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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謀我偏謀你 止戈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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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戈為武

“孫媳給皇祖母請安。”

薛太後靠在鳳座上,上下打量著跪在階下的蘇清如:“哀家聽說你今日在皇上麵前很是出挑。”

蘇清如垂著頭,應道:“孫媳不敢。”

薛太後將茶盞重擱在紅木幾上,茶湯濺出半盞,“這後宮和朝堂,都不是你能隨意攪弄的。”

蘇清如忙跪直身子:“孫媳絕無此意。”

薛太後卻不再理她,轉頭吩咐宮女:“拿紙筆來。”

宮女很快將筆墨紙硯備好。

薛太後開口:“你既自詡聰慧,想必抄寫佛經也不在話下。這經文你便抄上十遍,當作修身養性,也可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世人皆知薛家有女,比男兒更驍勇。

昔年雁門關外橫槍躍馬的將門虎女,金殿上掌摑權臣的鐵血太後,今日怎叫人沉心於貝葉經文?

蘇清如不敢違抗,隻得領命。

她被帶到慈寧宮偏殿,埋頭抄寫佛經。抄到晌午,她的手腕痠痛不已,字跡卻依舊工整。

午後,一個小宮女在給她送茶時,打翻了墨汁,大片墨漬洇在了剛抄好的佛經上。

小宮女撲地跪下:“王妃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蘇清如本就無心抄寫佛經,好在滿紙的墨香沁人心脾,“罷了,你先起來,去稟告皇祖母,就說我抄寫的佛經被汙損,需重新抄寫。”

半個時辰又過,她手捧著抄好的經文,跪在薛太後麵前,袖口還染了墨。

“皇祖母,孫媳這經文已抄寫完了。”

慈寧殿陳設簡潔,薛太後不喜旁人擾自己清淨,寢殿內也無宮人。

薛太後放下手中的兵書,並未看蘇清如手中的經文,“王妃不必拘禮,入座吧。”

“孫媳鬥膽,”蘇清如起身坐在薛太後近前的圈椅,“若邊疆之亂本是人為,豈不是辜負太後一片誠心?”

薛太後看向她,扶額揉鬢,低垂著眼眸,眼角還有細紋,“王妃嘴裡說出來的話,倒比刀劍還鋒利,怪不得能讓皇帝另眼相看。”

“孫媳不敢妄言。”

蘇清如趕忙從座上站起,跪倒在太後麵前叩首,“當年霍家外戚如何倒台?不就是從邊將虛報戰功開始,如今貴妃若借邊疆之亂掌握軍權,怕是要學霍家……”

“邊疆一動,京中兵權便要易主。敢動我朝的萬裡邊關……當真以為哀家老了?”

薛太後立起身來,停在她麵前,“起來吧。”

蘇清如依舊伏在地上,“貴妃娘孃的兄長常與西域商隊往來……若將忠臣屍骨埋在蠻族地界,再謊稱遭襲,邊疆豈不大亂?到時候調兵之權……”

語尚未絕,薛太後便打斷道:“先帝賜哀家鳳印時說過,這宮裡最不缺的就是捕風捉影的舌頭!若隻是些空口無憑的話,哀家聽得多了!”

蘇清如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帕中裹著枚暗沉的腰牌,還有那封二皇子高長軒妄圖嫁禍高長澤通敵的密信,她將兩物舉過額際,雙手奉給薛太後。

“傅家滿門忠烈……”薛太後取過素帕展開,倚著屏風坐下,望著掌心那枚腰牌刻著“鎮國”二字,連著開啟那封密信,“好個一石三鳥之計!”

待逐字閱畢,薛太後將信箋折起收入袖中,“聽聞今日你父親蘇鎮暫領查賬之職?邊疆需要清廉官員,可彆讓你父親犯糊塗。”

“孫媳謹記皇祖母教誨。父親素以忠君報國為念,必當恪儘職守。”

“退下吧。”

……

蘇清如由一位麵生的宮人引著出宮,她仰頭望去,天色有些陰沉,還有悶雷聲響,許是要下大雨了。

她快步走上馬車,剛坐穩,馬車便疾速駛離皇宮。

行出朱雀門不過半裡,雨就落了下來,砸在車頂劈啪作響,她低頭理袖間,驟雨如瀑傾瀉而下,耳邊唯有雨聲轟鳴。

蘇清如掀開轎簾,雨水瞬間撲進車廂,“老程,雨勢太大,且慢些走吧。”

“王妃放心,老奴這路走了十來年,穩當得很!”他揚鞭輕喝,轅馬踏水而行,馬蹄聲混著雨聲愈發急促。

雨聲太大,老程的聲音她聽不真切,隻見他戴的鬥笠早已濕透,滴著水。

今日諸事已是乏累,頭隱隱作痛,蘇清如放下簾轎,靜坐車內,閉目養神。

待雨勢停了些許,她推開車廂窗欞,沿途的景色陌生,不似回翰王府的路。

“老程,這是往何處去!”

老程卻充耳不聞,隻是奮力甩動韁繩,馬匹吃痛狂奔,濺起的泥水糊滿車窗。

蘇清如正準備跳車,馬車突然劇烈顛簸,她撞在車壁上,滾落下馬車,襦裙沾滿了泥濘。

那馬夫褪下蓑衣鬥笠,露出黑色勁裝,眼神犀利。

此人不是翰王府的馬夫老程,且身形魁梧腰配柳葉刀,更像是軍中的人。

“翰王妃,失禮了!”

蘇清如揮拳朝他擊去,卻發現使不出力氣,頭也疼的愈發厲害。

她取出腰間的機關匣,數枚飛針朝那人射去,卻見他衣袂翻卷間,竟將飛針儘數避過。

未等蘇清如變招,他拾起碎石,屈指一彈,正中她手中的匣盒,匣子墜地翻滾。

她伸手去夠泥地上的匣盒,忽覺頸間滾燙,那人不知何時欺近,將她的喉鎖住。

蘇清如手腳被鐵鏈鎖住,押到林間一處荒廢的宅子。

“將軍,人已帶到了。”

那人將蘇清如推倒在地,朝著屋內背手而立的男子拱手行禮。

“去門外守著!無令不準踏入!”

“是!”

屋內隻餘下兩人,那男子轉過身來,提著一把利劍向她走近。

“沈策,你沒死!”她此刻也分不清是喜是悲。

兩年前沈策受她舉薦,領旨征戰西戎。可到她死時都沒有接到沈策的任何音訊。朝中有言他早已戰死沙場,更有說他落荒而逃。

“你我本不相識,可女相司徽音因你而死!”

沈策將一封親筆信箋舉到她麵前,上麵是原主蘇清如的手書——“願以司相,換王妃之位”。

“蘇清如,你呈給貴妃的投名狀,可還認得”沈策的劍已經橫在她脖頸,透著涼意。

“沈將軍……”她描摹著沈策的麵龐,他比兩年前消瘦了許多,眉骨也更立體,可如今再見,他滿眼隻剩下對她的殺意。

兩年了,她為女相,在朝中因他了無音訊背負罵名時,他未趕到她身側。可如今,卻因她的死輕易地出現在她眼前,還言為她報仇。

西戎戰事如何?可獲大捷兩年音訊全無,可是有什麼難言之苦如今重回大啟故土,是榮歸還是請罪……

她喉間滾過萬千詰問,丹唇微啟卻隻是凝作三字呢喃。曾經與他並肩執卷議政的女相司徽音,如今不過是他口中的罪女蘇清如。

“蘇清如,你這是默許了”

還未等她回答,沈策的劍早已刺穿她的鎖骨。

“啊——!”

她口中腥甜,極致的痛感蔓延,上半身不受控製地攥住沈策執劍的小臂,指尖掐進他的皮肉。

沈策毫不留情地翻轉手腕,劍身攪動間帶起碎骨輕響。

隨著鮮血湧出,她感到渾身冰冷,身體止不住發顫,口中竭力念道:“善將者……應止戈為武……攻心為謀……”

沈策聽後,泄了氣一般,將利劍從她鎖骨快速抽出丟棄在地上,背過身去,“你怎知……”

強烈的空虛感從鎖骨處充斥全身,蘇清如失去了力量支撐,倒在地上,眼前發黑,幾近昏厥。

沈策出征西戎前,她將錦書親自送到他手中,在其中言到——刃鋒可斬千軍首,卻斬不斷亂局愁;善將者,止戈為武,攻心為謀。

“讓開!”

本以為自己會再次死一回,可朦朧中,她依稀聞見高長澤的音色,仿若天籟。

門被破開,高長澤凜凜的身影映入她眸。

沈策仍舊死擋在她身前,不容高長澤靠近半分,“翰王殿下,此女謀害女相司徽音,罪不容誅!當交以國法處置!”

“沈策!你私設刑堂,已是僭越法度!你可敢問司相答不答應!”高長澤全力推開沈策,雲戟立刻上前將劍架在沈策頸部。

蘇清如蜷縮在黴斑遍佈的草蓆上,鎖骨處已血肉模糊,沉重的鐵鏈將她腕踝勒得青紫。

“得罪了。”高長澤餘音未了,已將人橫抱而起。

蘇清如嗆出口血,沾在高長澤衣襟上,她在顛簸中意識昏沉,隻覺耳畔風聲呼嘯,混著他急促的心跳聲。

“撐住,回王府便找最好的大夫。”

她勉強睜開眼,隻看見他緊繃的下頜。

一路陰雨連綿,到王府時,高長澤渾身濕透,她的血漬在他衣襟暈染出更大的痕跡。

“傳太醫令!”

高長澤的怒吼震得廊下銅燈搖晃,他腳步未停便直入寢殿,將蘇清如放在鋪滿軟墊的床榻上。

府內丫鬟們捧著藥箱魚貫而入,卻被他赤紅的雙眼嚇得僵在原地。

“滾出去!”

話纔出口,高長澤已親手撕開她浸透的中衣,露出鎖骨處皮肉外翻的傷口。

“備熱水、銀針、金瘡藥!”他扯開自己的外袍,將內裡乾爽的中衣墊在她身下,指腹擦去她嘴角的血沫時,觸到她滾燙的額頭。

蘇清如突然劇烈咳嗽,鮮血噴濺在他頸間,意識混沌中抓住他的手腕:“彆……彆讓沈策……”

“我在。”高長澤反手扣住她冰涼的手,將她顫抖的身軀裹進棉被,“有我在一日,沒人能動你分毫。”

太醫趕到,抖著手為蘇清如施針,高長澤按住他的手腕:“若她有半分閃失,本王要你滿門陪葬。”

太醫顫聲應下後,纔敢繼續將銀針刺入蘇清如周身大xue。

待傷口敷上秘製金瘡藥,高長澤獨自守在榻前。

蘇清如在夢魘中囈語,忽地抓緊他的衣袖。

“彆怕。”高長澤俯身將她摟入懷中,任由她的血沾染自己的衣襟,“本王定要那沈策,血債血償。”

他抽出腰間短刃,在自己掌心劃開一道傷口,將鮮血滴入藥碗,混著溫熱的參湯,一點點喂進她口中。

三更梆子響過,蘇清如終於轉醒。

她望著眼前熟悉的帳幔,又對上高長澤布滿血絲的雙眼,聲音沙啞:“我還活著?”

高長澤將她輕按回枕間:“安心養傷,剩下的事,交給本王。”

說罷,瞧他披上一件單衣準備起身離去,蘇清如果斷拉住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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