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紅塵劫 第16章 血飼玄甲、龍脊焚霞
主營帳內,血腥氣被濃烈的艾草苦味勉強壓製。溪霞躺在臨時鋪設的氈毯上,白發刺目地鋪散,臉色灰敗如舊絮。老軍醫顫抖的手指搭在她腕脈,許久,頹然搖頭:「脈象枯涸如古井,精元潰散……將軍,她怕是……油儘燈枯了。」
李雲熾立在陰影裡,玄甲覆霜。案上攤著北境輿圖,蠻族盤踞的「黑骨峽」被硃砂狠狠圈出,那裡正是屍瘟源頭——蠻族大祭司煉屍之地。
「屍瘟蔓延,三營儘墨,再拖下去……」副將聲音嘶啞,指關節捏得發白。
死寂中,李雲熾的目光落在溪霞枯槁的臉上,又緩緩移至自己右手——玄鐵護手上那淡金紋路在昏暗光線下隱隱流轉。昨夜幻象中金蛟剮鱗的劇痛、百花仙子托露接淚的悲憫、霞光奔湧的炙熱……交織成焚心的網。
他忽然動了。拔出腰間短匕,寒光一閃,刃鋒劃過左腕!
「將軍!」眾將駭然驚呼。
暗紅血珠滾落案上青瓷碗。李雲熾卻未停,匕首轉向昏迷的溪霞,鋒尖抵住她蒼白腕脈。動作微頓,目光掃過她枯草般的白發,終是手腕一沉。
一線纖細的金色血絲,緩慢滲出。
金血與暗紅在碗中相遇,卻未相融!金血如活物盤繞,將暗紅逼至碗壁,竟凝成一道詭異的分界!李雲熾端起碗,將碗中血一飲而儘!
轟!滾燙洪流炸裂臟腑!兩股血脈在體內瘋狂衝撞!龍血暴烈如岩漿,霞血溫煦如春泉,經脈彷彿要被撕碎!劇痛讓他眼前發黑,玄甲下肌肉賁張!幻象再次翻湧——斬龍台鎖鏈洞穿逆鱗!劇痛中,卻有一縷九天霞光如絲如縷,纏繞住淌血的傷口……
「呃啊——!」他低吼一聲,單膝跪地,指骨深深摳入案幾木紋!汗如漿湧,麵甲下滲出鮮血。
不知多久,風暴漸息。李雲熾喘息著抬頭,眸底赤金異芒一閃而逝。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枯竭的經脈中流淌,沉雄而燥熱,帶著龍血的蠻橫與霞光的生機。
「取本將令箭!」他聲音沙啞如礪鐵,卻帶著斬金斷玉的決絕,「調玄甲重騎!明日寅時,隨我踏平黑骨峽!」
他目光掃過昏迷的溪霞,白發如雪落寒潭:「你既以命飼我玄甲……本將,便以這身龍血,為你劈一條生路!」
青瓷碗底殘留著蜿蜒的血痕,暗紅與金絲如同兩條搏殺的毒蟒,在冰冷瓷壁上凝固成詭異的圖騰。主營帳內死寂無聲,唯有李雲熾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舊風箱,在凝固的血腥氣中撕扯。玄鐵甲葉下的肌肉仍在不受控地痙攣,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被龍血與霞光反複撕裂的經脈,劇痛如跗骨之蛆。
「將軍!」副將秦川急步上前欲扶。
「滾開!」李雲熾低吼,聲音從緊咬的齒縫間迸出,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嘶啞。他單手撐住沉重的鬆木案幾,指節深陷木紋,案麵竟被生生抓出五道白痕。麵甲下沿,一滴混著血絲的冷汗砸落地麵,瞬間被粗糲的泥地吸乾。
方纔飲下那碗交融之血,體內如同炸開了一座煉獄。龍血本性暴烈蠻橫,如岩漿奔湧衝撞;霞血溫潤卻蘊含著浩渺綿長的本源生機,兩股力量在他狹窄的凡胎肉身內殊死搏殺,每一次碰撞都似有無數鋼針在骨髓中攢刺,又彷彿要將他的魂魄從軀殼裡硬生生扯出!
幻象碎片如刀,持續切割著他的神識:
斬龍台上,粗如山嶽的玄鐵鎖鏈貫穿金蛟逆鱗,紫電天罰如瀑!每一片龍鱗被生生剮離,都帶起漫天血雨!金蛟仰天悲嘯,龍吟震碎九霄流雲!那毀天滅地的劇痛,竟透過三百年的輪回,狠狠烙印在他此刻的靈魂深處!就在意識即將被這遠古酷刑徹底撕碎之際,一縷微弱的、九天霞光般的暖流,如同最堅韌的蛛絲,輕柔卻固執地纏繞上淌血的傷口。那光……源頭正是蜷縮在氈毯上、生機幾近斷絕的溪霞!
「呃……」李雲熾猛地甩頭,試圖驅散這非人的折磨。他踉蹌一步,玄鐵戰靴踏碎地上一塊凝結的血冰,目光如瀕死凶獸般掃過帳內噤若寒蟬的將領,最終死死釘在昏迷的溪霞身上。
她躺在粗糙的氈毯上,白發如雪,鋪陳開一片刺目的荒涼。那張曾映照浣霞溪流光的臉龐,如今灰敗如深秋敗葉,唇色淡得近乎透明。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這具軀殼尚未徹底歸於死寂。
「你……」李雲熾喉結滾動,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悶雷,「以命飼我玄甲……」他緩緩抬起右手,玄鐵護臂內側,昨夜沾染溪霞冷汗之處,淡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在昏暗光線下無聲流轉,散發出微弱的暖意,正絲絲縷縷滲入他灼痛的臂骨,奇異地撫平著那龍血帶來的焚身之痛。「……本將,便以這身龍血,為你劈開生路!」
他猛地挺直脊背,一股沉雄暴烈、卻又隱含一絲溫潤生機的力量,自枯竭的丹田轟然騰起,瞬間衝垮了肉身的劇痛與疲憊!眸底一點赤金厲芒如流星劃過暗夜!
「秦川!」
「末將在!」
「玄甲重騎!披三重甲!攜猛火油!寅時三刻,黑骨峽口集結!」李雲熾的聲音斬碎了帳內凝滯的死寂,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傳令!營中所有未染疫者,即刻起,由你統率!固守營地,清理屍骸,方圓百丈內,凡有腐肉爛骨,無論人畜,儘焚!敢近溪霞營帳十步者——斬!」
「得令!」秦川抱拳領命,眼中燃起決絕戰意。
「將軍!」老軍醫顫巍巍指著溪霞,「此女……怕撐不過今夜了……」他行醫半生,從未見過如此枯竭之脈,如同被徹底抽乾的古井。
李雲熾腳步一頓,未曾回頭。麵甲遮擋了他所有表情,唯有聲音冷硬如北境玄冰:「她若死,本將便讓整個黑骨峽…為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