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大荒:我有一座鎮魔殿 第91章 誰給活人發死令?
第一份血色密報送抵鎮魔殿時,是第七日的黃昏。
紙頁上浸染的,不是墨,是血,帶著焚屍後的焦臭。
南荒邊陲,黑石堡。
鎮守此地的邊將,一名不久前才被顧玄親自冊封、賜下鎮魔司令牌的幽境強者,在深夜時分,狀若瘋魔,親手屠儘妻兒親族,而後引火**。
當魂幡師婆被請來查驗時,現場隻剩一地扭曲的焦屍。
每一具屍體上,都烙印著一個猙獰的獸首圖騰,與鎮魔殿外牆上那沉寂的十八尊石雕,如出一轍。
“這不是命令……是召喚。”經驗豐富的師婆臉色慘白如紙,聲音都在發顫,“有人用死者的身份,在替活人發令!這是……這是在給活人發死令!”
接下來的十二個時辰,類似的密報如雪片般從南荒三十六域的各個角落飛來。
數十名忠心耿耿、手持青銅司令牌的將領,在同一夜,以同樣的方式,化作了獻祭般的火焰與亡魂。
鎮魔殿內,氣氛凝重如鐵。
顧玄端坐於重組後更顯幽深死寂的殿堂中央,指尖撚著一枚從現場收回的青銅令牌。
他麵無表情,那雙曾因融合初代意誌而風暴肆虐的眼眸,此刻隻剩下冰川般的冷靜。
這令牌,他認得。
或者說,他認得它的“前身”。
七日前,他強行撕毀與鎮魔殿的“寄生協議”,那份象征舊日盟約的卷軸在他掌心焚燒殆儘。
這些青銅令牌,竟就是用那些冰冷的灰燼,混合著某種未知的力量重新壓製而成。
是他親手毀掉的契約,如今化作了屠戮他部下的凶器。
這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
“令……出非人手……”
一直跪坐在殿角的啞女桃枝,毫無征兆地抬起頭,那隻被魂火淬煉過的右眼,猛然爆發出刺目的金色光流,彷彿有一輪微縮的太陽在她眼眶中燃燒。
“旗……動不由風。”
她艱難地吐出八個字,聲音空靈而飄忽,彷彿來自另一個時空。
話音未落,那眼中的金光驟然黯淡,整個人軟軟地栽倒在地,再度陷入昏厥。
顧玄眼皮都未抬一下,隻是將那枚冰冷的令牌置於掌心,心念一動。
“青蘅。”
殿堂上空,光滑如鏡的殿頂泛起水波般的漣漪。
映天鏡靈青蘅的虛影浮現,比七日前更加黯淡,彷彿隨時會消散。
“解析它。”顧玄的命令簡短而直接。
“是。”
一道清冷的月華自鏡麵垂落,籠罩住那枚青銅令牌。
鏡麵上,無數繁複的符文飛速流轉、碰撞、解析。
片刻之後,青蘅的聲音帶著一絲駭然響起:“此物……並無任何靈力波動。但它的結構,似乎能與九幽之下的某種法則共鳴,它在……在自動吸引附近的亡魂附著其上!”
鏡麵上的畫麵隨之變幻,赫然呈現出一名邊將死前的景象。
隻見那令牌在深夜自行發出微光,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黑氣自虛空中滲出,彙入令牌,再通過令牌湧入持令者的身軀。
被黑氣侵蝕的將領雙目瞬間變得赤紅,理智儘喪,化作隻知殺戮的野獸。
“是‘偽英靈’!”青蘅的聲音愈發急切,“它在模仿英靈殿的法則,卻用亡魂替代忠魂,用殺戮取代守護!源頭……源頭指向……”
鏡麵猛地一顫,畫麵最終定格在鎮魔殿深處。
那裡,是剛剛進化完成,本應空無一物的新區域——英靈王座。
此刻,那尊象征著無上統禦權的王座之上,竟悄然端坐著一尊模糊不清的黑影,其輪廓,與顧玄在識海風暴中斬滅的初代鎮魔使,驚人地相似!
它似乎察覺到了窺探,緩緩“抬起頭”,朝鏡麵投來一道無聲的、充滿嘲弄的“注視”。
“哢嚓!”
映天鏡的鏡麵應聲再添一道裂痕,青蘅的虛影瞬間潰散。
原來如此。
顧玄緩緩握緊了拳頭,那枚青銅令牌在他掌心被捏得咯吱作響。
他斬滅了初代鎮魔使的主體意誌,卻未能清除其與鎮魔殿融為一體的“規則烙印”。
如今,這烙印如附骨之疽,藉助殿堂新生的力量,開始模仿他,篡改他,試圖用他的名義,重建一套屬於“它”的死亡秩序。
他這個新主,尚未完全坐穩江山,殿內就已生出了一個“影子皇帝”。
“傳我命令,”顧玄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即刻起,封鎖英靈殿三層以上所有區域,任何人不得靠近。”
說完,他霍然起身,手持那枚殘留著石疙瘩忠魂的斷槍槍尖,徑直走向另一片新生的區域——忠魂熔爐。
熔爐之內,並非熊熊烈火,而是一片由純粹戰意構成的光海。
光海中心,懸浮著三十六顆拳頭大小的戰意結晶,每一顆都代表著一名自願獻祭、將殘魂融入殿堂的幽境英靈。
它們璀璨奪目,唯有一顆,黯淡欲熄,正是石疙瘩所化。
當顧玄手中的槍尖靠近那片光海的瞬間,一道微弱卻堅定的意念,自那顆最黯淡的結晶中傳遞而出,直接響徹他的識海:
“主君……它在模仿你……用你的名義,重建……它的秩序……”
一句話,印證了所有猜測。
顧玄閉上雙眼,將自己的感知沉入槍尖,再通過槍尖與整個忠魂熔爐相連。
刹那間,鎮魔殿重組後的所有規則,如一道洪流般湧入他的腦海。
很快,他便找到了那三條被悄然植入的、暗藏殺機的悖論:
凡奉鎮魔司令者,神魂必受九幽死氣侵蝕,終將淪為祭品。
凡效忠鎮魔殿主者,其忠誠將被扭曲為獻祭自身的燃料。
凡靠近英靈王座者,其存在將被王座上的影子逐步同化、取代。
好一個陰毒的連環計。
不給他任何培養羽翼的機會,要讓他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最終被自己締造的“神國”所吞噬。
顧玄再度睜開眼時,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
他沒有立刻去修正那些規則,那隻會打草驚蛇。
他轉身走出忠魂熔爐,對著殿外等候的親衛下達了第二道命令:“昭告南荒各部,鎮魔司令牌於進化時遺失,凡持有者,皆為竊據神權的叛逆!著各部聯合清剿,格殺勿論!”
命令一出,四座皆驚。
這等於是在宣告那些枉死的忠臣,全都是叛徒。
然而,無人敢質疑。因為下令者,是顧玄。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這場血腥的“內部清洗”時,顧玄卻在夜色掩護下,獨自一人來到了鎮魔殿的祭祀台。
他沒有動用任何強大的法寶,隻是從懷中取出了一枚鏽跡斑斑的銅牌。
那是當初為他引路的拾骨人老薑,死後留下的唯一遺物。
他以銅牌為陣眼,指尖流淌出殷紅的冥河精血,迅速在地麵刻畫出一座小型的“歸魂陣”。
此陣不為殺伐,隻為誘捕。
做完這一切,他便盤坐於陣法中央,將那枚偽造的青銅司令牌置於身前,靜靜等待。
他要釣的,不是那些被操控的傀儡,而是躲在幕後提線的那隻手。
子時,陰氣最盛的一刻。
那枚青銅司令牌果然如預料般微微一顫,一縷比黑夜更深沉的陰流,無聲無息地自虛空中浮現,順著令牌,朝著顧玄的眉心探來。
來了!
就在那股陰流即將觸及他麵板的刹那,顧玄的雙眸驀然睜開!
“收!”
他低喝一聲,早已佈下的歸魂陣瞬間啟用,一股磅礴的吸力轟然爆發。
那股陰流猝不及防,當場被扯入陣中,化作一道扭曲掙紮的模糊人影!
正是殿中囚徒的“低語分身”!
“你以為,你能瞞過我?”顧玄冷冷地注視著那道虛影,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你不再是係統主宰,不過是個賴在我這屋殼裡,不肯挪窩的鬼罷了。”
他探手一抓,直接將那道尖嘯的殘識從陣中攝出,毫不猶豫地轉身,將其狠狠投入了忠魂熔爐之內!
“啊——!”
淒厲的慘嚎響徹殿堂,在那三十六顆戰意結晶的照耀下,這縷代表著初代意誌的殘識,被精純的英靈願力反複煆燒、淨化,最終化為一縷純粹的無主能量,反哺了整個熔爐。
做完這一切,顧玄才來到殿堂中央的王座前,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虛空中寫下新的鐵律:
“自今日起,鎮魔殿所有命令,須經三重驗證:”
“其一,血契感應。”
“其二,心印共鳴。”
“其三,執劍人親署。”
隨著他最後一筆落下,整座鎮魔殿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彷彿一台龐大的機器,齒輪終於嚴絲合縫地咬合在了一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南荒各處,那些正陷入瘋狂的邊將,身上的赤紅瞬間褪去,眼中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們看著自己沾滿親人鮮血的雙手,發出絕望的悲鳴,隨後在**的火焰中,吐出了最後一句話。
“謝謝……主君……讓我清醒過來。”
遠在萬裡之外的葬旗嶺,那位守了一輩子界碑的老卒,拄著柺杖,顫巍巍地登上山巔。
他看到,遠處那座曾一度坍塌的鎮魔殿廢墟之上,一杆嶄新的、沒有任何字跡的無字黑旗,正迎著凜冽的罡風,重新升起。
“旗還在……”老人渾濁的眼中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人……也還在。”
話音剛落。
“噗!”
一捧血花,在他乾癟的胸口驟然炸開。
一支無形的、貫穿了他身軀的箭矢,帶走了他最後一絲生機。
葬旗老人緩緩低頭,看著那個透明的窟窿,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守到最後……也算……圓滿……”
他的身軀,自腳下開始,一寸寸化作流沙,被山風吹散,最終徹底融入了這片他守護了一生的蒼茫大地。
也就在他身形消散的同一刻,鎮魔殿內,顧玄隻覺心頭猛地一絞,劇痛鑽心!
他腰間那枚始終溫養著的斷槍槍尖,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淒厲的嗡鳴!
一道冰冷的資訊流,在他腦海中轟然浮現:
【檢測到界碑守護者隕落……】
【葬旗嶺……封印鬆動。】
話音未落,顧玄猛地抬頭,望向葬旗嶺的方向。
那裡的天際,原本晴空萬裡,此刻卻不知何時已是烏雲密佈。
一道刺目的雷光,如巨龍的脊骨,猛然撕裂了厚重的雲層,在雲海深處,隱約可見無數狂暴的電蟒在無聲地遊走、彙聚。
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