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檔姥守zvj8匣闖 001
結婚三年,我的妻子蘇語棠還不認識我。
她能記住全世界,唯獨記不住我的臉。
我換個發型,她就問我“先生你找誰”。
我換件衣服,她就以為我是家裡新來的保安。
週年紀念那天,我和她公司的員工一起被困在塌方的礦洞裡。
黑暗中,我摸索到她身邊,告訴她自己是陸衍。
她卻一把推開我:“彆裝了,我老公根本沒來。”
救援隊挖了三天三夜,才把我救出來。
當晚,蘇語棠在慶功宴上舉杯:“感謝各位,無人傷亡。”
全然忘了還躺在醫院的我。
從那以後,我隻穿一個顏色的衣服,留同樣的發型,用一樣的香水,隻為蘇語棠能認出我。
可每次見到我,蘇語棠還是像見到陌生人一樣。
我以為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可在我飛去國外給蘇語棠慶生那天,卻看見她撥開擁擠的人潮,準確地抱住了一個男人。
原來,她記不住我的臉,隻不過是因為我不是她愛的人而已。
既然如此,那讓我們相忘於人海便是。
我剛轉身,就被幾個外國警察圍住。
他們把我當成了什麼通緝犯。
可我蹩腳的法語卻讓他們麵孔更加森冷。
我被按著重重跪在了地上。
慌亂中,我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蘇語棠。
“蘇語棠!救我!他們抓錯人了!”
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喊。
她聞聲看來,目光從我臉上掃過。
然後,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平靜地移開視線。
“我不認識他”
那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冰冷的一句話。
十五天。
在暗無天日的審訊室和冰冷的囚室裡,我數著鐘聲熬過三百六十個小時。
直到一份DNA比對報告,才終於還我清白。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警局,迎接我的不是蘇語棠,而是她的秘書。
小陳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裡滿是責備:“陸先生,你在搞什麼?你知道蘇總在機場等了你整整兩個小時嗎?”
我心裡的那點餘溫,在異國的冷風裡徹底涼透。
回國那天,剛出閘口,我就被無數閃光燈和話筒包圍。
我在國外入獄的事,成了一樁人儘皆知的醜聞。
好不容易衝出重圍回到家,蘇語棠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責備。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在外麵要穿白色外套,為什麼不聽?”
她皺著眉,語氣像是在訓斥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你明知道我臉盲,分不清男人的臉。”
我攥緊了手。
她又翻了一頁檔案,頭也不抬地發出第二道指令:“公關部已經擬好了稿子,明天開記者會。”
“你去澄清一下,給公眾道個歉。”
道歉?
我替誰道歉?替她蘇語棠的冷漠無情,還是替她所謂的“臉盲”?
我看著她冷漠的臉,輕聲問:“在機場,你抱著那個男人,是誰?”
她翻動檔案的手停住了,臉上難得地出現一絲僵硬。
幾秒後,她才開口:“當時人太多了,我以為那人是你。”
我差點氣笑了。
那天那個男人,穿著一件明豔紮眼的紅色皮衣,燙著一頭我從未留過的臟辮。
而我,衣櫃裡連一件紅色的衣服都沒有。
“蘇語棠,那天,我明明喊你了。”
心裡的不甘還是讓我問出了口。
“然後呢?”蘇語棠抬抬眼皮:“你想讓我為我的心理疾病道歉嗎?”
“陸衍,早在結婚前你就知道我有這個問題的。”
看著她無動於衷的臉,我突然很累。
是啊,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
“好,記者會我會去的。”
蘇語棠卻走了神,視線定格在我隨身的包上。
那裡露出了半本航空雜誌。
我順著她的目光低頭,這才發現,雜誌翻開的那一頁,是一張交響樂團的演出合照。
密密麻麻幾十號人,而在照片最不起眼的角落裡,坐著一個拉大提琴的男人。
是蘇語棠抱住的那個男人。
那照片模糊得幾乎看不清五官。
可蘇語棠,就這麼一眼,就看見了他。
原來,她不是認不出男人的臉。
隻是認不出她不愛的人而已。
心臟像被攥住,連呼吸都帶著疼。
可我還是扯出一個笑,將那本雜誌拿出來,塞到蘇語棠的懷裡。
“給你,我不要了。”
這蘇先生的身份。
還有這被漠視的三年。
我都不要了。
第二天,我準時出現在記者會現場。
聚光燈像無數把尖刀,齊齊刺向我。
我穿著一件蒼綠色西裝,與蘇語棠要求的白色,背道而馳。
接過主持人的話筒,我平靜開口。
“我之所以被錯抓,是因為我的妻子,蘇語棠小姐,當著警察的麵,說不認識我。”
全場嘩然。
我頓了頓,看著某個攝像頭,像是透過它在看蘇語棠。
“我想,一個結婚三年了還認不出自己老公的人,被困在婚姻裡很痛苦吧。”
“所以,我決定成全她。”
“我和蘇語棠小姐,將就此離婚。”
坐上車,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終於掙脫枷鎖的輕鬆。
手機瘋狂震動,螢幕上是“蘇語棠”三個字。
我直接按了關機。
車子還沒開出多遠,就被蘇語棠攔停。
蘇語棠從車上下來,臉色黑得能滴出水。
“陸衍,你瘋了?!”
她一把將我從車裡拽了出來,指甲都掐進了我的肉裡。
“誰給你的膽子在記者會上胡說八道!”
我冷冷地看著她暴怒的臉。
“我說的,哪一句不是事實?”
她被我問得一噎,怒火更盛。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對彆人造成傷害?”
“萬一他們挖出機場監控,宇川被卷進來怎麼辦?他好不容易纔進了維也納樂團!”
她果然分得清。
心底的痛一下子蔓延開來,幾乎將我淩遲。
“蘇語棠,你認得出他。”
蘇語棠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煩躁:“那又怎麼樣?他對我意義是不一樣,可我還是跟你結婚了。”
“彆忘了,這一切都是你求來的。”
是啊,一切都是我的執念。
蘇語棠連我的臉都記不得,又怎麼會記得二十年前的約定。
我抹去臉上的淚:“蘇語棠,我後悔了,離婚吧。”
蘇語棠沉默,臉上卻沒有我想象中的輕鬆。
半天,她纔像做了什麼重要決定一樣,開口:
“彆鬨,你跟以前一樣,一直穿白衣服,我不會認不出來的。”
“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是嗎?”我扯出一個笑抬頭看她。
她大概忘記今天早上,從我手上接過一份什麼檔案了。
我不過是戴了個假發,換了身衣裳。
蘇語棠就預設我是新來的秘書。
看都不看就簽了那份離婚協議。
還讓我收拾了她書房的保險櫃。
蘇語棠精心地把昨天那本雜誌上的林宇川照片剪了下來。
我拉開保險櫃,滿滿一櫃子都是林宇川的報道。
紅衣服的,藍衣服的,黑衣服的。
不管林宇川打扮成什麼樣,蘇語棠都能認出來。
而最久遠的一張照片裡,是還在高中的林宇川。
穿著白襯衫,清淡的平頭。
和這三年裡我費儘心思維持的樣子,一模一樣。
出神間,蘇語棠拉起我的手:“陸衍,我不會再把你弄丟了。”
我諷刺地扯扯嘴角,剛想張口把一切都說清楚。
蘇語棠卻突然把我推開,朝著一個方向跑去。
我順著看過去,林宇川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
跑到一半,蘇語棠又像想起來什麼似的。
回頭喊道:“陸衍,你等我,我一會就回來。”
可她開口呼喊的方向,卻對著身旁另一個男人。
他也穿著同我一樣的蒼綠色西裝。
我毫不猶豫地扭頭走了。
蘇語棠對我擅自走了的事大發雷霆。
可那天我就坐在旁邊的咖啡廳跟辦身份的人談事。
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天黑蘇語棠都沒回來過。
我沒理會蘇語棠,反正隻要我換身衣裳。
在她麵前就是隱形人。
出國手續全部辦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場,買新衣服。
這幾年為了讓蘇語棠多看我一眼,我的衣櫃裡清一色的白,活像個移動的靈堂。
現在多看一眼都反胃。
銷售熱情地拿出一套淺藍色的西裝。
我剛要刷卡,一道清冷的聲音橫插進來。
“我也要這件。”
我側頭,看見了林宇川那張傲然的臉。
他上下打量我:“陸先生,你還在掙紮什麼,機場的事還沒讓你看明白嗎?”
“語棠姐不愛你,你買再貴的衣服,她也隻當你是空氣。”
我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從錢包裡抽出黑卡遞給銷售:
“把他碰過的這件,還有這個係列所有款式,都給我包起來。”
“還有,把他請出去。”
銷售馬上開口清人,可就在這時,蘇語棠出現了。
她徑直走向林宇川,看都沒看我一眼。
“把衣服包起來,給林先生。”
銷售瞠目結舌,小聲提醒:“蘇總,可是這位是您……”
我蓄了鬍子,還頂著一頭紮眼的金灰色卷發。
蘇語棠果然沒認出我。
“他算個什麼東西?”蘇語棠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整個專櫃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也配和宇川搶東西?”
她轉向那位已經呆若木雞的銷售,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今天開始,給我記住林先生這張臉。以後整個蘇氏旗下的所有產業,都無條件優先為他服務。”
林宇川一臉恩賜地把西裝丟下:“不用,我也不缺這個。”
“就讓給那些不被愛的可憐人吧。”
蘇語棠沒多計較:“隻要你開心就好。”
我站在原地,看著蘇語棠在林宇川身上不曾挪開的眼神,心底最後一點殘留的餘溫,也徹底冷了下去。
回到那棟住了三年的彆墅,門禁係統卻驗證失敗。
我正準備給管家打電話,大門卻從裡麵開了。
林宇川穿著我的拖鞋,身上裹著蘇語棠的浴袍。
他皺著眉,像是看到什麼臟東西。
“我還以為你是個體麵人,應該懂得分寸。”
“纏著語棠,有意思嗎?穿白衣服學我,有意思嗎?”
我站在門外,夜風吹得我有些冷。
是啊,真沒意思。
我還幻想什麼呢?
我低頭,摘下手上那枚蘇語棠親自設計的鑽戒。
黑卡,車鑰匙。
還有我和蘇語棠的結婚證。
我把這些代表著“蘇先生”身份的東西,一件一件,整齊擺好。
然後,我轉身,再也沒有回頭。
我拿出一部全新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是我。”
“從現在開始,世界上再也沒有蘇先生了。”
蘇語棠沒有再聯係我,大概以為我還在耍小孩子脾氣。
無所謂。
我忙得很,根本沒空搭理她。
八卦頭條推送得倒是很勤快。
照片裡,她和林宇川出雙入對。
冷清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柔情。
和林宇川的事,蘇語棠,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劃過新聞,關掉手機,繼續清點名下所有資產。
這些我用來走向蘇語棠的東西,現在都變成現金,彙入一個打擊拐賣的民間團體賬戶。
負責人激動得語無倫次,一個勁地道謝。
我卻看著那些被解救孩子的照片出神。
我和蘇語棠從柺子手裡逃出來。
卻迷失在大山裡。
小小的蘇語棠把摘到的最後一點野果給了我,自己靠泥巴充饑。
可我們還是被抓了回去。
生鏽的鐵棍砸在身上,我嚇得尖叫,蘇語棠卻死死把我護在身下,悶哼著承受了所有毒打。
血腥味彌漫開,她奄奄一息。
趁著柺子喝大酒,我終於找到機會,鑽狗洞出去報了警。
後來,蘇語棠被趕來的蘇家人接走了,我甚至沒能和她說上一句道彆。
她昏迷前說過要娶我的約定,卻成了我後來很多年裡,唯一的執念。
我用儘全力,才一步步走到她身邊,成了她的老公。
卻不過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蘇語棠早就忘了。
回到臨時住的短租房,林宇川卻悠閒坐在裡麵。
他甚至還抬眼笑了笑。
“你回來啦?”
下一秒,外麵警笛大作。
房門被一股巨力撞開,一群黑衣保鏢破門而入,不由分說地將我死死按在地上。
“彆動!”
緊接著,蘇語棠衝了進來,一把將林宇川抱住,聲音裡是壓不住的後怕:“宇川,沒事了,是我疏忽了,才讓你被人綁走”
她抱著他,像抱著失而複得的珍寶:“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讓你出事。”
這話讓我覺得耳熟。
按住我的保鏢隊長卻認出了我:“蘇總,這是……”
蘇語棠終於捨得回頭看我。
可她卻像是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啪!”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口腔裡瞬間彌漫開一股鐵鏽味。
我沒哭,反而有點想笑。
“我管他是誰?”蘇語棠的聲音冷得掉渣。
“隻要傷害宇川,哪怕他是首富之子我都要讓他付出代價!”
“給我好好招待他,讓他知道綁架宇川是什麼下場!”
保鏢隊長還想說什麼,被蘇語棠一個凶狠的眼神逼得閉上了嘴。
我被拖進一個空房間,拳腳落在身上。
身上很痛,腦子裡卻忍不住想,原來蘇語棠當初替我擋的棍子,打在身上是這麼疼。
血腥味彌漫上口鼻,我卻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蘇語棠給的。
如今,也算是還她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開了。
林宇川靠在蘇語棠懷裡:“語棠,他也得到教訓了,送走他就行。”
“讓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
蘇語棠毫不猶豫:“好。”
她親自押著我,去了私人機場。
被推上舷梯時,我脖子上的項鏈被扯斷了。
梧桐葉吊墜掉在地上。
蘇語棠親手為我挑的,也是她唯一一次,在秘書提醒後纔想起來送我的生日禮物。
彆墅門前,我還是沒捨得把它丟下。
蘇語棠皺眉撿起:“這東西,怎麼有點眼熟?”
我的心,在那一刻竟不合時宜地跳了一下。
可林宇川隻是輕輕咳了兩聲,拉了拉她的衣袖:“語棠,風大,我冷。”
蘇語棠的遲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隨手將吊墜扔在地上,抬腳,碾了上去。
“把他拖上去,這輩子都彆讓他再踏回國內一步!”
飛機引擎轟鳴,巨大的推力將我按在座位上。
也好。
她親自送我走,親自了斷過往。
從此不再相見。
.......
這是蘇語棠第五十次找心理醫生。
小時候被拐賣的留下的後遺症——臉盲,終歸是讓她的生活出現了問題。
陸衍這次居然這麼生氣,差不多半個月都沒聯係她。
是她沒做好,要陪林宇川太忙。
可她已經違背了小時候和宇川的約定,嫁給了彆人。
總不能連陪他這點小要求都不答應。
這次的心理治療,是讓她在催眠狀態下,畫出那個小男孩的樣子。
一步步去還原被拐時的場景,才能治療好心理創傷。
蘇語棠以為很容易,畫出來總歸是林宇川的樣子。
可接過畫的心理醫生卻驚呼。
“怎麼是他?”
心理醫生摘下眼鏡,將畫板轉向蘇語棠。
畫紙上,是一個瘦弱的男孩。
穿著破爛的白短袖,臉頰上沾著泥汙,隻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蘇語棠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不是林宇川。
眼前的人很眼熟,她卻怎麼都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心理醫生猶豫開口:“蘇總,你真的對這個人沒有印象嗎?”
醫生是說自己認識這個人?
蘇語棠看醫生眼中流露出的同情,莫名煩躁。
“這都不是宇川,我怎麼會認識他?”
醫生歎口氣:“可這個人和您朝夕相處了三年。”
蘇語棠心中那絲煩躁被點燃。
“不可能。”她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一把奪過畫板。
“這絕對不可能!”
醫生試圖安撫她:“蘇小姐,潛意識是不會騙人的,這或許纔是您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記憶。”
“我的記憶沒有錯!”蘇語棠暴躁地打斷她,“救我的人是宇川,一直都是!”
她像丟垃圾一樣將那幅畫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地離開。
車子在公路上疾馳,蘇語棠直接開到了林宇川的公寓樓下。
林宇川剛結束一場私人演奏會,穿著華麗的禮服,見到她,驚喜地把她抱進懷裡。
“語棠姐,你怎麼來了?”
蘇語棠攥著他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宇川,你告訴我,當年,真的是你嗎?”
林宇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隨即眼眶就紅了。
“語棠姐,你怎麼會這麼問?難道你忘了,我為了找人救你,從山坡上滾下去,腿上現在還有疤。”
他說著,就要撩起褲腳。
蘇語棠立刻攔住了他,臉上浮現出自責。
“對不起,宇川,我隻是……做了個噩夢。”
林宇川靠在她懷裡,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聲音卻委屈得不行。
“是不是陸衍又跟你說了什麼?他就是嫉妒我,從以前開始就學我穿白衣服,現在還想搶走我們的過去。”
“語棠姐,你不要信他,他就是個瘋子。”
“我知道。”蘇語棠收緊了手臂,語氣堅定,“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她眼中的最後一絲疑慮,被林宇川的眼淚徹底衝散。
陸衍。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紮得她心煩意亂。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給我查陸衍現在的下落。”
“我要讓他為試圖取代宇川,付出代價。”
我在米蘭租了一間帶畫室的公寓,重新拿起了畫筆。
那些被蘇語棠磨滅掉的色彩,一點點回到了我的生活裡。
我甚至還辦了一場小小的個人畫展。
畫展的主題,是重生。
開展那天,來的人不多。
一個穿著考究的銀發老夫人,在畫前站了很久。
他自我介紹是當地一家知名畫廊的創始人。
“小夥子,你的畫裡有故事,有生命力。”他向我發出了邀請,“願不願意,來我的畫廊辦一次正式的畫展?”
我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
可就在我準備和老夫人簽合同時,畫廊的經理卻麵色為難地走了進來。
“抱歉,夫人,我們剛接到通知,蘇氏集團收購了我們畫廊。”
“新老闆指名,畫廊未來所有展位,都隻為一位叫林宇川的先生服務。”
我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蘇語棠。
她追到這裡來了。
老夫人氣得臉色漲紅:“簡直是胡鬨!藝術不是資本的玩物!”
可他的話,在絕對的權力麵前,蒼白無力。
我走出畫廊,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路邊。
車窗降下,露出蘇語棠那張冷峻的臉。
她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探究和陌生。
“先生。”她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陸衍的人?”
我看著她,忽然覺得可笑至極。
她還是認不出我。
我還沒回答,林宇川就從另一側下了車。
他親昵地挽住蘇語棠的手臂,挑釁地看著我。
“語棠姐,彆理這些想攀關係的人了。”
他轉向我,笑容傲然:“這位先生,想見蘇總,得先看看自己夠不夠格。”
“像陸衍那種被蘇家趕出去的喪家之犬,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說完,他拉著蘇語棠轉身就走。
蘇語棠甚至沒有再多看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親密無間的背影,心臟像是被泡進了冰水裡。
沒關係,陸衍。
我對自己說。
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
我轉身,撥通了那位老夫人的電話。
“夫人,您之前說的,還算數嗎?”
“我們自己開一間畫廊。”
老夫人很欣賞我的孤勇,動用自己的人脈,幫我租下了市中心一處絕佳的場地。
畫廊開業那天,盛況空前。
米蘭的藝術界名流幾乎都到場了。
我穿著一身自己設計的墨綠色絲絨長裙,站在聚光燈下,接受所有人的祝賀。
我看見蘇語棠和林宇川也來了。
蘇語棠的目光,第一次在我身上停留了超過三秒。
可終究,還是沒認出我來。
林宇川的臉色很難看,他大概沒想到,被他踩在腳下的“喪家之犬”,轉眼就能在米蘭的藝術圈站穩腳跟。
他端著香檳走過來,壓低了聲音:“陸衍,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你以為這樣,語棠姐就會多看你一眼嗎?彆做夢了。”
“她今天來,是來給我捧場的。”
他話音剛落,蘇語棠就走向了這邊。
她越過我,徑直對林宇川說:“宇川,恭喜。”
林宇川立刻換上一副嬌羞的模樣:“謝謝語棠姐。”
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們身上。
記者們更是瘋狂按動快門。
“蘇總,請問您和林先生是在交往嗎?”
“蘇總,您收購畫廊,是為了給林先生鋪路嗎?”
蘇語棠沒有回答,隻是看著林宇川,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林宇川得意瞥我一眼。
就在這時,一群穿著製服的警察忽然衝了進來。
他們徑直走到我麵前,出示了一張逮捕令。
“陸衍,你涉嫌商業間諜罪,竊取了蘇氏集團旗下畫廊的客戶資料和未來展覽計劃,請跟我們走一趟。”
我腦子嗡的一聲。
又是這樣。
又是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林宇川捂著嘴,故作驚訝:“天哪,陸衍,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他轉向蘇語棠,眼淚說來就來:“語棠姐,我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是在報複我們!”
蘇語棠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她一步步走到我麵前,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你躲躲藏藏就是為了這天嗎?你嫉妒心就這麼強,非要和宇川分個高低嗎?”
“是你幼稚,騙我離婚,不然以你蘇先生的身份,要什麼沒有?”
“陸衍,我給過你機會了。”
“是你自己,非要自取其辱。”
她抬了抬手,警察立刻上前,冰冷的手銬銬住了我的手腕。
我看著她,心底一片荒蕪。
“蘇語棠,你會後悔的。”
她冷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後悔?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嫁給你。”
我被警察推搡著往外走,身後是林宇川得意的笑聲和賓客們鄙夷的議論。
絕望幾乎將我淹沒。
就在我即將被押上警車的那一刻,一道蒼老卻有力的聲音響起。
“都住手!”
人群分開,那位銀發老夫人拄著柺杖,在一位老管家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舊警服,頭發花白的老警察。
老警察的目光在人群裡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我臉上,渾濁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亮光。
“找到了!就是他!”
他激動地走上前,指著我,又轉向蘇語棠。
“蘇小姐,您還記得我嗎?二十年前,是我把您從那夥人販子手裡救出來的。”
蘇語棠皺起了眉,顯然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沒什麼印象。
老警察卻毫不在意,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紙。
“這是當年的出警記錄,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報警的,是和您一起被拐的另一個小男孩。”
他將那份報告展開,遞到蘇語棠麵前。
“報告上說,那個男孩跑出來的時候,身上穿著一件破了的白衣服,手臂上,有一顆梧桐葉形狀的紅色胎記。”
蘇語棠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的目光,死死地落在我被手銬銬住的左手上。
小臂上,一顆梧桐葉胎記,紅得刺眼。
整個宴會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手臂上那顆小小的胎記上。
蘇語棠的臉,一寸寸變得慘白。
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僵在原地,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雙曾經無數次漠然掃過我的眼睛,此刻寫滿了震驚,不信,和滔天的悔意。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
林宇川的臉色比她還難看,他衝上來,一把搶過那份報告。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他歇斯底裡地尖叫,“你們都是陸衍找來的騙子!”
老警察皺起了眉:“這位先生,偽造公文是重罪。這份報告,是從警局檔案室裡調出來的,上麵還有我的簽名和手印。”
他又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照片已經褪色,但依然能看清。
照片裡,年幼的蘇語棠昏迷不醒,被一個警察抱在懷裡。
而旁邊,一個小小的,瘦弱的男孩,正拽著另一個警察的衣角,拚命地指著山裡的方向。
那個男孩,穿著破爛的白短袖,臉上全是泥,手臂上,一枚梧桐葉色胎記清晰可見。
“這張照片,是我當年的同事拍下的。”老警察歎了口氣,“可惜,後來蘇家來人,匆匆忙忙把蘇小姐接走了,我們還沒來得及問這個小英雄的名字。”
“這些年,我一直記著這件事,總想著有一天能找到他,跟他說聲謝謝。”
“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裡遇上了。”
真相如同一道驚雷,劈開了蘇語棠用謊言和錯覺構建了二十年的世界。
她踉蹌著後退一步,目光從照片,到報告,最後落在我臉上。
那張她看了三年,卻從未記住的臉。
“是你……”
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原來,是你。”
我冷冷地看著她,看著她臉上那可笑的痛苦。
“現在,你認出我了?”
蘇語棠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伸出手,想來碰我,卻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去。
“陸衍,我……”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徹全場。
是那位銀發老夫人,他走上前,用儘全身力氣,給了林宇川一個耳光。
“無恥的騙子!”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你偷走了他的人生,還想毀了他的現在!”
林宇川被打得摔在地上,發髻散亂,狼狽不堪。
他捂著臉,終於裝不下去了,對著蘇語棠哭喊:“語棠姐!你相信我!我纔是陪著你的那個人!我們有過約定的!”
蘇語棠卻像是沒聽見一樣。
她隻是死死地盯著我。
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想起那個在黑暗的山洞裡,把最後一個野果塞進她嘴裡的小男孩。
想起那個在她被打得奄奄一息時,哭著說“你彆死,我出去找人救你”的小男孩。
想起那個穿著白衣服,像一道光一樣,把她從地獄裡拉出來的小男孩。
所有被她遺忘的,被她錯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將她徹底淹沒。
她終於明白,她的臉盲症,根本不是病。
是她的心,瞎了。
她親手推開了她的救贖,一次又一次。
還把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淵。
“啊——!”
蘇語棠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她猛地轉身,一拳砸在了旁邊的牆上。
鮮血順著指縫流下。
她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因為再痛,也比不上她此刻心裡的萬分之一。
警察很快就查明瞭真相。
所謂的“商業間諜”,是林宇川一手策劃的。
他買通了蘇氏畫廊的內部員工,偽造了證據,目的就是為了讓我身敗名裂,永遠消失。
蘇語棠沒有報警。
她隻是打了一個電話。
第二天,林宇川就被維也納樂團永久除名。
他所有奢侈的代言,一夜之間全部解約。
他名下所有蘇語棠贈予的房產豪車,全被收回。
他從雲端,重重地摔回了泥裡。
他不甘心,跑來找我。
那時我剛從警局出來,正準備和老夫人去慶祝畫廊的新生。
林宇川衝過來,跪在我麵前,抱著我的腿哭求。
“陸衍,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看在我們小時候一起被關過的份上,你跟語棠姐求求情,讓她放過我!”
我抽出自己的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也有臉提小時候?”
“林宇川,你偷走了我二十年的人生,現在一句錯了就想了結?”
他的哭聲一頓,臉上閃過一絲怨毒。
“我偷了又怎麼樣!蘇語棠還不是信了我這麼多年!”
“要不是那個老不死的警察突然冒出來,你這輩子都隻能是我腳下的泥!”
“陸衍,你彆得意!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她愛的也還是我這張臉,她習慣了我!”
我笑了。
“是嗎?”
我拿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
裡麵是他和畫廊經理的對話,他如何指示對方偽造證據,如何計劃讓我入獄,一清二楚。
我把手機遞給旁邊聞訊趕來的記者。
“我想,公眾會對林宇川先生的真實麵目,很感興趣。”
林宇川的臉,瞬間血色儘失。
他完了。
徹底完了。
蘇語棠的報複,隻是讓他失去物質。
而我的報複,是讓他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再也無法翻身。
處理完林宇川,蘇語棠開始發了瘋一樣地找我。
她撤銷了對我的所有限製,派人二十四小時守在我的畫廊門口。
送來的禮物堆積如山,從珠寶首飾到限量版畫材,應有儘有。
都被我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她開始親自來堵我。
這天,我剛送走一位客人,就看到蘇語棠站在門口。
她瘦了很多,眼下是濃重的青黑,一身昂貴的套裝穿在身上,卻顯得無比頹唐。
她看到我,眼睛裡迸發出希冀的光。
“陸衍。”
她走上前,聲音沙啞。
“我們,我們談談好嗎?”
我繞過她,徑直往外走。
她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陸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我……”
“蘇小姐。”我打斷她,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離婚協議你已經簽了,我們早就沒有關係了。”
“那份協議不算!”她固執地攥著我的手,“是我沒認出你才簽的!我們可以複婚,我馬上就安排!”
我看著她,覺得荒唐又可悲。
“蘇語棠,你是不是忘了。”
“你忘了在法國,你是怎麼對警察說‘我不認識他’。”
“忘了你是怎麼扇我耳光,讓人打我,把我像垃圾一樣丟上飛機。”
“忘了你是怎麼碾碎那塊梧桐葉,說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狠狠紮在她的心上。
她的臉越來越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不穩。
“我……”她痛苦地閉上眼,“我把那塊玉找人修複了,我還給你,你彆生氣了,好不好?”
“不好。”我用力甩開她的手,“蘇語棠,我已經不愛你了。”
“你對我所有的傷害,我都記著。而你對我唯一的那點好,我也已經還清了。”
“我們兩不相欠。”
說完,我不再看她,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她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
我以為蘇語棠會就此罷休。
但我低估了她的偏執。
她開始用一種近乎笨拙的方式,試圖挽回我。
她不再穿那些色彩斑斕的套裝,衣櫃裡換成了清一色的白。
她說,那是當年和我被關在一起時,我穿的顏色。
她遣散了彆墅裡所有的傭人,親自學著打理花園。
因為我曾經說過,我喜歡梧桐葉。
她甚至買下了我畫廊對麵的大樓,每天就坐在辦公室裡,隔著一條街,癡癡地看著我。
可她做的這一切,在我看來,都隻是一場遲來的,毫無意義的自我感動。
我的心,早就在那三年一次次的失望和最後那場冰冷的放逐裡,死透了。
這天,我正準備關門,蘇語棠的助理小陳卻突然找了過來。
她一臉焦急:“陸先生,求您去看看蘇總吧。”
“她把自己關在書房三天了,不吃不喝,誰叫都不開門。”
我麵無表情地收拾著畫具。
“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
“陸先生!”小陳快哭了,“蘇總她,她一直在看你們以前的照片,還有那段綁架的新聞,她說,她說她想不起來當初是怎麼把你弄丟的了。”
“她說她該死。”
我的手頓了一下。
最終,我還是跟著小陳去了那棟我曾經住了三年的彆墅。
書房的門緊鎖著。
我讓小陳找來備用鑰匙,開啟了門。
房間裡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摔碎的酒瓶。
蘇語棠就倒在書桌旁,人事不省,額頭滾燙。
桌上,散落著一堆照片。
有我穿著白色衣服,模仿林宇川樣子的照片。
也有她從保險櫃裡拿出來的,林宇川的那些報道。
而在最中間,壓著一張陳舊的報紙。
上麵最大的版麵寫著“警方破獲特大拐賣案,十名兒童獲救”。
我把她送去了醫院。
醫生說,是急性腸胃炎加上高燒,再晚來一會兒,後果不堪設想。
她在病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來時,第一眼看到我,像是看到了幻覺。
“陸衍?”
她掙紮著想坐起來,被我按了回去。
“彆動,還在輸液。”
她乖乖躺好,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生怕我下一秒就消失。
“你……你肯見我了?”
我沒說話,隻是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
她受寵若驚地接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陸衍,”她看著我,眼眶泛紅,“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把蘇氏所有的股份都給你,我把命也給你,隻要你回來。”
我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
“蘇語棠,我救你,不是因為我還愛你。”
“隻是因為二十年前,你也曾奮不顧身地救過我。”
“現在,我們真的兩清了。”
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她卻猛地拔掉手上的針頭,衝下床,從身後死死抱住我。
滾燙的眼淚,落在我的脖頸上。
“彆走,陸衍,求你,彆不要我。”
她哭得像個孩子,毫無尊嚴,卑微到了塵埃裡。
“我知道我錯了,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打我,罵我,怎麼樣都行,就是彆離開我。”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我身體僵硬,任由她抱著。
心裡,卻是一片平靜的死水,再也泛不起一絲波瀾。
“蘇語棠,”我輕聲說,“太晚了。”
從那以後,蘇語棠徹底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蘇氏總裁,而成了一個跟在我身後的影子。
我開畫廊,她就在我對麵開一家咖啡館,每天親手煮好咖啡,讓助理送過來。
我去看畫展,她就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像個儘職儘責的保鏢。
我資助的那個反拐賣團體有了新的救助站,我去參加剪綵儀式,她以匿名的方式,捐了一筆天文數字的善款。
她用儘一切辦法,想擠進我的生活。
可我,卻把她隔絕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我從不喝她送的咖啡,從不回應她的注視,也從不對她的任何行為,作出評價。
她就像一團空氣,被我徹底無視。
一年後,我的畫廊在國際上聲名鵲起。
我受邀去巴黎舉辦個人巡迴畫展。
開幕式那天,衣香鬢影,盛況空前。
我站在台上致辭,目光掃過台下,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語棠就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裡,穿著一件洗得有毛邊的白裙,安靜地看著我。
她的目光,專注而虔誠,像是信徒在仰望自己的神明。
那眼神,是我曾經夢寐以求了三年的東西。
可如今看在眼裡,卻隻覺得諷刺。
晚宴上,她端著酒杯,穿過人群,走到了我麵前。
“恭喜你,陸衍。”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
我隻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準備轉身招待彆的客人。
“陸衍。”她叫住我。
“我下個月,要去接受一個手術。”
我腳步一頓。
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醫生說,我的海馬體因為當年的創傷受到了損傷,所以才會出現記憶偏差和認知障礙。”
“手術有風險,我可能會……徹底忘了所有事。”
“所以,我想在手術前,再問你一次。”
她深深地看著我,眼底是孤注一擲的瘋狂和絕望。
“你願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如果我忘了你,你就重新告訴我,你是誰。這一次,我保證,第一眼就記住你,再也不會弄丟你。”
我看著她,忽然就釋然了。
“蘇語棠,忘了吧。”
“忘了我,也放過你自己。”
我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轉身彙入人潮。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後來我聽說,她的手術很成功,但是,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她不再是蘇氏的總裁,蘇家的產業交給了旁支打理。
她一個人住在那棟種滿了梧桐樹的彆墅裡,像個活在過去裡的幽靈。
偶爾會有人看到她,在畫廊街徘徊。
手裡拿著一張褪了色的舊照片,逢人就問。
“你好,請問,你見過這個男孩嗎?”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白衣服,胳膊上有梧桐葉胎記的男孩。
而我,早已在世界的另一端,開始了我的新生。
我的畫廊開遍了全球,我的名字,成了藝術界一個響亮的符號。
我也遇到了一個很好的人。
她是個攝影師,會拉著我的手,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她會記住我每一個樣子,笑著的,哭著的,化妝的,素顏的。
她會在每一個清晨,對我說:“早安,我的畫家先生。”
求婚那天,她單膝跪地,拿出的不是鑽戒,而是一本厚厚的相簿。
裡麵,全是我。
“陸衍,”她眼含笑意,“我想用我的一生,來記錄你的全部。”
我笑著流下了眼淚。
原來,真正的愛,不是讓你削足適履,變成另一個人。
而是她能穿過擁擠的人潮,剝開所有的偽裝,準確無誤地,認出獨一無二的你。
至於蘇語棠。
就讓那個穿著白衣服的小男孩,永遠地,活在她的記憶裡吧。
而我,早已穿著最愛的顏色,走向了屬於我的,燦爛千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