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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病症標本 第3章 生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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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會

談笑聲戛然而止。

在座所有人聞言都是一愣,目光在賀秋停和陸瞬之間來回掃視,隨後傳來竊竊私語聲。

“啊…他們倆有過節嗎?”

“是不是因為今天競拍的那塊地啊…”

空氣裡彌漫著一絲微妙的火藥味,兩人隔著個座位對視,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夾在中間的張文騫連大氣都不敢喘。

“…陸瞬他喝多了。”張文騫組織了一下語言,笑著打圓場道:“他打小就這樣,一喝多了就看誰都不順眼,討厭這個討厭那個的。”

張文騫和陸瞬從小玩到大,兩家長輩是世交,兩個孩子也臭味相投,關係不是一般的鐵。

作為在座唯一一個知道陸瞬和賀秋停關係的人,張文騫大概瞭解一些事情,也知道陸瞬最近情場失利,怨言不少,猜他很快就要酒後吐真言了,連忙湊到陸瞬眼前打岔。

“是不是又見不得彆人比你帥。”他舔著個臉,用手撥了撥自己的新發型,道:“那你看哥們討厭不?”

陸瞬彎了彎眼睛,低低罵出一聲。

氛圍一下子變得輕鬆活躍起來,眾人笑開,又開始繼續就餐交談。

陸瞬把張文騫扒拉到一邊,看見賀秋停朝他擡起頭,冰冷的一雙眼睛裡含滿了警告。

陸瞬直勾勾地盯了他兩秒,忽然擡手捂住嘴。

想吐。

“我靠陸瞬,”張文騫正埋頭吃東西,看見旁邊人捂嘴往門外衝,嘴裡的食物還沒等嚥下去,就見另一側的人影起身。

賀秋停按住張文騫的肩膀,麵色沉靜,“沒事,我去看看。”

他說完,將餐巾規矩地疊放在桌麵上,又將椅子擺好後才往外走。

出門的時候,撞見兩個服務員推著個蛋糕車進來。

蛋糕有一米多高,是用翻糖做成的摩天大樓,轉動的樓體上坐著一個銀灰色頭發的卡通小人。

看見蛋糕的一瞬間,賀秋停的表情僵住了,也是那一瞬間,他才記起來,今天是陸瞬26歲的生日。

他居然忘了個徹底。

胃裡的悶痛驟然尖銳起來,賀秋停擡手按著胃,邊揉邊往洗手間方向走。

遠遠的,聽見陸瞬趴在水池邊乾嘔,走近了看,除了酒水和胃液沒吐出什麼東西。

陸瞬今天沒胃口吃晚餐,不聲不響地空腹喝了這麼多酒,也沒被賀秋停注意到。

他眼眶通紅,用冷水拍了拍臉,迫使自己清醒了兩分,擡起頭看見鏡子裡映出賀秋停的身影。

賀秋停站在他身後,擡手在他後背輕輕地拍了拍,默不作聲地遞過一張紙巾。

對不起三個字懸在嘴邊,可賀秋停說不出口。

他不是不會道歉,而是很難將內心的情感轉化為語言,他一貫如此,就像他也從來沒有對陸瞬說過“我愛你”。

賀秋停恐懼表達,總是會習慣性地壓抑情緒,避免對外暴露弱點。這個“對外”指的是任何人,也包括陸瞬。

這是一種不健全,賀秋停自己知道,卻無法克服。

他啞口無言地站在陸瞬身後,手順著脊柱撫摸了幾下,像是在安撫一個炸毛的小動物。

“陸瞬…”

賀秋停心疼地皺了一下眉,先是想到方纔包廂門口的蛋糕,然後又回想起今天在拍賣行門口,陸瞬問他回不回家吃飯的時候,眼睛亮得像星星。

如果那時候他知道陸瞬過生日,就算工作再忙,也一定會放下手裡的事回家陪他。

他輕聲歎了口氣,“你可以提前告知我的。”

賀秋停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表達的不恰當,果不其然,這一句話立刻惹火了陸瞬。

“提前告知?”陸瞬站直身體,眼神發冷,嘶啞道:“賀總,我的生日對你來說是一個待辦事項麼?”

陸瞬的酒勁兒沒散,眼睛發紅,“是不是需要我發個郵件提醒你ddl,告訴你我今天過生日,請你在今晚準時參加我的生日會?”

賀秋停的眼睫顫了顫,麵部的神經也隨之繃緊,“你知道的,我不擅長記這些。”

賀秋停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住。

“不,你不是記不住。你能記住雲際每個地塊的容積率,能記住債券年收,記住美元彙率,怎麼就唯獨記不住我生日?”

陸瞬的質問聲裡夾雜了一絲哽咽,委屈的情緒被酒精刺激出來,第一次在賀秋停麵前濕了眼眶,“你不是記不住,賀秋停,你隻是不在乎。”

這話戳得賀秋停心口一痛。

他看著陸瞬濕漉漉的眼睛,顯得很笨拙,主動拉了一下對方的手,在陸瞬看來,這一個小動作已經是賀秋停能做出的最大妥協了。

陸瞬的心軟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就聽見賀秋停說,“生日我給你補上,你想什麼儀式感,我來安排,以後我會記得的。”

賀秋停就是一個傻子,他根本不知道陸瞬想要的是什麼。

陸瞬氣得抽回了自己的手,眼底的淚痕消失,眸光轉而變得冷厲。

他走出洗手間,邊走邊說,“行啊,那談談合作吧,賀總。”

賀秋停點頭,“你說。”

他甚至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當,陸瞬什麼都不缺,他想要的禮物無非就是簽署在合同上、明碼標價的利潤。

“我可以給你一筆30億的過橋貸款。”陸瞬慢下步速,獅子大開口,“年息20%,如果雲際現金流持續走低,我要求合同裡簽署債轉股條例。”

“你想進董事會?”賀秋停站住腳步,動了動嘴唇,聲音涼薄,“20%的年息,你是黑she會嗎。”

言下之意,不如去搶。

陸瞬笑了一下,“雲際的現金流緊張,銀行審批慢還可能被拒貸,你和cl合作,不僅僅是這一筆款,電廠的事情我也能幫你搞定。”

頓了頓,陸瞬補充了一句,“對了,那個電廠已經被我申請為工業遺產了。”

這句話的含量很重。

電廠申遺,不隻意味著文化價值的飆升,意味著陸瞬可以得到國家的政策補貼,還意味著這片區域的電力壟斷。

陸瞬可以以工業遺產保護為由,封鎖電廠內的電纜通道,並且有權拒絕雲際地產新建接入點的申請。

如果賀秋停想要自建變電站,需要的成本和時間都不可估量。

天穹城的專案等不起。

陸瞬的電廠,無異於插在雲際命門上的閘刀,如今想放多少血,都是他說的算。

“資金的問題,我自己解決。”賀秋停的腰腹收緊,強壓下胃裡翻湧的灼痛,喉結滾動了一下,“電廠的事,你重新擬定條件吧。”

陸瞬本就在氣頭上,又沾了酒精,幾乎是一點就著。

“不是,你就這麼不想讓我乾涉你的公司?你是覺得我會害你還是怎麼著?”陸瞬的表情變得惡劣不耐,聲音也隨之揚了起來,吸引了遠處的人紛紛朝著這邊看。

“賀秋停,你看得明白雲際底下那些資金流向嗎?你是不是都覺得手底下的人都個頂個的忠心?你擔保的債務,你能確定它們不會出問題嗎?”

賀秋停沉下麵色,“你喝多了。”

“我他媽沒喝多。”

“那你想說什麼,”賀秋停盯著他的眼睛,露出一點兒苦笑,“想說我一無是處,不如你慧眼識珠?”

“我沒這麼說。”陸瞬知道這話定是戳到了賀秋停的自尊心,有些不敢和那雙眼睛對視,他低下頭,仍舊氣呼呼的,卻沒了剛才那股囂張的氣焰。

“陸瞬。”賀秋停溫柔的聲線傳來,讓他的神經跟著一繃,“是不是插手我的事,看著我妥協,會讓你特彆有樂趣?”

陸瞬不說話,酒勁兒跟著散了大半。

“生日快樂。”賀秋停說。

“電廠合同擬好之後發到我郵箱,隻要不太過分,就可以。”

撂下這句話,賀秋停便走了。

陸瞬一個人回到包廂,進門便聽見生日歌,一眾人端著酒杯準備給他慶生,他半點都高興不起來。

張文騫抻著脖子往他身後望,低聲問,“賀秋停呢?”

陸瞬臉色難看,魂不守舍地坐下來,“走了。”

說完,他又開了瓶酒,麵向眾人綻開笑意,“賀總剛拿下地王,手上事情多,沒空陪我們玩兒,不管他,我們繼續。”



沒有了賀秋停的飯局,對陸瞬而言索然無味,不過一小時便草草收場。

偌大的包廂隻剩下張文騫和陸瞬。

陸瞬還在喝,醉眸渙散著,連握著酒杯的手指都僵麻得伸展不開。

“他…他生我氣了…”

“他憑什麼生我的氣…啊?”

陸瞬抓著張文騫的胳膊撒酒瘋,“我生日,他忘了,好,好好好,我,我不生氣,但是他撂下我走了?”

“他這麼做是不是不對,賀秋停,你是不是不對?”

張文騫齜牙咧嘴地看著他,“我是騫子啊,我不是賀秋停,哎?你彆扯我衣服,挺貴呢。”

新買的襯衫,被陸瞬生生扯壞了領口,張文騫心疼不已,正了正自己的衣領,問道:“你倆到底怎麼了,認識這麼多年,有什麼是說不開的?”

陸瞬喝酒一向有分寸,從來不會像今天這麼失態。

“他什麼也不和我說…”陸瞬眼眸一顫,笑著擡起手抹了一把淚,罵道:“賀秋停就是個啞巴…”

“嗯…不過賀秋停確實就是那個性格,小時候不就那樣嗎,沉默寡言的。”

“草,彆喝了。”張文騫從陸瞬手裡奪過酒瓶,直言道:“賀秋停原生家庭不太好,又親眼看見他爸跳樓,性格有點問題也在所難免,有時候不一定是衝你,他可能是,沒有安全感?”

張文騫一向沒什麼底蘊,冷不丁說出這麼正經的一句話,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陸瞬擡起頭,一下子有些愣神。

張文騫繼續道:“不過我說句實在的,你們兩個就不像是一個世界裡的人,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長得好看。”陸瞬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彆放屁了,娛樂圈那些上趕子往你身上貼的帥哥,沒見你正眼瞧上過誰。”

陸瞬的臉發熱,晃了晃腦袋,思維有些凝滯。

他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他喜歡賀秋停什麼呢…

小時候,他把賀秋停當成重要的玩伴,談不上喜歡,但的確很依賴,因為賀秋停會無條件保護他。

但後來,他長大了,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依賴任何人了,那他喜歡賀秋停又是為什麼呢?

或許因為,賀秋停是唯一一個不討好他的人。

人總是會對掌控不了的事物充滿興趣,在陸瞬見慣了那些跪舔資本的嘴臉後,越發迷戀賀秋停這張漠然的臉。

又或者,賀秋停的身上有他永遠看不懂、也學不會的那種笨拙。

寧可自損八百,也要保住老員工。

哪怕利益就擺在眼前,也不願用灰色手段打壓競爭對手。

就像是小說裡那些刻板的主角,善良,正義,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後,把規則放在最前。

有主角的蠢病,卻沒有主角的光環。

再或者說…賀秋停就像是被市場低估的股票,被陸瞬判定為有潛在價值,卻正在經曆不被眾人看好的低穀期。

陸瞬願意通過長期持有的方式,給予這支股票耐心和陪伴,挖掘他更深層次的價值。

賀秋停是他持有的一支股票!

“哈…”

陸瞬美滋滋地想,借著醉意,模糊的視線裡居然浮現出了k線圖。

他想他是真的醉了。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不在包廂裡了。

刺眼的白光讓他下意識地皺眉,眼皮顫動了幾下才勉強睜開,模糊的視線裡是天花板上斑駁的光影,看不真切。

陸瞬躺在床上,喉嚨裡乾澀得要命,他吞嚥了一下,頓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嗯…”

陸瞬發出一聲含糊的低吟,嘗試動了動手指,卻發現指尖被什麼束縛住了,傳來冰涼的觸感。

他再次睜開眼,這一次終於適應了光線,慢慢地看清了手背上插著的針。

透明的輸液管連著掛在上方的藥袋,液體一滴一滴緩慢落下。

他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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