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73章 燈影波光劫糧船
劍豕塢的爐火重新點燃，映著新鑄兵刃的寒光。楚雲飛左臂包裹著厚厚一層摻雜了沉陰木屑的藥泥和硬木護甲，固定在胸前，行動間依舊透著僵硬，但那雙鷹隼般的眸子已恢複了銳利。他僅存的右手握著一柄特意改造的單手厚背砍刀，刀柄纏著防滑的麻繩，正在塢塘底部緩慢卻堅定地揮劈，每一次斬落都帶著破風聲，汗水沿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慢些！」蘇清芷端著藥碗追在後麵，眉頭緊鎖，「筋骨初愈，過猶不及！」楚雲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清芷姐，再躺下去，骨頭都要生鏽了。這點力氣，砍柴都不夠。」話雖如此，他到底還是停了下來，接過藥碗一飲而儘，苦澀的藥汁讓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石台上，李美玲（玲瓏公子）麵前攤著巨大的圖紙，正是修複、改進雷火銃的構想。旁邊堆著幾架拆開的墨家勁弩零件。她纖細的手指沾滿油汙，正用一把特製的青銅刻刀，小心翼翼地在一塊新淬煉的玄鐵構件上銘刻著細若蚊足的符文。「璿璣扣的應力點還得優化…」她喃喃自語，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林陌（李香林）擦拭著重新鍛造、寒光流轉的玄鐵陌刀。隕鐵機關臂的損毀部分已被墨衍用庫藏的精金暫時修補，雖然活動遠不如前靈便，但足以握刀發力。她聽著麻桿帶回的最新情報，眼神沉靜。「錦官城的糧船隊，三日後過老鴉渡。」麻桿壓低聲音，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領隊的是『四海通』孔方！足足十條大漕船，全是精米！押運的隻有孔家自己的三十幾個護院鏢師！」「孔方？」楚雲飛擦著嘴邊的藥漬走過來，「那個專走運河、以和氣生財著稱的錦官巨賈？他的船隊，金鱗衛也鮮少刁難。怎麼押運如此鬆懈？」「怪就怪在這兒！」麻桿壓低聲音，「說是孔老闆這次親自押運，走的是『熟路』，打點了上下關節，自信得很。我那在碼頭扛貨的表侄親眼所見，船上堆的麻袋縫隙裡露出的，確實是上等粳米！」李美玲抬起頭，眼中帶著審視：「事出反常必有妖。孔方能成巨賈，絕非蠢人。要麼是陷阱，要麼…他另有底氣。」「底氣…」林陌的指尖拂過冰冷的刀鋒，「管他底氣是什麼。劍豕塢的糧倉，等不起。老鴉渡水流湍急，兩岸蘆葦茂密，是動手的好地方。」「怎麼動？」楚雲飛看著自己無法用力的左臂，眉頭緊鎖，「硬搶動靜太大。孔方在運河上人脈極廣，一旦撕破臉，後患無窮。」林陌的目光掃過李美玲麵前拆解的弩機零件，又掠過塢塘角落裡堆著的幾艘破舊漁船。「美玲，你的『驚魂煙』、『無根水』，還有多少？」李美玲眼睛一亮：「夠用！」「麻桿，去找幾個水性最好、麵孔最生的兄弟。」林陌下令，「備幾條小船，裝滿蘆葦杆，浸透桐油。老疤，帶人把庫房裡那幾架還能用的漁網找出來，撒上『鬼藤粉』！」「鬼藤粉？」老疤一愣，「那玩意兒沾上癢得鑽心，可傷不了人哪？」「不需要傷人。」林陌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隻要讓孔家的護院鏢師，在船上癢得站不穩就行。」老鴉渡。入夜，運河寬闊如墨玉帶子，倒映著兩岸稀疏的漁火和漫天星鬥。水流在這裡受河床收束，變得湍急，嘩嘩的水聲掩蓋了許多細微的動靜。孔家的糧船隊排成長龍，緩緩駛入渡口水域。為首的大船「四海號」燈火通明，船頭甲板上，一個身著湖藍綢衫、體態微胖、麵上總帶著三分和氣笑容的中年人，正是孔方。他手中盤著兩枚油亮的玉膽，望著黑黢黢的河麵和兩岸隨風起伏、如同鬼影的茂密蘆葦蕩，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東家，前麵就是老鴉嘴了，水流更急，要不要讓船隊降半帆緩行？」旁邊一個精悍的護衛頭領抱拳請示。孔方笑容不變，聲音溫和：「王鏢頭看著辦就好。這趟辛苦諸位弟兄，到了金陵，孔某必有重謝。」他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船船舷兩側的水麵，尤其在幾處蘆葦特彆濃密、水流打著漩渦的地方多停留了一瞬。「東家放心！」王鏢頭應聲，轉身去傳令。船隊速度稍緩。就在船隊大半進入老鴉渡最狹窄湍急的一段時！嘩啦！嘩啦！
幾條蒙著深色油布的小劃子如同水鬼般，悄無聲息地從兩岸蘆葦蕩中鑽出，借著水流和夜色的掩護，飛快地貼向船隊尾部的幾艘漕船！「水裡有東西！」後船瞭望的護院驚覺示警！然而晚了！
小劃子上的人猛地掀開油布，露出裡麵堆積如山的、浸透了桐油的乾蘆葦杆！火摺子一晃！呼——！
烈焰衝天而起！幾條燃燒的火船如同失控的火龍，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狠狠撞向糧船隊的尾部！「走水了！」
「快救火！避開那些火船！」
後船頓時大亂！護院鏢師們驚呼著去抓水桶、長杆，想要推開火船或滅火！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幾條黑色的人影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從「四海號」船身水下陰暗處攀援而上，避開了燈火通明的船頭甲板，目標是燈火相對昏暗的中艙和後艙！他們正是林陌、楚雲飛和麻桿帶領的幾個最精悍的水鬼！三人剛落上濕滑的船舷陰影處，就聽見頭頂甲板上傳來孔方依舊沉穩的聲音：「慌什麼！靠左舵，穩住船身！用備好的濕沙袋壓火！王鏢頭，帶人盯緊水麵！」這份臨危不亂的氣度，讓林陌眼神微凝。三人趁著後船混亂的掩護，沿著船舷陰影迅速摸向堆滿糧袋的貨艙入口。入口處有兩名持刀護衛警惕地把守。「動手！」林陌一個眼神示意。麻桿和另一名水鬼如同狸貓般從側麵陰影竄出，手中特製的吹管對準護衛的脖頸！噗！噗！
兩聲輕響，細如牛毛的麻醉針悄無聲息地沒入皮肉。兩名護衛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倒地。楚雲飛僅存的右手拔出腰間的厚背砍刀，警惕地守住入口。林陌則和麻桿迅速撬開艙門，閃身進入。艙內堆滿了鼓鼓囊囊的麻袋，彌漫著新米特有的清香。兩人直奔艙內深處，尋找最易搬動、價值最高的糧垛。就在這時，異變陡生！哢噠！哢噠！哢噠！
貨艙頂部和四麵艙壁的木板縫隙中，突然彈出數十個拳頭大小的黑洞！黑洞中瞬間噴出大量灰白色的粘稠泥漿狀物質，如同天羅地網，朝著林陌和麻桿當頭罩下！「是『流沙膠』！沾上就動不了！」麻桿驚駭大叫！他反應極快，猛地向側麵撲倒翻滾！一攤粘稠的膠泥擦著他的後背糊在麻袋上，瞬間硬化，將麻袋牢牢黏在地板上！林陌瞳孔驟縮！陌刀瞬間出鞘，舞出一片烏沉沉的刀幕！刀風淩厲，將罩向她的幾股膠泥劈散！但膠泥如同活物，濺射開來，幾滴落在她隕鐵臂的關節縫隙處，瞬間凝固，讓本就受損的機關臂運轉猛地一滯！「機關陷阱！」林陌心頭一凜。孔方果然有後手！「姐！右艙壁第三根橫梁！承重樞！」李佳寧的聲音如同冰線，穿透重重船艙和混亂的噪音，清晰地傳入林陌耳中！她此刻正藏身於四海號對麵蘆葦蕩中一條小船的陰影裡，閉著眼，周身氣息微弱，但軟劍的劍尖卻精準地指向四海號的方向！林陌毫不遲疑！陌刀帶著雷霆之勢，狠狠劈向佳寧所指的那根看似結實無比的橡木橫梁！轟！
木屑紛飛！那根橫梁應聲而斷！整個貨艙的頂部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支撐著頂部噴膠機關的幾處關鍵卡榫瞬間鬆動移位！噗嗤…噗嗤…
原本源源不斷噴射的流沙膠機關如同被扼住了喉嚨，噴射頓時變得斷斷續續，準頭大失！艙內暫時安全！「快搬！」林陌低喝，和麻桿連同隨後進來的幾名水鬼，迅速扛起靠近艙門的幾大包糧袋，衝向船船舷！「有賊！在貨艙！」甲板上終於傳來護衛的驚呼！腳步聲和呼喝聲迅速向船船艙入口逼近！守在入口的楚雲飛眼神一厲！看著衝下來的五六名持刀護衛，他非但不退，反而猛踏一步，僅存的右手握住一根早已準備好的、前端帶精鋼飛爪的粗長鐵鏈！「著！」楚雲飛一聲低吼，腰腹發力，右臂肌肉賁張，鐵鏈帶著沉重的破風聲呼嘯甩出！飛爪並非抓人，而是精準無比地纏絞向衝在最前兩名護衛的腳踝！哢嚓！噗通！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和慘叫聲響起！兩名護衛猝不及防，被鐵鏈纏住腳踝拖倒！後麵的人被絆倒一片，狹窄的樓梯口頓時人仰馬翻！「走！」楚雲飛大吼，為林陌等人爭取到了寶貴的撤退時間！林陌等人扛著糧袋衝到船船舷邊，將沉重的麻袋用力拋下河！下方接應的幾條小船迅速靠攏撈起糧袋！「想走？！」一聲怒吼從高處傳來！王鏢頭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上層甲板邊緣，手持一張沉重的鐵胎弓，弓弦如滿月，一支閃著幽藍寒光的破甲箭鎖定了正扛著糧袋躍向小船的林陌後背！勁風壓體！避無可避！「姐！風偏右！箭鏃…微瑕…左旋三毫！」李佳寧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的虛弱，再次精準響起！林陌人在半空，舊力已竭新力未生！聽到妹妹示警，她於不可能中猛地擰腰旋身！手中沉重的糧袋被她當作盾牌，迎著勁矢砸去！噗嗤！
破甲箭穿透沉重的糧袋，帶出漫天白米！但穿透糧袋後，箭頭果然如佳寧所言，因那細微到極點的瑕疵和旋轉，軌跡發生了極其細微的偏斜！嗤！
箭鋒擦著林陌的肋下掠過，冰冷的鋒芒撕裂衣襟，帶出一道血痕，卻未能造成致命貫穿！林陌悶哼一聲，重重落在搖晃的小船上。「放訊號！撤！」她嘶聲下令。一枚帶著尖銳哨音的響箭射向夜空！兩岸蘆葦蕩中瞬間亮起數十支火把！同時，幾十張撒滿了「鬼藤粉」的大漁網，被岸上埋伏的兄弟用簡易投石索奮力丟擲，如同巨大的蝙蝠群，朝著糧船隊兜頭罩下！「什麼東西！」
「啊！好癢！」
「天殺的！癢死我了！」
漁網落下，有的罩在甲板上，有的掛在船船舷。鬼藤粉細如微塵，沾膚即入。孔家的護院鏢師們頓時奇癢鑽心，哪裡還顧得上追敵，拚命抓撓，亂作一團。連王鏢頭也被癢得心煩氣躁，射出的箭矢失了準頭。趁此大亂，林陌等人的小船載著劫來的十幾袋精米，如同遊魚般迅速沒入黑暗的蘆葦蕩。「四海號」船頭，孔方扶著船船舷，望著黑暗中消失的小船和兩岸搖曳的火把，臉上那招牌式的和氣笑容終於消失。他低頭看著甲板上混亂抓撓的護衛，又瞥了一眼貨艙入口處斷裂的橫梁和殘留的流沙膠痕跡，眼神深處閃過一絲凝重，隨即又被更深沉的算計取代。他盤著玉膽的手微微用力，指節有些發白。「好個『月光三公主』…好手段。」他低聲自語，聲音被河風吹散。運河上，隻剩下糧船隊的混亂喧囂，和漂浮的點點火光，映照著漆黑的河水，如同破碎的星辰。劍豕塢的糧倉，又多了十幾袋摻著血與火的餬口糧。而孔方這條線，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漣漪才剛剛蕩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