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時通古今 第71章 差意反噬與輿情反轉
北宋，樞密使府邸靜室。
童貫癱在地上，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的嘴唇腫得像掛了兩根香腸，顏色紫脹，火燒火燎的痛感已經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灼熱和刺痛。舌頭更是徹底失去了知覺，彷彿嘴裡含著一塊燒紅的木炭。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形象全無。
然而，他的眼睛卻亮得嚇人，充滿了狂喜和一種病態的亢奮。
就在剛才，他無數次嘶吼“退退退”之後，累得幾乎虛脫，精神恍惚之際，他分明看到自己麵前那泥爐裡跳躍的小火苗，隨著他一聲無聲的、凝聚了全部怨念和辣意的“退”字，極其明顯地、不受氣流影響的、向左歪了一下！
雖然隻是短短一瞬，火苗立刻就恢複了正常，但這足以讓童貫堅信——仙法顯靈了！他的“差意”修煉，初見成效！
“哈哈哈…呃…咳…咳咳！”他想放聲大笑，卻牽動了腫痛的喉嚨和被辣傷的氣管，發出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差點把肺都咳出來。但身體的痛苦絲毫無法掩蓋他內心的狂喜。
仙緣！這就是仙緣！雖然過程痛苦了點，方式奇葩了點，但結果是好的！隻要堅持下去，凝聚更強大的差意，何愁不能逼退邪魔？甚至…窺得長生大道？！
強烈的興奮和繼續變強的渴望，壓倒了身體的痛苦和警告。他掙紮著爬起來，目光再次投向那堆色彩斑斕的辣料和血淚斑斑的冤案卷宗。
“不夠…還遠遠不夠…”他聲音嘶啞地喃喃自語，如同走火入魔的邪修，“仙路艱難，豈能因區區小成就懈怠？需得更烈的辣！更深的怨！”
他無視喉嚨的抗議，再次抓起一把顏色最詭異、據說產自南洋瘴癘之地的“鬼麵椒”，視死如歸地塞進嘴裡，狠狠嚼碎！
“唔——！！！”
比之前強烈數倍的劇痛和灼燒感瞬間爆炸！他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要被辣飛了！眼前陣陣發黑，耳中嗡鳴不止！
但他強行忍住沒有嘔吐，而是憑借這股極致痛苦帶來的、扭曲的精神亢奮，抓起一份描述一家老小被惡吏逼得家破人亡、狀紙遞上去卻石沉大海的卷宗，雙目赤紅地看了起來，努力將自己代入那絕望的怨憤之中！
“呃啊啊啊——退！退！退！！！”他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嘶吼，對著靜室的牆壁，噴出了帶著血腥味和辣意的氣息！
這一次，泥爐的火苗沒有動。
但他感覺自己腫脹的嘴唇猛地一痛，低頭一看，下唇竟然崩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滲出了一顆鮮紅的血珠！
幾乎是同時，他感覺嗓子眼一甜，一股腥氣上湧，竟然咳出了一點點帶血的唾沫！
【“…慎用！慎用！未至大成，妄動‘差意’，輕則口舌生瘡，重則…滋滋…（資料丟失）…”】
那“差評心經”入門摘要裡的警告，如同遲來的喪鐘，在他耳邊響起。
童貫看著手背上的血點，愣住了。
口舌生瘡？！還見血了？！
這就是仙法反噬？！這才剛開始練啊！
一股寒意瞬間壓過了喉嚨的灼痛和內心的狂熱。這“差評心經”…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凶險得多！練好了或許能瞪死邪魔，練不好可能先把自己練死！
就在他驚疑不定、開始後怕之時，靜室外傳來了劉全小心翼翼、帶著哭腔的聲音：
“樞…樞相！您…您沒事吧？奴婢聽到您咳得厲害…要不要請禦醫…”
“滾！”童貫下意識地嘶吼，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誰也不準進來！本帥…本帥正在關鍵時刻！”
他不能讓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淒慘的模樣！更不能讓禦醫發現他在修煉這種詭異的“仙法”！否則一世英名（？）儘毀！
他強撐著站起來，走到角落的水盆邊，看著水中倒影裡那個嘴唇破裂、滿嘴血汙、眼睛腫得隻剩一條縫、狀如瘋鬼的自己，一股巨大的恐懼和茫然湧上心頭。
這仙法…還練不練了？
練，可能沒等瞪死菌泥債主，自己就先七竅流血而亡。
不練…三天期限轉眼就到，菌泥討債小隊上門怎麼辦？
童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第一次，他對那“差評仙人”產生了一絲深深的怨念——這給的到底是什麼坑爹功法啊？！入門就要命？！
而此刻，遠在現代的薑小勺，也正體驗著“差意”帶來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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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時味居。
郵件發出，《都市奇聞週刊》秒刪微博，輿論風向微妙轉變。薑小勺還沒來得及高興幾分鐘，就感覺不對勁了。
首先是嘴巴。
剛纔打字時還沒感覺，現在放鬆下來，隻覺得嘴唇乾燥起皮，舌頭邊緣隱隱作痛，像是吃了太多上火的東西，但又沒有具體的傷口。他下意識舔了舔，感覺舌尖有一種異常的敏感和灼熱，彷彿剛剛激烈地吐槽過三個小時沒停嘴。
然後是心情。
那股懟完人之後的爽快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煩躁和看什麼都不順眼。
趙四殷勤地給他倒了杯水，他接過喝了一口，立刻皺眉：“這水怎麼有股自來水味兒？不是讓你買冰川水嗎？”（其實還是冰川水）
蘇東坡關心地問了一句：“小勺掌櫃，此事可需老夫修書一封，以文墨駁斥那宵小？”薑小勺心裡莫名冒出一句：“修書有啥用？能當飯吃還是能還債？”（當然沒說出來，但眼神透露出了嫌棄）
甚至連窗外路過的行人說說笑笑，他都覺得格外刺耳，心裡嘀咕：“笑那麼大聲乾嘛？吵死了！”
這種看啥都想挑刺、心態極度易燃易爆的狀態，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難道就是…“差意”的反噬？或者後遺症？
凝聚“差意”懟人是爽了，但懟完之後，會殘留一種“懟天懟地懟空氣”的負麵心態？變得尖酸刻薄，難以平靜？
薑小勺打了個寒顫。這可不行！他一個社畜廚子，要是整天看顧客不順眼，看隊友不順眼，那還做不做生意了？遲早眾叛親離，關門大吉！
他趕緊深呼吸，努力回想一些美好的事物…比如…錢？呃，想到錢就想起鍋氣銀行的債務，更煩躁了。比如…美食？想到美食就想起那碗讓他欲仙欲死的金湯和菌泥的“病態鮮味”，胃裡一陣翻騰。比如…安靜？想到安靜就想起門口可能還在潛伏的狗仔和噴子…
完蛋！根本靜不下來！“差意”的後遺症像是一層灰色的濾鏡，讓他看什麼都蒙上了一層挑刺和不滿的陰影。
“掌櫃的，您…您臉色不太好，要不還是再去歇歇？”趙四小心翼翼地問，感覺掌櫃的眼神好像變得…有點凶？
“沒…沒事。”薑小勺強行壓下心裡的煩躁，揉了揉眉心，“就是有點累。我出去透透氣。”
他需要離開這個環境，換個心情。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對趙四和蘇東坡也“差評”幾句。
然而，他剛推開時味居的後門，走到僻靜的後巷，還沒來得及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雖然可能夾雜著垃圾桶的味道），就聽到兩個躲在角落抽煙的、附近店鋪的小夥計正在竊竊私語，話題顯然圍繞著他和時味居。
“…聽說了嗎？就前麵那家時味居，老闆是個神經病！”
“真的假的？不是說他家湯會發光嗎？”
“發光個屁！炒作！被週刊記者戳穿了，惱羞成怒還把人家罵跑了！聽說還對著記者喊什麼‘退退退’，笑死人了！”
“臥槽！這麼極品？那以後誰還敢去他家吃飯啊？”
“反正我不敢，怕被傳染精神病…”
若是平時，薑小勺聽到這種議論，最多心裡憋悶一下，默默走開。但此刻，在“差意”後遺症的加持下，這股憋悶瞬間被放大成了熊熊怒火和極度不爽！
憑什麼？！你們瞭解真相嗎？！就在這胡說八道！
那記者斷章取義你們就信？我維護自己反倒成了神經病？！
一股強烈的、想要衝上去理論、想要罵醒這兩個蠢貨的衝動，混合著舌尖那熟悉的灼熱感，再次湧了上來！
就在他幾乎要控製不住的時候，腦海裡那冰冷的波動又極其微弱地閃了一下：
【…檢…測…到…低…價…值…目…標…及…無…效…情…緒…消…耗…】
【…建…議…無…視……】
【…‘…差…意…’…寶…貴…，…勿…用…於…螻…蟻…之…爭…】
薑小勺猛地一個激靈，如同被冷水澆頭。
對啊！跟這兩個不明真相的小夥計較什麼勁？浪費感情！浪費“差意”！（雖然他不知道這玩意到底有啥用，但本能覺得省著點好）
真正的麻煩是那個歪曲事實的記者和背後的週刊！
他狠狠瞪了那兩個還在八卦的小夥計背影一眼，強行壓下火氣，默唸了幾句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冷靜冷靜冷靜”，轉身又回了店裡。雖然心裡還是堵得慌，但至少避免了當場化身噴壺的社死局麵。
看來，這“差意”不僅能用，還得省著用、挑著用，用完之後還得自己消化負麵情緒副作用…這玩意也太難伺候了吧？！比伺候甲方爸爸還累！
薑小勺癱回椅子，感覺心累無比。果然，力量（哪怕是吐槽的力量）都是有代價的。
而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但看起來有點眼熟。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喂？是薑小勺先生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緊張和尷尬的女聲，“我是林薇。”
薑小勺眉頭瞬間擰緊，舌尖又開始發熱：“你還想乾嘛？！報道不是刪了嗎？還想怎麼樣？”
“薑先生，您彆誤會！”林薇的語氣急忙解釋，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我打電話來，是想…是想跟您道歉，並且…解釋一下情況。”
“道歉？”薑小勺一愣，心裡的火氣消了一半，轉而升起濃濃的警惕和疑惑。這記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耍什麼新花招？
“是的…”林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和無奈，“那篇報道…其實並非我的本意。是我的主編，他看了我拍的模糊視訊和采訪記錄後，堅持要往‘炒作’和‘噱頭’的方向寫，認為這樣纔有爆點…我據理力爭過，但…您知道，我畢竟隻是個小編…”
薑小勺沉默地聽著，心裡的警惕絲毫未減。甩鍋給上司？這套路他見多了。
“那你當時為什麼不錄音錄影自證清白？反而由著他亂寫？”他冷冷地問，下意識地用上了“差意”帶來的審視感。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傳來林薇更加尷尬的聲音：“我…我當時確實偷偷錄音了…但主編說那種情況下，錄音反而能證明您態度惡劣，更能佐證我們的觀點…我…我一時糊塗…”
薑小勺心中一動！果然有錄音！
“所以呢？現在為什麼又來找我道歉？良心發現了？”他的語氣依舊不客氣。
“是因為…您發來的那封郵件…”林薇歎了口氣，“主編看到郵件後，有點慌了。他雖然追求爆點，但也怕真的惹上官司，尤其是涉及到采訪違規操作…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週刊的官微賬號剛剛突然被平台警告了，說收到大量使用者投訴我們‘發布不實資訊’、‘惡意引導輿論’…主編懷疑是您這邊…”
大量使用者投訴？薑小勺一愣，他除了發郵件，什麼都沒做啊？哪來的大量投訴？
難道是…之前那些被“佛光湯”吸引來的、真正相信他的路人網友自發的行為？還是說…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角落那口沉寂的鐵鍋。
【“…‘…差…意…’…寶…貴…，…勿…用…於…螻…蟻…之…爭…”】
【“…或……以…事…實…為…基…，…凝…聚…‘…差…意…’…，…直…擊…要…害…！…”】
難道…自己那封凝聚了“差意”的郵件，不僅發給了週刊，還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那些看過報道的網友的判斷，促使他們去投訴？！
這“差意”…還能有這種玄乎的遠端效果？！雖然微弱，但似乎真的起了一點作用？
想到這裡，薑小勺後背有點發涼。這鍋氣銀行升級出來的功能，越來越邪門了！
電話那頭，林薇見薑小勺不說話，繼續道：“薑先生，我知道現在道歉可能晚了。但我個人還是想彌補一下。如果您願意，我可以把我當時錄下的完整音訊發給您一份。或許…對您澄清事實有幫助。另外，我會儘力說服主編，爭取在下一期週刊上刊登一則簡短的更正說明…”
完整音訊！更正說明！
這無疑是扭轉輿論的關鍵證據！
薑小勺心中的火氣徹底消了，轉而升起一種複雜的情緒。這女記者…似乎也沒那麼壞？至少還有點職業底線？
他沉吟片刻，道：“音訊發給我。更正說明…你們看著辦。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一定！一定！謝謝您薑先生！”林薇如釋重負地掛了電話。
很快，薑小勺的郵箱裡收到了一個音訊檔案。他點開播放，裡麵完整記錄了他和林薇昨天的對話過程，包括他最初耐心的解釋、被逼問後的逐漸不耐煩、以及最後情緒失控吼出“食品安全”和“退退退”的全過程。任何人聽完，都能明顯感覺到是記者步步緊逼、斷章取義在先。
薑小勺將這段音訊稍微剪輯（隻保留關鍵部分，隱去了關於古裝客人的敏感資訊），然後註冊了一個小號，匿名發布到了幾個熱門論壇和社交媒體上。
標題很簡單：【“佛光湯”事件完整錄音曝光，誰在說謊？】
真相的力量是巨大的。
這段錄音一出，再加上《都市奇聞週刊》之前秒刪微博的舉動，輿論瞬間發生了驚天逆轉！
“臥槽！聽完錄音了！這記者太惡心了吧！完全就是誘導式提問和斷章取義！”
“店家明明一開始很耐心解釋了，是被逼急了的！”
“人家說食品安全怎麼了？現在餐飲行業問題就是多！記者怎麼不去查地溝油？”
“退退退怎麼了？我被傻逼氣到的時候也想喊退退退！”
“心疼老闆，被這麼汙衊網暴…”
“《都市奇聞週刊》出來道歉！”
“已取關！什麼垃圾媒體！”
之前罵得最凶的那批人，很多開始刪評裝死，或者調轉槍口開始罵週刊。之前保持沉默的路人則紛紛站出來支援薑小勺。時味居的風評，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開始快速回暖。
薑小勺看著手機螢幕上迅速轉變的輿論風向，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場突如其來的輿情危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他感覺舌尖那殘留的灼熱感，以及心裡那股看什麼都不順眼的煩躁感，也隨著這口氣，消散了大半。
“差意”的反噬，似乎與情緒的發泄和問題的解決程度有關？
他再次看向那口鐵鍋，眼神複雜。
這玩意…雖然坑爹的時候居多，但偶爾…似乎也能派上點用場？
隻是這用起來的代價和副作用…實在有點刺激。看來以後這“差評心經”，能不用還是儘量不用為妙。老老實實當個炒菜的社畜，纔是王道。
而此刻，北宋靜室內的童貫，正對著水盆裡自己慘不忍睹的倒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和恐懼之中，完全不知道，他視若仙旨的“差評心經”，在現代的第一次實戰應用，是用來…對付狗仔隊和搞輿論反轉的。
如果他知道真相，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傷上加傷，當場差意暴走，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