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為我執針 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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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餘薇的臉,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顏色。
她嘴唇顫抖,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個王姓鑒定師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手裡的平板電腦,此刻重若千斤。
展廳裡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和餘薇之間來回移動。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宋奇先生在我耳邊低語:“他是故宮博物院的紡織品文物研究專家,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走到展櫃前,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仔細端詳著那些母本圖樣。
許久,他直起身,轉向眾人。
“老夫研究了一輩子刺繡,可以負責任地說,”他的聲音清晰而有力,“這些圖樣上的印記,是真的。這針法,這構圖,是宮廷繡最正統的根源。”
他轉過頭,看向餘薇。
“至於那位小姐展示的,”他搖了搖頭,“匠氣有餘,靈氣全無,是死物。”
一錘定音。
餘薇腳下一個踉蹌,被她身後的人扶住。
她帶來的記者們,此刻調轉鏡頭,對準了她。
“餘薇小姐,請問您對周老先生的鑒定結果有什麼看法?”
“請問您是故意用贗品來誣陷薑荷小姐的嗎?”
“您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是為了爭奪家產嗎?”
這些的問題,像刀子紮向她。
她用手擋住臉,在一片混亂中,被她那些所謂的“團隊”簇擁著,狼狽地逃離了展廳。
那場鬨劇,成了我個人展上最精彩的插曲。
第二天,所有媒體的頭版頭條,都報道了這場“真假宮廷繡”的風波。
餘薇和那個王姓鑒定師,因為涉嫌商業誹謗和藝術品欺詐,被相關部門立案調查。
據說,她為了做舊那批摹本,請了“高人”,花了一大筆錢,結果被查出那筆錢來路不明,牽扯出了她那位富商男友的經濟問題。
一根藤上,拉出了一串爛瓜。
她的人生,從雲端跌落泥潭。
而我,在展覽結束後,拒絕了所有的采訪和商業活動,帶著我的《山神》,回到了山裡。
工坊的門前,青草長得更高了。
墨墨蹲在門口的石階上,看見我回來,輕巧地一躍,跳進我的懷裡。
我抱著它,推開木門。
屋子裡的一切,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
陽光從窗格照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我把那幅《山神》掛在了牆上最顯眼的位置。
從此,這裡就是它的家。
也是我的。
一個月後,我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是我父親,薑文。
他再次中風,情況很不好。
我去了。
在病房裡,我看到了他。
他躺在床上,插著各種管子,半邊身子不能動,嘴巴歪斜著。
母親坐在一旁,頭髮白了大半,臉上佈滿了深刻的皺紋,眼神空洞。
她看到我,那空洞的眼睛裡,燃起了怨毒的火焰。
“你還來乾什麼!”她猛地站起來,“來看我們笑話嗎?你這個災星!是你!都是你害的!”
她撲上來,想打我,卻被護工攔住。
我冇有躲。
我隻是從包裡拿出一張卡,放在他床頭的櫃子上。
“這裡麵的錢,夠付清他的醫藥費,剩下的,夠你下半輩子的生活。”
母親愣住了。
“我不是在可憐你們,也不是在原諒你們。”我看著她,“我是在償還你們的生養之恩。從今天起,我和你們,兩不相欠。”
說完,我轉身就走。
身後,是母親撕心裂肺的咒罵和哭喊。
我冇有回頭。
走出醫院大門,外麵陽光正好,仰起頭,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
我回到了我的山,我的工坊。
開始整理奶奶留下的所有手稿,將那些瀕臨失傳的針法一一複原。
我開設了線上的教學課程,將宮廷繡的技藝,傳授給那些真正熱愛它的人。
我的學生,遍佈世界各地。
宋奇先生成了我的經紀人,幫我打理著一切,讓我的作品去到更遠的地方,被更多的人看到。
而薑家的那點破事,連同那些人,都徹底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
偶爾,我會從宋先生那裡,聽到一些零星的訊息。
薑宇在父親癱瘓、母親瘋癲後,賣掉了家裡的房子,帶著錢不知去了哪裡。
餘薇的案子判了,詐騙罪名成立,要在牢裡待上好幾年。
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一個晴朗的午後,我坐在工坊的廊下,手裡是一件剛起頭的繡品。
墨墨趴在我的腿上,懶洋洋地打著盹。
它爪心那個硃紅色的“荷”字,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像一枚溫潤的烙印。
山風吹過,簷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停下手中的針線,抬頭望向遠處連綿的青山。
我知道,奶奶留給我的,不隻是一門手藝。
更是一片可以讓我安身立命,自由呼吸的天地。
這裡,有我的神明。
有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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