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紅塵劫 第25章 百花仙子
李雲熾抱著溪霞，矗立在金焰火柱的核心。龍血在瘋狂燃燒，逆鱗離體帶來的本源空虛感如同黑洞吞噬著他的神魂。龍化的左臂在金焰焚燒下劇烈顫抖，鱗片縫隙間滲出滾燙的金血，又被火焰吞噬。他的身體在金焰中微微佝僂，承受著本源燃燒帶來的恐怖反噬，彷彿下一刻就要被這自己點燃的火焰徹底焚毀。
然而，就在這焚天滅地的金焰核心，被強行灌注了龍血本源與焚儘之火的溪霞，那蒼白透明的身體，竟在這毀滅的火焰中，奇跡般地透出了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機！
她眉心的血痕在金焰灼燒下不再擴大，甚至邊緣隱隱有癒合的趨勢。那因耗儘第一滴朝露而枯竭的本源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霞光，如同沉睡的種子被龍血金焰強行喚醒，開始艱難地汲取著這狂暴火焰中蘊含的、最為精純的生機之力，微弱地搏動起來！彷彿乾涸的河床，終於滲入了一絲甘泉。
「呃……」一聲微不可察的呻吟，從溪霞灰敗的唇間逸出。
這一幕，清晰地映在李雲熾赤金的豎瞳之中！那焚身的劇痛，那本源的空虛，瞬間被一種巨大的、近乎狂喜的悸動取代！成了！龍血為柴，焚儘汙穢，竟真的為她強行續上了一線殘霞！
但就在這悲喜交織、天地為之變色的刹那——
在那通天徹地的赤金火柱最頂端，那焚燒得最為熾烈、彷彿要熔穿蒼穹的火焰核心處，一點柔和到極致、卻又無比清晰的七彩霞光，無聲無息地亮起。
霞光流轉，勾勒出一個朦朧而聖潔的虛影。那是一位女子，衣袂飄飄，周身環繞著似真似幻的仙葩異草，容顏模糊在光暈中，唯有一雙悲憫蒼生的眼眸，穿透焚世金焰，清晰地落在火柱核心那相擁的兩人身上。
百花仙子！
她虛影懸於九天烈焰之上，目光落在李雲熾剜鱗燃血、懷抱殘霞的決絕身影上，最終定格在溪霞眉心那絲微弱搏動的霞光上。她並未言語，隻是極其輕微地、發出一聲穿越了時空長河的、悠遠而悲涼的歎息。
那歎息無聲，卻彷彿蘊含著洞悉三生因果的宿命之力，清晰地烙印在火柱核心兩人的神魂深處！
歎息中，似有「焚儘」、「荊棘」、「雲海」……的模糊碎片閃過。
虛影隻存在了一瞬，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霞，隨著百花仙子的歎息，悄然消散在焚天的金焰之中，彷彿從未出現。
唯有李雲熾心口剜鱗處，那巨大的、無法癒合的空洞，在百花仙子虛影消散的瞬間，傳來一陣深入骨髓、彷彿永恒烙印的冰冷劇痛！龍心鱗離體！這剝離的不僅是鱗片，更是他作為龍族轉世根基的一部分！這份源自本源的缺失與劇痛，將如同跗骨之蛆，伴隨他此世殘生，更將化作第二世書生崔明遠胎中帶來的、咳血瀕死的先天心疾之根！
焚城的金焰漸漸熄滅。
通天徹地的赤金光柱如同燃儘的巨燭，緩緩收斂、黯淡，最終化作無數遊離的金色火星，在焦黑的大地上空飄散、湮滅。軍營內外的屍骸、汙穢、瘟毒，已被滌蕩一空，隻餘下大片大片焦黑龜裂的土地，蒸騰著灼熱的餘溫與嫋嫋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草木灰燼與龍血威壓的熾烈氣息。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著這片被烈焰洗禮過的焦土。倖存的玄甲軍士們如同泥塑木雕，呆立在廢墟與灰燼之中，臉上是劫後餘生的茫然，更多的，則是望向那焦土核心處時，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悲愴。
核心處，李雲熾依舊保持著懷抱的姿勢，單膝跪在滾燙的焦土之上。他周身覆蓋的玄甲早已在金焰的焚灼下扭曲變形，甚至部分熔融，裸露出其下虯結的肌肉和那徹底龍化的、覆蓋著赤金龍鱗的左臂。龍鱗縫隙間，焦黑的痕跡與尚未凝固的金血交織，顯得猙獰而慘烈。
他低垂著頭，赤金色的豎瞳死死盯著懷中的人。
溪霞靜靜地躺在他臂彎裡。
焚儘龍血、滌蕩汙穢的烈陽金焰已然散去，她周身不再有光芒，卻呈現出一種令人心驚的剔透。彷彿最純淨的琉璃雕琢而成，陽光透過她單薄的身軀，竟在地麵的焦灰上投下淡淡的、朦朧的光暈。麵板下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見，卻不再有血液流淌的生機。那頭曾化為金焰燃燒、又寸寸成灰的白發，徹底消失，隻餘下光潔的額頭，更襯得那眉心血痕（第一滴朝露耗儘之痕）如同硃砂烙印，觸目驚心。
她閉著眼，長睫如折翼的蝶，覆蓋著毫無血色的眼瞼。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斷絕。唯有心口處，被李雲熾以逆鱗龍血強行灌注的地方，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溫潤暖意，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一點火星，還在頑強地搏動著，維係著她這琉璃軀殼最後一線不散的生機。
這暖意，是李雲熾剜心裂鱗、燃血焚城換來的唯一成果。它如此微弱，卻又如此珍貴，如同黑暗深淵中唯一的光點，死死拽住了他即將沉淪的魂魄。
他顫抖著，覆蓋著龍鱗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生怕驚擾破碎的輕柔，想要去觸碰她冰涼的臉頰。
就在這時——
溪霞長長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如同冰封湖麵裂開的第一道細紋。
她極其緩慢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琉璃色的眼眸，不再有往昔的懵懂、清澈，或是決絕燃燒時的璀璨。此刻，它們像是蒙上了萬載寒潭最深處的霧氣，空茫、渙散，卻又彷彿穿透了時光的迷霧，倒映著李雲熾此刻龍化猙獰的麵容，和他眼中那焚儘一切後、僅存的、近乎絕望的赤金色光芒。
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掠過他扭曲的玄甲，掠過他龍鱗覆蓋、血跡斑斑的左臂，最後，落在了他那雙燃燒著痛苦與執唸的赤金豎瞳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