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60章 霜鹽巷血戰
冰冷的漕渠水浸透了李香林的傷口,每一次劃槳都牽扯著後背肌肉撕裂般的劇痛。楚雲飛的船在黑暗中接應到她時,她幾乎是從水裡被拖上來的,老疤冰冷的屍體沉入汙濁的水底。楚雲飛撕開她後背浸血的布條,火光下皮肉翻卷的刀傷深可見骨,邊緣泛著不祥的青黑色。「腐毒入肉了。」蘇清芷的聲音像繃緊的弦,她飛快地清理傷口,藥粉灑上去發出細微的嘶響。李香林咬緊牙關,冷汗混著汙水從下頜滴落。
「潰筋散十二時辰發作,」李香林的聲音帶著失血的虛弱,卻異常清晰,「沾了追魂香的手,會帶我們找到九幽門的老鼠洞。」楚雲飛盯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頸間還係著她那條染血的腰帶。他沒說話,隻是將水囊塞進她手裡,轉身操起長櫓。船槳破開墨色的水麵,朝著霜鹽巷更深處的秘密錨地駛去。
李佳寧蜷在李美玲懷裡,小臉上還沾著鹽倉爆炸的灰燼。廢棄的染坊地窖成了臨時據點。黴味混合著血腥氣和草藥味。丁老鐵帶來的人手比想象的要多——二十三個沉默的漢子,多是當年墨家礦上的匠戶後代,臉上刻著霜鹽巷的風霜,眼神卻像淬火的鐵。他們帶來了藏在各處角落的「家當」:自製的淬毒手弩、帶倒刺的漁網、幾罐刺鼻的桐油,甚至還有一架需要三人操作的、鏽跡斑斑的床弩部件。「九幽門在城南的據點,是『永利』賭坊。」一個臉上帶疤、綽號「豁嘴」的漢子啐了口唾沫,「明麵上賭錢,地下三層全是他們的人。守備森嚴,三道鐵閘門。」楚雲飛攤開一張皺巴巴的霜鹽巷草圖,那是李美玲憑記憶畫的。
「賭坊後巷通漕運支渠,退路。」他粗糙的手指點在圖上,「前門有金鱗衛的暗哨,硬闖是找死。」「潰筋散發作,他們手腳會像灌了鉛。」李香林靠在潮濕的磚牆上,後背的劇痛讓她聲音發顫,但思路異常清晰,「賭坊地下潮濕,追魂香裡的『引路藤』粉末會結成藍霜。丁師傅,你的人能混進去嗎?」丁老鐵摩挲著那柄沉重的開山錘:「豁嘴以前在賭坊後廚運泔水,認得路。」
「好。」楚雲飛眼中戾氣翻湧,「亥時三刻,潰筋散發作最烈。豁嘴帶三個機靈的兄弟,從後巷泔水口摸進去,找到引路藍霜,目標——地下三層最深的房間!賭坊一旦亂起來,九幽門的高手必然集中到前麵,那就是機會!」他目光掃過地窖裡沉默的眾人:「我帶十個人,強攻前門,動靜越大越好!丁師傅,你的人帶著家夥,埋伏在賭坊對麵『福壽棺材鋪』的屋頂和二樓!等我訊號,用床弩和桐油罐子給我把前門封死!一隻蒼蠅也彆放出來!」「我呢?」李美玲握緊了她的機括銀梭匣。「你和清芷,帶剩下的人,堵死後巷支渠口。」李香林看向妹妹,「用鐵蒺藜和漁網,出來一個,釘死一個。」
「香林姐你…」蘇清芷擔憂地看著她慘白的臉。「我守錨地。」李香林摸出那把墨家連弩,吃力地上弦,「接應你們回來。」她的目光落在楚雲飛身上,「前門是死地,彆戀戰。」楚雲飛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將一塊乾硬的鹽餅掰開,一半塞進懷裡,一半遞給李香林。亥時的霜鹽巷,賭坊的喧囂像一層油膩的浮沫蓋在死寂之上。「永利」賭坊門前掛著兩盞慘白的燈籠,映著門板上包著的厚鐵皮。兩個膀大腰圓的打手抱著膀子,眼神像刀子一樣掃視著偶爾路過的醉漢。賭坊地下三層,最深處的房間裡,燭火昏暗。半塊青銅羅盤和赤紅晶石被放在一張油膩的八仙桌上。一個穿著錦袍、麵皮白淨的中年人(九幽門分舵主「白麵狐」)正小心翼翼地將晶石靠近羅盤的斷口。他身後站著四個眼神陰鷙的黑衣護衛。「舵主,三子他們…手抖得厲害,連刀都拿不穩了…」一個手下低聲報告。白麵狐皺眉,撚了撚指尖,不知何時沾上的一層微不可察的藍色粉末在燭光下閃著詭異的光:「媽的,中招了!是潰筋…」話音未落!轟——!!!
前門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座賭坊都晃了一下!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和淒厲的慘叫!「敵襲!抄家夥!」白麵狐厲喝,一把將晶石和羅盤掃進懷裡!幾乎同時,後巷方向也傳來機械彈射的錚鳴和重物落水的撲通聲!「後路被堵了!」手下驚慌回報。白麵狐臉色劇變:「走密道!去甲字水閘!」他抓起東西就要衝向房間角落一處暗門。就在他轉身的刹那!嘩啦!
頭頂的瓦片轟然碎裂!三道黑影如同撲食的夜梟,裹挾著腥風從天而降!豁嘴手中的剁骨刀帶著積年的恨意,狠狠劈向一個黑衣護衛的後頸!另外兩人,一個甩出浸油的麻繩套向白麵狐的脖子,另一個則直撲桌上的羅盤和晶石!「找死!」白麵狐反應極快,錦袍一甩,袖中滑出一柄細劍,毒蛇般點向套索!同時一腳踢翻八仙桌!木屑紛飛!麻繩套落空!撲向桌子的漢子被飛起的桌板砸得踉蹌!豁嘴的剁骨刀砍在黑衣護衛匆忙格擋的匕首上,火星四濺!「攔住他們!」白麵狐尖嘯,細劍疾刺豁嘴心窩!剩下的三個護衛也拔刀撲上!狹窄的房間瞬間變成血腥的角鬥場!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豁嘴帶來的人雖然悍勇,但身手遠不及九幽門精銳,轉眼一人就被細劍穿喉!豁嘴肩膀也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東西!」豁嘴嘶吼著,拚著硬挨一刀,將手中剁骨刀狠狠擲向白麵狐懷中的包裹!白麵狐閃身避過,剁骨刀深深嵌入牆壁!他眼中凶光一閃,正要結果豁嘴——轟隆!哐當!
前門方向再次傳來恐怖的撞擊聲和爆炸聲!火焰的光芒透過門窗縫隙映紅了半邊天!楚雲飛的吼聲穿透混亂:「九幽門的雜碎!出來受死!」白麵狐心神劇震!就在這分神的瞬間!「著!」僅存的另一個霜鹽盟漢子猛地撞開一名護衛,合身撲向白麵狐!他根本不管刺向胸口的細劍,雙臂如鐵鉗般死死抱住白麵狐的腰!「滾開!」白麵狐驚怒交加,細劍瘋狂捅刺!那漢子後背瞬間被捅成篩子,口中鮮血狂噴,卻死不鬆手!豁嘴雙目赤紅,如同受傷的野獸,猛地撲向白麵狐懷中露出的包裹一角!「休想!」一個黑衣護衛的腰刀狠狠劈向豁嘴後腦!千鈞一發!噗嗤!
一支冰冷的弩箭從破碎的屋頂洞口射入,精準無比地貫入那護衛的太陽穴!護衛哼都沒哼一聲,撲倒在地!豁嘴趁機一把抓住包裹的係帶,用儘全身力氣狠狠一扯!刺啦!
包裹撕裂!半塊青銅羅盤和赤紅晶石脫手飛出!白麵狐目眥欲裂!一腳踹開掛在身上的屍體,細劍毒蛇般刺向豁嘴抓向晶石的手!豁嘴猛地縮手,晶石和羅盤擦著他的指尖飛向牆角!他看也不看,抓起地上的半截桌腿,狂吼著砸向白麵狐麵門!完全是搏命的打法!前門的廝殺聲越來越近,火焰的熱浪已經捲了進來。白麵狐知道大勢已去,臉上閃過狠厲的決絕,虛晃一劍逼退豁嘴,猛地撲向牆角,抓起離他較近的青銅羅盤,看也不看那赤紅晶石,轉身就衝向暗門!「攔住他!」豁嘴嘶吼著撲上去,卻被剩下的兩個護衛死死纏住!暗門關閉的沉悶聲響淹沒在喊殺聲中。豁嘴看著牆角靜靜躺著的赤紅晶石,又看看地上兄弟的屍體,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悲嚎,抓起晶石塞進懷裡,踉蹌著衝向暗門方向,他要追!賭坊前門已成人間煉獄。楚雲飛渾身浴血,陌刀捲了刃,身上添了七八道口子。他帶來的十人隻剩三個還站著,背靠背守著被炸塌了一半的門洞。門洞外,地上倒著十幾具屍體,有賭坊打手,也有金鱗衛的暗樁。熊熊大火封鎖了街道,那是丁老鐵用床弩射出的桐油罐點燃的。棺材鋪屋頂上,丁老鐵看著楚雲飛浴血的身影,老眼通紅,怒吼:「裝箭!給老子射穿那幫狗日的!」沉重的床弩發出令人牙酸的絞弦聲。一支裹著油布、燃著火焰的巨箭,如同咆哮的火龍,狠狠撞向試圖從側麵視窗衝出的九幽門徒!轟!木屑血肉橫飛!楚雲飛趁著這短暫的間隙,猛地回頭,對著豁嘴消失的後巷方向,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嘯——那是撤退的訊號!後巷支渠口。李美玲和蘇清芷守著一地狼藉。幾具屍體掛在布滿鐵蒺藜和倒刺的漁網上,死狀淒慘。剩下的九幽門徒被堵在狹窄的巷子裡,進退不得。「撤!」聽到楚雲飛的嘯聲,李美玲果斷下令。霜鹽盟的人交替掩護,迅速退入黑暗的支渠水道。染坊地窖。李香林背靠冰冷的磚牆,墨家連弩橫在膝上,弩箭已經上膛。她閉著眼,竭力對抗著後背腐毒的侵蝕和失血的眩暈。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擂鼓。嘩啦…嘩啦…
輕微的水聲由遠及近。李香林猛地睜開眼,弩機瞬間抬起,對準地窖入口的暗河水麵。「是…是我們…」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豁嘴像血葫蘆一樣被兩個兄弟架著,從冰冷的水裡爬上來。他渾身是傷,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尤其恐怖,懷裡卻死死抱著一個油布包,露出赤紅晶石的一角。「舵主…羅盤…被白麵狐…帶走了…」豁嘴喘著粗氣,聲音斷斷續續,「進了…甲字水閘…密道…」緊接著,楚雲飛和李美玲他們也渾身濕透、帶著濃重的血腥氣陸續撤回。楚雲飛身上又添了幾道新傷,最深的在左臂,皮肉翻卷,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痛,眼神像燒紅的炭。「晶石拿到了。」豁嘴掙紮著把油布包遞向李香林,油布上浸透了他的血。李香林沒有接,看著豁嘴慘烈的模樣和空蕩蕩的身後,聲音乾澀:「折了幾個兄弟?」「前門…六個…」楚雲飛聲音嘶啞,「後巷…豁嘴帶進去三個…都沒出來…」地窖裡一片死寂,隻有粗重的喘息和水滴聲。豁嘴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嘴角溢位,他慘然一笑:「值了…舵主…給老疤…報仇…」頭一歪,昏死過去。蘇清芷立刻上前急救。
李香林撐著牆,慢慢站起,走到豁嘴身邊,撿起掉落的油布包,赤紅晶石在她掌心散發著微弱的暖意。她看向楚雲飛:「甲字水閘,是汴河主閘口下的廢棄檢修密道。趙無極在潛龍淵,他需要羅盤穩定扭曲的鏡天儀核心。白麵狐一定是帶著羅盤去那裡彙合。」楚雲飛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眼中是燎原的火焰和刻骨的疲憊:「怎麼走?」「密道入口在閘口西側水下,有九幽門的暗樁把守。」李香林將晶石握緊,「但水閘控製室,有墨家當年留下的應急通道圖紙。」「我去!」楚雲飛斬釘截鐵。「我和你一起。」李香林的聲音不容置疑,「晶石需要我的血才能啟用對抗鏡天儀的力量。」她看著楚雲飛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清芷,先給他包紮。」蘇清芷默默拿出藥粉和布條。楚雲飛看著李香林蒼白卻堅毅的側臉,沒再反對。他撕下破爛的衣袖,露出精壯的手臂,任由蘇清芷處理傷口。藥粉撒上去的瞬間,他肌肉繃緊,牙關緊咬,卻沒哼一聲。李香林走到角落,背對著眾人,解開浸血的布條,自己給後背的腐毒傷口重新上藥。每一次抬手都牽扯著鑽心的痛。她咬著牙,額頭青筋跳動。丁老鐵默默地遞過一卷乾淨的麻布。包紮好傷口,楚雲飛抓起豁嘴帶來的另一把厚背砍刀,掂了掂分量,走向地窖出口。
「等等。」李香林叫住他。她走到他麵前,抬起手,用那捲乾淨的麻布,用力擦去他臉上尚未乾涸的血跡和汙泥。動作有些生硬,甚至弄疼了他剛結痂的細小傷口。楚雲飛站著沒動,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火光映著她睫毛投下的陰影。他能聞到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和草藥味,也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和不易察覺的顫抖。「活著回來。」她擦乾淨最後一點汙跡,聲音很低,像耳語,又像命令。然後她收回手,抓起連弩,越過他,第一個走進了通往汴河閘口的黑暗水道。楚雲飛摸了摸臉上被她擦過的地方,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麻布的粗糙感。他握緊砍刀,大步跟了上去。染坊地窖沉重的木門在他們身後關閉,隔絕了火光和傷員壓抑的呻吟。前方的水路漆黑冰冷,直通那吞噬一切的龍潭虎穴。
未未完待續。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