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路遠不念君 6

    -

6

盛沐婉知道自己很狼狽，她想笑，卻牽動臉上的傷口。

父親也被謝玹霖攔在外圍。

她孤立無援，也必須如此。

唯有此，父親和母親給革命黨籌措的抗生素救命藥，若日後事發在謝玹霖這裡纔有轉圜餘地。

最差也能將所有的事情推到盛沐婉身上。

這是她和父母提前商量好的計劃中的一環。

那馬仔交代，她想從他手裡高價購買盤尼西林。

謝玹霖聞言變色，“你買它做什麼？”

“掙錢！”

“我是醫生懂它的珍貴，盛家是生意人倒買倒賣再正常不過，而我以後嫁進謝家也要打理家族資產，提前攢些私房錢纔好馭下。”

她冷冷的看著他：“現在你知道了，送我去巡捕房，還是放我走！”

心裡竟然不自主的飄起那麼一點點希冀和奢望。

卻見胡月霜嬌嗔，拽了他衣襟：“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這時，父親大力推開擋在身前的謝家軍，失望地質問：“沐婉，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姑爺，你看這事”父親行色極卑微，按著他手背懇求：“沐婉是女孩子，不能去那種地方啊。”

表情也浮誇，與以往對謝玹霖的態度大相徑庭。

一邊是謝少帥最愛的金絲雀大明星，一邊是他未來嶽丈——滬城富甲一方的商業大亨。

盛沐婉的心都快吊在嗓子眼上。

“嶽父，女人不吃點教訓以後是會捅出大簍子的。”

“你放心，玹霖定會提前打招呼給沐婉在巡捕房安排一個單間，而且保證這件事絕不外傳！”

他安排親信送她去坐牢，也以為自己的安排天衣無縫。

可盛沐婉被人押送進入巡捕房的背影第二天就上了報刊。

標題醒目：

【滬上商業大亨盛光耀千金盛沐婉目光短淺，為銅臭竟倒買倒賣戰場救命神藥———盤尼西林，謝少帥治家嚴明，法不容情，欲知這對未婚夫婦接下來何去何從，持續關注本報一手訊息。】

謝公館內。

謝玹霖眼神陰鷙，解開腰間的皮帶，一個一個抽打他的下屬隨從。

“是你？”

“還是你！”

“若讓本少帥查出是誰出賣沐婉，定叫他生不如死。”

“是我！”他父親謝督軍拄著柺杖，踏門檻進來。

“無論是謝家軍還是裴家軍，我華東五省各路部隊都需要軍餉，可你的好嶽丈盛光耀推三阻四、磕磕絆絆，每次跟擠牙膏一樣，哆哆嗦嗦捨不得出錢。”

“革命軍早就整裝待戈，虎視眈眈盤桓在長江以南，隻等一聲令下就渡江開戰，冇有錢我們怎麼迎戰！”

“這一次，你做的很好！但還不夠狠。”

“滬上商業大亨的女兒名頭壞了，盛光耀這老東西是不是就得求著我謝家趕緊將人娶進門。”

“可怎麼娶？嫁妝多少？私下能榨出多少軍費卻大有講究。”

“不壓一壓盛光耀，他一屆商人也敢對老子陽奉陰違。”

謝玹霖奉命打電話，他說解決危機最好的辦法，就是等盛沐婉出獄後立刻辦婚事，同時提及聯軍需要更多軍費。

父親回話說他會考考考慮的，但掛斷電話就在家摔了心愛的茶具。

隔日，便登報不再認盛沐婉這個女兒。

與此同時，小道訊息再次流傳：

【爆料，爆料！盛沐婉原來不是盛光耀親女，她身世離奇，竟是盛夫人進入盛家當姨娘時帶進門的拖油瓶。】

胡月霜看到報紙後，高興的多吃了兩碗飯。

風水輪流轉。

這一次，摔茶盞的人換成了謝督軍。

他指著自家兒子的鼻子怒喝：

“你要娶的這是個什麼玩意，訂婚前到底有冇有調查清楚？”

“如今騎虎難下，你告訴老子該怎麼辦？”

“不娶，所有人都會說我謝家原本就是盯著盛光耀腰包，一聽未婚妻不是盛家千金大小姐就立刻遺棄，我謝家軍成了什麼，吸血鬼！”

“戰事贏了一切好說，輸了謝家裡子、麵子全冇！”

“可就這麼叫你迎娶她，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冇等父子倆吵出個所以然，謝玹霖就接到巡捕房的電話，說盛沐婉逃獄了！

他想也冇想點了幾名親隨，急急趕去巡捕房。

車隊路經碼頭時，聽到外麵鬧鬨哄的，隻聽人喊：“嚴查革命黨！”

他餘光看到盛沐婉拎著箱子行色匆匆準備登船。

看到她身邊站著一個頭戴灰色禮帽的男人。

看到她主動挽著對方手臂。

他雙目赤紅，一怒之下開了槍。

槍聲一響，搜查革命黨的人以為對方要衝關卡，於是也開始倉促應對——舉槍放火。

碼頭瞬間亂成一團。

盛沐婉沿著槍響的地方回頭。

她看到腦袋伸出車窗外的謝玹霖，看到他手中槍瞄準了她身旁的陌生男人。

於是她撒開男人手臂，輕輕笑了，用極其誇張的口型說了兩個字。

“再見！”

盛沐婉頭也不回地登上了前往南方的渡輪，步伐堅定。

混亂中，她聽到謝玹霖怒吼：“盛沐婉，你不準走！”

還聽到他大聲命令司機，“開車衝過去！”。

他想駕駛小汽車直接衝到輪船上阻止她離開。

盛沐婉緊張地盯著下方，心臟快要衝出胸腔。

她看到人群不遠處，父母在揮手。

她也揮揮手。

而輪船終於啟航了，盛沐婉站在欄杆邊，脊梁挺得筆直。

她和謝玹霖之間從此天高地闊，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