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救贖,終是囚籠 第4章 荒城尋蹤,暗夜行俠
日頭蔫了吧唧掛天上,活像個醃壞的鹹蛋黃,照得荒原一片死灰。李平安最後瞅了眼爹孃那倆小土包,轉身,邁開腿,一頭紮進無邊無際的灰白裡。
路?彆逗了。龜裂的大地咧著無數張嘴,枯草稀稀拉拉,風一吹就跟死人頭發似的晃悠。四下裡死靜,連個蛐蛐叫都欠奉。偶爾瞄見遠處晃蕩的人影,李平安立馬縮脖子拐彎,躲得遠遠的。不是慫,是嫌麻煩。這年景,活人比野狗還邪性,保不齊是餓紅眼的流民,還是專敲悶棍的棒子手?他這身板剛攢出點力氣,犯不上惹一身臊。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腦子裡蹦出這句,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難看。後世人哪懂?這可不是念詩,是眼皮子底下的活地獄。路邊時不時就橫著草蓆裹的「路倒」,或者乾脆一攤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白骨,在灰白天光底下,紮得人眼疼心涼。絕望像口大鍋,扣得人喘不上氣。
越挨近縣城,那股子死氣裡才摻進點人味兒。土城牆塌了半截,活像豁牙老頭。城門洞底下排著稀稀拉拉的人,個個麵黃肌瘦。幾個穿黃皮、挎著破槍的稅丁,叼著煙卷斜眼瞅人,眼珠子滴溜亂轉,跟餓狼盯肉似的。
「入城稅!一個大子兒!窮鬼滾蛋!」歪帽稅丁一腳踹翻個哆嗦著想往裡蹭的老漢。老漢懷裡半塊黑乎乎的糠餅掉出來,立馬被旁邊幾隻餓綠了眼的手搶了去,惹出一陣撕巴和哭嚎。
李平安冷眼瞧著,心裡那點邪火又往上拱了拱。老蔣?呸!他默默從空間摳出幾個銅板,學著前頭人的樣兒遞過去。稅丁掂了掂,眼皮都沒抬,鼻子裡哼一聲:「滾!」
進了城,味兒更衝了。汗餿混著尿臊,還有股子食物餿敗的酸氣,直衝腦門。街邊鋪子十有**關門落鎖,門板上的灰積得老厚。還開著的,不是當鋪就是米店——米店門口掛的價牌,那數字能嚇死人。
李平安沒心思看熱鬨,他目標釘死了:林記布莊。憑著原主那點模糊記憶,加上一路小心打聽,總算在一條還算齊整的街角,找著了地兒。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鋪門緊閉。本該掛招牌的地方,光禿禿剩倆鐵鉤子在風裡晃蕩。台階上積了厚厚一層灰。門縫底下,連個腳印都欠奉。
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底板。
妹妹…平樂…
李平安手指頭無意識摳緊了。腦子裡唰唰閃過畫麵:一個紮羊角辮、臉蛋紅撲撲的小丫頭,跟屁蟲似的黏著他,奶聲奶氣喊「哥哥」,討糖吃;晚上睡覺非得摟著他胳膊,睫毛長又密,乖得像瓷娃娃…
現在呢?她吃飽了沒?那姓林的老闆是人是鬼?挨沒捱打?晚上睡不睡得著?會不會…也在想爹孃,想她哥?
一股酸氣猛地頂到鼻梁根,堵得嗓子發緊。他使勁眨了眨眼,把那點濕意憋回去。
不能亂!他狠吸一口汙濁空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掃向旁邊雜貨鋪門口打盹的乾瘦老頭。
「掌櫃的,」李平安湊過去,聲兒儘量放平,「勞您駕,打聽下,這林記布莊…搬哪疙瘩去了?啥時候搬的?」
老頭撩起眼皮,渾濁眼珠子上下掃了掃眼前這破衣爛衫、眼神卻賊亮的小子,慢吞吞道:「林記?早黃鋪子啦!個把月前的事兒了!聽說東家攀上高枝兒,闔家搬去北平城啦!這兵荒馬亂的,買賣難做喲…」
北平!又是北平!
李平安心往下沉了沉,隨即又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還好,不算壞信兒。至少人還在,奔了北平!
「親愛的寶貝你在哪裡
我一定要找到你我的孩子
你是我生命的唯一…」
一段陌生又紮心的調子混著詞兒,冷不丁在心底冒出來,帶著股剜肉的勁兒。是原主殘留?還是前世哪聽來的歌?管他呢!這詞兒,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心尖子上。
不單是為爹孃咽氣前那死不瞑目的唸叨。更因為這身骨血裡淌著的牽絆——那個叫李平樂的小丫頭片子,是他李平安在這吃人年月裡,唯一能攥住的念想,是拽著他不至於徹底變成「野狼」的那根繩。
「北平…」他牙縫裡擠出倆字,眼神重新磨得像刀子,「等著瞧。」
轉身離開那扇死氣沉沉的門板,李平安沒急著出城。心裡那團火,得找個地兒泄泄。肚子也咕嚕造反,空間裡玉米棒子啃得嘴裡快淡出鳥了。
他拐進一條汙水橫流的窄巷。幾個縮牆根的孩子餓得皮包骨,眼巴巴瞅著他。李平安腳步頓了頓,沒吱聲,意念微動。幾個還冒熱氣的玉米棒子,悄沒聲掉進孩子們麵前的破碗裡。娃們一愣,隨即餓狼撲食般搶作一團,連玉米芯子都啃得嘎嘣響。
李平安眼皮都沒抬,徑直走過。劫富濟貧?他沒那麼高的調門。純粹是礙眼,順手的事兒。眼下最緊要的,是搞點「盤纏」,順帶給憋屈的心口,鬆鬆綁。
找誰下手?目標賊清楚——那些騎在窮苦人脖子上拉屎的漢奸、二鬼子!這些貨,肥得流油,坑起來半點不虧心。
縣城屁大點地方,蛇鼠窩一打聽一個準。茶攤邊老漢的低聲咒罵,牆根乞丐麻木的嘟囔,連稅丁們互相吹牛時漏出的屁話,都成了李平安的「情報網」。他像條鑽陰影的泥鰍,在汙糟的街巷裡穿行,耳朵支棱著,不放過一個有用的字兒。
「東街的劉二爺…嘖嘖,皇協軍王隊副跟前的大紅人!那叫一個抖!」
「南關米行的孫胖子…心肝黑得流膿!那米價,閻王爺看了都搖頭!」
「城西的苟扒皮…仗著他姐夫在維持會當差…放印子錢逼得上吊的都有!」
一個個名號,一樁樁爛事,在他心裡的小賬本上記得門兒清。嘴角那點冷笑,凍得能結冰碴子。
天,終於黑透了。縣城裡稀稀拉拉亮起幾盞燈,是大煙館和賭場門口掛的破燈籠,昏黃的光搖搖晃晃,跟鬼火似的。打更的梆子聲有氣無力,聽著更瘮人。
李平安像片影子,悄無聲息地貼在城西「苟扒皮」家高大的院牆根下。牆裡頭,留聲機正咿咿呀呀唱著軟綿綿的調子,還夾著女人咯咯的浪笑和男人含混的嚷嚷。
「嗬,小日子挺潤。」李平安眼神冰涼。意念如同無形的蛛網,「唰」地鋪開,二十米內,纖毫畢現!看門的抱著槍打呼嚕,丫鬟端著點心碟子穿廊過戶。正屋裡,一個腦滿腸肥的禿頂男人,油光滿麵,正摟著個抹得跟猴屁股似的女人,就著油燈數一摞摞花花綠綠的票子和亮閃閃的銀元!嘴裡還不乾不淨:「…窮骨頭…還不上錢…房子地都歸老子…嘿嘿…」
李平安嘴角一撇。意念微動,像最巧的手指頭,「哢噠」一聲,輕輕撥開了正屋那扇雕花木窗的插銷。身子輕得像片鵝毛,從視窗飄了進去,落地沒丁點聲響。
屋裡那對狗男女毫無察覺。苟扒皮唾沫橫飛地數錢,女人膩在他身上假笑。
李平安的影子,鬼似的罩在他們身後。沒廢話,連殺氣都懶得放。出手如電,兩根手指並攏如鐵錐,精準地戳在兩人後脖頸子上!
「呃…」兩人身子同時一僵,哼都沒哼出來,軟麵條似的癱地上,人事不省。
李平安眼皮都沒撩那倆貨,目光直接釘在桌上那堆錢和旁邊一個敞開的、沉甸甸的小木箱上。箱子裡,黃澄澄的小金魚碼得整整齊齊!旁邊還堆著幾件玉牌子和銀鐲子。
「喲,家底兒挺厚。」他半點不客氣,意念罩過去。桌上錢票、箱裡金條、玉器銀貨,像被一隻無形大手抹過,眨眼消失得乾乾淨淨,全進了空間小屋犄角旮旯。
他環顧這間飄著脂粉和銅臭的屋子,眼神沒半點波瀾。走到床邊,一把扯下那床厚實的新棉被,也收了。妹妹冬天用得著。順手又拉開櫃門,摸出幾包沒拆封的洋火和一小罐雪白的鹽巴——這可是硬通貨。
乾完這些,他像來時一樣,鬼影似的從視窗飄出,融進墨汁般的夜色裡。
苟扒皮家?開胃小菜罷了。
這一夜,李平安成了縣城暗影裡最忙活的「搬家工」。身影在漢奸、二鬼子的深宅大院間無聲穿梭。意念是萬能鑰匙,是夜視儀,是搬運叉車。剛練成的明勁身子骨,讓他比狸貓還輕巧,比豹子還利索。那些平時吆五喝六的主兒,在夢裡就被抄了老窩。
小金魚、銀元、法幣(蚊子腿也是肉)、首飾、成袋的白麵、甚至幾把鋥亮的短槍和一匣子黃澄澄的子彈…空間小屋的角落裡,戰利品堆得跟小山似的。
天矇矇亮時,李平安蹲在縣城最高的屋頂上,瞅著底下這座還在黑甜鄉裡的、又臟又麻木的小城。他意念一動,空間裡那些印著「苟記」、「孫記」的糧食袋子,跟下餃子似的,噗噗通通出現在幾條最破敗的窮巷口。
做完這事兒,他拍拍屁股,沒半點留戀。身影幾個起落,狸貓般翻過城牆,朝著北邊,迎著剛冒頭的天光,撒丫子狂奔。身後那座小城,很快就要在漢奸們殺豬般的嚎叫和窮街坊意外的驚喜裡炸了鍋。而他,李平安,不過是這亂世裡刮過的一陣邪風,揣著搜刮來的「路費」和滿肚子的念想,奔著北邊去了。
北平,丫頭,等著哥來揪你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