獸皮的鐵木椅子上。巨大的肚腩幾乎垂到地麵，層層疊疊的下巴將脖子徹底淹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裡拿著的東西——一柄純鐵打造的、足有孩童手臂粗細的巨大秤桿！秤桿一頭掛著個同樣碩大無比、布滿鏽跡的鐵秤砣。
秤砣攤？李香林眉頭微蹙。老龜隻給了令牌和百曉生的名字，並未提及具體地點和接頭方式。這肥胖的秤砣攤主，或許是線索？
她示意眾人停下，自己上前一步，保持安全距離，對著那肉山般的攤主抱拳：“這位兄台，請問可知‘百曉生’在何處？”
肥胖攤主眼皮懶洋洋地掀開一條縫，渾濁的小眼睛在李香林和她身後的幾人身上極其緩慢地掃過，尤其在昏迷的楚雲飛和韓蟬身上停留了數秒。他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慢悠悠地拿起身邊一個油膩的陶碗，吸溜了一口裡麵渾濁的湯汁，發出滿足的“嘖”聲。
“百曉生？”他放下碗，聲音如同破鑼，帶著濃重的痰音，“沒聽過。”隨即，他又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那巨大的鐵秤砣，秤砣與秤桿摩擦，發出沉悶的“嘎吱”聲。
李香林心頭一沉。老龜的資訊不會有誤。這胖子要麼是真不知道，要麼…就是故意刁難。
“家中有長輩指點，拿著這個，來此尋求‘百曉生’指點迷津。”李香林不動聲色，亮出了那塊冰冷的龍驤令牌。
令牌一出，肥胖攤主那懶散的眼神陡然凝聚！渾濁的小眼睛死死盯住令牌背麵的同心圓水波紋路！一股極其隱晦、卻沉重的氣息瞬間從他肥碩的身體內彌漫開來！如同沉睡的凶獸嗅到了血腥味！他撥弄秤砣的手指停了下來。
“沉淵令…”肥胖攤主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摩擦質感，“多少年了…還有人認得這老物件。”他抬起眼皮，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射向李香林，“貨呢？”
貨？李香林心頭警兆頓生！“什麼貨？”“龍氣！”肥胖攤主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他猛地一拍手中的鐵秤砣！鐺——！！！一聲沉悶如雷的金鐵交鳴聲猛地炸響！聲音穿透力極強，遠遠擴散開去！同時，一股無形的沉重氣壓瞬間籠罩了李香林等人！彷彿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無比！“交出你懷裡的東西！否則…”他眼中凶光畢露，“‘鐵秤砣’的秤桿下，可稱過不少不知斤兩的蠢貨！”他手中的巨大鐵秤砣微微抬起，對準了李香林！
陷阱！“鐵秤砣”不是線索，是獵人！
幾乎在鐵秤砣拍響的瞬間！
嗖！嗖！嗖！數道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破空聲，從李香林等人身後的狹窄巷道陰影中爆射而出！目標赫然是行動不便的韓蟬和蘇清芷！是淬毒的袖箭！角度刁鑽狠辣！
聲東擊西！
“小心！”李香林厲喝！左手閃電般探出，冰焰帝龍勁凝聚於指尖，屈指連彈！叮！叮！叮！數道帶著刺骨寒意的冰藍色勁氣精準無比地撞飛了襲向蘇清芷後背的毒箭！火星四濺！
然而襲擊韓蟬的毒箭角度太過刁鑽！蘇清芷剛剛格開射向自己的，再救援已來不及！噗！一支淬毒的短箭狠狠釘在了韓蟬無力閃避的左腿上！瞬間，一股墨綠色的毒氣沿著傷口迅速蔓延！
“呃！”韓蟬悶哼一聲，本就灰敗的臉色瞬間蒙上一層不祥的青黑！身體劇烈一晃！
“韓大哥！”蘇清芷驚怒交加！立刻封住他腿周穴道，銀針出手，試圖壓製劇毒！
“找死！”李香林眼中冰焰爆射！怒火瞬間點燃！這胖子是在拖延時間，給埋伏的殺手製造機會！她猛地轉身，玄鐵陌刀發出一聲沉重的嗡鳴，刀鋒直指“鐵秤砣”！“冰魄玉髓指！”
一道極度凝聚、呈現出奇異冰藍玉色的銳利指風，快如閃電，無聲無息地破空射出！直襲“鐵秤砣”那雙貪婪的小眼睛！
“哼！”鐵秤砣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龐大的身軀展現出與體型完全不符的靈活！他猛地一拍身下的鐵木椅子扶手！哢嚓！機關觸發！他身下的地麵瞬間裂開一道縫隙！龐大的身軀如同滑落的油脂，猛地向下沉去！冰魄指風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將後方一塊腐朽的木樁瞬間凍裂！
同時！他手中的巨大鐵秤桿猛地橫掃！帶著千鈞巨力，掛著沉重的鐵秤砣，如同攻城巨錘般狠狠砸向李香林！
沉重的風聲撕裂空氣！巨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李香林不敢硬接！身形如風中柳絮般向後飄退！沉重的秤砣擦著她的衣襟砸落在地！轟！！！青石板地麵如同被炮彈擊中，瞬間炸裂！碎石飛濺！一個恐怖的大坑赫然出現！
而就在李香林後退閃避的刹那！身後巷道陰暗處，數道矯健如豹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撲出！手中狹長的彎刀閃爍著淬毒的寒芒，如同致命毒蛇的獠牙，從三個不同的刁鑽角度，狠辣無比地切向她的後頸、腰肋和雙腿！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正是她舊力剛儘、新力未生之時！
絕殺！
“姐！”李美玲發出驚恐的尖叫！李香林渾身汗毛倒豎！冰焰帝龍勁瘋狂運轉到極限！但她背著楚雲飛，根本無法全力施展身法！眼看刀光及體！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吼——！！！”
一聲如同受傷雄獅般的咆哮，猛然在李香林背上炸響！
楚雲飛！他竟然在這生死關頭強行衝破了昏迷的桎梏！雙眼猛地睜開！雖然瞳孔依舊有些渙散，臉色慘白如紙，但那雙眸子深處燃燒的赤金色火焰，卻蘊含著焚儘八荒的憤怒與決絕！
他根本不顧自身的虛弱和傷勢！用儘全身力氣猛地一擰腰！強行帶動李香林的身體向側麵偏移了半寸！同時，他那隻尚能活動的右手，帶著殘存的、微弱卻無比凝聚的焚天劍意，如同閃電般探出！
嗤！嗤！嗤！
三道細微卻清晰無比的燒灼聲響起！
襲向李香林後頸和腰肋的兩刀被他伸出的手臂險之又險地格擋開！刀鋒劃過他的手臂，帶起兩道深可見骨的血槽！但刀上蘊含的陰寒毒勁，卻被焚天火意瞬間灼燒湮滅了大半！
而襲向李香林雙腿的那一刀！則被他用腳猛地踹在刀身側麵！巨大的力量讓那殺手身形猛地一滯！
雖然付出了代價（楚雲飛手臂重傷），但這搏命的一擋一踹，硬生生為李香林爭取到了寶貴的零點一秒！
足夠了！
李香林眼中冰焰爆射！殺意沸騰！她借著楚雲飛爭去的瞬間，玄鐵陌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烏光！沉重的刀勢帶著凍結萬物的寒意與斬斷一切的鋒利！“帝龍·冰輪斬！”
刀光如旋轉的冰藍滿月！帶著淒厲的尖嘯！橫掃而出！
噗！噗！噗！
三聲輕響！三個偷襲而至的黑衣殺手，隻覺得一股無法抵禦的極寒瞬間凍結了他們的血液和動作！緊接著，鋒銳無比的刀氣便撕裂了他們的護體勁氣！手腕、咽喉、胸腹要害瞬間飆射出帶著冰碴的血箭！三人如同被凍僵的雕像，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傷口瞬間被冰封！
一刀！斃三敵！
楚雲飛看到威脅解除，眼中的赤金火焰瞬間黯淡，身體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再次軟倒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又被李香林瞬間渡入的冰焰之力強行凍結止血。
“雲飛！”李香林心痛如絞！清冷的眼眸瞬間蒙上水汽。她立刻封住他手臂幾處大穴，冰焰帝龍勁混合著右臂玉髓之力，瘋狂湧入他體內，穩住他再次瀕臨崩潰的生機！
“走！快走！”蘇清芷扶著中毒加劇、氣息奄奄的韓蟬，對著發呆的李美玲和李佳寧厲喝！“鐵秤砣”的秤砣砸擊聲和這裡的打鬥，已經徹底暴露了他們！鬼市深處，更多的腳步聲和充滿惡意的目光正迅速彙聚而來！
李香林猛地抬頭！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劍般刺向“鐵秤砣”消失的地麵裂口！殺意凜然！但現在不是糾纏的時候！
“走！”她壓下滔天的怒火和心痛，抱起楚雲飛，朝著一個相對人少、岔道複雜的狹窄巷道衝去！
蘇清芷和李美玲立刻跟上！
五人剛衝進巷道深處！轟！轟！轟！數顆燃燒著幽綠色火焰、散發著刺鼻硫磺味的陶罐炸彈，如同雨點般砸在他們剛才停留的位置！猛烈的爆炸瞬間將那片區域化為火海！碎石和毒煙四濺！
“在那裡！追！”巷口傳來影狼殺手特有的尖銳哨音和冷酷的命令！
鬼市的黑暗巷弄如同巨大的迷宮。五人亡命奔逃，身後是緊追不捨的影狼殺手和鬼市裡趁火打劫的貪婪鬣狗！楚雲飛和韓蟬的傷勢如同沉重的枷鎖，每一次轉折都險象環生！
“這邊！”李美玲眼尖，指著一個掛著半截破舊“茶”字幡子的低矮門洞。門洞裡沒有燈光，漆黑一片。“進去躲躲！”
沒有選擇！李香林帶頭衝了進去！裡麵是一個狹窄、堆滿雜物、散發著黴味的小房間。似乎是個廢棄的茶水鋪。她迅速將楚雲飛放在角落一堆乾草上，轉身堵在門後，玄鐵陌刀橫在胸前，眼神銳利如鷹。
腳步聲和呼喝聲迅速逼近！火把的光芒在門外晃動！
就在這時！
“咳咳…”角落裡，一個極其微弱、蒼老、彷彿隨時會斷氣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誰？！”李香林猛地轉身，刀鋒指向聲音來源！
角落裡，一堆破麻袋後麵，一個枯瘦得如同骷髏般的身影緩緩坐直了一些。他穿著一身打滿補丁、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舊道袍，頭發花白稀疏，臉上皺紋深刻如同刀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空洞、渾濁，沒有一絲光彩。是個瞎子。
他摸索著身邊一根磨得油亮的竹杖，對著李香林等人的方向，用那破風箱般的聲音，慢悠悠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問道：“沉淵令的氣息…還有…雪魄的味道…是江老頭…讓你們來找百曉生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