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救贖,終是囚籠 第7章 鐵軌向北,鑼鼓巷深
鯉登行一那宅子裡飄出的衝天惡臭還沒散乾淨,李平安已經像片影子,悄沒聲地摸進了北去北平的綠皮火車。他縮在三等車廂角落的硬木條椅上,聽著車輪碾過鐵軌「況且況且」的單調聲響,心裡那點冷笑壓都壓不住。鄭州城方向隱約傳來的淒厲警報?查吧!查個底兒掉才熱鬨!
半個時辰後,鯉登那點破事才被送檔案的秘書撞破。警報拉得撕心裂肺,整個宅邸被圍得鐵桶一般,燈光亂晃,人喊狗叫炸了鍋。
廚房裡那幾個倒黴廚子,成了現成的替罪羊,被凶神惡煞的憲兵拖走時,那哭爹喊孃的動靜,隔幾條衚衕都聽得真真兒的。可金山飛了,文山空了,書山沒了…鬼子軍官們對著空蕩蕩的寶庫,臉綠得跟鯉登死前一個德性,眼珠子紅得能滴血。
「八嘎!絕對是重慶保密局!狡猾的支那特務!」鬼子頭子把桌子拍得山響,唾沫星子噴出老遠。鯉登可是入侵華北以來嗝屁的最大官兒!
鄭州城瞬間成了鐵刺蝟,城門緊閉,街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翻箱倒櫃,雞飛狗跳。折騰到日頭高懸,毛線索沒撈著。那批價值連城的「華夏家底」,連同鯉登的武士刀、佩劍、金錶,如同人間蒸發,成了懸在鄭州鬼子頭頂的巨大問號和奇恥大辱。
李平安才懶得管身後洪水滔天。火車喘著粗氣,吭哧吭哧向北爬。他窩在硬邦邦的座位上,從空間裡摸出那本《本草綱目》手抄本,借著車窗透進來的微光,看得入了迷。
靈泉打底的身子骨,加上那開掛的「悟性」,看書跟喝水似的容易。工整的小楷,複雜的藥性配伍,晦澀的經絡走向,過目不忘!不光記住,腦子還自個兒轉得飛快,琢磨這味藥為啥這麼配,那處穴位按下去啥效果,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餓了?空間裡嫩玉米棒子管夠,啃得滿嘴清甜,玉米芯子順手就塞座位底下。
火車像頭老牛,走走停停。車廂裡擠得沙丁魚罐頭似的,逃難的、跑單幫的、做小買賣的…三教九流,汗味、劣質煙草味、小孩的尿騷味混成一團。
李平安那身破衣爛衫和那個乾癟的舊包袱(好東西都在空間呢),活脫脫就是個窮得叮當響的小難民。他那破包袱,一路上至少被三四隻「妙手」惦記過。
有裝著咳嗽蹭過來的,有假意摔倒順手一撈的,手法有高有低,結果出奇一致——包袱裡空空如也,比耗子舔過的還乾淨!扒手們碰了頭,都是一臉晦氣迦納悶,灰溜溜鑽回人堆。
李平安眼皮都沒抬,心思全在手裡的醫書上。嗯,這「七葉一枝花」,清熱解毒,搗爛外敷還能消腫…下回碰上不開眼的鬼子,或許能試試新方子?
三天三夜,車輪碾過中原大地,座位底下積了一小堆玉米芯子,醫書也啃完了五六本。腦子裡塞滿了草藥名、湯頭歌、經絡圖。不敢說成了神醫,但起碼算個「半瓶水醫童」了。
空間裡順手薅的路邊野草,意念一掃,藥性、毒性、咋炮製,門兒清,百草認個七七八八。望聞問切的理論滾瓜爛熟,再加上意念這個作弊器似的「透視眼」,理論滿分!就是缺個大活人給他練練手,紙上談兵終覺淺啊。
嗚——!
汽笛拖著長長的、疲憊的尾音,宣告終點到了。北平,到了。
李平安隨著洶湧的人流擠出前門火車站,一股混雜著煤煙、塵土、人汗和古老都城特有氣息的風撲麵而來。
不同於鄭州的死氣沉沉,北平的氣息更稠,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疲憊的喧囂。灰濛濛的城牆高聳,琉璃瓦在冬日寡淡的日頭下泛著微光。
街上人流如織,黃包車夫吆喝著穿梭,自行車鈴鐺叮當亂響,穿長衫馬褂的和裹西裝革履的混在一起,時不時還能看見鼻孔朝天的鬼子兵和點頭哈腰的黑狗子(偽警察)。
站在高大的前門樓子底下,李平安頭一回覺著有點抓瞎。人海茫茫,妹妹在哪個犄角旮旯?林記布莊是搬北平了,可北平城這麼大,大海撈針啊!
一個半大孩子,沒個落腳窩,沒個餬口的營生,在這亂世北平,寸步難行。還得弄張「良民證」,沒那護身符,鬼子漢奸隨便找個茬就能把人扔進大牢。
「南鑼鼓巷…」李平安腦子裡蹦出這個地名。前世電視劇裡,這條衚衕可是「情滿四合院」的老巢。自己這趟穿越,到底是掉進了四合院片場,還是紮進了抗日神劇?管他呢!總得先找個窩安頓下來。那地方,魚龍混雜,訊息靈通,房租估計也便宜,正適合他這種「黑戶」落腳。
主意拿定,他像條認道的泥鰍,開始在北平蛛網般的衚衕裡鑽。問路?不敢太招搖。憑著點方向感和賊溜的眼神,躲著巡邏的鬼子和黑狗子,專挑小衚衕鑽。
青灰色的衚衕牆又高又舊,牆皮斑駁脫落,露出裡麵的碎磚頭。頭頂是窄窄的一線天,掛著各家晾曬的衣裳褲子,偶爾滴下冰涼的水珠子。
腳下的路坑坑窪窪,不是土路就是碎青石板,臟水順著牆根溝慢慢淌。空氣裡是煤球爐子的煙味兒、爛菜幫子的酸餿味兒、還有股子隱約的尿騷氣。
「磨剪子嘞——戧菜刀!」
「硬麵兒——餑餑!」
拖著長腔、帶著京韻的吆喝聲,在彎彎繞繞的衚衕裡悠悠回蕩,給這灰撲撲的底色添了點活氣兒。
七拐八繞,走得腿肚子直轉筋。終於,在一個丁字路口,李平安刹住了腳。眼前是條更顯幽深的衚衕口,青磚牆看著比彆處齊整點兒,衚衕口的老槐樹虯枝盤結,掛著幾片頑強的枯葉。一塊半舊的藍底白字搪瓷牌子,歪歪斜斜地釘在斑駁的牆皮上:
南鑼鼓巷。
沒跑了!
李平安深吸一口氣,那混雜著陳年塵土和煙火人間的味兒鑽進肺管子。他抻了抻肩上那個空癟的破包袱,抬腳邁進了這條命定的衚衕。陽光斜斜地打在青灰磚牆上,拖出長長的影子。衚衕深處,隱約傳來小孩子的嬉鬨和婦人清亮的京片子嗬斥聲。
下一步,就是在這鑼鼓巷裡,把那個傳說中的「95號院」挖出來,給自己,也給未來的妹妹,在這亂糟糟的北平城,尋個能遮風擋雨的屋簷。
他眯了眯眼,逆著光看向衚衕深處,眼神裡有點初來乍到的懵,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這臥虎藏龍的四九城,他李平安,來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