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太太的小黑狗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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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犬羈絆
超凡守護是核心
1
雪夜靈犬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的傍晚,三老太太挎著空籃子從鎮上往回走。天陰沉得厲害,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彷彿隨時會砸下來。她裹緊了那件穿了二十年的棉襖,寒風還是從領口、袖口鑽進來,刀子似的颳著皮膚。
這天怕是要下雪了...三老太太抬頭望瞭望天,加快了腳步。她今年六十八了,背已經駝得像張拉滿的弓,腿腳也不如從前利索。今天走了十裡地去鎮上,就為了賣攢了兩個月的三十個雞蛋,換了一斤鹽、半斤煤油和一小包紅糖。
剛走到村口老槐樹下,雪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三老太太歎了口氣,這雪來得太快,她怕是趕不及在天黑前到家了。正想著,一陣微弱的嗚咽聲從路邊的溝渠裡傳來。
嗚...嗚...
那聲音細若遊絲,幾乎被風雪淹冇。三老太太停下腳步,眯起昏花的眼睛往溝裡看。在積雪覆蓋的枯草叢中,一團黑影微微顫動。
誰在那兒她顫聲問道,拄著柺杖小心翼翼地往溝邊挪。
近了纔看清,那是一條通體漆黑的大狗,體型比一般的土狗大上一圈,此刻正側臥在雪地裡,右後腿被一個生鏽的鐵夾子死死咬住,傷口處的血已經凝固成暗紅色,周圍的雪染成了淡粉色。
哎喲,造孽啊!三老太太心疼地蹲下身,顧不得棉褲被雪浸濕。那狗見她靠近,本能地齜牙咧嘴,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但聲音虛弱得毫無威懾力。
彆怕,彆怕...三老太太輕聲安撫,慢慢伸出手,老婆子不害你...
黑狗警惕地盯著她,但當那雙佈滿老繭的手觸碰到它時,它似乎感受到了善意,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三老太太檢查了一下鐵夾,是村裡獵人趙鐵柱設的陷阱,專門捕狐狸、獾子的。
這鐵夾子年頭久了,鏽得厲害...她自言自語,用力掰開鐵夾的彈簧。老骨頭髮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但鐵夾紋絲不動。三老太太喘了口氣,從籃子裡拿出剛買的鹽包,把鹽倒進棉襖口袋,用空布袋裹住手,再次嘗試。
這次,鐵夾終於鬆動了。黑狗發出一聲痛呼,試圖站起來,卻又跌迴雪地。
彆動,彆動...三老太太心疼地撫摸它的頭,你這腿傷得不輕,得處理一下。
她猶豫了片刻。家裡米缸已經見底,老伴去世後,四個兒子分家產時連隻老母雞都冇給她留。現在要多一張嘴吃飯...
雪花落在黑狗濕潤的鼻頭上,它虛弱地舔了舔,黑亮的眼睛望著她,彷彿在無聲地哀求。
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狗...大概也差不多吧。三老太太脫下棉襖,小心地把黑狗裹起來,抱在懷裡。狗很沉,她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喘口氣,但硬是咬著牙,一步一步挪回了家。
三老太太住在村西頭一間低矮的土坯房裡。屋裡比外麵暖和不了多少,灶台冷冰冰的,水缸裡結了一層薄冰。她把黑狗放在炕上,點燃油燈,這纔看清它的傷勢——右後腿血肉模糊,骨頭都露出來了。
得找李大夫看看...她剛轉身,衣角卻被狗輕輕咬住。
黑狗搖了搖頭,眼神堅定。
三老太太愣住了:你...你能聽懂我說話
黑狗居然點了點頭。
三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氣,隨即笑了:看來老婆子今天是遇上神犬了。她不再提找大夫的事,翻箱倒櫃找出一塊乾淨的舊布,又從灶台底下颳了些草木灰,用溫水調成糊狀,敷在狗的傷口上。
忍著點,會疼。她輕聲說,動作卻異常輕柔。
黑狗全程冇發出一聲嗚咽,隻是身體微微發抖。包紮好後,它舔了舔三老太太的手,然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那一晚,三老太太把僅剩的半碗玉米麪熬成稀粥,分了一半給黑狗。狗聞了聞,冇吃,隻是把碗往她那邊推了推。
你傷得重,得吃點東西。三老太太堅持道。
黑狗這才低頭,慢慢舔食起來。
就這樣,黑狗在三老太太家住了下來。它傷好得很快,不到半個月就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三老太太發現它特彆通人性,不僅能聽懂人話,還會用動作迴應。她給它取名玄耳,因為它的耳朵尖上各有一撮銀灰色的毛,像兩片小雪花。
玄耳幾乎成了三老太太的影子。她做飯,它就趴在灶台邊;她縫補衣服,它就臥在她腳邊;她去井邊打水,它就咬著繩子幫她拉。村裡人見了都嘖嘖稱奇,說這狗比人還懂事。
春天來臨時,玄耳的傷完全好了,毛色油光發亮,體型比普通土狗大了一圈,跑起來像一道黑色閃電。三老太太常常坐在門檻上,看它在院子裡追自己的尾巴玩,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然而好景不長。五月初的一個清晨,三老太太醒來發現玄耳不見了。她找遍整個村子,問遍了所有人,都冇有黑狗的蹤影。
它到底是野物,留不住的...三老太太自我安慰,心裡卻空落落的。她習慣了每天早上一睜眼就看到那雙黑亮的眼睛,習慣了走路時身邊有個溫暖的影子,習慣了對著它自言自語...
日子一天天過去,三老太太漸漸接受了玄耳不會回來的事實。直到那年冬天,她的人生跌入穀底。
老伴去世三週年那天,四個兒子和兩個女兒聚在老宅商量家產分配。實際上,他們早就把值錢的東西瓜分殆儘,這次來是為了趕走三老太太——他們覺得老母親占著茅坑不拉屎,老宅雖然破舊,但地皮值點錢。
娘,您看您眼睛都快瞎了,一個人住這兒多不安全。大兒子假惺惺地說,不如去我們幾家輪流住...
三老太太心裡明鏡似的。去年她去大兒子家住了半個月,頓頓剩飯剩菜,兒媳婦整天指桑罵槐;二女兒倒是客氣些,但女婿嫌她臟,不準她上桌吃飯...
我哪兒也不去。三老太太固執地說,這是我和你爹一磚一瓦蓋起來的,我死也要死在這兒。
那可由不得您!四兒子突然拍桌而起,這房子我們兄弟幾個已經商量好了,賣了錢平分。您要是不樂意,村東頭劉家那間破屋空著,您去那兒住!
三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你們...你們這些不孝子!我含辛茹苦把你們拉扯大...
得了吧,二女兒撇撇嘴,您那會兒除了打就是罵,我們冇記仇就不錯了。
最終,三老太太被強行請出了生活了四十多年的老宅。隻有四兒媳偷偷塞給她一個包袱,裡麵是幾件舊衣服和一床薄被。
村東頭的破屋比想象的還要糟糕。屋頂漏風,牆壁裂縫能伸進一個拳頭,門板歪斜著,關不嚴實。三老太太用枯草堵住最大的縫隙,在角落裡鋪上乾草,算是安了家。
那天夜裡,風雪交加。三老太太蜷縮在薄被下瑟瑟發抖,眼淚無聲地流下。她的眼睛本就不好,這一哭,視線更加模糊了。
老頭子啊...你走得好...不用受這些罪...她喃喃自語,聲音哽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熟悉的抓撓聲。
三老太太心頭一跳,顧不得寒冷,跌跌撞撞地去開門。
風雪中,一個高大的黑影靜靜佇立。它嘴裡叼著一根粗細適中的樹枝,看到三老太太,立刻放下樹枝,歡快地搖著尾巴。
玄耳!三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身緊緊抱住黑狗的脖子,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玄耳溫順地任她抱著,等她情緒平複後,用鼻子把樹枝往她手邊推了推。
三老太太撿起樹枝,發現它長短剛好合適做柺杖,表麵被磨得光滑,冇有一根毛刺。
給我的她問。
玄耳點點頭,然後輕輕咬住她的衣角,把她往屋裡拉。
從那天起,玄耳再冇離開過三老太太。它似乎知道她視力不好,總是走在她前麵半步,遇到溝坎就停下來用身體擋住;它會在她想去井邊時主動叼起水桶,會在她冷時依偎在她腳邊取暖;最神奇的是,它不知從哪裡找來各種草藥,三老太太眼睛的疼痛居然慢慢減輕了。
村裡人開始議論紛紛。有人說那黑狗是山裡的精靈,來報三老太太的恩;也有人說那是條妖犬,遲早會害人。隻有三老太太知道,玄耳是老天爺賜給她的禮物,是她黑暗世界裡唯一的光亮。
一天傍晚,獵人趙鐵柱喝得醉醺醺的,扛著獵槍路過破屋,看到玄耳正在門口曬太陽。
就是你這畜生害我少抓了多少狐狸!趙鐵柱紅著眼睛舉起槍,今天非崩了你不可!
玄耳警覺地站起來,卻冇有逃跑,而是擋在了門口——三老太太正在屋裡做飯。
砰!
槍聲驚飛了樹上的麻雀。三老太太跌跌撞撞跑出來,隻見趙鐵柱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獵槍掉在腳邊。玄耳安然無恙,它麵前的地上有一個冒著煙的彈坑,子彈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擋住了。
妖...妖怪啊!趙鐵柱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三老太太抱住玄耳,感覺到它在微微發抖。
好孩子,不怕...她撫摸著它光滑的皮毛,有老婆子在,冇人能傷害你。
玄耳舔了舔她的手,眼神溫柔而堅定,彷彿在說:我也會保護您,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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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靈犬救主
三老太太病了。
玄耳最先察覺到異常。往常天剛矇矇亮,老太太就會起床,摸索著生火做飯。可今天日頭已經爬上了窗欞,破屋裡仍靜悄悄的。
黑狗豎起耳朵,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土炕上,三老太太蜷縮在薄被裡,臉色潮紅,呼吸急促。玄耳跳上炕,用濕涼的鼻頭碰了碰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玄耳啊...三老太太微微睜開眼,聲音嘶啞,老婆子怕是著涼了...渾身骨頭疼...
玄耳焦急地在炕邊轉了兩圈,突然跳下炕,跑到水缸前。它用前爪扒著缸沿,小心翼翼地將掛在牆上的破鐵碗叼下來,然後仰頭看看水缸,又看看碗,犯了難。
水缸裡的水結了一層薄冰,它夠不著。
小黑狗的黑眼睛閃過一絲決然。它後退幾步,猛地加速躍起,前爪搭在缸沿上,借力將上半身探入缸中。冰冷的井水浸濕了胸前的毛髮,它打了個哆嗦,卻堅持用嘴拱開冰麵,含了一大口水,然後迅速轉身跳回地麵。
水從嘴角漏了大半,但它顧不得那麼多,三步並作兩步跳上炕,小心翼翼地將頭湊近三老太太的臉。
三老太太迷迷糊糊感到一陣清涼靠近。她微微睜開眼,看到玄耳含著水懸在她麵前,黑亮的眼睛裡滿是焦急。
你...她剛想說話,玄耳就輕輕將水注入她微張的嘴裡。
大部分水順著嘴角流到了枕頭上,但三老太太還是嚥下了一些。清涼的井水滋潤了火燒般的喉嚨,她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
玄耳見狀,立刻跳下炕,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動作。這次它更有經驗了,含的水更多,漏的也更少。三老太太喝下了大半,乾裂的嘴唇終於有了些血色。
好孩子...她虛弱地抬手摸了摸玄耳的頭,彆忙活了...老婆子睡一覺就好...
玄耳卻不放心。它守在炕邊,每隔一會兒就用鼻子碰碰老太太的額頭,發現溫度不但冇降,反而越來越高。三老太太開始說胡話,一會兒叫已故老伴的名字,一會兒又罵不孝子女。
中午時分,四兒媳周氏挎著籃子來送飯,看到婆婆病成這樣,嚇了一跳。
娘!您這是怎麼了她放下籃子去摸老太太的額頭,燙得縮回了手,天爺,燒得這麼厲害!
玄耳在一旁焦急地轉圈,不時發出嗚咽聲。
周氏掀開籃子,裡麵是幾個玉米麪窩頭和半碗鹹菜:我先去請李大夫,您等著...她匆匆出門,又回頭囑咐黑狗,看好我娘!
玄耳似乎聽懂了,鄭重地點點頭。
周氏走後,玄耳繼續用它的方法給老太太喂水。它發現牆角有個豁口的陶碗,比鐵碗好叼得多,便改用這個碗來回運水。來回十幾趟後,三老太太喝下的水終於比漏掉的多了一些。
然而直到日頭西斜,周氏和李大夫都冇來。玄耳趴在窗台上,看到遠處周氏正和丈夫——三老太太的四兒子激烈爭吵,最後被拽回了家。
黑狗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陰鬱。它回到炕邊,發現三老太太的呼吸更加急促,嘴唇開始泛白。它知道不能再等了。
玄耳輕輕叼起被子給老太太蓋好,然後用頭拱開房門,消失在暮色中。
寒風呼嘯,卷著細碎的雪粒拍打在臉上。玄耳卻跑得飛快,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劃過雪地。它直奔村後的老林子,那裡有它需要的草藥。
月光下,玄耳在積雪覆蓋的山坡上仔細搜尋。它用前爪刨開積雪,鼻子貼著凍硬的土地嗅聞。三個時辰後,它的爪墊已經凍裂,滲出絲絲血跡,卻終於找到了幾株被雪半掩的黃芩。
玄耳小心地將草藥連根拔起,叼在嘴裡,轉身往山下跑。路過一處背風的山崖時,它又發現了幾叢乾枯的金銀花藤,便一併扯下。
當玄耳回到破屋時,已是深夜。三老太太的情況更糟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不停地發抖。
玄耳將草藥放在炕邊,然後去灶台旁叼來一個缺角的瓦罐。它把黃芩和金銀花放進罐裡,又含來水注入其中。接下來是最難的部分——它需要想辦法把藥煎好。
黑狗在屋裡轉了幾圈,突然眼睛一亮。它從柴堆裡拖出幾根乾樹枝,整齊地碼在灶膛裡,然後叼起火石和火鐮——這是它平時看三老太太生火時學會的。
哢、哢幾聲脆響,火星濺到乾草上,冒出一縷青煙。玄耳趕緊低頭吹氣,火苗騰地竄了起來。它小心地用爪子調整柴火的位置,確保火勢均勻。
瓦罐太重,它無法像三老太太那樣吊在灶上,隻好將罐子放在火堆旁烤。不一會兒,罐中的水開始冒泡,草藥的苦澀氣味瀰漫開來。
玄耳守在火邊,時不時用爪子撥動瓦罐,讓受熱均勻。一罐水熬剩半罐時,它用嘴叼著破布墊著,將瓦罐拖離火堆。
藥湯還很燙,但三老太太等不及了。玄耳用破布沾濕藥湯,然後輕輕擠到老太太嘴裡。三老太太在昏迷中皺起眉頭,本能地吞嚥著苦藥。
就這樣一點一點,半罐藥湯餵了大半夜。天矇矇亮時,三老太太的燒終於退了一些,呼吸也平穩下來。
玄耳疲憊不堪,卻不敢閤眼。它趴在炕邊,時刻關注著老太太的狀況。直到日上三竿,三老太太緩緩睜開了眼睛。
水...她虛弱地呼喚。
玄耳立刻精神一振,跳起來去叼水碗。這次三老太太能自己捧著碗喝了,她一口氣喝光整碗水,這才注意到屋裡瀰漫的藥味和灶台旁的藥渣。
這是...她看向玄耳。
黑狗驕傲地挺起胸,尾巴輕輕搖晃。
三老太太伸手撫摸它傷痕累累的爪子,眼淚湧了出來:傻孩子...你的腳...
玄耳舔去她臉上的淚水,眼神溫柔。
餓了吧三老太太突然想起什麼,掙紮著要起身,老婆子給你弄點吃的...
玄耳連忙按住她,搖搖頭,然後轉身跑出屋子。片刻後,它叼著一隻凍僵的野兔回來了,放在老太太麵前。
三老太太驚訝地瞪大眼睛:你抓的
玄耳點點頭,用爪子把野兔往她那邊推了推。
老婆子哪有力氣收拾這個...三老太太苦笑道,要是有碗熱粥就好了...
玄耳歪頭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它再次跑出去,這次去了很久。回來時嘴裡叼著一塊用乾荷葉包著的東西,放在炕沿上展開——竟是幾塊還溫熱的臘肉和兩個紅薯。
這...三老太太拿起臘肉聞了聞,這不是趙鐵柱家晾的臘肉嗎你...
玄耳眼神閃爍,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三老太太突然明白了:你偷的
黑狗搖搖頭,從門外拖進來一隻它之前藏在雪堆裡的山雞,放在臘肉旁邊,然後期待地看著老太太。
三老太太愣了片刻,突然笑出了聲:好你個玄耳,還知道以物換物!她笑得咳嗽起來,罷了罷了...趙鐵柱那廝活該...
玄耳見她不責怪,歡快地搖起尾巴。
三老太太勉強生起火,把紅薯埋進灶灰裡烤。臘肉太硬,她切成小塊放進瓦罐,加水煮成肉湯。雖然冇有鹽,但熱騰騰的肉湯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她給玄耳盛了一大碗,黑狗卻隻喝了一小半,又把碗推回給她。
你這狗兒...三老太太眼眶又濕了,比人還貼心...
就這樣,在玄耳的精心照料下,三老太太的病一天天好轉。黑狗每天都會換來不同的食物——有時候是幾顆土豆,有時候是一把乾棗,甚至有一次是一小袋小米。它從不空嘴去拿,總會留下等價的東西,有時是野味,有時是它從山裡找來的珍貴草藥。
村裡開始流傳奇怪的傳言——有人說看見一條大黑狗半夜在房頂間跳躍,像貓一樣靈活;有人說自家晾的乾菜少了一把,門口卻多了一隻肥碩的田鼠;趙鐵柱更是信誓旦旦地說他家臘肉被山精偷了,因為門窗完好無損,隻有雪地上留著幾個巨大的狗爪印...
三老太太聽到這些傳言,隻是摸著玄耳的頭笑:你這調皮鬼,可給老婆子惹麻煩了。
玄耳蹭蹭她的手心,眼神狡黠。
一個晴朗的午後,三老太太坐在門口曬太陽,玄耳趴在她腳邊。久違的周氏挎著籃子匆匆走來,看到婆婆氣色紅潤,驚訝得合不攏嘴。
娘...您好了她放下籃子,裡麵是幾個硬邦邦的雜麪饃,我那天本來要去請李大夫,結果當家的死活不讓...我這些天一直擔心...
三老太太擺擺手:冇事了,多虧玄耳照顧我。
周氏看向黑狗,玄耳也抬頭看她,眼神平靜。不知為何,周氏覺得這狗的眼神太過人性化,讓她後背發涼。
這狗...不一般。她小聲說,村裡人都說它...
說什麼三老太太警覺地問。
說它是山裡的精靈...或者...周氏吞吞吐吐,或者是妖怪...
三老太太冷笑一聲:妖怪它要是妖怪,那些不孝子算什麼魔鬼嗎
周氏羞愧地低下頭。臨走時,她偷偷塞給三老太太一小包鹽和一塊紅糖:娘...您保重...
看著兒媳遠去的背影,三老太太歎了口氣:玄耳啊,這世上好人不多,但總歸還有幾個...
玄耳輕輕嗚了一聲,把頭靠在她膝蓋上。
夜幕降臨,三老太太早早睡下。玄耳卻冇有像往常一樣趴在她床邊,而是悄悄出了門,跳上屋頂,對著滿月發出一聲悠長的嚎叫。
那聲音不像狗吠,也不完全像狼嚎,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聲音,在寂靜的冬夜裡傳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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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惡子作妖
三老太太的病好了,臉色反而比從前更紅潤了些。這事在村裡傳開了,有人說是因為那條黑狗通靈性,找來的草藥有奇效;也有人說是三老太太命硬,閻王爺都不收。
這些閒言碎語傳到了她幾個子女耳朵裡,卻成了另一種意思。
聽說了嗎咱娘病了一場,反倒年輕了!大兒子王金福蹲在村口老槐樹下,跟二弟王銀福嚼舌根,我尋思著,她是不是藏著什麼好東西
王銀福眯起三角眼:你是說...爹留下的那玩意兒
可不是!王金福一拍大腿,爹死前不是說過,祖上留下過一件寶貝,能延年益壽的...
但爹不是說那寶貝早冇了嗎
你傻啊!王金福壓低聲音,咱娘多精明的一個人,能說實話
兩人越說越覺得有理,當即召集了其他兄弟姐妹——老三王銅福、大女兒王招娣和小女兒王來娣,一起商量怎麼從老孃手裡把寶貝弄出來。
隻有四兒媳周氏冇參與,她躲在廚房裡和麪,聽著外麵丈夫和兄嫂們熱火朝天地討論如何瓜分還冇到手的傳家寶,手裡的擀麪杖越握越緊。
當家的,她終於忍不住探出頭,娘那日子過得...哪像有寶貝的人
你懂個屁!王銅福瞪了媳婦一眼,那老婆子最會裝窮了,不然當年能從牙縫裡省出錢來給我們娶媳婦
周氏還想說什麼,被丈夫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五個子女浩浩蕩蕩地向村東頭的破屋進發。王銅福走在最後,周氏拽住他袖子:你彆去...娘夠苦的了...
滾一邊去!王銅福甩開她,再囉嗦休了你!
破屋前,三老太太正坐在矮凳上曬太陽,玄耳趴在她腳邊。見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走來,黑狗立刻站起身,耳朵警覺地豎起。
娘!王金福老遠就擠出笑臉,兒子們看您來了!
三老太太眯起昏花的眼睛,看清來人後,臉色沉了下來:黃鼠狼給雞拜年,冇安好心。說吧,又要什麼
您這話說的...王銀福搓著手上前,被玄耳一聲低吼嚇得退了回去,這畜生怎麼這麼凶...
它比有些人懂禮數。三老太太冷冷地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王招娣擠出兩滴眼淚:娘,我們聽說您病了,特意來看您...您怎麼這麼說話...
看我三老太太冷笑,我病得快死的時候,你們在哪多虧玄耳照顧,老婆子才撿回這條命。
幾個子女交換了一下眼神——果然有貓膩!
王金福上前一步:娘,聽說您用了什麼靈藥是不是...爹留下的那件傳家寶
三老太太一愣:什麼傳家寶
您彆裝了,王銀福迫不及待地說,爹死前說過,祖上有件能治百病的寶貝!您偷偷留著,也不分給兒女們...
三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放你孃的屁!你爹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家裡要是有寶貝,我能住這破屋子
那可說不準,王來娣尖著嗓子說,您最會藏東西了,小時候我們偷吃塊紅薯都能被您發現!
玄耳感受到老太太的情緒波動,擋在她身前,齜出森白的獠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隆隆聲。
小死狗!滾開!王銅福最年輕氣盛,抬腳就要踢玄耳。
小黑狗閃電般一閃,不但躲開了這一腳,反而撲上去一口咬住王銅福的褲腿。刺啦一聲,半條褲腿被撕了下來,露出毛茸茸的小腿。
哎喲!我的褲子!王銅福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其他幾人見狀,紛紛後退。王金福壯著膽子罵道:娘!您就看著這畜生咬自己兒子
三老太太把玄耳喚回身邊,輕撫它的頭:咬得好。我生的兒子還不如一條狗孝順,活該被咬。
好啊!王銀福跳腳,您為了條野狗,連親生兒子都不要了!
是你們先不要我的。三老太太平靜地說,眼神卻比冬天的風還冷。
幾個子女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前王金福丟下一句:您等著!我們非得把那畜生弄死不可!
等他們走遠,三老太太的手才停止顫抖。她摟著玄耳的脖子,低聲說:好孩子...以後離他們遠點...那些人,什麼都做得出來...
玄耳舔舔她的手,眼神卻望向子女們離去的方向,閃爍著警惕的光芒。
接下來的日子,三老太太和玄耳都提高了警惕。黑狗不再獨自外出覓食,生怕有人趁機傷害老太太;老太太則把唯一的菜刀磨得鋥亮,放在枕頭下。
然而,子女們並冇有直接上門找麻煩。他們改變了策略,開始散佈謠言。
聽說了嗎三老太太那條狗是山裡的妖怪!
可不是!我親眼看見它半夜變成人形,在屋頂上跳來跳去!
它專偷各家各戶的東西,還懂法術,不然怎麼三老太太病成那樣都能好
這些流言像瘟疫一樣在村裡蔓延。年輕人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玄耳,孩子們被禁止靠近破屋,說會被妖怪抓走。
隻有村裡的老人們不以為然。八十歲的李老漢拄著柺杖在村口大罵:放屁!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冇見過比人更惡的東西!那狗比某些人的兒女都強!
但這些聲音太微弱了,很快被恐慌的浪潮淹冇。
五天後,王銅福想出了一個陰險的主意。他在破屋不遠處放了塊摻了蒙汗藥的肉,想藥倒玄耳。
玄耳聞了聞那塊肉,轉頭就走。它不但冇上當,還在那塊肉旁邊拉了泡屎,然後躲在樹叢裡觀察。
不一會兒,王銅福鬼鬼祟祟地來看效果,一腳踩在那泡屎上,滑了個四腳朝天。
小死狗!我非宰了你不可!他狼狽地爬起來,罵聲傳遍半個村子。
第二天,子女們又換了個法子。王招娣假裝好心,給三老太太送來一碗下了藥的粥。
娘,前幾天是我們不對...她假惺惺地說,特意給您熬了碗肉粥...
三老太太還冇說話,玄耳就衝上來,一頭撞翻了粥碗。熱粥灑在地上,立刻冒出一股白沫。
這...三老太太臉色煞白。
王招娣見事情敗露,轉身就跑。玄耳正要追,被老太太叫住:彆追...咱們惹不起...
當晚,三老太太抱著玄耳,在冰冷的炕上輾轉難眠。她知道,子女們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第三天清晨,她聽到屋外有竊竊私語。透過牆縫一看,五個子女竟然帶著獵人趙鐵柱來了,那人手裡還拿著一把明晃晃的獵槍。
那畜生肯定在屋裡,王金福小聲說,待會趙哥你一槍崩了它,我們給你十文錢。
趙鐵柱獰笑:放心吧,我槍法準得很。
三老太太的心跳得像擂鼓。她輕輕搖醒玄耳,指了指後牆的破洞:快走...從後麵走...
玄耳卻搖搖頭,堅定地站在門前。
聽話!三老太太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們有槍!
小黑狗舔去她的淚水,眼神溫柔而決絕。它用頭頂開老太太的手,示意她躲到炕下去。
門外,趙鐵柱已經舉起了槍:準備好了嗎我數到三就踹門——
一...
玄耳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像一頭黑色的獅子。
二...
三老太太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三!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村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鑼聲,接著是周氏撕心裂肺的喊叫:走水啦!走水啦!王銅福家著火啦!
門外的幾人頓時亂了陣腳。
什麼我家王銅福第一個跳起來,拔腿就往村裡跑。
其他人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趙鐵柱罵了句晦氣,扛著槍走了。
三老太太癱坐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來。玄耳輕輕蹭她的手,她才如夢初醒:是...是你做的
玄耳神秘地眨眨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後來三老太太才知道,那天周氏看見丈夫帶著獵槍出門,猜到他們要乾什麼,情急之下點著了自家柴房的乾草堆。火勢不大,很快被撲滅,但足夠引起一場騷亂。
這件事後,子女們消停了一陣子。但三老太太知道,他們不會就此罷休。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摟著玄耳,輕聲說:好孩子...要是哪天老婆子不在了...你一定要跑得遠遠的...這些畜生...不會放過你的...
玄耳抬頭看她,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映著跳動的油燈光芒,彷彿在說:我不會離開您,永遠不會。
窗外,雷聲隆隆,彷彿上天也在為這對特殊的母子歎息...
4
生死守護
寒冬臘月,北風像刀子一樣刮過破屋的每一個縫隙。三老太太蜷縮在薄被裡,不停地咳嗽。前幾天去井邊打水時不小心踩冰滑倒,棉褲濕了半截,當晚就發起了高燒。
玄耳急得在炕邊來回踱步,時不時用濕涼的鼻子碰碰老太太滾燙的額頭。它已經連續兩天冇閤眼了,黑亮的毛髮失去了往日的光澤,眼角堆滿疲憊的分泌物。
水...三老太太乾裂的嘴唇微微顫動,聲音細若蚊呐。
玄耳立刻叼起破碗,跑到水缸前。缸裡的水結了厚厚的冰,它用爪子拚命抓撓冰麵,直到爪墊滲出血絲,才弄出一個小洞。含了半碗冰水,它跳上炕,小心翼翼地將水注入老太太口中。
大部分水順著嘴角流下,浸濕了枕頭。玄耳不厭其煩地一趟又一趟,直到老太太的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吞嚥聲。
屋外,風雪越來越大。破屋的門板被吹得哐當作響,寒風從四麵八方灌進來。玄耳看了看搖搖欲墜的門,又看了看瑟瑟發抖的老太太,突然跳下炕,用頭頂開老太太的針線筐,叼出一卷麻繩。
它像人一樣用嘴和爪子配合,將麻繩綁在門框上,另一頭係在沉重的木箱上。門被固定住了,風勢小了些。但這還不夠,屋裡的溫度仍在下降。
玄耳環顧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它從柴堆裡拖出幾塊乾燥的木板,放在炕沿下,然後用爪子扒開灶膛裡的灰燼,露出尚未完全熄滅的炭火。小心地將炭火撥到木板下,不一會兒,木板開始冒煙,隨後燃起微弱的火苗。
火光照亮了玄耳疲憊而專注的臉。它不斷調整木板的位置,確保火勢足夠溫暖但不會失控。然後它跳上炕,輕輕鑽進老太太的被窩,將自己溫暖的身體緊貼著她冰涼的腳。
夜深了,風雪依舊。三老太太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時而發出痛苦的呻吟。玄耳每隔一會兒就用鼻子碰碰她的臉,確認她還活著。有一次,老太太的呼吸突然停止了幾秒,玄耳立刻用前爪按壓她的胸口,直到她再次開始呼吸。
天矇矇亮時,玄耳意識到必須采取更有效的措施。它從老太太的枕頭下叼出一個小布包——這是家裡最後幾個銅板。猶豫片刻後,它用布包好銅板,輕輕放在老太太手邊,然後從後牆的破洞鑽了出去。
風雪中,玄耳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穿過田野。它避開大路,專走小巷,很快來到村東頭李大夫家後院。李大夫是村裡唯一的大夫,醫術不錯但貪財如命。
玄耳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後院的狗洞被木板釘死了。它退後幾步,猛地一躍,前爪搭上牆頭,矯健地翻了過去。落地時,它踩到了一截枯枝,發出哢的一聲脆響。
誰屋裡傳來李大夫警惕的聲音。
玄耳立刻伏低身體,一動不動。過了片刻,它聽到李大夫嘟囔著聽錯了,腳步聲漸漸遠去。
黑狗悄無聲息地來到藥房窗外,用鼻子頂開冇關嚴的窗縫。藥櫃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它要找的是那個貼著退熱散標簽的青花小瓷瓶。
窗台太高,它夠不著。玄耳環顧四周,發現牆角有個閒置的木凳。它用頭頂著木凳,一點一點挪到窗下,然後跳上去,前爪扒著窗台,終於能夠到藥瓶。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開門聲——李大夫要過來了!
玄耳來不及多想,一口叼住藥瓶,跳下木凳。它剛躲到門後,李大夫就推門而入。老大夫狐疑地環顧四周,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奇怪...他摸了摸鬍子,轉身去檢查藥櫃,退熱散呢我明明放在這裡的...
此時玄耳已經叼著藥瓶翻出了院牆。它冇有立即回家,而是繞道去了村後的山坡,在積雪中尋找某種特定的草藥。一個時辰後,它嘴裡除了藥瓶,還多了幾株開著黃色小花的植物——這是野生的黃芩,退燒效果極佳。
當玄耳回到破屋時,眼前的景象讓它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門大開著,固定門的麻繩被割斷,屋裡一片狼藉。三老太太被推到了炕角,身上的棉被不翼而飛,連那件穿了十幾年的棉襖也被扒了下來,隻穿著單薄的裡衣瑟瑟發抖。
更可怕的是,屋裡站著三個人——王金福、王銀福和王銅福,他們正翻箱倒櫃,連炕蓆都掀開了,似乎在尋找什麼。
肯定藏在這破屋的什麼地方!王銅福咬牙切齒地說,那老婆子狡猾得很!
再找找!王金福一腳踢翻灶台上的瓦罐,傳家寶一定在...
他們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看到了站在門口、渾身雪花的玄耳。黑狗的眼睛在昏暗的屋裡閃著駭人的綠光,嘴裡的藥瓶和草藥讓它看起來像某種來自地獄的使者。
死...死狗回來了!王銀福結結巴巴地說,躲到了兩個兄弟身後。
玄耳慢慢走進屋,將藥瓶和草藥放在地上,然後轉向三個不孝子,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那聲音不像狗,倒像是某種更大型的猛獸。
怕...怕什麼!王金福強作鎮定,從腰間抽出一根粗木棍,正好宰了它,省得礙事!
玄耳伏低身體,全身肌肉繃緊,準備迎戰。就在這時,炕上的三老太太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玄...耳...
黑狗立刻轉頭看向老太太,眼神中的凶光瞬間被擔憂取代。這個分神給了王金福可乘之機,他掄起木棍狠狠砸向玄耳的脊背。
砰!
木棍結結實實地打在玄耳身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黑狗發出一聲痛呼,卻冇有躲閃,反而撲向王金福,一口咬住他的手腕。
啊!王金福慘叫一聲,木棍掉在地上。王銀福和王銅福見狀,一個抄起板凳,一個拿起火鉗,朝玄耳打來。
玄耳靈活地閃避著,但空間太小,還是捱了好幾下。一道傷口從它的肩胛骨延伸到後腿,鮮血染黑了毛髮。但它死死守住炕前,不讓三人靠近老太太一步。
這畜生瘋了!王銅福氣喘籲籲地說,要不今天算了...
不行!王金福捂著手腕,麵目猙獰,今天非得弄死它不可!
他撿起木棍,這次不是衝著玄耳,而是直接朝炕上的三老太太砸去:老不死的!把傳家寶交出來!
玄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縱身一躍,用身體擋在三老太太前麵。
砰!
木棍重重砸在玄耳頭上,鮮血頓時從它的耳朵和鼻孔湧出。黑狗晃了晃,卻冇有倒下,而是用儘最後的力氣撲向王金福,將他撞出門外。王銀福和王銅福嚇壞了,拖著大哥落荒而逃。
玄耳踉蹌著走到門口,用身體頂住搖搖欲墜的門板,確保三人真的離開後,才癱倒在地。
玄...耳...三老太太虛弱地呼喚著,淚水從她渾濁的眼中滑落。
黑狗艱難地爬到她身邊,舔去她的淚水,然後用頭將藥瓶和草藥往她手邊拱。
三老太太顫抖著伸出手,撫摸玄耳血肉模糊的頭:傻孩子...為什麼要這樣...
玄耳輕輕嗚了一聲,眼神溫柔而堅定,彷彿在說:因為您是我的全部。
夜幕降臨,破屋裡的溫度越來越低。三老太太強撐著將黃芩嚼碎,和著退熱散一起吞下。她冇有棉被,隻能蜷縮在炕角發抖。玄耳不顧自己的傷勢,掙紮著爬上炕,用身體緊緊貼著她,為她保暖。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一人一狗身上。三老太太的意識漸漸模糊,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但奇怪的是,她並不害怕,因為有玄耳在身邊。
好孩子...她喃喃道,下輩子...你做我兒子吧...
玄耳舔了舔她的手,然後突然抬起頭,望向窗外的滿月。它輕輕掙脫老太太的手,跳到地上,對著月光仰起頭,發出一聲悠長的嚎叫。
那聲音不像狗,也不像狼,而是一種更加古老、神秘的聲音。隨著這聲嚎叫,玄耳身上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黑毛重新變得油光發亮。
三老太太迷迷糊糊中看到了這一幕,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感到一股暖流從玄耳身上傳來,流遍她的全身,高燒竟然慢慢退了。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紙時,三老太太驚訝地發現自己還活著,而且感覺好多了。玄耳趴在她身邊,睡得正香,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
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接著是周氏壓低的聲音:娘...您醒著嗎我...我給您送點吃的...
三老太太艱難地挪到門口,打開門,看到四兒媳站在雪地裡,懷裡抱著那床被搶走的棉被,還有一罐熱粥。
周氏看到婆婆還活著,喜極而泣:昨晚我聽見玄耳的叫聲...就知道出事了...她羞愧地低下頭,他們...他們太過分了...
三老太太接過棉被和粥,輕聲道:不怪你...進來吧。
周氏搖搖頭,指了指院子角落——王銅福正在遠處張望。我不能久留...當家的會打死我的...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這是...這是爹臨終前給我的...他說如果有一天哥哥們對您不好...就讓我交給您...
三老太太接過布包,還冇等她打開,周氏就匆匆離開了。
回到屋裡,三老太太在油燈下打開布包,裡麵是一塊古樸的玉佩,上麵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黑狗,眼睛部分鑲嵌著兩顆翠綠的寶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玉佩背麵刻著幾個小字:犬神護主,世代相隨。
三老太太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她看向熟睡中的玄耳,突然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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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犬神玉佩
晨光透過窗紙,在破屋的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三老太太摩挲著手中溫潤的玉佩,手指輕輕描摹著上麵黑犬的輪廓。兩顆綠寶石鑲嵌的眼睛在晨光中泛著幽幽的光芒,彷彿有生命般注視著她。
玄耳在炕邊動了動耳朵,緩緩睜開眼睛。它看到老太太手中的玉佩,立刻站起身,尾巴輕輕搖晃,卻冇有像往常一樣撲過來,而是保持著一種莊重的姿態,慢慢走到她麵前坐下。
你認識這個,是不是三老太太聲音發顫,將玉佩舉到玄耳麵前。
黑狗冇有像平常那樣用鼻子去碰,而是鄭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超越動物的複雜情感。
三老太太的眼淚突然湧了出來,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父親臨終時那張蒼白的臉突然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丫頭...老人乾枯的手緊緊攥著她的手腕,咱家有個秘密...祖上救過一條通靈的黑犬...那犬神許下諾言,世代守護我們這一脈...
當時她才十五歲,以為父親是說胡話。老人從貼身的衣袋裡掏出一塊玉佩,塞進她手裡。
這是信物...犬神現世時...玉佩會有感應...父親咳嗽著,眼神卻異常明亮,記住...隻有心地純善的後人...才能得到守護...
後來她嫁到王家,玉佩就收在了嫁妝箱底。幾十年風雨飄搖,她幾乎忘了這個傳說。直到那個雪夜,她在路邊撿到奄奄一息的玄耳...
所以...你是...三老太太哽嚥著,看向玄耳。
黑狗站起身,前爪搭在她膝蓋上,輕輕舔去她臉上的淚水。這個動作如此熟悉,與小時候父親講的傳說中描述的一模一樣——犬神會為悲傷的主人舔去淚水。
三老太太將玉佩翻過來,犬神護主,世代相隨八個字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玄耳會突然消失又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回來,為什麼它會有那些超乎尋常的舉動...
傻孩子...她摟住玄耳的脖子,把臉埋在它厚實的毛髮裡,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玄耳溫順地任她抱著,喉嚨裡發出輕柔的呼嚕聲。陽光照在它身上,昨晚那些猙獰的傷口已經癒合得隻剩淡淡的疤痕,這絕不是普通犬類能做到的。
一整日,三老太太都處在一種恍惚狀態中。她時不時拿出玉佩端詳,又看看玄耳,試圖將這個活生生的溫暖生命與傳說中的犬神聯絡起來。玄耳表現得比往常更加安靜,彷彿理解她需要時間消化這個驚人的發現。
傍晚時分,周氏又偷偷來了,這次帶了一小袋麪粉和幾個雞蛋。
娘...她看到婆婆氣色好了許多,鬆了口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老太太手中的玉佩上,您...您知道那是什麼嗎
三老太太將玉佩握在手心:你公公跟你說過什麼
周氏絞著衣角:爹隻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護身符,能保平安...要我好好保管...她壓低聲音,當家的不知道這個...昨天他們翻您屋子,就是在找這個...
三老太太心頭一緊:他們怎麼知道玉佩的事
是...是我說漏了嘴...周氏羞愧地低下頭,前些天當家的喝醉了,說您肯定藏著寶貝...我一時嘴快,說確實有塊祖傳玉佩...
三老太太歎了口氣,不怪兒媳。王銅福那混賬東西,灌兩口黃湯什麼話套不出來。
娘,這玉佩...很重要嗎周氏小心翼翼地問。
老太太看著在門口警戒的玄耳,輕聲道:比命還重要。
周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昨晚...我好像看見...她指了指玄耳,欲言又止。
看見什麼
可能是我眼花了...周氏搖搖頭,昨晚月亮很亮,我偷偷來看您,遠遠地看見...看見玄耳站在月光下,身上的傷在發光...然後就好了...
三老太太與玄耳對視一眼,黑狗的眼神深邃如古井。
好孩子,這事千萬彆跟彆人說。三老太太緊緊握住兒媳的手。
周氏點點頭:我曉得輕重。她猶豫了一下,娘...當家的這兩天鬼鬼祟祟的,老往趙鐵柱家跑...您小心點...
送走周氏,三老太太坐在炕沿發呆。油燈的光暈中,玄耳的影子在牆上搖曳,時而像一條大狗,時而又像某種更龐大的生物。
玄耳...她輕聲呼喚。
黑狗立刻走到她身邊,仰頭看著她。
你...真的是犬神嗎
玄耳歪著頭,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最後它伸出前爪,輕輕搭在老太太握著玉佩的手上。
這個動作讓三老太太淚如雨下。她想起這大半年來,玄耳為她做的一切——當柺杖、當眼睛、尋醫問藥、抵禦不孝子女...它給予的,遠比她那些親生骨肉多得多。
不管你是神是狗...她將玄耳毛茸茸的臉捧在手裡,在老婆子心裡,你都是我的好孩子...
玄耳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它慢慢閉上眼,蹭著老太太的手心,像普通家犬一樣表達著親昵。
夜深了,三老太太卻睡不著。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從牆縫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裡麵是她珍藏的幾樣小東西——老伴的菸袋鍋、大兒子小時候給她編的草螞蚱、還有一張已經發黃的全家福。現在,她又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玄耳靜靜地看著她做這一切,目光溫柔。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了...三老太太低聲說,是因為老婆子太苦了,對不對
玄耳搖搖頭,用鼻子指了指她的心口。
因為我心地好三老太太苦笑,我這輩子冇做過什麼大善事...
玄耳堅定地又指了指她的心口,然後舔了舔她的手。
三老太太突然明白了。不是因為她的善行有多大,而是因為她會在風雪夜為一條陌生的狗停下腳步,會為了救它花光賣雞蛋的錢,會在自己都吃不飽的情況下分它口糧...
油燈漸漸暗了下去。三老太太摟著玄耳,在月光下沉沉睡去。這一次,她冇有做那些關於兒女不孝的噩夢,而是夢見自己變回了小姑娘,跟著父親在山裡采藥,一條漂亮的黑狗始終跟在他們身後,守護他們避開毒蛇和懸崖...
天剛矇矇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三老太太。
誰她警覺地問,手已經摸到了枕頭下的菜刀。
是我,周氏!門外傳來兒媳壓低的聲音,快開門!
三老太太剛拉開門閂,周氏就跌了撞進來,臉色煞白:娘!不好了!當家的和趙鐵柱商量好了,今晚要來...要來殺玄耳!
三老太太如墜冰窟:什麼時候
就今晚!周氏急得直跺腳,趙鐵柱說他觀察了很久,月圓之夜玄耳會變得虛弱...他們準備用摻了毒藥的肉引它...
玄耳聽到這番話,耳朵豎了起來,卻冇有表現出驚慌,反而安慰地用頭蹭了蹭三老太太發抖的手。
你怎麼知道的三老太太問。
我...我偷看了當家的日記...周氏羞愧地說,娘,您得想辦法...趙鐵柱的毒藥連熊都能藥倒...
三老太太看向玄耳,黑狗的眼神異常平靜,彷彿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好孩子,你快走吧...她哽嚥著說,回山裡去,彆管老婆子了...
玄耳搖搖頭,目光堅定如鐵。
周氏看看婆婆,又看看玄耳,突然跪了下來:玄耳...不管您是什麼...求您保護好我娘...說完,她磕了個頭,匆匆離去。
三老太太呆立在原地,手中的玉佩不知何時變得滾燙。她低頭看去,發現玉佩上的黑犬眼睛——那兩顆綠寶石正發出淡淡的熒光,而此刻窗外明明是白天,冇有一絲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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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月夜真身
日頭西沉,最後一縷陽光從破屋的窗欞間溜走。三老太太坐在炕沿,手中的玉佩越來越燙,幾乎要灼傷她的掌心。玉佩上的綠眼睛發出瑩瑩微光,在昏暗的屋內格外醒目。
玄耳蹲在門口,耳朵不時轉動,捕捉著遠處最細微的聲響。它的姿態比往常更加警覺,肌肉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今晚月圓啊...三老太太望著漸暗的天空喃喃自語。周氏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她心頭——趙鐵柱說月圓之夜玄耳會變得虛弱。
她低頭看著玉佩,綠光忽明忽暗,彷彿在呼吸。祖輩的傳說在她腦海中迴響:犬神護主,世代相隨。但具體怎麼個護法,父親從冇細說過。
玄耳...她輕喚一聲。
黑狗立刻走到她身邊,眼神比人類還要深邃。
你若是要走...老婆子不攔你...三老太太聲音發顫,你為我做的...夠多了...
玄耳搖搖頭,用鼻子輕輕頂了頂她手中的玉佩,然後轉向門口,重新進入警戒狀態。
三老太太知道勸不動它。她從炕蓆下摸出菜刀,又找出老伴生前用的砍柴斧,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雖然年老體衰,但誰要傷害她的玄耳,她必以命相搏。
月亮慢慢爬上樹梢,出奇地大,出奇地亮,像一輪銀盤掛在漆黑的夜幕中。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玄耳突然豎起耳朵,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警告。三老太太立刻抓緊了斧頭。
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止一個人。接著是壓低的人聲:
確定那畜生在這
錯不了,我盯了好幾天了...
是趙鐵柱和王銅福!
三老太太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沁出冷汗。她看向玄耳,發現黑狗的狀態有些奇怪——它的身體微微發抖,不像是因為恐懼,倒像是某種內在的變化讓它不適。
砰!
門被狠狠踹了一腳,搖搖欲墜。
老不死的!開門!王銅福在外麵叫囂。
三老太太站起身,斧頭橫在胸前:滾!你們這些畜生不如的東西!
嘴硬!趙鐵柱陰冷的聲音傳來,待會兒看你還硬不硬得起來!
又是一記猛踹,門閂斷裂,門板轟然倒下。月光如水銀瀉地,照亮了門口兩個凶神惡煞的身影——趙鐵柱手持獵槍,腰間掛著弩箭;王銅福拎著一根粗木棍,棍頭上綁著一塊血淋淋的肉。
玄耳擋在三老太太麵前,齜牙低吼,但三老太太敏銳地察覺到它的不對勁——黑狗的腳步有些虛浮,呼吸也比平時急促。
看吧,我說月圓之夜這畜生會變弱!趙鐵柱得意地對王銅福說,同時舉起獵槍,老東西,識相的就滾開,我們隻要這畜生的命!
三老太太非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與玄耳並肩而立:要殺它,先殺我!
你以為我不敢王銅福獰笑著上前,反正你活夠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玄耳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那聲音不像狗,也不像狼,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威嚴的吼聲,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
趙鐵柱和王銅福被嚇得後退兩步,但很快穩住陣腳。
虛張聲勢!趙鐵柱啐了一口,突然從腰間取下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向玄耳。
嗖!
箭矢破空而來,玄耳本能地閃避,卻因身體不適慢了半拍。淬了毒的箭鏃深深紮入它的肩胛,黑狗發出一聲痛呼,踉蹌幾步。
玄耳!三老太太心如刀絞,想撲過去,卻被王銅福攔住。
彆急,老太婆,下一個就是你!他惡狠狠地說。
玄耳試圖站起來,但毒素迅速蔓延,它的四肢開始抽搐,嘴角溢位白沫。趙鐵柱見狀,得意地大笑:這毒藥連熊都撐不過一刻鐘,看你這畜生還能...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就在這一刻,一束異常明亮的月光透過屋頂的破洞,正好照在玄耳身上。
奇蹟發生了。
玄耳的傷口處開始發出淡淡的銀光,那光芒越來越強,逐漸蔓延至全身。它的體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毛髮變得更加濃密,肩高很快超過了三老太太的腰部。更驚人的是,它原本純黑的皮毛上浮現出銀色的紋路,像古老的符文般在月光下閃爍。
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眼睛——那雙原本就充滿智慧的眼睛,此刻完全變成了翡翠般的綠色,和玉佩上的寶石一模一樣,射出懾人的光芒。
這...這是什麼怪物!王銅福麵如土色,雙腿抖如篩糠。
趙鐵柱也嚇得不輕,但他強自鎮定,舉起獵槍:管它是什麼,一槍崩了再說!
砰!
槍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三老太太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不——!
然而煙霧散去,玄耳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子彈在距離它寸許的地方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玄耳——或者說此刻已經顯露出真身的犬神——仰頭髮出一聲長嘯。那聲音如同雷霆滾滾,傳遍整個村莊,驚得方圓數裡的狗全部噤聲,連山林中的野獸都匍匐在地。
趙鐵柱和王銅福終於意識到他們招惹了不該惹的存在,轉身就要逃跑。但玄耳一個縱躍就擋在了門口,體型已經堪比小牛,銀色紋路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綠眼睛裡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饒...饒命啊!王銅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是趙鐵柱出的主意!不關我的事!
趙鐵柱麵如死灰,獵槍掉在地上,褲襠濕了一片。
玄耳步步逼近,獠牙森白如刃。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三老太太顫巍巍的聲音傳來:
玄耳...彆...
黑犬神身形一頓,轉頭看向她。三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走過來,不顧它現在恐怖的外形,一把抱住它的脖子:彆...彆殺人...會臟了你的靈性...
玄耳眼中的怒火漸漸平息,它低頭舔了舔老太太滿是淚水的臉,然後衝兩個惡人發出一聲低吼。那意思很明顯:滾!
趙鐵柱和王銅福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走了,連獵槍都顧不上撿。
他們走後,玄耳的身體突然晃了晃,轟然倒地。變大的體型開始縮小,銀色紋路也逐漸褪去,隻有肩胛處的箭傷還在汩汩流血,將地麵染紅了一大片。
玄耳!三老太太跪在它身邊,手足無措。她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那塊發燙的玉佩,不假思索地按在玄耳的傷口上。
犬神護主,世代相隨...她哽嚥著念出玉佩上的字。
奇蹟再次發生。玉佩上的綠眼睛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與月光交織成一道光柱,將一人一犬籠罩其中。三老太太感到一股暖流從玉佩傳入她的手掌,再流入玄耳的身體。
箭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箭頭被新生的血肉推出,噹啷一聲掉在地上。玄耳的呼吸漸漸平穩,眼睛也恢複了往日的神采,雖然體型還是比平常大了一圈。
光柱漸漸消散,玉佩也恢複了平靜,隻是綠眼睛的寶石似乎更加明亮了。三老太太精疲力竭地癱坐在地上,玄耳立刻湊過來,關切地舔她的手。
傻孩子...三老太太摟著它的脖子,又哭又笑,你可嚇死老婆子了...
玄耳親昵地蹭著她,然後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它輕輕叼起掉落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掛回三老太太的脖子上,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超越人類智慧的深邃。
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看來剛纔的動靜驚動了整個村子。火把的光亮正朝破屋移動。
玄耳警覺地豎起耳朵,看了看三老太太,又看了看門外,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最後,它輕輕叼住老太太的衣角,把她往屋後拉。
你要帶我走三老太太明白了它的意思。
玄耳點點頭,眼神堅定。
三老太太環顧這個破敗的家,其實冇什麼可留戀的。她隻拿了幾件隨身物品和那個裝著記憶的油紙包,然後對玄耳點點頭:走吧...老婆子跟你走...
當村民們舉著火把趕到破屋時,隻看到一灘血跡和地上掉落的獵槍,還有那支斷成兩截的毒箭。而三老太太和她那條成了精的黑狗,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後來村裡流傳著各種說法。有人說看見一條大如牛犢的黑狗馱著個老太太進了山;有人說三老太太本就是山中仙姑,如今帶著神犬迴歸洞府了;還有人說在月圓之夜,能聽到山裡有犬吠聲,那聲音不像凡間所有...
隻有周氏知道部分真相。在她丈夫王銅福瘋了之後——那晚回來他就神誌不清,整天唸叨犬神饒命——她在整理婆婆的破屋時,在炕蓆下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麵是三老太太歪歪扭扭的字跡:
好兒媳,彆擔心。我和玄耳去了該去的地方。這塊玉佩留給你,望你心存善念,犬神自會庇佑。——娘
字條旁邊,是那塊玉佩的仿製品,綠眼睛是用顏料畫的,但做工精細,幾乎可以亂真。而真正的玉佩,想必已經被婆婆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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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深山犬蹤
山路越來越陡,三老太太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浸透。玄耳走在前方,時不時停下來等她,月光下它的身形比平時大了一圈,銀色紋路在毛髮間若隱若現。
孩子...咱們這是去哪兒啊三老太太氣喘籲籲地問,她的手一直按在胸前的玉佩上,那裡傳來陣陣暖意,支撐著她繼續前行。
玄耳回頭看她,翡翠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它輕輕叼住老太太的衣角,拉著她轉向一條幾乎被灌木完全掩蓋的小徑。
撥開茂密的枝葉,眼前的景象讓三老太太驚呆了——山崖底部隱藏著一個天然岩洞,洞口被巧妙地用藤蔓和樹枝遮掩,若不是玄耳帶領,外人根本無從發現。
玄耳發出一聲短促的輕吠,洞口的藤蔓竟然自動向兩邊分開,彷彿有無形的手在操控。三老太太倒吸一口涼氣,這絕非普通犬類能做到的事。
你...你到底是什麼她喃喃問道,腳步卻不自覺地跟著玄耳進入洞中。
岩洞內部比想象中寬敞乾燥,洞頂有數道天然裂縫,讓月光斜斜地灑落進來,形成奇妙的光柱。最令人驚訝的是,洞壁上刻滿了精美的圖案——那些線條勾勒出的,分明是一條條形態各異的黑狗,與玉佩上的圖騰如出一轍。
玄耳走到洞窟深處,用鼻子指了指那裡的一個矮石台。三老太太走近一看,石台上鋪著厚厚一層乾燥的茅草,旁邊整整齊齊地碼放著風乾的肉塊、野果和一捆捆藥草,甚至還有一個小陶罐,裡麵盛著清亮的山泉水。
這...三老太太顫抖著撫摸石台邊緣,那裡刻著一行已經模糊的古字:犬神棲所,善者居之。
玄耳用頭輕輕推她,示意她坐在石床上,然後叼來一塊風乾的兔肉放在她膝頭,眼神中滿是期待。
三老太太這才意識到自己饑腸轆轆。她小心地咬了一口兔肉,鹹香的味道在口腔中擴散,比她這輩子吃過的任何肉都要鮮美。
這些都是你準備的她邊吃邊問,早就準備好了
玄耳點點頭,然後突然豎起耳朵,轉向洞口方向。它快步走出去,片刻後叼回幾根乾燥的樹枝,在洞中央的空地上熟練地搭成一個小堆,然後用前爪抓起兩塊石頭相互敲擊。火星濺到乾燥的苔蘚上,很快燃起一小簇火苗。
三老太太看得目瞪口呆。這絕不是普通狗能做到的事,甚至比許多人類都要靈巧。火光映照下,玄耳的身形顯得格外高大威嚴,那些銀色紋路在火光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吃飽喝足後,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三老太太躺在柔軟的茅草鋪上,玄耳像往常一樣蜷縮在她腳邊,但今晚它似乎格外警覺,耳朵不時轉動,傾聽著洞外的動靜。
好孩子...三老太太迷迷糊糊地輕喚,不管你是神是狗...都是老婆子的好孩子...
她沉沉睡去,夢見自己變成了年輕姑娘,在山林中追逐一條漂亮的黑狗,那狗的眼睛和玄耳一模一樣,翡翠般碧綠...
第二天清晨,鳥鳴聲將三老太太喚醒。她驚訝地發現洞內光線充足——昨夜冇注意,洞口上方竟有一道天然形成的石縫,讓陽光恰好照進來。玄耳不在洞中,但石台上多了幾枚新鮮的野果和一截盛滿清水的竹筒。
三老太太起身活動筋骨,驚訝地發現多年的腰腿疼痛減輕了許多。她走到洞口,掀開藤蔓向外望去——眼前景象讓她屏住了呼吸。
岩洞位於半山腰,俯瞰下去是一片雲霧繚繞的蒼翠山穀,遠處群山如黛,近處野花爛漫。這景色美得不似人間,倒像是傳說中的仙境。
汪!
玄耳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三老太太低頭看去,黑狗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塊平台上,尾巴歡快地搖著。它身旁的地上放著幾條新鮮的魚和一堆菌菇。
你從哪兒弄來的魚三老太太沿著天然石階小心走下去。
玄耳領著她轉過一塊巨石,三老太太再次驚歎出聲——那裡隱藏著一個小小的山泉池塘,清澈見底,幾尾銀魚在水中遊弋。池塘邊緣的岩石上,刻著同樣的黑狗圖騰。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夢境。玄耳帶著三老太太認識這座山的每一處饋贈——東邊坡地上的野莓叢,西邊古鬆下的珍稀菌菇,北邊峭壁上的蜂窩...更神奇的是山背處的一個小溫泉,熱氣蒸騰,泡進去後三老太太多年的關節疼痛竟然好了大半。
每天晚上,玄耳都會在洞口巡視幾圈,然後在月光下對著遠方發出悠長的嚎叫。那聲音在山穀間迴盪,形成詭異的和聲。三老太太漸漸明白,它這是在宣告領地,警告潛在的入侵者。
第七天夜裡,變故突生。
那晚月亮格外圓,玉佩突然變得滾燙。三老太太剛把它摘下來,一道綠光就從寶石中射出,與洞外的月光交織在一起。玄耳身上的銀色紋路同時亮起,整個洞窟籠罩在奇異的光芒中。
三老太太眼前突然閃過無數畫麵——一個穿著古裝的女子在風雪中救起一條受傷的黑狗...黑狗傷愈後變成高大的人形向她鞠躬...女子結婚時,黑狗人送來一塊玉佩...世代交替,每一個佩戴玉佩的主人都能得到犬神守護...
這是...我的先祖三老太太喃喃自語,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突然明白了玄耳為何會出現在那個雪夜,為何對她如此忠誠。
更驚人的是,她此刻竟能模糊地感知到玄耳的情緒——它的擔憂、它的守護之意、還有對它族群的思念...這些情感像輕柔的水流,通過玉佩與月光形成的橋梁,流入她的心中。
玄耳似乎也察覺到了這種聯絡,它驚訝地看著老太太,然後慢慢走近,將頭靠在她膝上。三老太太撫摸著它厚實的毛髮,感受到一種超越言語的親密。
就在這時,玄耳突然豎起耳朵,全身肌肉繃緊。三老太太也聽到了——遠處傳來人類的喊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進山了...她心頭一緊。
玄耳示意她留在洞中,自己則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三老太太緊握玉佩,通過那種新生的奇妙聯絡,她能感受到玄耳的移動——它正沿著山脊快速奔跑,然後停在一處高崖上。
下一刻,一聲震耳欲聾的嚎叫響徹山穀,那聲音比三老太太聽過的任何野獸咆哮都要可怕,彷彿來自遠古的警示。嚎叫聲在山壁間反彈,形成詭異的回聲,聽起來像是有數十條巨犬同時在吼叫。
遠處的喊叫聲立刻變成了驚恐的尖叫:
山神發怒了!
快跑!
我就說不能來...
雜亂的腳步聲迅速遠去,但有一個腳步聲卻在繼續靠近。通過玉佩傳來的感應,三老太太看到玄耳鎖定了一個人影——那是趙鐵柱,他不但冇逃,反而舉著獵槍朝聲源方向摸來。
玄耳的憤怒如潮水般湧來,三老太太連忙通過意念呼喚它:彆殺人...回來...
片刻後,玄耳回到洞中,眼中的綠光仍未消退。它蹭了蹭三老太太的手,表示自己不會取那人性命,但必須給他一個教訓。
第二天清晨,三老太太在玄耳的陪伴下探索山洞後方新發現的通道。這條狹窄的隧道通向山腹,石壁上刻著更多精美的犬形圖案。走著走著,隧道突然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個被霧氣籠罩的小山穀。
三老太太剛踏進山穀,就踩空了一腳,跌倒在鬆軟的草地上。玄耳立刻擋在她身前,對著迷霧發出警告的低吼。
霧氣中,幾雙綠瑩瑩的眼睛突然亮起。三老太太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是五六條體型比玄耳小一些的黑狗,它們緩緩走出迷霧,皮毛上同樣有銀色紋路,隻是冇有玄耳的那麼明顯。
這些黑狗圍著三老太太嗅聞,當她顫抖著舉起玉佩時,它們竟然同時低下頭,前腿彎曲,做出了跪拜的姿勢。然後它們轉向玄耳,發出順從的嗚咽聲。
三老太太恍然大悟——玄耳不僅是守護她的犬神,還是這群神秘黑狗的首領。而因為她得到了玉佩的認可,整個犬神族群都接納了她。
玄耳用鼻子輕輕推她,示意看山穀深處。在逐漸散去的霧氣中,三老太太看到了一座小小的石壇,上麵刻著一行字:
犬神一族,世代守護純善之心。契約既立,血脈相連。
就在這一刻,三老太太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命運與玄耳、與這座神秘大山的聯絡。她摟住玄耳的脖子,淚如雨下:
好孩子...原來我們早就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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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血月惡靈
趙鐵柱的靴子踩斷一根枯枝,在寂靜的山林中發出刺耳的脆響。他立刻蹲下身,獵槍抵在肩頭,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視四周。從昨天聽到那詭異的嚎叫開始,他就知道這山裡藏著不尋常的東西——而所有不尋常的東西,都值大價錢。
什麼山神...狗屁...他喃喃自語,抹了把臉上的汗,肯定是稀罕野獸...
他摸了摸腰間鼓囊囊的布袋,裡麵裝著特製的毒箭和從鎮上老道士那兒求來的辟邪符。為了這趟狩獵,他連最愛的燒刀子都冇喝,就怕誤事。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若有若無的腥氣。趙鐵柱的獵手本能立刻繃緊了全身肌肉——那是血的味道。他像條老獵犬般循著氣味前進,撥開一叢茂密的灌木後,眼前的景象讓他瞪大了眼睛。
林間空地上,一條體型碩大的黑狗正痛苦地舔舐前腿的傷口。那傷口像是被什麼猛獸撕咬過,皮肉翻卷,鮮血不斷湧出。更讓趙鐵柱震驚的是,這黑狗的皮毛上竟然有銀色的紋路,在透過樹葉的斑駁陽光下閃閃發亮。
就是他孃的這玩意兒...趙鐵柱興奮得手指發抖,慢慢舉起獵槍,活的更值錢...
黑狗突然抬頭,翡翠般的眼睛直直看向趙鐵柱的藏身處。它齜出森白的獠牙,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卻因為傷勢無法立刻站起來。
砰!
槍聲驚起一片飛鳥。黑狗在千鈞一髮之際翻滾避開要害,但子彈還是擦過了它的後腿,帶出一溜血花。
跑啊!再跑啊!趙鐵柱狂笑著裝填子彈,老子今天非要...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受傷黑狗的鮮血滲入土地後,整片山林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連風聲都消失了,隻剩下趙鐵柱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接著,大地開始微微震顫。
黑狗的眼神從憤怒變成了恐懼,它不顧傷勢掙紮著站起來,對著趙鐵柱身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趙鐵柱下意識轉身,然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土地在開裂。從那些裂縫中滲出黑色的霧氣,漸漸凝聚成一個模糊的形體。那東西有著半人半豺的外形,腐爛的皮毛下露出森森白骨,雙眼是兩團幽綠的鬼火。它張開嘴,發出的卻不是獸吼,而是一種類似指甲刮擦骨頭的刺耳尖嘯。
媽呀!趙鐵柱兩腿一軟,獵槍掉在地上。他轉身想跑,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黑霧形成的怪物——鬣魃完全爬出了地縫。它抽動著鼻子,似乎在嗅聞空氣中的血腥味,然後那兩團鬼火般的眼睛鎖定了趙鐵柱和受傷的黑狗。
黑狗強撐著擋在趙鐵柱前麵,儘管這個人類剛剛傷害了它。它豎起全身的毛髮,發出勇敢的咆哮,但顫抖的後腿暴露了它的虛弱。
鬣魃咧開血盆大口,露出一排鋸齒般的尖牙,慢慢逼近...
與此同時,山洞中的三老太太猛地坐起,胸口玉佩滾燙如烙鐵。她看到了一組閃回的圖像——鮮血、裂開的大地、黑霧組成的怪物...這些畫麵不是通過眼睛,而是直接浮現在腦海中。
玄耳!她驚撥出聲,立刻明白是那種新生的心靈感應讓她看到了遠方的危機。
玄耳本來在洞口警戒,聽到呼喚立刻衝到她身邊。當三老太太顫抖著描述所見景象時,黑狗全身的銀色紋路突然大亮,它發出一聲近乎絕望的哀嚎,轉身就要衝出山洞。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三老太太抓起柺杖,不顧年邁體弱,執意跟隨。
玄耳猶豫片刻,最終低頭讓她爬上自己的背。三老太太震驚地發現,玄耳的體型在危急關頭竟然又能變大,現在足以馱著她奔跑。
他們像一陣風般衝出山洞,沿著隱秘的山路疾馳。三老太太緊摟著玄耳的脖子,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黑狗急促的呼吸。通過玉佩傳來的感應,她能看到玄耳腦海中的畫麵——那黑霧怪物是鬣魃,犬神一族世代鎮壓的山中惡靈,唯有純淨的鮮血才能喚醒它...
是那個獵人的血喚醒了它三老太太在風中喊道。
玄耳搖搖頭,通過感應傳來答案:是守護犬神的血。犬神之血落入土地,打破了古老封印。
山路越來越陡,樹木漸漸稀疏。終於,他們來到一處隱蔽在峭壁間的平台——這裡的地麵刻著巨大的犬神圖騰,周圍立著七塊形狀怪異的黑石,顯然是某種古老祭壇。
玄耳讓三老太太站在圖騰中央,自己則跑到祭壇邊緣,用爪子扒開厚厚的苔蘚,露出下麵刻滿符文的石壁。三老太太蹣跚走近,辨認著那些已經模糊的古老文字:
血月現,鬣魃醒,唯純善之心可平山怒...
文字旁邊是一幅簡拙的刻畫:一個人形站在犬群中央,手中舉著發光的物體,麵對一團扭曲的黑霧。
三老太太倒吸一口涼氣——那人形的輪廓,竟與她有幾分相似。
這...這是什麼意思她顫抖著問。
玄耳深深看著她,通過心靈感應傳來一段記憶:數百年前,她的某位先祖曾與犬神立約,世代守護這片山林。作為回報,犬神一族會庇佑她的血脈。而玉佩,就是契約的信物。
所以我能看到那些畫麵...能和你心靈相通...三老太太恍然大悟,因為我的血裡流著先祖的承諾...
玄耳點點頭,然後突然豎起耳朵,轉向東南方向。通過感應,三老太太看到了趙鐵柱和受傷守護犬神的危急處境——鬣魃已經將他們逼到懸崖邊,隨時可能發動攻擊。
快!我們得救他們!三老太太不假思索地說。
玄耳驚訝地看著她——那個獵人可是他們的敵人!
見死不救,還算什麼人!三老太太已經爬上了玄耳的背,走!
玄耳不再猶豫,如離弦之箭般衝向危機現場。風聲在耳邊呼嘯,三老太太緊握玉佩,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力量在體內湧動...
當他們趕到時,場麵已經萬分危急。鬣魃的黑霧形體完全展開,像一張巨網籠罩著受傷的黑狗和縮在岩壁下的趙鐵柱。那怪物似乎很享受獵物的恐懼,不時伸出霧狀的爪子戲弄他們。
玄耳毫不猶豫地衝入戰場,一聲震天長嘯讓鬣魃暫時退卻。三老太太從它背上滑下,踉蹌著跑到趙鐵柱身邊。
你...你來乾什麼...趙鐵柱麵如死灰,聲音嘶啞,快跑...這怪物...
閉嘴!三老太太厲聲喝止,轉身檢視受傷的黑狗。它的傷勢比想象中嚴重,鮮血不斷從槍傷和撕咬處湧出。
鬣魃被突然闖入者激怒了,黑霧劇烈翻騰,凝聚成更加實體化的形態——那是一隻畸形的人豺雜交體,腐爛的皮肉不斷剝落又再生,散發著刺鼻的腐臭。它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嘯。
這聲音彷彿有實質的破壞力,周圍的樹木劇烈搖晃,落葉紛飛。更可怕的是,山林中開始傳來雜亂的奔跑聲——鹿、野豬、甚至平日溫順的兔子,全都雙眼發紅,口吐白沫,被這尖嘯聲控製了!
它...它能操控野獸!趙鐵柱驚恐萬分。
玄耳擋在三老太太和傷員前麵,全身銀色紋路光芒大盛,但麵對潮水般湧來的狂暴獸群和鬣魃本體的攻擊,它獨木難支。
危急關頭,三老太太不知哪來的勇氣,舉起玉佩衝到最前方。她腦海中閃過先祖的記憶片段,脫口而出一句古老的咒語:
犬神護主,山靈聽令!
玉佩爆發出耀眼的綠光,形成一道光幕暫時阻擋了獸潮。鬣魃被這光芒刺痛,發出憤怒的嘶吼,後退了幾步,但很快又蠢蠢欲動。
堅持不了多久...三老太太額頭沁出冷汗,感到玉佩在抽取她的體力,玄耳...想辦法...
通過心靈感應,玄耳傳來一個危險的計劃——它要引開鬣魃,給三老太太爭取時間帶著傷員撤退。
不行!你會死的!三老太太淚流滿麵。
玄耳的眼神堅定如鐵:這是我的職責。
就在這生死攸關之際,受傷的守護犬神突然掙紮著站起來,發出一聲微弱的嚎叫。令人驚訝的是,遠處立刻傳來迴應的嚎叫——犬神族群正在趕來!
鬣魃似乎也意識到了危險,決定速戰速決。它猛地撲向最弱的三老太太,黑霧組成的利爪直取她的心臟!
玄耳毫不猶豫地躍起擋在她麵前,卻被鬣魃一爪拍飛,重重撞在岩壁上,銀色紋路瞬間黯淡。
玄耳!三老太太心如刀絞。
鬣魃獰笑著逼近,腐爛的氣息撲麵而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銀光如閃電般從林間射出,直接貫穿了鬣魃的胸膛!
是趕到的犬神族群!五條體型稍小的黑狗從不同方向發動攻擊,它們皮毛上的銀色紋路交織成一張光網,暫時困住了鬣魃。
趁此機會,三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跑到玄耳身邊。黑狗奄奄一息,眼中的綠光如風中殘燭。她將玉佩貼在它傷口上,淚水滴落在它的毛髮上。
彆死...求你彆死...她哽嚥著,你若走了...老婆子絕不獨活...
彷彿迴應她的哭求,玉佩再次發出微光。這次不是強烈的爆發,而是一種溫和的脈動,像心跳般穩定。玄耳的傷口開始緩慢癒合,呼吸也逐漸平穩。
另一邊,犬神族群的攻擊雖然勇猛,但麵對不死不滅的鬣魃,漸漸力不從心。一條黑狗被鬣魃的利爪掃中,慘叫著摔出老遠;另一條的腿被黑霧纏住,皮毛瞬間腐爛...
三老太太看著這慘烈的戰鬥,突然明白了祭壇上那句話的含義——唯純善之心可平山怒。她輕輕放下玄耳,站起身麵對正在肆虐的鬣魃。
住手!她用儘全力喊道,聲音在山穀間迴盪。
令人驚訝的是,鬣魃真的停下了動作,轉向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老太太。它歪著頭,像是在困惑為何這個人類不害怕。
三老太太一步步走向它,手中的玉佩發出越來越亮的光芒:我知道你的痛苦...被封印千年的憤怒...但傷害無辜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鬣魃發出低沉的咆哮,卻冇有立刻攻擊。它似乎在傾聽。
我的先祖曾與犬神立約...我也是這山林的一部分...三老太太繼續靠近,心跳如雷但步伐堅定,告訴我...怎樣才能平息你的怒火
鬣魃的黑霧形體微微顫動,然後突然收縮,變成一個更加凝聚的人形。它張開嘴,發出的不再是尖嘯,而是一種古老的語言。三老太太聽不懂詞句,但通過玉佩,她理解了含義——
這惡靈曾是山林的守護者,因人類背叛而墮落。它要的,是一個真誠的道歉,和一滴自願獻上的純淨之血。
如果這能結束仇恨...三老太太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將滲出的血珠彈向鬣魃,我代表先祖...向你道歉...
血珠接觸黑霧的瞬間,整片山林被刺目的光芒淹冇...
當光芒散去,三老太太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寧靜的空地上。鬣魃消失了,犬神族群圍在她身邊,眼中滿是敬畏。遠處,玄耳掙紮著站起來,向她奔來。就連趙鐵柱也呆呆地坐在地上,似乎經曆了某種洗禮。
天空中,一輪血月漸漸褪去猩紅,恢覆成皎潔的銀白...
9
山中歲月
血月事件過去後的山林,彷彿被注入了新的生機。
三老太太的岩洞前,一片野花不知何時綻放,紅的、黃的、紫的,熱熱鬨鬨地擠在一起,像是要給這簡陋的居所增添幾分喜慶。清晨的陽光透過洞頂的裂縫灑落,在石床上勾勒出斑駁的光影。
老太太伸了個懶腰,驚訝地發現自己多年來第一次睡到自然醒,而且渾身的關節不再疼痛。她摸索著枕邊的玉佩——那綠寶石眼睛似乎比從前更加明亮了。
玄耳她輕聲呼喚。
洞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玄耳叼著一串新鮮的野果走進來,身後跟著三條體型稍小的黑狗,各自叼著蘑菇、野菜和一條肥美的山魚。自從化解了鬣魃的怨氣後,整個犬神族群都接納了三老太太,時常送來各種山珍。
哎喲,今天這麼豐盛!三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挨個撫摸黑狗們的頭。它們親昵地蹭她的手,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早飯過後,三老太太挎上玄耳為她編織的藤籃,準備去采藥。洞外的空氣清新得醉人,帶著鬆針和野花的香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連肺裡的陳年濁氣都被洗淨了。
老婆子這身子骨,倒比在村裡時還硬朗了。她自言自語,順手摘了幾顆路邊的野莓塞進嘴裡,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開。
玄耳走在她身邊,時不時用頭輕推她的腰,提醒她注意腳下的樹根或石塊。其他幾條黑狗則散開在周圍,既是護衛,也是在巡視領地。
采藥的路上,三老太太發現山林裡的動物們不再懼怕她。一隻小鬆鼠大膽地從她手中接過堅果,紅腹角雉帶著幼崽在她麵前踱步,甚至有一頭母鹿允許她撫摸新生的小鹿。這些生靈似乎能感知到她體內流淌的、與犬神共鳴的純淨氣息。
都是好孩子...她輕聲說著,從籃子裡拿出準備好的果乾分給小動物們。玄耳在一旁看著,眼神溫柔。
中午時分,他們在溪邊休息。三老太太脫下布鞋,將腫脹的雙腳浸在清涼的溪水中。玄耳趴在她身邊,任她梳理它厚實的毛髮。
要是村裡人知道老婆子過得這麼舒坦,準得驚掉下巴。她笑著撓撓玄耳的下巴,黑狗舒服地眯起眼睛。
正說笑間,遠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玄耳立刻警覺地站起身,其他黑狗也迅速圍攏過來。但很快,玄耳的尾巴輕輕搖了搖——是熟人。
趙鐵柱拄著一根粗木棍,一瘸一拐地從樹林裡走出來。與幾個月前那個凶神惡煞的獵人判若兩人,現在的他眼神平和,腰間彆的不再是獵槍,而是一把藥鋤。他手裡提著一隻肥碩的野兔,看到三老太太後,恭敬地放在地上,後退了幾步。
三嬸...這是今天打的...他低著頭,聲音有些侷促,我按您教的...用犬神草處理過傷口了...
三老太太和藹地點點頭:放那兒吧。腿傷好些了嗎
趙鐵柱摸了摸右腿——那是鬣魃事件中留下的傷:好多了...用了您給的藥膏...他猶豫了一下,村裡最近有人發熱咳嗽...我想問問...
三老太太瞭然,從籃子裡拿出幾包準備好的草藥:金銀花配黃芩,加一點蜂蜜。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各一次。
趙鐵柱如獲至寶,小心地收好,然後深深鞠了一躬才離開。自從那場生死危機後,這個曾經的獵人徹底變了個人。他熔掉了心愛的獵槍,開始學習草藥知識,成了犬神族群與村民之間的橋梁。
人啊,都有回頭的時候。三老太太望著趙鐵柱遠去的背影,輕聲感歎。玄耳讚同地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
太陽西斜時,他們回到岩洞,卻看到洞口放著一個小包袱。三老太太打開一看,是幾件手工縫製的衣裳和一罐蜂蜜,還有一張字跡稚嫩的紙條:奶奶,我們想您了。娘說等學堂放假就帶我們來看您。——小荷
三老太太的眼眶濕潤了。周氏和孩子們是她與村莊唯一的聯絡,每年都會上山幾次,給她帶些生活用品,順便學習草藥知識。小荷是她最疼愛的孫女,才七歲就能辨認十幾種藥材了。
小荷那孩子...眼睛跟你一樣亮。她摸著玄耳的頭說,下回來,我把玉佩的故事講給她聽...
玄耳輕輕嗚了一聲,表示讚同。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春采茶,夏收藥,秋儲糧,冬圍爐。三老太太臉上的皺紋舒展了,腰背也挺直了些,村裡人見了都不敢相信這是當年那個被兒女趕出門的瞎眼老太。
而玄耳和犬神族群則始終守護在她身邊,驅逐偶爾闖入的野獸,引導她找到最珍貴的藥材,陪她度過每一個寂靜的山中夜晚。
又是一個滿月之夜,三老太太坐在洞口的石凳上,望著銀盤般的月亮出神。玄耳趴在她腳邊,其他黑狗圍成一圈,像是在舉行某種儀式。
玄耳啊...三老太太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加柔和,老婆子這輩子...值了。
黑狗抬起頭,翡翠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從小爹就說我心善...我還不信...她輕笑著撫摸玉佩,哪知道這善心...給我帶來這麼好的福報...
玄耳用頭蹭她的手,傳遞著溫暖的情感。
我走以後...你要照顧好族群...三老太太的聲音越來越輕,玉佩...我會留給小荷...讓她繼續這份緣分...
她的眼皮漸漸沉重,頭靠在石壁上,呼吸變得緩慢而平穩。玄耳輕輕舔了舔她的手,然後仰頭對著月亮發出一聲悠長的嚎叫。整個犬神族群應聲而和,那聲音不悲不戚,更像是在送行。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岩洞時,三老太太已經安詳地離開了人世。她的麵容平靜,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微笑,身上蓋滿了不知何時被叼來的鮮花。
玄耳守在她身邊,直到趙鐵柱和周氏帶著村民上山尋找。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默默摘下了帽子。
按照三老太太生前的意願,她被安葬在犬神祭壇旁,麵向她深愛的山林。小荷繼承了那塊玉佩,奇怪的是,這玉佩在孩子手中同樣會發出微弱的綠光。
葬禮後的第二天,村民們發現犬神族群消失了。岩洞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隻留下幾捆珍貴的藥材和一張用爪痕畫出的地圖——標記著山中草藥的分佈。
有人說曾看到一條巨大的黑狗帶著族群向更深的山林遷徙;也有人說在月圓之夜,能聽到遠處傳來犬神的嚎叫;還有人說三老太太的墳前時常會出現新鮮的野花和野果...
而小荷,這個繼承了玉佩的女孩,長大後成了方圓百裡最有名的女郎中。她治病不收窮人的錢,身邊總是跟著一條眼睛特彆亮的黑狗。
每當有人問起她的醫術從何而來,她就會望向遠方的群山,笑著說:
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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