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甕 第 60 章
莫懷遠的遺體被小心地收斂,暫時安放在聽竹小築最僻靜的一間竹舍內。沒有時間舉行隆重的葬禮,強敵環伺之下,他們必須立刻轉移。
李慕雲雙眼赤紅,強忍著悲痛,以極高的效率安排著撤離事宜。莫懷遠的死深深刺激了他,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這場鬥爭的殘酷,也讓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幾分。他不再是那個僅僅提供後方支援的富家公子,他必須更快地成長,接過莫懷遠留下的部分擔子。
雲何棲沉默地處理著身上的幾處輕傷,眼神冷硬。他走到元不渡身邊,元不渡依舊站在莫懷遠的靈前,身姿筆挺,如同冰封的雕塑,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查清楚了,”雲何棲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是‘影煞閣’的人,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拿錢辦事,不問是非。雇主很謹慎,沒留下直接線索,但指向京城的可能性最大。”
元不渡沒有回頭,隻是極輕地“嗯”了一聲。
雲何棲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和那顆在陰影中愈發顯得冷冽的銀色眉釘,知道莫懷遠的死,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元不渡心中僅存的一絲溫情與猶豫。
“王振那邊,還按原計劃?”雲何棲問。
元不渡終於緩緩轉過身,那雙鴉青色的眼眸裡,所有的情緒都已沉澱,隻剩下純粹的、冰冷的殺意。
“不。”他開口,聲音如同碎冰相互摩擦,“先去影煞閣。”
雲何棲瞳孔微縮。影煞閣總部神秘,高手如雲,且與各地□□勢力盤根錯節,直接殺上門,無疑是捅馬蜂窩,風險極大。
但他看著元不渡的眼睛,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不是權衡利弊後的選擇,這是宣告。向所有潛在的敵人宣告,任何敢於伸向他們的爪子,都將被連根斬斷,血債必須用血來償。這是一種立威,更是一種發泄。
“好。”雲何棲沒有任何猶豫,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興奮而殘忍的弧度,“正好,小爺我也憋了一肚子火,沒處撒。”
影煞閣的總部,並不在什麼窮山惡水,反而設在江南最為繁華的蘇州府境內,一座看似普通的、經營綢緞生意的大宅院地下。地上是迎來送往的正當生意,地下卻是機關重重、戒備森森的殺手巢xue。
三日後,夜,蘇州府。
綢緞莊早已打烊,後院寂靜無聲。然而,在地下深處的大殿內,影煞閣閣主“鬼煞”正聽著屬下的彙報,眉頭緊鎖。派去聽竹小築的精銳小隊全軍覆沒,目標人物不知所蹤,這讓他感到一絲不安。
突然,大殿入口處傳來幾聲短促的慘叫,隨即戛然而止。
“什麼人?!”鬼煞猛地站起,厲聲喝道。殿內其餘殺手也瞬間警惕,兵刃出鞘。
沉重的殿門被一股巨力緩緩推開,兩道身影沐浴著從地麵透下的、慘淡的月光,走了進來。前麵一人,墨衣如夜,麵容蒼白俊美,右眼下方的銀色眉釘閃爍著幽光,眼神冰冷空寂,彷彿視殿內眾多殺手如無物。後麵一人,姿態懶散,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暖褐色的眼眸卻如同盯上獵物的野獸,掃視著全場。
正是元不渡與雲何棲。
“元不渡?!”鬼煞倒吸一口冷氣,心中駭然。他們竟然敢直接找上門來!
“影煞閣,”元不渡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寒意,“動了不該動的人。”
鬼煞強自鎮定,冷笑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江湖規矩如此!閣下莫非想以二人之力,挑了我整個影煞閣不成?”
雲何棲嗤笑一聲,上前一步,朗聲道:“規矩?小爺我今天就來給你們立立新規矩!動了我們的人,就得有被連鍋端的覺悟!”他話音未落,手腕一抖,數點寒星已激射而出,直取鬼煞麵門和周圍幾名殺手的要害!
“動手!”鬼煞怒吼,揮刀格擋。
大戰瞬間爆發!
影煞閣的殺手確實訓練有素,悍不畏死,從四麵八方圍攻而來。然而,他們麵對的是兩個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唯有殺意的煞星。
元不渡的身影在人群中飄忽不定,他的劍法不再追求所謂的“藝術感”,隻剩下極致的效率與殺戮。每一劍刺出,必有一人喉間綻放血花;每一個轉身,必有一人心臟被洞穿。他如同在血雨中漫步的死神,所過之處,隻留下冰冷的屍體和蔓延的恐懼。那濃鬱的化不開的血腥氣,似乎讓他右眼下的銀色眉釘都染上了一層妖異的紅芒。
雲何棲則如同鬼魅,他的身法更加詭異,招式更加刁鑽狠辣。他不再留手,也不再顧及所謂的“下限”,各種陰損的暗器、毒粉、乃至從敵人手中奪來的兵刃,都成了他殺戮的工具。他專門負責清理那些試圖從側翼或背後偷襲元不渡的殺手,確保元不渡可以心無旁騖地殺戮。兩人配合默契,一個正麵碾壓,一個查漏補缺,竟將這殺手巢xue殺得人仰馬翻。
鬼煞越打越是心驚,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武功在這兩人麵前,尤其是那個元不渡麵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對方的劍,快、準、狠,更帶著一種漠視一切的冰冷意誌,讓他從心底感到寒意。
“攔住他們!”鬼煞嘶吼著,自己卻悄悄向後退去,想要啟動機關逃走。
“想走?”雲何棲早已盯死了他,見狀猛地擲出手中短刃,如同流星般射向鬼煞後心。
鬼煞慌忙閃避,短刃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帶起一溜血花。就這麼一耽擱,元不渡已經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麵前。
鬼煞亡魂大冒,舉刀便砍。
元不渡不閃不避,手中長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後發先至,精準地點在了鬼煞的刀鐔之上。
“鐺!”一股冰冷詭異的勁力透刀傳來,鬼煞隻覺整條手臂瞬間麻木,鋼刀脫手飛出。
下一刻,冰冷的劍尖已經抵在了他的咽喉。
“雇主是誰?”元不渡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鬼煞臉色慘白,冷汗涔涔而下。他能感覺到劍尖傳來的死亡氣息,也知道影煞閣今日恐怕在劫難逃。他咬了咬牙:“是……是京城來的密使,具體身份不知,但……但他出示了宮裡的令牌……”
果然如此。
元不渡眼中殺意更盛。
“饒……饒命……”鬼煞顫聲求饒。
元不渡看著他,如同看著一隻螻蟻。
“你們動莫伯伯的時候,可曾想過饒命?”
劍光一閃。
鬼煞的求饒聲戛然而止,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與不甘,緩緩倒地。
首領伏誅,剩餘的殺手更是鬥誌全無,紛紛潰逃。
元不渡和雲何棲沒有追擊。他們站在屍橫遍野的大殿中,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雲何棲走到元不渡身邊,看著他被鮮血染紅的側臉,低聲道:“痛快了點沒?”
元不渡緩緩收劍,目光掃過這如同煉獄般的場景,眼底那片冰冷的火焰依舊在燃燒。
“還不夠。”他輕聲說,彷彿在陳述一個事實。
王振,劉文正,還有那宮牆之內至高無上的那一位……名單上的名字,必須一個一個,徹底抹去。
他轉身,向著殿外走去,血跡在他身後拖曳出長長的痕跡。
“去京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