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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謀我偏謀你 舊憶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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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憶如潮

啟仁帝為慶賀西戎俯首稱臣,特在太和殿擺下瓊漿玉宴。

自從高長澤稱病臥床,蘇清如便鮮少在人前露麵,此番啟仁帝設宴,雖無高長澤相伴,她也不能失了翰王妃的禮數。

離宮宴開席尚有半個時辰,蘇清如獨步至蓬萊池畔。此池浩渺,依江南之韻而建,碧水接天,不見邊際。

她駐足池邊,池心築一八角攢尖亭,九曲石橋通至亭前,將岸與亭相連。

“師姐?!”蘇清如立在石徑上,遙望水榭亭中那道纖影,舉手投足皆是舊時記憶裡的模樣。

師門之中,師父隻收了她與師姐二人。出師那日,師父便言師姐要攜畢生所學雲遊四海,以授師門絕藝為業。此後她踏入朝堂,再未聽聞師姐音訊。

原以為山高水遠,今夕何夕,竟於此處重逢?

蘇清如疾步掠至亭下,執起那女子素手,帶著幾分驚喜與疑惑:“師姐姐,怎會在此?”

廊下侍衛劍指微擡,踏步欲阻,卻聞女子清喝:“臨川,休得造次!”

那喚作臨川的侍衛即刻斂目垂首,退立簷角,腰間劍穗尚自輕晃。

“姑娘是?”女子凝眸探詢打量她。

蘇清如喉間發緊,昔日師姐,如今已不識故人。強壓酸澀,福身行禮道:“妾身乃翰王府女眷,隨主家赴宴。見姐姐容色出眾,一時忘形,還望恕罪。”

語畢,喉頭泛起鹹意,倉促轉身離去,方轉至橋畔,便見沈策孑然立於橋上,目光落在身前亭中,方纔亭內諸般情景,似都被他瞧了去。

沈策察覺她行來,拱手行禮,聲如寒玉:“見過翰王妃。”

蘇清如低低喚了聲“沈將軍”,便拂袖欲走。

“王妃留步。”沈策跨步擋在橋心,“日前多有冒犯,還望王妃恕罪。”

蘇清如垂眸望著池中殘荷,池中風過,枯黃的蓮梗東倒西歪地戳在水麵,“將軍言重,不過是場誤會。”

沈策一揖到底,又道:“圍獵那日若不是王妃以斷嶽飛輪相救,沈某早已命喪狼口。此等救命之恩,沈某沒齒難忘。”

蘇清如淺笑:“舉手之勞,將軍不必掛懷。將軍若沒彆的事……”

“王妃能在萬分危急之際想出如此計策,隻是沈某心中疑惑,這般膽識謀略,尋常女子如何能有?”沈策直起身子,卻仍未退開半步,“王妃這手段,倒與傳聞中的司相頗有幾分相似。”

聞言,蘇清如麵上仍維持著笑意:“沈將軍說笑了,司相乃巾幗傳奇,豈是我能肖想的?”

沈策忽然逼近,“王妃可知,那斷嶽飛輪乃女相司徽音所創之術,旁人難以習得。而王妃當日所用之法,與徽音大人如出一轍。”

她直視沈策,鎮定道:“將軍這是何意?難不成因為一相似招式,便要將我認作女相?”說罷,側身便要繞過。

“王妃何必如此匆忙?”沈策跨前一步,擋住她的去路,“沈某還有最後一問,還望王妃解惑。”

“沈將軍,與本王的王妃相談甚歡啊。”

話音未落,高長澤長臂已牢牢環住她的腰肢。蘇清如倒進他懷中,擡眸望見他的麵龐。

不是說臥病在床?此刻他麵頰緋紅,沒了那副病態。

“殿下,宮中此舉,成何體統。”她壓低聲音,卻被環得更緊。

沈策拱手行禮:“翰王殿下,不過是些尋常寒暄罷了。”

“寒暄?”高長澤摩挲著蘇清如腰間的軟緞,尾音拖得極長,“本王倒要聽聽,沈將軍與本王妃,都寒暄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話?”

蘇清如輕扯高長澤的衣袖,示意鬆開:“殿下,沈將軍為啟朝立下戰功,清如不過是向將軍道賀而已。”

“清清,你總是這般良善。”高長澤垂眸看她,眼中溫柔滿溢,言罷,他又將目光投向沈策,“隻是這人心似海,莫要被幾句奉承話迷了心智。”

高長澤收緊手臂,“沈將軍為朝廷平定邊疆,本王自然敬重。但有些界限,逾越不得。”

沈策脊背繃得筆直:“殿下教訓的是,沈某銘記於心。”

“既如此,莫要誤了宴席。”高長澤攬著蘇清如離去。

高長澤與蘇清如入席落座。

殿外女官高聲唱喏:“翽宸長公主到——”

本該按時赴宴,這位公主卻姍姍來遲。

眾人循聲望去,見翽宸長公主高綰淩雲髻,身上羅紗大袖垂落尺餘,緩步入殿內,她每前進一步,身後拖地裙擺便如流雲舒展。

“長天來遲,讓父皇與眾位久候。”
長公主斂衽行禮。

啟仁帝擡手示意免禮,笑道:“無妨,難得今日喜慶,長天且入座吧。”

那不是她方纔在亭中所見的師姐嗎?!怎變成了翽宸長公主——高長天。

長公主謝過恩,在女眷席中坐下,那侍衛臨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佇立在席旁,女眷們的目光不時落在他身上,在耳邊竊竊私語。

“也不知長公主從哪尋來這般人物,瞧著倒比那戲文裡的冷麵俠客還俊幾分。”

“向來公主出行皆有侍女隨侍,偏這位獨帶侍衛。莫不是……”
那人壓低嗓音,“難不成是皇家養的麵首?”

“噓,此等妄言,當心禍從口出,累及滿門!”

“”

蘇清如以肘輕抵高長澤身側,壓低聲音問道:“翽宸長公主可是萬皇後所出?”

高長澤執起酒盞,仰首飲儘其中酒液,方開口:“自是嫡出,此等出身豈容虛妄?稍有差池,便是欺君大罪。”言罷,將酒盞置於案上,唇角勾起笑意,“皇姐自幼受萬皇後管教甚嚴,性子難免清冷寡淡些。”

印象裡,師姐常展歡顏,在太尉府習文演武時,其才略與師父相較亦不遑多讓。大啟律法嚴明,公主本無承位之權,萬皇後卻將獨女送至師父門下,收作閉門弟子,親授治國韜略與行軍之道。既非覬覦皇位,實在難以參透萬皇後此舉究竟為何。

殿內絲竹之音縈繞不絕,蘇清如隻覺霜氣透骨,師父畢生心血傾囊相授,到頭來,師姐不過是深宮中被擺布的卒子。

舞姬水袖翻飛,樂聲漸停。

西戎使臣闊步上前,執象牙笏板行禮,聲震殿宇:“啟稟陛下,我王素聞大啟仁德廣布,教化昌隆。今聞翽宸長公主德言容功俱佳,賢名遠揚。願以千裡沃野牧場、百車明珠美玉為聘,懇請陛下應允公主下嫁,結兩國之好,永息乾戈,共享太平。”

啟仁帝撫著長須,麵上笑意未減,開口道:“貴國此番誠意,朕自是知曉。然兩國風俗禮儀大不相同,朕實恐公主難以適應。這等終身大事,還需細細斟酌。望使臣歸國後,代朕向貴國國王轉達謝意。”

西戎使臣仍保持行禮姿勢,道:“陛下,此乃關乎兩國邦交之要事,還望陛下三思。”

“朕意已決,無需再議。來人,為使臣添酒!”

絲竹重響,笙歌複作。

蘇清如望著案上冷透的肴饌,滿席繁華皆不入眼。若翽宸長公主和親遠嫁,萬皇後母族能借聯姻鞏固朝堂勢力,於大啟而言,更是換取邊疆安寧的良策。再者,長公主年已及笄,早過適婚之齡,若啟仁帝無意和親之事,又豈會任由她蹉跎歲月,至今未許婚配?

蘇清如端盞一飲而儘,瓊漿入喉燒得舌根發麻,笑著:“翽宸長公主若應和親之命,未必是委身於他國。”

高長澤不屑道:“皇姐乃大啟獨嫡長公主,身份尊貴至極,自然不會屈居人下。西戎此番求親,實在荒謬至極。”

宴散,高長澤疾步追至翽宸長公主身後:“皇姐留步!可算逮著你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物,不由分說塞進長公主掌心,“喏,您要的!”

長公主攤開手掌,見是塊烏沉沉的黑石,棱角未琢,紋路天然,不由擡眸:“你火急火燎追上來,就為送塊頑石?”她目光在高長澤雀躍的眉眼與蘇清如怔忡的神色間流轉,忽而莞爾。

“皇姐可還記得上回對弈?”高長澤眉眼彎彎,“您說要堅不可摧又溫柔至極的物件,我翻了滿街,才尋到這昆侖玄石。雖模樣粗糲,可打磨後能成利劍,收起來又是溫潤石塊,正合您意!”

長公主聞言,目光再次落在蘇清如身上。見她神色似有幾分恍惚,輕笑出聲:“這位想必就是翰王妃了。你呀,都成家立室了,行事還這般孩子氣。”說著拍了拍高長澤的手臂,將黑石收入袖中,語氣柔和,“難為你記著,我且收著吧。”

“諸位貴人留步!太後懿旨,命各位於沁芳閣題詩作畫,以賀今日之宴。”太後身邊的公公揚拂塵而來,嗓音尖細。

……

沁芳閣內早備好了筆墨紙硯,狼毫飽蘸墨汁。公公弓著背,諂笑引導:“請翽宸長公主率先動筆,為此次盛會開篇。”

長公主款步上前,輕撚狼毫,筆尖便在宣紙上遊走。蘇清如立在一旁,看她運筆如飛,昔日她們在師父的書齋裡,也曾這般揮毫潑墨,隻是如今……

“翰王妃,該您了。”公公催促,打斷她的思緒。

蘇清如走向案幾,墨香縈繞,她提筆寫下:“舊憶如潮難自禁,相思幾度夢魂侵。”
筆鋒剛收,她轉頭望去,沈策不知何時立在人群前列,目光釘在那行字跡上。

高長澤晃至她身側,擡手捂住心口苦笑:“好個相思……”眾人還未及反應,他口中紅血突然噴濺在那行字上,將墨字暈染得模糊不清。

“殿下!”
蘇清如慌忙扶住他,高長澤仍伸手蘸著宣紙上未乾的血跡,畫了朵殘梅:“如此這才叫相映成趣。”

高長澤栽倒在她肩頭,蘇清如拚力撐住他沉重的身軀。

“速傳太醫!”翽宸長公主快步上前,手按在高長澤脈搏處,蹙眉望向蘇清如:“王妃莫急,尚有脈象。”又喚道:“備軟榻,將翰王擡至偏殿歇息,沿途不得驚擾。”

公公忙應是,指揮宮人。

長公主見她神色惶急,擡手招來貼身侍女:“取乾淨帕子與溫水,帶翰王妃稍作清理。”

偏殿內,太醫跪在榻前懸絲診脈。長公主立於床畔,轉頭吩咐:“緊閉殿門,未經傳召,任何人不得入內。”她目光掃過蘇清如,語氣緩了幾分:“王妃且寬心,等太醫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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