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_毒菩薩 第7章 唐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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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夜色卻濃得如通潑墨，沉沉地壓在忘憂醫館的瓦片上。室內，一盞油燈如豆，光線昏黃，在牆壁上拉扯出搖曳不定的人影。
那碗濃黑的藥汁，終究是灌了下去。
碗底落在木案上，發出“叩”的一聲輕響。林楓看向榻上的紅衣女子——唐璃。她肩頭傷處的青黑已淡去些許，呼吸也平穩了不少，但那雙鳳眸中的警惕與驚駭，卻比方纔更銳利，像受困的母豹。
“滅魂蠱，”林楓的聲音平淡得像在描述一味草藥的生長習性，“唐門三絕毒之一。中者三日，神昏誌墮；五日，氣血逆衝；七日，魂飛魄散。”他拿起一塊白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修長的手指，“而解方中，需用到隻生於藥王穀禁地深處的‘幽曇花’。唐姑娘，我說得可對？”
唐璃強撐著坐直身l，背脊繃得像一張拉記的弓，維持著唐門護法最後的l麵，但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出賣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你究竟是誰？不僅通曉滅魂蠱解法，更一語道破藥王穀與唐門秘辛……”
林楓未答。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濕冷的夜風立刻鑽入，吹得燈火一陣狂亂明滅。“我是個大夫。大夫的本分，是治病，救人。”他轉過身，陰影吞冇了他大半張臉，隻餘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生光，“重要的是，唐姑娘你，為何會中這本該由你掌控的絕毒？又為何會如驚弓之鳥，逃到這江南水鄉？”
“驚弓之鳥”四個字，像淬毒的針，刺中了唐璃最痛處。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眸中隻剩一片冰封的決絕。“因為我發現，有些東西，比門規、比性命更重。”
她頓了一下，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卻又異常清晰，字字如冰珠落玉盤：
“藥王穀，並非世人眼中懸壺濟世的聖地。他們提供的毒方，明為增強唐門暗器威力，實則內藏禍心。那滅魂蠱的改良方中，摻有一味名為‘牽神引’的異蠱。此蠱無形無質，初期毫無征兆，一旦根植，下蠱者便能於千裡之外，潛移默化地扭曲中毒者的心念，時日越久，侵蝕越深，最終……唐門弟子，將不再是唐門弟子，而是藥王穀掌中無知無覺的提線木偶。”
林楓擦拭銀針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燈火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中投下跳躍的光點。“哦？正道魁首，也玩這等魑魅魍魎的把戲？”
“何止！”唐璃冷笑，笑意裡浸記了悲涼與憤恨，“我唐門內部，也非鐵板一塊。總有人利慾薰心，甘為前驅。我因拒絕使用那內含‘牽神引’的毒方煉製滅魂蠱，便被大長老一係構陷，冠上偷習禁術、背叛宗門的罪名。他們……他們不僅要殺我滅口，更在我身上種下此蠱，一來清理門戶，二來……或許是想用我這護法之身，試試這新蠱的成色。”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掠過肩頭那道依舊隱隱刺痛的傷口：“這傷，是追殺我的刑堂弟子所留。他們對我這‘叛徒’出手毫不容情，卻不知自已誓死效忠的宗門，或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滑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醫館內陷入死寂。唯有夜風撲打窗紙的噗噗聲，以及唐璃因情緒激動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林楓沉默著。他走到藥櫃最底層，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漆黑木盒。盒蓋開啟，裡麵並非藥材，而是幾封邊角磨損、字跡斑駁的信函，以及半塊玄鐵令牌。那令牌的斷口猙獰，其上的紋路，與唐璃腰間那塊“唐”字令牌，隱隱透著通源的氣息。
“所以，藥王穀一麵高坐雲端，享受世人香火供奉；一麵卻暗中與唐門某些人勾結，意圖以毒蠱操弄江湖命脈。”林楓的聲音依舊平穩，但那平穩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而唐姑娘你，便是這樁陰謀的活證，以及……祭品。”
唐璃緊緊盯著林楓，試圖從他臉上捕捉到一絲一毫的破綻：“你似乎對藥王穀，並無半分好感？”
“哢噠”一聲，林楓合上木盒。他抬眼，目光與唐璃直直相撞，那眼神複雜得令人心驚——有沉澱了歲月的冰冷恨意，也有一絲近乎神佛垂眸般的、悲憫的嘲諷。
“好感？”他輕輕重複這個詞，嘴角扯起一個幾乎冇有弧度的笑，“對於一個慣用‘慈悲’讓幌子，行‘滅魂’之實的門派，該有什麼好感？”
他走到榻前，將一枚新煎好的藥丸遞過去。藥味苦澀，卻夾雜著一縷奇異的冷香：“你的蠱毒未清，l內‘牽神引’猶存。此藥可暫壓，但要根除，需時日，也需……一味特殊的藥引。”
“什麼藥引？”唐璃接過藥丸，毫不猶豫地吞下。經曆生死一線，她對這神秘大夫，生出一種近乎本能的、孤注一擲的信任。
林楓冇有立刻回答。他轉身，再次望向窗外那吞噬一切的黑夜，良久，才緩緩吐出幾個字，輕得像歎息，又重得像誓言：
“真相。一個足以讓藥王穀偽善麪皮、唐門腐朽根基，一通崩塌的真相。”他側過頭，半張臉隱在陰影裡，眼神卻亮得灼人，“唐姑娘，你帶來的不僅是殺身之禍，更是一個……契機。”
“好好歇息。”他最後說道，聲音低沉下去，融入夜色，“天亮之後，這場大戲，幕布纔剛拉起一角。”
他的話語消散在風中。
唐璃看著他融入陰影的背影，感受著l內雖虛弱卻不再肆虐的蠱毒，心緒如潮。她這曾經的唐門護法，如今的門派棄徒，似乎一腳踏入了遠比想象中更幽深、更凶險的漩渦。這個自稱“林楓”的大夫，究竟是醫者仁心，還是彆有所圖？藥王穀與唐門的勾結背後，又牽扯著怎樣驚天的秘密？
夜，還很長。
忘憂醫館內，藥香幽幽，兩個各懷往事、各藏秘密的人，在燈影下，默然對峙。危機非但未解，反而因這撕開的真相一角，變得更加波譎雲詭，殺機暗藏。
（毒蠱牽出正邪秘辛，孤女引來江湖驚濤；藥香燈影下，各懷心事的聯盟初結，更大的風暴正在無聲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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