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救贖,終是囚籠 第11章 李平安辦良民證
前院東廂房的土炕硌得慌,李平安卻睡得死沉。連著幾天火車上顛簸提心吊膽,加上昨晚那頓燒刀子,骨頭縫都酥了。穿越帶來的空間靈泉也架不住這麼造,他索性攤平了,真格兒睡了個囫圇覺。
天剛擦亮,衚衕裡「嘩啦嘩啦」的掃街聲就鑽了進來。李平安眼皮一掀,眼底清亮亮的,昨兒的乏勁兒溜得沒影。靈泉打底的恢複力,真不是蓋的。
他利索地爬起來,套上那身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棉襖,抄起豁了口的搪瓷缸子和半舊毛巾,推門出去。
一股子摻著煤灰的冷風「呼」地糊臉上,凍得他一激靈。中院那口老井邊已經有人了。易中海媳婦裹著厚棉襖,正費勁巴拉地搖轆轤,「吱嘎吱嘎」響。旁邊蔫頭耷腦杵著的,是賈家那小子賈東旭,拎著個空桶等水。
李平安走過去,臉上堆起初來乍到的、帶點怯的笑,聲兒不大不小:「嬸子早!東旭兄弟早!我是前院新搬來的李平安,老家遭了災,投奔何叔來的。往後一個院兒住著,您多擔待!」
易中海媳婦停下手,撩眼皮掃了他一下,沒啥表情,「嗯」了一聲,算是應了。賈東旭更是眼皮都沒抬,盯著自家桶底兒發愣。
李平安也不在意,自顧自到井台另一邊,放下缸子,就著剛打上來、冰得紮手的井水,稀裡嘩啦開始洗漱。冷水一激,透心涼,腦子徹底醒了。他一邊搓臉,一邊眼風掃著中院。易中海家門關著,賈家那扇破門開了條縫,影影綽綽能看見裡頭晃,估摸是賈張氏那尊神。何大清家也開了門,何叔正披著棉襖站門口伸懶腰,那倆眼袋還跟小水袋似的掛著。
「何叔早!」李平安趕緊抹了把臉,笑著招呼。
「哦,平安啊,起挺早。」何大清打個哈欠,瞅瞅天色,「拾掇好了?麻溜兒吃了早飯,咱奔分局把那證兒辦了是正經。」
「哎!聽您的!」李平安應得脆生,隨即像想起啥,帶點不好意思,「何叔,您還沒吃吧?要不…上我那對付一口?昨兒買了點棒子麵,我熬鍋糊糊?」
何大清擺擺手,帶著老北平的講究勁兒:「不了不了!你剛紮下根,哪能老吃你的!我屋裡有昨兒剩的窩頭,湊合一口就得!趕緊的吧,分局那幫黑皮,去晚了更拿喬!」
李平安也不強讓,點點頭:「成!那您先吃著,我拾掇下,立馬好!」他手腳麻利收拾好,回了前院。關上門,意念一動,空間裡摸出倆還溫乎的白麵饅頭,就著存好的鹹菜疙瘩,三兩口下了肚。棒子麵糊糊?那是糊弄外人的。
內五區警察分局門口,戳著倆挎盒子炮的黑狗子。大簷帽歪戴著,製服皺得跟鹹菜乾似的,叼著煙卷,斜眼睨著進出的人,眼神跟看路邊的野狗沒兩樣。一股子劣質煙葉子味兒,混著衙門裡特有的汗臭加黴味兒,從門洞裡往外冒。
何大清熟門熟路,臉上堆起油滑的笑,湊到其中一個黑皮跟前:「王班長,辛苦您站崗!今兒帶我家遠房侄子,辦個證兒!」說話間,手指頭隱秘地一彈,一小卷早就備好、裹著幾張毛票的紙卷兒,就順進了那黑皮口袋。
姓王的黑皮眼皮都沒撩,手指頭在口袋裡撚了撚厚度,鼻腔裡哼出一股氣:「嗯,進去吧!左邊第三個屋,找張禿子!利索點兒!」
「哎!謝王班長!謝您!」何大清點頭哈腰,拽了李平安一把,趕緊往裡鑽。
裡頭光線昏慘慘,幾張破桌子後麵,坐著幾個同樣蔫頭耷腦的文書。空氣裡一股子劣質墨水摻著舊紙堆的黴味兒。何大清找到那個腦門鋥亮的張文書,又是一通賠笑遞煙卷,外加李平安適時遞上兩張一寸黑白照片和填好的表格(表格是何大清叨咕,李平安自己劃拉的,字兒歪七扭八,活脫脫「鄉下棒槌」)。
張禿子耷拉著眼皮,手指頭在表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拖著長腔:「擔保人…何大清?南鑼鼓巷95號?遠房侄子?老家遭災…嗯…」他撩起眼皮,渾濁的眼珠子在李平安那身破棉襖上颳了幾個來回,又落到何大清臉上,「老何,這年月,擔保人可不是隨便當的。出了岔子,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是是!張文書您聖明!」何大清腰彎得更低了,臉笑成了菊花,「我這侄子老實得跟個悶葫蘆似的,就是來四九城刨口食兒!絕不給政府添堵!您多照應,多照應!」說著,眼神往李平安那邊飛。
李平安心領神會,臉上擠出恰到好處的惶恐加肉疼,慢吞吞從破棉襖內袋(實則是空間)裡,摸出塊亮閃閃的大洋,輕輕擱桌角,推過去。「張總…您受累…買包煙順順氣…」聲兒小得像蚊子哼哼。
那大洋在昏光下,賊亮。張禿子眼皮終於掀開了點,手指頭「無意」地蓋上去,輕輕一抹,滑進了抽屜。臉上那點官腔瞬間淡了八度:「嗯…手續倒是齊整…行吧,等著!過兩天來拿證!下一個!」
擠出分局那憋死人的門洞,重新吸到外頭冷冽的空氣,李平安才覺得胸口那團濁氣散了。何大清也鬆口氣,抹了把不存在的汗:「齊活!這幫黑皮,就認這玩意兒!」他拍拍李平安肩膀,「你小子,還算有點眼力見兒!」
李平安趕緊又摸出一塊大洋,塞何大清手裡,臉上堆滿感激:「何叔,今兒全仗您了!跑前跑後的,這點錢您拿著,割斤肉解解饞!侄兒一點心意!」
何大清捏著那沉甸甸的大洋,臉上笑開了花,嘴上還假客氣:「哎呀,你看你!生分了不是!都說了遠親不如近鄰…」話沒說完,大洋早利索進了兜。「行了,證兒妥了!下一步咋整?真琢磨去拉車?」
「嗯!」李平安重重點頭,臉上露出愣頭青那股子莽勁兒,「何叔您說得在理,得找飯轍!我尋思拉車這活兒,苦是苦點,可腿腳勤快,四九城跑熟了是正經!多跑幾趟,總能混上飽飯!您知道哪家車行路子正點不?」
何大清得了實惠,格外上心:「路子正?這年頭哪找正經地界兒!不過城南『快腿兒車行』門臉大點,車也半新不舊。我認得裡頭一個管事的,姓孫,以前在我們飯莊賒過賬,還算給三分薄麵。走!帶你認認門去!」
快腿兒車行門臉不小,臨著條還算熱鬨的街。門口橫七豎八趴著幾十輛黃包車,車夫們穿著打補丁的號坎,有的蹲牆根啃冷窩頭,有的靠著車打盹,個個麵黃肌瘦,一臉被生活毒打過的麻木。空氣裡一股子汗酸味混著劣質車油和腳丫子味兒。車行大門上頭,一麵褪色的青天白日旗旁邊,還戳著麵刺眼的膏藥旗,看著就膈應。
何大清領著李平安找到那個姓孫的管事。孫管事是個精瘦的中年人,眼珠子滴溜亂轉,透著商人的油滑。他叼著煙卷,斜眼瞅著李平安那身行頭:「拉車?就你這小身板?拉得動車?這活兒可全靠腿腳吃飯!」
「孫管事,您甭瞧他瘦,鄉下娃,有把子傻力氣!」何大清趕緊遞煙,賠著笑,「我遠房侄子,老家遭了難,實在沒招了,想混口飯吃。您看…給個機會?」
孫管事嘬了口煙,慢悠悠吐著煙圈:「行吧,看老何麵兒上。不過醜話說前頭。想拉車?兩條道兒:一是租車行的車,按天交『車份兒』,刮風下雨、頭疼腦熱,一個子兒不能少!車壞了還得照價賠!二是你自個兒買輛新車,掛靠我們車行名下,按月交『掛靠費』,車行給你上牌子,按月交份子錢就成。另外嘛…」他拖長了調兒,眼珠子瞟向街對麵幾個歪戴帽子、叼煙晃蕩的街溜子,「這地頭兒上,該孝敬的『香火錢』可省不了,不然…嘿嘿,彆說拉活兒,車軲轆都給你踹飛嘍!」
李平安心裡冷笑。自己買車?掛靠交錢?還得被黑皮混混兩頭刮油?這哪是拉車,簡直是給閻王爺當催命小鬼!
臉上卻擠出為難和驚嚇的表情,搓著手:「孫…孫管事,這…這租車一天不拉活兒也得交錢?自個兒買車…那得多少大洋啊?還…還有香火錢?」活脫脫一個被嚇懵的鄉下土包子。
孫管事嗤笑一聲:「沒錢?那就老實租車!一天車份兒五個銅板起!拉夠了數再議!香火錢?那是『西城彪哥』的規矩,一個月一塊現大洋!少一個崩兒,腿給你卸嘍!」語氣陰森,不像唬人。
李平安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劈啪響。自己買車?小意思,空間裡金山銀山堆著。掛靠費?毛毛雨。但給街溜子交保護費?姥姥!他李平安是來當車夫的,不是來當冤種的!一個明境武者,被幾個衚衕串子勒索?傳出去能讓人笑掉後槽牙!
眼下還不是掀桌子的時候。他缺的是這個能滿城亂竄的殼子。
「孫管事,謝謝您指點!這…這買車的錢不是小數,我得回去琢磨琢磨…湊湊…」李平安裝作為難地撓頭。
孫管事不耐煩地揮手:「趕緊的!磨蹭啥!」
離開車行那烏煙瘴氣的地兒,何大清也搖頭:「瞅見沒?這碗飯難咽!層層扒皮!平安啊,要不你再掂量掂量?」
「何叔,我再尋思尋思。」李平安含糊應著,心裡門兒清。拉車,就是他眼下最好的幌子!至於那「香火錢」…哼,看誰有命來收!
「那成,我先顛兒了,飯莊後晌還有點活兒。」何大清惦記著兜裡那塊大洋,急著走人。
「哎!何叔您忙!我再溜達溜達,認認道兒!」李平安巴不得他走。
送走何大清,李平安站在亂哄哄的北平街頭,深吸一口氣。冷風裡裹著煤煙、塵土、炸油餅的香氣和亂世特有的躁動。他眯起眼,目光刀子似的刮過四周。
拉車?不,他是用腳底板給這座城拓印!用眼珠子當刻刀!
他邁開腿,沒個準地兒,就順著南鑼鼓巷周邊的衚衕鑽。青磚灰瓦,斑駁門樓,吆喝賣糖葫蘆的小販,牆根兒底下曬老爺兒的老頭兒,追著破鐵環瘋跑的孩子,挎著菜籃子風風火火的媳婦…一股腦兒湧進眼裡。
他走得不算快,步子卻穩當。腦子像台開足馬力的機器,貪婪地吞著四周的景兒:這條衚衕叫啥名兒?通哪兒?旁邊挨著哪個院?哪個拐角有家剃頭挑子?哪個犄角旮旯能貓人?哪條是死衚衕?哪塊兒戳著鬼子兵的木頭崗亭?黑狗子巡邏打哪條道兒過?他甚至瞄見了幾個看著像混混窩的點。
超強的記性加上靈泉灌出來的好眼力,讓這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分門彆類、清清楚楚地碼進腦子裡,自動拚成一張活地圖,還帶實時更新的!比前世那破導航帶勁多了!這才叫真正的「沉浸式」踩點!
他裝得像個剛進城找活路的愣頭青,東張西望,偶爾在哪個小吃攤前停停腳,買個最賤的烤白薯啃著。沒人留意,這看著憨傻的小子,正用倆眼珠子當掃描器,把這座城的骨頭縫兒都刻進心裡頭。
日頭偏西,風更硬了。李平安啃掉最後一口烤白薯,拍拍手上的灰。南鑼鼓巷左近的大街小巷、衚衕岔道,早在他心裡頭門兒清,連哪塊磚頭鬆了他都記得。
辨了辨方向,抬腿往鑼鼓巷走。該「家去」了。
走到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他習慣性抬眼掃了下95號院。院門虛掩著,門口空地上,賈張氏正叉著腰,對著個裝得冒尖的大水桶指指點點,她兒子賈東旭正吭哧吭哧往院裡提水。賈張氏那對三角眼,正賊溜溜地瞟著前院東廂房門口——李平安剛買回來那隻嶄新的大水桶。
李平安腳步沒停,臉上那點「鄉下傻小子」的憨相瞬間收了,眼底冷光一閃。麻煩,從來都是自己個兒找上門的。他抬手,推開了95號院那扇吱呀亂叫的黑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