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甕 第 24 章
望江樓內的混亂尚未平息，新的噩耗已然傳來。
“堡主！不好了！”一名弟子踉蹌著衝上五樓，臉上滿是驚惶，“悅來客棧……‘黃河三凶’和‘七煞門’的人，在趕來支援的路上，遭遇伏擊！”
蕭彆離心頭猛地一沉：“情況如何？”
那弟子嚥了口唾沫，顫聲道：“傷亡慘重！‘病判官’崔勉重傷，‘七煞門’弟子折損過半，剩下的人……退、退回客棧了！”
彷彿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蕭彆離身形晃了晃，勉強扶住窗欞才站穩。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元不渡不僅算計了他，連他請來的外援也一並算計了進去。
那些江湖亡命徒，在真正的殺局麵前，根本不堪大用！
完了。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蕭彆離的心臟。外援潰散，內部人心惶惶，而那個可怕的對手還隱在暗處，如同最耐心的獵人，一點點剝掉他所有的防護。
他猛地看向窗外，目光死死盯住滄瀾江。水路，這是他最後的退路！
“傳令！所有人，準備從水路撤離！”蕭彆離幾乎是嘶吼著下達命令。他不能再待在這裡了，這座望江樓已經從一個堡壘變成了華麗的棺材！
命令下達，樓內殘餘的守衛們更是士氣崩潰，爭先恐後地湧向通往江邊碼頭的後門。
然而，當他們開啟後門，看到的卻不是希望的生路。
後門外的狹窄巷道和通往碼頭的小路上，不知何時，或站或坐，聚集了數十名形色各異的江湖人。他們手持兵刃，眼神貪婪而凶狠，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牢牢堵住了去路。
這些人，正是之前被雲何棲用“藏寶”流言引來的、覬覦賞金和“寶貝”的亡命之徒。他們之前被“黃河三凶”擋在悅來客棧外，如今得知“正主”蕭彆離要跑，哪裡肯放過這“移動的千金”和可能存在的“藏劍山莊秘寶”？
“蕭堡主，這是要去哪兒啊？”一個獨眼漢子扛著鬼頭刀，咧嘴笑道，“把寶貝和賞金留下，兄弟們或許可以給你讓條路！”
“跟他廢什麼話！拿下蕭彆離，千金就是我們的！”有人鼓譟起來。
貪婪徹底壓過了對清風堡的畏懼。這群烏合之眾嚎叫著，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與試圖突圍的清風堡弟子廝殺在一起！
場麵瞬間失控，陷入了最混亂的絞殺。清風堡弟子雖然精銳，但人數處於劣勢，且士氣低落，麵對這些為了錢財紅了眼的亡命徒，竟一時被壓製得寸步難行！
蕭彆離被心腹護在中間，看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目眥欲裂。他一生經營，竟落得被江湖宵小圍攻的下場！而這一切，都是拜元不渡所賜！
茶館雅間，雲何棲放下茶杯，嘖嘖稱奇：“看看，狗咬狗，一嘴毛。元老闆，你這驅狼吞虎、借刀殺人的手段，真是玩得出神入化了。”
元不渡沒有理會他的調侃。他的目光越過混亂的廝殺人群，精準地鎖定了被護在覈心、臉色慘白的蕭彆離。
是時候了。
他轉身，無聲無息地走下茶館樓梯。
雲何棲立刻收斂笑容，緊隨其後。
兩人並未加入樓下那場混亂的廝殺，而是如同兩道鬼影，沿著早已勘察好的路線——
藉助臨街建築的屋簷、晾曬的衣物、交錯的小巷，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方式，悄無聲息地繞過了主戰場，直插望江樓的後方，那片臨江的碼頭區域。
那裡，停泊著幾艘屬於清風堡的快船，是蕭彆離預留的退路。此刻，隻有寥寥數名弟子看守。
當元不渡和雲何棲的身影如同憑空出現般落在碼頭上時，那幾名弟子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警報，便被雲何棲迅如閃電的摺扇點和元不渡無聲無息的指風放倒。
元不渡走到最大的那艘快船旁，指尖在那堅固的船底龍骨處輕輕劃過。一股極寒的內力透指而出，無聲無息地侵入木材內部。不過片刻，那看似完好的船底內部結構，已然被陰寒內力震得酥脆。
他如法炮製，將其餘幾艘船的船底也動了手腳。
做完這一切，兩人再次隱入碼頭的陰影之中，如同從未出現過。
前方，廝殺聲漸漸微弱下去。清風堡弟子終究是訓練有素，在付出慘重代價後，終於撕開了一個缺口。
蕭彆離在幾名渾身浴血的心腹保護下，狼狽不堪地衝到了碼頭。他回頭望去，來路已是屍橫遍地，剩下的弟子仍在與那些江湖人纏鬥，顯然無法跟上來了。
“快！上船！”蕭彆離嘶啞地喊道，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向了那艘最大的快船。
倖存的心腹緊隨其後，手忙腳亂地解纜繩，撐船篙。
船，終於離開了碼頭，駛向江心。
蕭彆離癱坐在船艙裡，看著逐漸遠去的、如同修羅場般的霖州城，長長鬆了一口氣，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湧了上來。隻要到了對岸，進入清風堡的其他勢力範圍，他就安全了……
然而，這口氣還沒鬆完——
“哢嚓……嘩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突兀響起，緊接著便是江水瘋狂湧入的聲響！
“怎麼回事？！”蕭彆離驚駭欲絕地衝出船艙。
隻見堅實的船底，竟不知為何破開了一個大洞，冰冷的江水正洶湧而入！船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傾斜下沉！
“堡主！船底……船底碎了！”心腹絕望地喊道。
另外幾艘試圖靠過來的小船，也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同樣的狀況，紛紛開始下沉。
蕭彆離站在迅速沉沒的船頭，渾身冰涼，如墜冰窟。他猛地擡頭，望向霖州城的方向。
在對岸碼頭的陰影裡，他彷彿看到了兩道模糊的身影。一個墨綠深沉，一個淺淡如煙。
是元不渡。
他甚至連這最後的退路，都早已算準，並親手斷絕！
冰冷的江水漫過腳踝，漫過膝蓋，死亡的窒息感撲麵而來。蕭彆離望著那兩道身影，眼中充滿了無儘的悔恨、恐懼，以及一絲解脫。
完了，一切都完了。
滄瀾江的濁流，吞噬了掙紮的人影，也吞噬了清風堡主最後的生機。
元不渡站在岸邊，冷漠地看著江心的漩渦漸漸平息，彷彿隻是看了一場無關緊要的戲。二十年的血債，今日，終於收回了第一筆利息。
雲何棲站在他身旁，看著江麵，輕輕歎了口氣，不知是感慨還是彆的什麼。
“下一個，”元不渡轉身，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該去京城了。”
真正的仇敵，還在那九重宮闕之內。
第一卷·劍霜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