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61章 陌刀染血夜
染坊地窖的黴味混著血腥,刺得人鼻腔發酸。李香林背靠冰冷的磚牆,玄鐵陌刀橫擱膝頭。隕鐵機關臂的鉸鏈發出細微的「哢噠」聲,她正用僅存的左手拇指,一寸寸颳去刀棱上凝固的血痂。每一次動作都牽扯後背傷口,冷汗浸透裡衣。「二更天了。」蘇清芷將搗碎的草藥敷在她肩頭新裂的傷口上,「賭坊那邊還沒動靜。」李香林沒抬頭,刀鋒刮過指腹帶起一絲涼意:「楚雲飛不是莽夫。」
她忽然停手,耳朵微動,「馬蹄聲,西南半裡,七騎。」地窖口蓋板猛地被掀開,守夜的麻桿滾下來,肩窩插著半截弩箭:「金鱗衛!衝染坊來了!」話音未落,頭頂傳來瓦片碎裂的爆響!碎磚混著灰塵簌簌落下。緊接著是沉重的靴底踏地聲,密集如擂鼓,迅速逼近地窖入口!「拖住他們!」李香林厲喝,左手抓起陌刀長柄末端,隕鐵機關臂的護腕「鏘」地彈出三棱鋼刺。她傷重難以揮砍,卻將丈二陌刀當作撐杆,猛地抵住地窖木梯的橫梁!刀杆彎成驚心動魄的弧度,硬生生扛住上方踩踏的巨力。上方傳來咒罵。一根包鐵鉤槍從蓋板縫隙狠狠刺入,直紮李香林麵門!
李美玲的機括銀梭後發先至,「叮」地撞開槍頭,梭尖餘勢不減,穿透木板釘進偷襲者腳背。慘嚎聲中,鉤槍脫手墜落。蘇清芷閃電般抄起鉤槍,反手向上捅去!槍尖穿透薄木板,紮進另一人小腿。慘叫與怒罵更盛。「倒桐油!」李香林嘶聲下令。兩名墨家子弟立刻掀翻角落油桶,粘稠的黑油順著梯縫潑灑上去。上方頓時響起滑倒摔砸的混亂聲響。趁此間隙,李香林撤刀低吼:「下樁!封門!」丁老鐵帶著三個壯漢,將四根碗口粗、頂端包鐵的棗木樁狠狠楔入地窖四角。每根木樁頂端都連著粗鐵鏈,鐵鏈另一端鎖死在埋入地底的生鐵環上——這是當年染坊存貴重染料的秘庫,結構異常堅固。頭頂撞擊聲陡然加劇!金鱗衛顯然動用了破門錘。整個地窖頂棚簌簌落灰,沉重的撞擊如同悶雷砸在眾人心頭。
「頂…頂不住多久!」楔樁的漢子虎口崩裂,鮮血順著棗木樁往下淌。李香林眼神掃過地窖。左側堆著染布用的厚重石碾,右側是數排掛著靛藍粗布的晾架,中央空地僅容五六人騰挪。「美玲,」她聲音冷得像冰,「掛布為陣,三疊浪。」李美玲立刻會意。機括銀梭連發,精準切斷晾架繩索!嘩啦啦一陣亂響,數十匹浸透染料的厚重粗布如同巨帆垂落,層層疊疊懸在地窖中央,將空間分割成三道布幔屏障。靛藍的布匹吸飽了潮氣,沉甸甸垂著,視線受阻,更遮蔽了布幔後的動靜。幾乎在布陣完成的刹那!
轟!!!
地窖厚重的橡木蓋板終於被撞得四分五裂!木屑紛飛中,一個身披鐵甲、手持塔盾的巨漢率先躍下,沉重的身軀砸得地麵一顫。他身後,兩名持鉤槍的金鱗衛緊隨而入,再後麵是三名端弩的射手!六人!狹小地窖瞬間被擠占大半!「殺!」甲士塔盾護身,如同一頭蠻牛,朝著第一道布幔猛撞過來!他要以力破巧,直接撕開屏障!就在他撞上布的瞬間!布幔之後,一道低沉的金鐵摩擦聲響起!是陌刀拖地的聲音!甲士眼中凶光一閃,塔盾前頂,右手的鏈枷已蓄勢待發!隻要破開布幔,鏈枷就能將後麵的人砸成肉泥!布幔被盾牌頂得凸起!就在凸起到極致的刹那!
嗤——!
一道烏沉的刀尖,如同毒龍出洞,毫無征兆地從凸起處的側下方刺出!角度刁鑽至極!它沒有硬撼厚重的塔盾,而是精準無比地刺向甲士塔盾下緣與腿甲連線的縫隙!那是全身重甲唯一的弱點!噗嗤!
刀鋒入肉!直沒至柄!甲士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沉重的塔盾脫手砸落,整個人踉蹌跪倒!他低頭,隻見那柄恐怖的陌刀,正從他大腿根部斜向上刺入,直透腹腔!李香林的身影在第二道布幔後一閃即逝。她根本沒有硬拚,用的是巧勁,借布幔遮擋和對手衝勢,完成致命一擊!隕鐵機關臂死死抵住刀柄末端,彌補了她腰腹發力的不足。「放箭!」後麵的弩手驚駭欲絕,三支弩箭朝著布幔後的黑影激射!篤篤篤!弩箭大半釘進厚布,隻有一支穿透布幔,卻被李美玲甩出的機括銀梭淩空撞飛!
兩名鉤槍手紅了眼,挺槍便刺向晃動的布幔!槍尖穿透布匹,刺了個空!就在他們收槍的刹那,第二道布幔猛地被掀開!蘇清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貼地滾出,手中不是兵器,而是一大包剛開封的石灰粉!劈頭蓋臉砸向鉤槍手麵門!「啊——我的眼!」石灰入眼,劇痛燒灼!兩名鉤槍手瞬間捂臉慘嚎,手中鉤槍亂揮。地窖入口處最後一名弩手剛抬起手弩,頭頂晾架陰影裡突然撲下一個墨家子弟!他如同猿猴般靈巧,雙腿絞住弩手脖頸,手中短鑿狠狠鑿進對方後頸!血箭飆飛!兔起鶻落,不過幾個呼吸!六名精銳金鱗衛,三死兩傷一瞎!僅剩最先被刺穿大腿的甲士還在血泊中哀嚎。地窖入口處傳來憤怒的咆哮和更密集的腳步聲,顯然有更多敵人即將湧入!「收網!」李香林的聲音如同寒泉。垂落的布幔後方,麻桿和另一名漢子猛地拽動埋藏的繩索!繃緊的繩索帶動兩側石碾下的機關!
轟隆隆!!
堆積在布幔兩側的沉重石碾,被預先設定好的撬棍機關猛地撬動,如同兩座小山,狠狠撞向中央僅存的狹窄通道!目標正是入口處剛剛露頭的下一批金鱗衛!煙塵彌漫,骨裂聲與慘嚎聲同時炸響!狹窄的入口瞬間被翻滾的石碾和殘肢斷臂堵塞大半!「補箭!」李香林令下。李美玲的銀梭、倖存墨家子弟的手弩,如同毒蛇吐信,朝著入口煙塵中晃動的人影攢射!又添幾聲瀕死的哀鳴。「火油罐!」丁老鐵咆哮。最後兩罐桐油砸向堵住入口的碎石和屍體,火摺子緊隨其後!轟!
烈焰騰空而起!焦臭味混合著油脂燃燒的劈啪聲,將入口化作一片火海!暫時封死了通道!地窖內一片死寂,隻有傷者的呻吟與烈焰的咆哮。李香林拄著陌刀,劇烈喘息。剛才那精準致命的一刺,耗儘了她強行凝聚的氣力,後背傷口徹底崩裂,鮮血順著褲管往下淌,在地上積了一小窪。「大姐!」李美玲衝過來扶住她搖晃的身體。李香林擺手,目光越過燃燒的入口,彷彿穿透重重阻隔。「賭坊那邊…該得手了…」永利賭坊後院,泔水渠的惡臭幾乎令人窒息。豁嘴扒開最後一塊鬆動的青磚,腐臭的汙水嘩啦湧出。他身後三個精瘦的漢子如同泥鰍般鑽了進去。
地下三層,走廊儘頭最深處房間外,兩個九幽門徒正抱著刀打盹。其中一個漢子撓了撓發癢的手背,借著廊壁昏暗的油燈,瞥見手背上不知何時凝結了一片詭異的霜藍色。「什麼鬼東西…」他嘟囔著搓了搓,那藍霜卻像活物般,反而順著毛孔往裡鑽!一股強烈的麻痹感瞬間從手背蔓延至整條手臂,如同千萬根針在紮!「呃啊!」漢子驚恐地看著自己不受控製垂落的手臂,剛想示警,喉嚨卻被一隻從背後汙水口探出的、沾滿穢物的手死死捂住!冰冷的匕首劃過咽喉,隻有嗬嗬的漏氣聲。另一人警覺睜眼,眼前卻陡然爆開一團濃密的灰白粉塵——生石灰!緊接著心口一涼,透骨鋼釘已釘穿心臟。豁嘴四人如同索命的惡鬼,無聲處理掉守衛,將屍體拖進汙渠。
他扒著門縫往裡看:燭光下,「白麵狐」正小心翼翼將赤紅晶石往半塊青銅羅盤上對接。「動手!」豁嘴低吼,四人撞門而入!「白麵狐」反應極快,袖中烏索毒蛇般彈出,瞬間纏住衝在最前漢子的脖頸!一絞一拽,頸骨折斷聲清晰可聞!同時他左手抓起羅盤晶石急退!剩下三人紅了眼,分進合擊!豁嘴的魚叉刺腹,另一人的短斧劈肩,最後一人撒出漁網罩頭!都是街鬥要命的打法!「白麵狐」身法詭異,如同無骨之蛇,在狹小空間內騰挪閃避。烏索如臂使指,抽飛魚叉,纏住斧柄,另一手五指如鉤,竟硬生生撕開罩下的漁網!指風過處,持網漢子胸口多了五個血窟窿!豁嘴的魚叉被蕩開,空門大露!「白麵狐」眼中殺機畢露,五指毒爪直插他心窩!千鈞一發之際!轟隆——!!!
前門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整個地下三層都在搖晃!灰塵簌簌落下!火光透過門縫映紅了走廊!是楚雲飛的強攻!他點燃了堆在賭坊前門用桐油浸透的柴堆!巨大的爆炸和烈焰徹底封死了前門出口!也驚動了所有守衛!「白麵狐」身形一滯,毒爪慢了半拍!豁嘴亡魂皆冒,生死關頭爆發出全部潛力,不管不顧合身撲上!用肩膀硬接了這一爪!噗嗤!毒爪穿透皮肉!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卻死死抱住了「白麵狐」的腰!「搶東西!」他撕心裂肺地朝唯一倖存的同伴吼叫!那漢子也是個狠角色,趁機撲上,一把奪過「白麵狐」右手緊握的青銅羅盤和赤紅晶石!轉身就朝汙水渠口逃!「找死!」「白麵狐」驚怒交加,五指發力,硬生生將豁嘴肩胛骨捏碎!一腳將他踹飛撞牆!身影如鬼魅般追向奪寶的漢子!那漢子剛撲到渠口,身後惡風已至!「白麵狐」的毒爪直取他後心!嗤!
一道赤紅刀光如同隕星墜地,撕裂昏暗的走廊,精準無比地劈在「白麵狐」追擊的必經之路上!刀鋒深深嵌入地麵青磚,火星四濺!狂暴的刀勢硬生生將「白麵狐」逼退一步!楚雲飛魁梧的身影如同魔神般出現在走廊儘頭!他赤著上身,滿是血汙和燒傷,玄鐵陌刀斜指地麵,刀身兀自嗡鳴。身後是屍橫遍地的賭坊護衛。奪寶的漢子趁機抱著羅盤晶石,一頭紮進惡臭的汙水渠。「白麵狐」看著楚雲飛,再看看空空的右手,眼中怨毒幾乎凝成實質。「好!好!霜鹽盟!楚雲飛!」他尖嘯一聲,竟不再糾纏,身形一晃,撞破旁邊木窗,消失在混亂的後巷夜色中。楚雲飛沒有追。他大步走到牆角,豁嘴已奄奄一息,肩頭五個血洞黑紫潰爛。「楚…楚爺…東西…帶回去了…」豁嘴咧嘴,血沫從嘴角湧出。
楚雲飛俯身,撕下衣擺裹住他恐怖的傷口,一把將他扛起:「兄弟,撐住,回家!」染坊地窖的火還在燒,但火勢漸小。堵門的碎石屍體被燒得焦黑,外麵金鱗衛的咆哮和撞擊聲再次逼近。李香林拄著刀,勉力站著。每一次呼吸都像拉風箱。她看著地窖角落,蘇清芷正將最後一點金瘡藥按在一個墨家子弟肋下的刀口上。就在這時,汙水渠入口嘩啦一聲,一個渾身惡臭的漢子爬了出來,顫抖著舉起手中緊抱的兩樣東西——半塊青銅羅盤,一顆赤紅晶石!「拿到了!楚爺斷後…豁嘴哥他…」話未說完,堵死的窖口外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崩塌巨響!緊接著是金鱗衛驚慌失措的喊叫和迅速遠去的馬蹄聲!地窖內眾人驚疑不定。李美玲機警地攀上木梯,透過燒穿的蓋板縫隙向外窺探,片刻後滑下來,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是楚大哥!他把染坊門口的拴馬石柱砸斷了!石柱砸塌了半邊鋪麵,堵死了巷子!金鱗衛的馬隊被擋住,暫時退開了!」壓力驟減,繃緊的弦稍鬆。
李香林一直強撐的那口氣泄了,眼前一黑,陌刀脫手,人向後倒去。一雙染血的大手及時托住了她。楚雲飛不知何時已從渠口鑽出,肩頭還扛著昏迷的豁嘴。他周身浴血,如同從地獄殺出的修羅,可托住李香林的手臂卻穩得出奇。李香林靠著他滾燙堅實的胸膛,鼻尖是濃重的血腥、汗味和煙火氣。她能感受到他胸腔裡心臟擂鼓般的跳動,和自己幾乎同步。「東西…拿到了…」她聲音微弱。「嗯。」楚雲飛應了一聲,目光掃過地窖裡一張張疲憊卻閃著火光的臉,「霜鹽盟的旗,立住了。」地窖外,暫退的金鱗衛在重整隊形,更遠處,隱約傳來九幽門搜捕的呼哨。染坊在燃燒,映得夜空一片血紅。而汙水渠深處,通往運河的地下暗流,正發出低沉的水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