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甕 第 33 章
越往北行，地勢漸平，運河支流縱橫交錯，漕運愈發繁忙。數日後，兩人抵達了南北漕運的重要樞紐——臨淵城。
此城依運河而建，碼頭桅杆如林，貨棧商鋪鱗次櫛比，空氣中彌漫著河水、貨物與各色人等的混雜氣息，喧囂而富有活力。掌控此地漕運的，是盤踞多年的漕幫，幫主雷萬鈞，以其豪爽義氣和鐵腕手段聞名江湖。
入城時，盤查明顯比霖州更為嚴格，城門處除了官兵，還有不少身著漕幫服飾、眼神精悍的漢子來回巡視，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每一個入城者。
“看來清風堡和石窪村的事，風聲已經傳過來了。”雲何棲壓低鬥笠，看著城門口的氣氛，低聲道，“漕幫訊息靈通，耳目遍佈水路，咱們得小心點。”
元不渡微微頷首，他依舊穿著那身不起眼的灰色鬥篷，氣息收斂，如同一個普通的行商。
兩人順利入城，尋了家不算起眼但還算乾淨的客棧住下。客棧大堂裡，南來北往的客人議論紛紛，話題大多圍繞著最近的幾件大事——清風堡蕭彆離之死，霖州城的混亂，以及……隱約流傳的關於“元不渡”的傳聞。
“聽說了嗎？那個煞星元不渡，可能往北邊來了！”
“真的假的？他來北邊做什麼？”
“誰知道呢！總之最近都小心點，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
雲何棲要了壺酒和幾樣小菜，坐在大堂角落，看似自斟自飲，耳朵卻將周圍的議論儘收耳中。元不渡則直接回了房間調息。
傍晚時分，雲何棲敲響了元不渡的房門。
“元老闆，打聽點訊息。”他閃身進來，關好門，臉上帶著一絲興奮，“你猜怎麼著？漕幫內部，似乎也不太平。”
元不渡擡眼看他。
“雷萬鈞有個結拜兄弟，叫沈墨，是漕幫的師爺，也是雷萬鈞最信任的智囊。但最近，幫裡有些風言風語，說沈墨似乎和京城來的某些人走得很近。”雲何棲壓低聲音，“而且，我剛纔在碼頭轉悠，看到幾條掛著特殊旗號的官船，不像是普通的漕運或者巡檢。”
“京城來的人……”元不渡沉吟。臨淵城是通往京城的重要水路門戶，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與京城有關。
“還有，”雲何棲繼續道，“我注意到漕幫在暗中排查生麵孔，尤其是……身上可能帶有傷勢，或者氣質獨特的人。”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元不渡。
顯然，他們的行蹤可能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無論是漕幫自身，還是可能潛伏在漕幫內部的“焰獄”眼線。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喧嘩和沉重的腳步聲。似乎有一隊人馬進入了客棧。
雲何棲走到窗邊，透過縫隙向下望去，隻見七八個漕幫打扮的漢子簇擁著一個文士模樣、眼神精明的中年人站在大堂。那文士手持一幅卷軸，正在向掌櫃詢問著什麼。
“是沈墨！”雲何棲眼神一凝，“他親自帶人來了！”
掌櫃的似乎指了指樓上的方向。
“看來是衝著我們來的。”雲何棲退回房內，臉上不見驚慌，反而躍躍欲試，“元老闆，是打是走？”
元不渡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那個看似文弱、卻氣息沉穩的沈墨。此人能在漕幫坐穩師爺之位，絕非易與之輩。
“見一見。”元不渡淡淡道。避而不見，反而顯得心虛。他倒要看看，這漕幫的師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腳步聲很快在門外響起，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雲何棲看了元不渡一眼，得到默許後，上前開啟了房門。
門外，沈墨麵帶微笑，拱手一禮：“二位客官，打擾了。在下漕幫沈墨，奉幫主之命，特來請二位過府一敘。”
他語氣客氣，眼神卻銳利如刀，迅速掃過房內的元不渡和雲何棲，尤其在元不渡那被鬥篷遮掩的身形上停留了一瞬。
雲何棲擋在門口，笑嘻嘻道：“沈師爺？久仰大名。不過我們兄弟二人隻是路過此地，與貴幫素無往來，不知雷幫主找我們何事？”
沈墨笑容不變：“幫主隻是聽聞二位氣度不凡，想結交一番。另外……近來北邊不太平，幫主擔心二位人生地不熟，遇到什麼麻煩，故想請二位過府，也好有個照應。”他話語滴水不漏，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雲何棲正要再周旋，元不渡卻上前一步，鬥篷的陰影下，隻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
“帶路。”他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沈墨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料到對方如此乾脆。他側身讓開：“二位，請。”
漕幫總舵位於臨淵城中心，緊鄰運河碼頭，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宅院。一路行來，明哨暗卡無數，守衛森嚴。
會客廳內，主位上坐著一人，年約五旬，身材魁梧，麵容粗獷，一雙虎目不怒自威，正是漕幫幫主雷萬鈞。他身旁站著幾名氣息沉穩的幫中高手。
見到沈墨引著元不渡二人進來，雷萬鈞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他們身上，帶著審視與壓迫。
“幫主，人請到了。”沈墨躬身道。
雷萬鈞揮了揮手，沈墨退到他身側。
“二位，”雷萬鈞聲如洪鐘，開門見山，“我老雷是個粗人，不喜歡拐彎抹角。請二位來，隻問一事——清風堡蕭彆離的死，以及石窪村黑蛇幫的覆滅，是否與二位有關？”
廳內氣氛瞬間緊繃，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元不渡和雲何棲身上。
雲何棲心中暗凜，漕幫的訊息果然靈通！他臉上卻笑容不變，正要開口搪塞，元不渡卻已上前一步，掀開了鬥篷的兜帽。
刹那間，那張冷峻非凡的麵容，尤其是那雙獨特的平行四邊形眼眸和右眼下的銀色眉釘，暴露在眾人麵前。
廳內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
“元不渡！”有人失聲叫出這個名字。
雷萬鈞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縮，放在扶手上的大手瞬間握緊。沈墨眼中精光爆射，若有所思。
“是我。”元不渡迎上雷萬鈞的目光，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蕭彆離，該死。黑蛇幫，該滅。”
他承認得如此乾脆，反而讓廳內眾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雷萬鈞死死盯著他，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得屋梁似乎都在作響：“好！好一個‘該死’！好一個‘該滅’！蕭彆離那偽君子，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黑蛇幫那群雜碎，更是死有餘辜！”
他笑聲一收，虎目灼灼地看著元不渡：“不過，元不渡，你可知你如今已是江湖公敵，朝廷欽犯？你在我臨淵城現身，可是給我老雷出了個大難題啊！”
“幫主待要如何？”元不渡直接問道。
雷萬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身旁的沈墨。
沈墨會意，上前一步，對元不渡拱手道：“元公子快人快語，令人佩服。實不相瞞，幫主請您前來，除了確認此事，另有一事相詢——您可知‘焰獄’？”
此言一出，元不渡眼神微動，雲何棲也收斂了笑容。
沈墨緊緊盯著元不渡的反應，緩緩道：“據我們得到的訊息，黑蛇幫背後，似乎就有‘焰獄’的影子。而最近，京城方麵也有人通過特殊渠道，向我們漕幫施壓，要我們留意您的行蹤……元公子，您與‘焰獄’，究竟有何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