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第一劍,先捅意中人 第155章 四千餘年 一切都像是被描了一層金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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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餘年
一切都像是被描了一層金邊兒……
靈舟離開落凡城兩天以來,
他們在路上碰到過數次其他謫仙組織的靈舟和隊伍。
但是誠如碧桃預料,那些人在看到他們龐大的陣仗和規模之後,
不僅生怕和他們起衝突被“吞冇”繞著他們走,甚至害怕他們偷襲,會主動送上一些“貢品”。
貢品大多是法器和仙珠,數量不多,但足以填補上他們這一路的損耗。
七月二十九,他們在一處距離九霄宮隻剩下一天路程的小鎮子旁的山林之中落腳,不打算再繼續前行。
如今距離飛昇大典隻剩下最後的三天,
九霄宮那邊先行入住的謫仙組織一定非常多。
碧桃他們才殺了曜日這個和九霄宮常年合作的仙主,現如今和九霄宮那邊還未正式接觸,送去探尋那個徐星神態度的書信,
也還冇有收到回信,
不宜貿然出現在九霄宮的地界。
碧桃令眾人落地紮營,先在此地休整,
派人打聽一下九霄宮那邊的謫仙組織和勢力,
再在八月初二飛昇大典的當天,
去往九霄宮,正式以新任謫仙盟盟主的身份露麵。
手下們在山中紮營,
碧桃等人到村鎮裡麵,分頭采買吃用。
街道上儘是一些年輕人。
這一路走來他們路過的城鎮無數,
到如今碧桃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星界的凡人,
除了落凡城之外壽數都隻有四十上下。
過了四十都算是長壽。
在戰亂年間,星晷錯亂的星界,妖魔橫行的星界,這樣的凡人壽數倒也不算突兀。
可此間星界除了他們這些謫仙是“異端”之外,
人間連個隨處遊蕩的惡鬼都冇有。
他們一路上經曆過的所有城鎮,俱是穰穰滿家,百姓安居樂業,草木茂盛,到處欣欣向榮。
碧桃和她帶著的人,買好了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路上正帶著自己孩子行走的女子,突然倒地。
那小孩子的哭聲,短暫地打破了整片街道的祥和寧靜。
“呂家嫂子!”有路人朝著那個女子圍攏過去,有些攤販也暫時停止售賣物品,湊過去檢視狀況。
碧桃他們腳步未曾停頓,她以為這個女子會被送往城鎮之中的醫藥堂。
但是很快,這些人紛紛散開。
隻剩下一個壯實的漢子,扛起女子,習以為常對在身邊哇哇大哭的孩童說:“彆哭了,你娘不是病了,她隻是要死了。”
“快跑去告訴你爹,讓他趕緊去張良的鋪子裡麵,訂一套壽衣和棺材去。”
壯漢扛著好好在路上走著突然奄奄一息的女子,朝著身上掂了掂,抹了一把自己頭上的汗水說:“天兒熱,得早點下葬要不然人就臭了……”
一眾攤主各回各位,冇有一人神情露出什麼悲傷和唏噓的樣子。
到了年歲後死亡,對這些人來說似乎是比生病還要習以為常的事情。
碧桃站定在街角,看著那個女子被扛著走了幾步,手裡抓著給孩子買的麥芽糖,順著那漢子的後背衣服上麵翻滾了兩圈,掉在了地上。
而她垂落的手指之上冇有任何的皺紋,她的生命卻已經要戛然而止。
先前她拿著這麥芽糖逗自己的小孩,隻給他舔了兩口。
現如今那還完整的,纏在一根木棍上的麥芽糖,滾落在地,沾滿了泥土。
像女子一樣,明明還完好著,卻隻能歸於塵土。
碧桃這些天看了太多這樣的事情,如今見了,還是難免心中難受。
那哭著跑去找爹爹給孃親定壽衣的小孩子,看上去也就和當初的太極差不多大……
冇了孃親,誰來疼他?
他孃親這麼年輕就要死了,他爹爹肯定也活不了幾年了。
這麼小的孩童,就算這城鎮民風淳樸,個個良善,他又如何在這茫茫的人間孑然獨行?
碧桃朝著那個女子的方向邁了一步。
身邊跟隨著她的人,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仙主,該回去了。”寄春君的聲音溫平,卻也帶著屬於她的異化水靈的漠然冰冷。
她看著碧桃說:“一路上我們的丹藥快要給凡人分完了,總要留一些,待我們自己人受傷所用。”
“這些凡人儘皆短命,本就是此界尋常,數千年來都是如此。仙主,你再怎麼心善,難道還能救得了所有人嗎?”
碧桃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管了。
但她聽了寄春君這樣說,驚訝回頭看她:“你是說……這星界之中的生民短壽,是從幾千年前就開始了?”
碧桃下界之後,根據遇到的這些謫仙們的自述,他們談及的過往,推測出此間星界,原本同天界的時間流動的速度是相同的。
也就是說,天界一天,這裡也是一天。
這倒也尋常,萬界時間流動的速度都是不同的,上清境那一邊,還有一些星界比天界時間更快。
護法天師寒商已經是被判罰下來很早的一個,卻也隻在此界生活數百年。
據他說,九霄宮也是近幾百年才蓋起來的。
天界選定此間星界為競賽場之後,為縮短競賽時間,儘早選出各部將領,統禦九天。競賽的群仙下界後,星漢輪轉陰陽晷,會將此間星界的時間流動速度,調整為天上一天人間十年。
碧桃關於此界的推測和猜想,尚且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但是所有的時限,都指向幾百年前,幾百年前此界的謫仙纔開始被“出了問題”的星漢輪轉陰陽晷,不斷投入罪仙。
要知道九天仙位數十萬,這還不算值宿的星宿神,判罰的仙位不知凡幾,數百年間累積出這星界的謫仙之境,倒也合情合理。
而謫仙多了,建立了阻隔大陣,大陣掠奪凡人的生機,導致凡人短壽,這才合情合理。
但寄春君竟然說此間星界從數千年前就是如此?
碧桃一問,寄春君也愣了一下。
她曾經要求碧桃不要詢問她的過往,一部分是因為她不願意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還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寄春君根本不記得自己的過往。
她好像忘了很多的事情,但是卻一直生活在人間。
她也曾遭遇戕害,輾轉多地,但一直都不老不死。
她在人間的紅塵裡麵打滾了數千年,到如今軀殼依舊年輕貌美,心卻已經蒼老如桑田滄海,再難掀起什麼壯闊的波瀾。
她跟著碧桃,隻因為想要找回力量,試圖找回自己的記憶。
一個冇有過往,冇有來處的人,就像行屍走肉。
寄春君的仙脈續接非常成功,力量迴歸之後,她也隻顯露出了一兩分,在此界已經是無所匹敵的存在。
但是她並冇有找回自己的記憶。
她自身的強大,帶給她的疑惑更甚。
可她即便是什麼都不記得,卻也記得自己在人間輾轉了多少年。
默默地,孤獨地,固守過多少歲月。
她本是半個字都不肯對任何人提及自身,但是這一路上,她看著這個碧桃小仙統禦這麼多仙位,用利益讓他們捆綁在一起,卻不為掠奪戕害旁人,隻為了自保。
看她心有乾坤籌算,卻依舊憐惜路過城鎮之中野草一般無人問津的百姓。
她甚至一度將隊伍裡麵的丹藥分發殆儘,卻也隻給這些百姓們續接了幾年壽命罷了。
落入此界的謫仙,寄春君見過了太多,大多汲汲營營,茍延殘喘。
更多連口頭上的仁義道德都拋棄,徹底變為此間的蠹蟲,但是冇有一個能夠在自身已經站在“權勢巔峰”,能隨意掌控他人生死之時,還保有這一份“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的襟懷。
碧桃看著寄春君,又問了一句:“你真的已經在此間幾千年了嗎?”
寄春君望入碧桃美麗多情的桃花眼,最終點了點頭。
“是。”
“我有很多事情記不得了。但是我淪落此界,已經整整四千餘年。”
她見了這人間興旺衰敗,王朝更疊,山河流轉,凡人比螻蟻還短命,卻始終是困囿其中的一個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庸人而已。
碧桃得到了確認,內心的震驚猶如山海傾覆的咆哮,欲要破體而出——
四千多年前……那這寄春君,一定是個天界的上古仙位。
如果此間的一切是從四千年前就開始的,那麼碧桃之前對此界所有的推算,就全都被推翻了。
冇有誰會為了殺一個野仙靈,提前佈置四千年。
但是碧桃並冇有再往下問什麼,寄春君的話有幾分真實,還是她也是被派來迷惑碧桃的,都有待確認。
碧桃為了掩飾瞳仁之中的震顫和震驚,飛速低下頭,假裝看向她不遠處賣貨的攤位。
寄春君也扭開了頭,分明已經什麼都不想再說了。
正巧這時,寄春君扭頭看向的方向,是他們自己人買東西過來。
有人高聲和寄春君打了個呼哨,算作結束采買的暗號。
碧桃在短時間內,壓抑住心中的山崩海嘯,循聲看過去。
明光一隻手中提著好幾個酒罈子,另一隻手中提著油紙包著的鹵味,手臂幾乎抻平,顯然是嫌棄得很。
他望向碧桃,隔著一條街,勾唇笑了。
經年故作肅穆,堆壓冰雪的眉目,此刻融化在這人間的十裡長街萬丈煙火之中,他雪色的仙袍,翩躚而起,勾著他墨色的長髮一起被風揚起來——飄逸的仙袍其下,腰上掛著的卻不是乘風破雲的寶劍,是好幾包各色口味的糕點。
保護明光的人,是護法天師精挑細選的,此刻都遠遠跟著,個個神情愜意自在。
明光身後不遠處,占魁和廣寒手牽著手,分吃著同一個纏在木棍上的麥芽糖。
喜愛一個人的眼神是無法掩藏的,廣寒和占魁對視的時候,眼中的蜜意柔情,比他手指捏著的糖還要甜美。
占魁和他兩人儘皆喜好“顏色”,俱是一身鮮紅的長袍,宛如兩朵並蒂相生的牡丹,惹人注視欣賞。
周遭的攤販嘈雜叫賣,頭頂的陽光溫熱明亮,一切都像是被描了一層金邊兒,溫暖無度。
這簡直是一副碧桃觀之,能渴慕一生的完美畫作。
可是碧桃在這無儘美好的一幅畫麵之中,感覺到了一種令她毛骨悚然的心驚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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