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紅塵劫 第50章 錦灰堆·姐妹鬩牆
窗外,那叢枯萎的荒草後,或是庭院另一側那扇通往仆役雜院的月洞門陰影處,會極其迅疾地閃過一道人影。
那身影穿著鮮豔的綾羅綢緞,發髻高聳,點綴著華貴的珠翠。但她的動作卻帶著一種與其裝扮極不相符的鬼祟與迅捷。
是柳如煙。
她總是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那些隱蔽的角落,隻停留極其短暫的一瞬。那張原本嬌豔明媚的臉上,此刻卻布滿了無法掩飾的扭曲的嫉恨!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鋼針,死死地、貪婪地穿透窗欞的破洞,釘在窗內那個枯坐的、銀發黯淡的身影上!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毒——憑什麼這個「災星」能得到父親(儘管行為詭異)如此「特殊」的關注(賜下玉佩)?憑什麼她還能安然地待在這個府裡?自己纔是柳府唯一的、真正的大小姐!這種怨毒如同野草般瘋長,在她眼中燃燒,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噴湧而出。
但她的目光深處,除了嫉恨,似乎還潛藏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病態的窺探欲。她在窺探什麼?是柳含煙的痛苦?是她被囚禁的狼狽?還是……那枚緊貼在她心口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荊棘玉佩?
每次窺視的時間都極短,幾乎在柳含煙若有所覺、琉璃色的眼眸微微轉動之前,柳如煙的身影便會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迅疾地縮回陰影,消失不見。隻留下窗外荒草叢一陣輕微的晃動,或是月洞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卻帶著一絲酸腐的脂粉香氣。
柳含煙有時會察覺到那絲不尋常的氣息,茫然地側過頭,看向窗外的荒草或月洞門方向。但那裡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枯草的沙沙聲。她琉璃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憊和空洞取代。頸間的玉佩微微震動了一下,似乎對她這短暫的「分心」感到不滿,心口傳來一陣熟悉的、沉滯的悶痛。
她重新轉回頭,繼續凝視著窗外那小小的落花塚。
日複一日。霜發少女枯坐如塑。玉佩無聲吮吸絕望。院外嫉火悄然窺探。東廂,這座以玉佩為枷鎖、以劇痛為看守的囚籠,已然徹底畫地為牢。
東廂的寂靜,是帶著黴味和塵埃的,沉重得能壓彎脊梁。柳含煙枯坐窗前的日子,如同浸泡在冰冷粘稠的墨汁裡,唯有窗外那株垂死海棠偶爾飄落的殘瓣,才能在這潭死水中激起一絲幾乎不可見的漣漪。頸間那枚荊棘玉佩緊貼著肌膚,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陰冷的氣息,汲取著她生命的熱力和靈魂裡那些無聲呐喊的絕望,玉質內部那些盤繞的幽暗黑絲,在日複一日的孤獨滋養下,似乎變得更加活躍、更加粗壯,如同在玉髓裡無聲蠕動的毒蟲。
雨,是午後突然落下的。
起初隻是零星的雨點敲打著破舊的窗紙,發出沉悶的「噗噗」聲,很快便連成了線,織成了幕。雨聲淅瀝,敲打著屋簷、石板和庭院中荒草的枯葉,帶來一種單調而壓抑的背景音。窗欞透進的天光被雨水染得更加晦暗,陋室內彌漫著一股土腥氣和更深的濕冷。
柳含煙依舊坐在窗邊的矮凳上,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被雨幕模糊的世界。雨水順著窗紙的破洞滲入,在她腳邊積起一小灘冰冷的水漬。她似乎毫無所覺,隻是將單薄的身子下意識地蜷縮得更緊了些,彷彿這樣就能抵禦那無處不在的寒意和玉佩帶來的沉重束縛。
就在這雨聲潺潺、室內光線昏沉如傍晚的時刻——
「吱呀——」
一聲刺耳的、帶著明顯不耐煩的推門聲,粗暴地撕裂了東廂的死寂!
破舊的木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推開,重重撞在牆壁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道鮮亮刺目的身影,伴隨著一陣甜膩得發齁的脂粉香氣和門外湧入的潮濕冷風,如同強行闖入灰暗世界的異色,突兀地出現在了門檻處。
柳如煙。
她穿著一身簇新的海棠紅縷金百蝶穿花緞麵褙子,映襯得那張精心妝點的臉龐愈發嬌豔逼人。烏黑油亮的發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累絲嵌紅寶的鳳頭步搖,隨著她略顯急促的步伐叮當作響,搖曳生姿。然而,這張明媚的臉上,此刻卻掛著毫不掩飾的嫌惡與刻薄,那雙描畫精緻的杏眼裡,燃燒著**裸的嫉恨之火,如同淬毒的針尖,瞬間就釘在了窗邊那個銀發黯淡、衣衫破舊的身影上。
「喲,我的好妹妹,姐姐我『惦記』著你,特來『問安』了。」柳如煙的聲音又尖又亮,刻意拖長的尾音裡,每個字都裹著蜜糖般的甜膩,內裡卻全是冰冷的毒刺。她邁著蓮步,趾高氣揚地踏入這間她平素避之不及的「晦氣」之地,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掃視著陋室內簡陋到寒酸的陳設。
柳含煙的身體在她推門而入的瞬間就繃緊了。如同受驚的刺蝟,她下意識地站起身,後背緊緊抵住了冰冷的窗框。琉璃色的眼眸抬起,望向門口那個光彩照人、卻散發著強烈惡意的「姐姐」。冰霧在眼底凝結,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戒備。她沒有說話,隻是抿緊了蒼白的唇。
柳如煙對她的沉默和戒備毫不在意,或者說,這正是她想要的反應。她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屋內遊弋了一圈,最終落在了牆角那張唯一還算完整的矮幾上——那上麵,端端正正地擺放著柳含煙視若珍寶、僅有的幾件舊物:一個洗得發白、邊緣磨損的布老虎,是早已模糊的幼年記憶裡,唯一與母親溫暖的懷抱相連的念想;一方素色的、繡工粗糙卻整潔的手帕;還有一隻小小的、陶土燒製的、造型憨拙的小鳥哨。
那是柳含煙在這冰冷囚籠中,僅存的、承載著一點點溫度與念想的「錦灰堆」。
柳如煙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惡毒的笑意。她搖曳著走到矮幾前,伸出塗著鮮紅蔻丹、保養得宜的手指,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如同審視垃圾的神情,輕輕拈起了那隻布老虎。
「嘖嘖嘖,」她誇張地搖著頭,指尖用力地戳了戳布老虎褪色的眼睛,「這都什麼破爛玩意兒?又臟又舊,一股子黴味!也就你這種沒人要的『災星』,才會把這些垃圾當寶貝供著!」她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刀鋒,狠狠剜向柳含煙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柳含煙的身體猛地一顫!琉璃色的眼眸中,冰霧劇烈地翻湧起來!她死死地盯著柳如煙手中的布老虎,指甲無意識地深深掐進了掌心的嫩肉裡。
柳如煙對她的反應似乎非常滿意。她臉上的笑容愈發張揚惡毒。她捏著布老虎,故意在柳含煙麵前晃了晃,然後,像是突然「失手」一般——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