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56章 暗渠星火燼龍騰
渾濁的汴河水裹挾著初冬的寒氣，拍打著朽爛的木樁。廢棄的“丙七”船塢如同巨獸的屍骸匍匐在運河岔口的陰影裡。巨大的木製頂棚早已坍塌過半，露出灰濛濛的天空和縱橫交錯的粗壯梁木骨架。腐朽的船板層層疊疊，堆積在淤塞的淺水中，散發著濃重的黴味和淤泥的氣息。幾艘早已爛穿底的小船半沉在汙水裡，隻露出猙獰的肋骨。唯一相對完整的，是靠內側岩壁搭建的一座雙層木石結構庫房，牆體斑駁，爬滿了枯死的藤蔓。
李香林的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落在庫房頂層的露台上。露台木質地板布滿窟窿，寒風穿堂而過。她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尾隨後，才取出丁老鐵給的鑰匙——一枚造型奇特、布滿細密齒輪凹槽的青銅柱體。
庫房大門厚重，包裹著鏽蝕的鐵皮。門鎖的位置並非普通的鎖孔，而是一個嵌入式的、同樣布滿複雜齒輪的青銅套筒。李香林將鑰匙柱小心插入套筒，嚴絲合縫。
哢噠…哢噠哢噠…一陣沉悶而精密的機械轉動聲從厚重的門板內部傳來，如同沉眠巨獸蘇醒的骨骼摩擦。巨大的門栓緩緩收回。
吱呀——令人牙酸的開門聲在死寂的船塢裡顯得格外刺耳。庫房內一片漆黑，濃重的灰塵和防鏽油脂的氣味撲麵而來。引路玉的光芒亮起，驅散前方一小片黑暗。
眼前的景象讓李香林呼吸一滯！
庫房內部遠比外麵看到的更加高大廣闊。一排排巨大的木架如同沉默的士兵矗立，上麵並非堆滿雜物，而是整齊地覆蓋著厚厚的油布！油布輪廓分明，勾勒出長矛的鋒銳、弩臂的弧度、盾牌的厚重、甚至還有幾架結構複雜、折疊收起的重型床弩！
墨家遺存的軍械庫！而且儲存狀態驚人！
她快步上前，掀開最近的一塊油布。下麵是一排排碼放整齊、塗滿黑色防鏽油脂的墨家勁弩！弩身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機括精巧，箭槽旁的銘文清晰可見“墨造丙字叁柒”。弩旁堆放著成箱的、箭頭閃爍著幽藍寒光的三棱透甲箭！
再掀開另一塊！是成捆的墨家改良長矛，矛頭狹長帶血槽，矛杆堅韌筆直！還有箱子裡碼放整齊的、帶有墨家獨特鏈甲工藝的輕便半身甲！
更深處，巨大的油佈下覆蓋著數架折疊狀態的“墨守”連射床弩和“破陣”攻城錘！這些本應隻存在於墨家核心工坊的重器，竟在此地塵封！
李香林的心臟劇烈跳動。這些裝備，足以武裝一支精銳！這丙七船塢，不僅僅是檔案庫，更是墨家深埋的戰備據點！
她按捺住激動，目光投向庫房最深處。那裡有一張厚重的鑄鐵桌案，桌案後方，是一整麵嵌入岩壁的巨大金屬櫃！櫃門同樣帶有精密的齒輪鎖孔，但比大門小得多，鑰匙形狀也明顯不同。
檔案核心！
李香林快步上前，在桌案上摸索。桌麵布滿了厚厚的灰塵，她手指拂過，在桌麵一角，觸到一個細微的凸起。輕輕按下。
哢噠。桌案側麵彈開一個隱蔽的抽屜。裡麵靜靜躺著一本蒙塵的厚冊，冊子下方，壓著幾枚大小不一的青銅鑰匙！其中一枚小巧的，形製與櫃門鎖孔完全吻合！
《墨樞紀要·金陵卷》！
李香林深吸一口氣，拿起鑰匙和冊子。冊子封麵是堅韌的某種皮革，觸手冰涼。她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
墨樞紀要·金陵卷·末次修訂（昭曆十七年秋）…沉淵鎖鑰監測異常…帝鱗氣機躁動…預兆不祥……鏡天儀鎖鑰核心定位偏移模型演算…偏移向量指向…歸墟寒髓正東七裡…潛龍淵水道交彙處……啟動緊急預案“薪火”…丙七據點封存…中樞金鑰碎片分置…其一藏於鬼鹽礦秘道…其二…
果然！核心檔案不僅記錄了墨家對帝鱗異變和鏡天儀偏移的精準預判，更指明瞭偏移後的核心定位——潛龍淵水道交彙處！距離歸墟寒髓七裡！那裡正是她們最初遭遇趙無極蛻變號角的地下暗河區域！而中樞金鑰碎片有兩塊！她找到的隻是其一！
那麼…第二塊在哪？！
冊子後麵幾頁是密密麻麻的墨家據點聯絡圖譜、物資調配密語、以及金陵城地下暗河水脈的精密圖紙！
寶藏！複國火種！
李香林強壓狂喜，迅速將冊子貼身收好。她環顧這龐大的軍械庫，一個計劃在腦中飛速成型。這裡，就是她們反攻的基石！但要守住這裡，需要人手！需要把分散的墨家餘燼重新聚攏！
她快步走到庫房門口，目光投向運河對岸那片在暮色中亮起星星點點昏黃燈火的龐大貧民窟——霜鹽巷。丁老鐵和她約定的聯絡點，就在巷子深處。“老鹽蟲”的攤位是資訊中樞，也是墨家舊部可能聚集的暗哨。
必須儘快通知還在礦洞據點的蘇清芷等人轉移到這裡！同時，也要接應楚雲飛！他現在應該正在泥鰍巷尋找老鹽蟲…
就在這時！嗚——嗚——嗚————那低沉壓抑、充滿混亂與暴虐氣息的號角聲，如同附骨之蛆，再次穿透厚重的雲層和運河的水汽，隱隱約約地從極遠的東北方向傳來！（潛龍淵方向！）
嗡！！！李香林懷中的血詔匣猛地一震！一股極其微弱、卻更加冰冷粘稠的暗紅光芒透匣而出！不再是狂暴，而是一種陰森的、帶著吞噬**的脈動！匣內的龍怨發出了無聲的恐懼哀鳴！
趙無極！他的蛻變在加深！對血詔和碎片的感應也在增強！鏡天儀的偏移鎖定，讓他的力量輻射範圍似乎在擴大！
危險！據點暴露的風險劇增！
李香林臉色驟變，反手關上庫房沉重的門扉（機括鎖定聲再次響起）。她必須立刻過河去霜鹽巷！通知聯絡點，同時尋找楚雲飛！
她如同靈貓般躍下露台，借著船塢廢墟的陰影，迅速靠近運河邊緣。渾濁的河水在暮色中泛著冰冷的波光。唯一的橋梁在幾百步外，有金鱗衛設立的臨時關卡盤查。
不能走橋！目標太大！
她的目光落在岸邊一條半沉在淤泥中的破舊小舢板。船體朽壞嚴重，但船槳還在。她迅速檢查了一下，船底雖有破洞，但不大，短距離勉強可用。
不再猶豫！她將舢板推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灌滿腳踝。她跳上船，抄起船槳，朝著對岸霜鹽巷的方向奮力劃去。小船如同風中落葉，在寬闊的運河中艱難前行。夜風捲起冰冷的浪花，不斷拍打著船幫。
剛劃至河心！嘎吱——！一聲尖銳悠長的、令人牙酸的木料扭曲斷裂聲，猛地從她身後船塢方向傳來！
李香林猛地回頭！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丙七船塢那座巨大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木製頂棚，在號角聲無形的衝擊震蕩下，靠近運河的一端，一根承重的巨大主梁竟從中斷裂！巨大的棚頂失去支撐，如同慢動作般傾斜、撕裂！伴隨著雷鳴般的轟響，數以噸計的朽木、瓦礫如同山崩般砸向庫房所在的區域！激起衝天水柱和漫天煙塵！
“不好！”李香林心頭劇震！庫房主體雖嵌入岩壁，但如此恐怖的衝擊，難保不會受損甚至坍塌！更重要的是，這驚天動地的巨響和煙塵，在沉寂的運河岸邊如同黑夜中的烽火！
果然！“那邊！丙七船塢！有情況！”“快！過去看看！”運河兩岸，遠處金鱗衛設立的關卡瞬間被驚動！火把晃動，人聲嘈雜，迅速向船塢方向聚集！幾條停靠在岸邊的小型巡邏快船也立刻解纜，引擎發出轟鳴，破開水浪，朝著煙塵彌漫的船塢疾馳而去！
李香林的小舢板瞬間暴露在河心！如同禿鷲眼中的腐肉！
“河上有船！攔住它！”一艘速度最快的金鱗衛巡邏船發現了她，船頭有人厲聲高呼！強勁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利劍，瞬間撕裂暮色，死死鎖定在搖晃的小舢板上！
咻！咻！兩支響箭帶著刺耳的尖嘯射向天空！這是示警和定位訊號！
引擎轟鳴聲逼近！巡邏船的船頭猙獰地劈開波浪，如同噬人的鯊魚，直撲而來！船頭甲板上，數名金鱗衛已經端起了上了弦的勁弩！冰冷的弩箭在探照燈下閃爍著致命的寒光！
前後夾擊！身陷絕地！
李香林眼中寒光大盛！玉髓臂骨在袖中無聲亮起溫潤光華！她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猛地丟開船槳！身體如同獵豹般伏低，右手閃電般探入背上那個鼓囊囊的墨家背囊！
指尖觸到冰冷的金屬和熟悉的棱角！
三棱透甲箭！折疊手弩！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就在巡邏船逼近到不足五十步，船頭弩手即將扣動扳機的生死關頭！
李香林動了！她伏低的身體如同繃緊的彈簧驟然彈起！右手從背囊中抽出時，一柄小巧卻散發著淩厲殺氣的折疊弩已在瞬間展開、上弦、壓箭！動作快得如同幻影！冰冷的弩箭在玉髓臂骨精純力量的加持下，箭簇流轉著一層近乎無形的銳利氣芒！
沒有瞄準！全憑感覺！抬手！扣動！
錚！！！弓弦震鳴如同死神的低吟！一道烏光撕裂探照燈的光柱！帶著洞穿一切的決絕意誌！瞬間跨越五十步的距離！
噗嗤！！！血花在探照燈的光柱中淒厲綻放！船頭那名正欲扣下弩機的金鱗衛，眉心瞬間被洞穿一個血洞！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帶得向後倒飛，重重砸在船船艙壁上！
“敵襲！！”船上一片混亂！探照燈光柱瘋狂亂晃！
一擊斃敵！震懾全場！
李香林沒有絲毫停頓！身體如同鬼魅般在小舢板上左右晃動！左手再次探入背囊！第二支弩箭已然在手！折疊弩的機括在她手中發出清脆的複位聲！
錚！第二道死亡烏光射出！這一次，目標並非人，而是——噗嗤！轟！！巡邏船那盞威力巨大的探照燈應聲爆裂！玻璃碎片混合著火星四濺！整個船頭瞬間陷入黑暗！淒厲的警報聲響起，船上亂作一團！引擎的轟鳴也因驟然失去前方視野而變得紊亂！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和黑暗！李香林猛地將背囊甩到身前，從中摸出兩顆拳頭大小、烏沉沉的鐵疙瘩——墨家煙霧彈！拉環扯掉！狠狠砸向逼近的巡邏船和另一艘正高速駛來的快船！
砰！砰！兩聲沉悶的爆響！濃密刺鼻、如同墨水般粘稠的黑色煙霧瞬間在河麵上彌漫開來！迅速籠罩了視野！嗆人的氣味讓船上的人劇烈咳嗽，完全喪失了方向感！
“咳咳…看不見了！減速！減速！”“她在煙霧裡！彆讓她跑了！”
混亂的嘶喊在煙霧中響起。李香林的小舢板如同幽靈船，借著煙霧的掩護和黑暗的河道陰影，奮力劃向對岸！冰冷的河水打濕了她的褲腿，刺骨的寒意卻絲毫無法冷卻她眼中熊熊燃燒的戰意。
近了！對岸霜鹽巷邊緣雜亂的蘆葦蕩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即將衝入蘆葦蕩的瞬間！一股極其陰冷、如同毒蛇般的精神力，帶著毀滅的貪婪**，如同無形的蛛網，猛地掃過混亂的河麵！
是血詔匣的波動！被鏡天儀偏移後的鎖定觸角捕捉到了！
“找到你了！小老鼠！”一個充滿混亂暴虐、彷彿無數聲音疊加的嘶啞咆哮，如同直接在李香林腦中炸響！是趙無極意誌的投射！雖然模糊遙遠，卻帶著令人靈魂顫栗的威壓！
李香林悶哼一聲，腦中如同被重錘擊中！玉髓臂骨光芒爆閃，強行穩住心神！但動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遲滯！
就在這遲滯的刹那！蘆葦蕩深處，三道黑影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猛地躥出！手中短刃在暮色中閃爍著淬毒的幽藍寒光！呈品字形，無聲而致命地朝著她剛靠岸、立足未穩的身體撲殺而來！
真正的殺招！埋伏在接應點的毒牙！
腹背受敵！趙無極意誌鎖定！墨家據點暴露！舊部聯絡點外圍竟有埋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