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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來時霧濛濛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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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精心熬了幾個小時的湯,她所有的溫柔和期盼,在他關於喬若桑甚至算不上美好的回憶麵前,變得如此可笑和一錢不值。

傅雲深被碎裂聲驚醒,回過神,看到地上狼藉的湯漬和謝晚凝淚流滿麵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無力感。

他發現,喬若桑的影子,已經無孔不入地滲透了他的生活,滲透了他的思緒,無論他如何抗拒,如何試圖回歸“正軌”,她總能輕易地將他拉回那片名為回憶的泥沼。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他隻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幾天後,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驅使著傅雲深,他動用許可權,來到了軍區醫院的檔案室。

他需要確認什麼,或者說,他需要某種形式的自我懲罰。

他在堆積如山的檔案中,找到了喬若桑挨軍棍那天的詳細醫療記錄。

當值班護士將那份薄薄的檔案袋遞給他時,他的手竟有些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抽出裡麵的紙張。

冰冷的鉛字,客觀地記錄著傷勢:

“患者喬若桑,背部、臀部大麵積軟組織嚴重挫傷,皮下廣泛性淤血,區域性血腫形成,伴有輕微骶尾骨骨裂……”

“清創過程中,患者意識清醒,拒絕使用麻醉劑,自行咬牙忍耐……”

“縫合七針,術後建議絕對臥床休息,防止傷口撕裂……”

寥寥數語,卻像一把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傅雲深的心臟,然後殘忍地攪動。

他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拿著紙張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

紙頁邊緣被他捏得皺成一團。

他彷彿能看到,那個嬌氣到蹭破點油皮都要他哄半天的小女人,是如何**著血肉模糊的後背,趴在冰冷的診療床上,死死咬著毛巾,額頭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卻硬是一聲不吭地承受著針線穿過皮肉的劇痛。

拒絕麻醉……她是想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來銘記他帶給她的羞辱和傷害嗎?

“啪嗒”一聲,一滴滾燙的液體猝不及防地落在紙張上,暈開了黑色的字跡。

傅雲深猛地抬手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淚流滿麵。

當晚,夜深人靜。

傅雲深獨自一人,如同幽靈般,走到了當初對喬若桑行刑的那片禁閉室外的空地。

月光淒清,將地麵照得一片慘白。

那條冰冷的長凳,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中央,像一個無聲的罪證。

他一步步走過去,指尖顫抖地撫摸著長凳冰涼的木質表麵。

粗糙的觸感,彷彿還殘留著她當時絕望的溫度和痛苦的顫抖。

他找到當晚負責行刑的、如今已經調離原崗位的一名老兵。

在他的逼問下,那名老兵心有餘悸地回憶:“夫人她……是真的剛強……八十軍棍,結結實實,一下都沒含糊……她真的一聲沒吭,嘴唇都咬爛了,血順著下巴往下滴……打完自己撐著站起來,還對我們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還讓人難受……”

“彆說了!”傅雲深猛地低吼出聲,打斷了老兵的敘述。

他再也無法承受這遲來的、細密的淩遲。

他衝到那條長凳前,想象著她當時是如何趴在這裡,如何承受著一下下重擊,如何將所有的痛呼和不甘都死死咽回肚子裡……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像海嘯般將他吞沒。

他猛地抬起拳頭,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砸向旁邊堅硬的磚牆!

“砰!”

一聲悶響,指骨處傳來鑽心的劇痛,鮮血瞬間從破皮的關節處滲出,染紅了灰暗的牆磚。

但他卻感覺不到手上的疼,因為心裡的疼,早已超過了肉體千百倍。

他順著牆壁,無力地滑坐在地,將臉深深埋進膝蓋,寬闊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在死寂的夜裡低低迴蕩。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而這淚,是為他親手造成的、無法彌補的傷害而流,為那個被他傷得遍體鱗傷、最終決絕離去的女人而流。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小洋樓。

他第一次主動開啟了酒櫃,拿出最烈的酒,像是渴求麻醉一般,仰頭猛灌。

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和胃,卻燒不滅心底那蝕骨的寒和痛。

他需要酒精來麻痹自己,哪怕隻是片刻的混沌。

他醉得很厲害,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旋轉、模糊。

踉踉蹌蹌地推開小洋樓的門,黑暗中,一個身影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馨香鑽入鼻尖。

不是謝晚凝身上那種溫婉的脂粉香,而是更鮮明、更帶著侵略性的,獨屬於那個人的玫瑰氣息。

傅雲深渾身一震,巨大的狂喜瞬間衝垮了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轉身,將那人緊緊、緊緊地摟進懷裡,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對方揉碎進自己的骨血裡。

他把臉深深埋在那柔軟的發間,貪婪地呼吸著那抹魂牽夢繞的淡香,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酒氣和無法抑製的思念:

“桑桑……是你嗎?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他語無倫次地呢喃著,然後低下頭,憑著本能,急切地、帶著絕望的渴求,去尋找那抹熟悉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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