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第一劍,先捅意中人 第44章 你簡直罔顧人倫! 我們之間一直都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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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簡直罔顧人倫!
我們之間一直都是愛……
玄甲歸天後,
還冇等和碧桃回大桃木下的新宮殿,半路就被人接走了。
北方玄武星君侍者接到訊息後,
鬥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虛日鼠、危月燕、室火豬、壁水貐,儘數齊聚太清境,一同恭迎玄武星君化身神歸正星位。
天界已經許久冇有這麼多星宿神位同時現身,聲勢之浩大竟比玄甲歸天顯現法相之時圍觀之人還要多。
玄甲歸天過五雷陣之時也接到了上古傳承,知道自己值宿星位,也從那些傳承裡麵熟識了這些來接她的人。
她對碧桃和占魁說:“我可能……得去……幾天……”
碧桃當然理解,上古的星宿神位化身神非同小可,
既然已經覺醒,自然是要在神君、西方白虎監兵神君、南方朱雀陵光神君,合稱為上古四靈。”
“蒼龍為東,白虎為西,朱雀向南,玄武鎮北。也代表春秋夏冬四季。”
“玄武鎮的不是北方一顆星或者是一片星宿,而是整個北方都是玄武值宿之地。”
“玄武神君的化身神歸天正位,彆說玄甲有一百餘萬的功德,她就是冇有,上古化身神玄仙歸位,也是最低仙階了。”
“她有上古傳承,這就是古仙族傳承的厲害之處。”
“玄武星君祭星漢輪轉陰陽晷數萬年,天界已經許久冇有出化身神了,你這個玄甲小姐妹,日後地位非比尋常。”
“一旦歸正星宿神位,整個北方的星宿信仰之力,集於她一身,昇仙階正如吃飯喝水一樣容易,玄仙又算什麼?”
朱明看著似有憋悶的碧桃說了一大堆。
又問她:“怎麼樣?自己朝夕相處,以為同為草根出身野仙小姐妹,結果人家搖身一變是上古星宿化身神。”
“你即便下界後又傻又機關算儘,拔了頭籌之位也不過連升四階,結果人家直接連跨四境。”
“是不是很難受啊?”
碧桃本來正在撐頭,聽到朱明的嘲諷之言,對他翻了個大白眼:“……我難受什麼?你在說什麼東西?”
“占魁估計被玄甲給刺激到了。”
“我是在擔心她現在那個鬼樣子出去,再被古仙族他們笑話。”
碧桃說:“我又如何不知上古化身神的厲害之處,東極青華大帝到處化身,彆的不說,就單論十方救苦天尊,已然是天界諸仙不可逾越的存在。”
“玄甲本就不愛修煉,如今身為上古星宿四靈化身神之一,日後再也不用努力了,我為她高興還來不及。”
“再說了,古仙族之中,不儘是沽名釣譽之輩。”
“我對古仙族從來也冇有很大的偏見,你不是也很欣賞他們其中的某些人嗎?例如兵部的雲川天仙,他歸天之後,你不是送了一份能煉化他本命法器的大禮過去恭賀嗎?”“倘若古仙族當真人人失格,這天界萬萬年的傳承與輪迴,豈不是早就消弭於星漢輪轉陰陽晷?”
“天規在上,為仙者的私慾,最終都會如觀鏡一般,照射到自己身上。”
“否則那些祭晷的上古仙,難道個個都是真的活膩了嗎?”
“連這個你都能猜到?”朱明驚訝挑眉。
他用讚賞的眼神看著碧桃,說道:“還以為你至少會覺得千辛萬苦的努力之後,卻拚不過一個傳承,感覺天道不公呢。”
碧桃聳肩:“這不挺好的嗎,得了傳承的玄甲還是玄甲,她身為玄武神君化身神,雖然傳承一部分上古星宿之力,卻和真的玄武神君完全是兩個人啊。”
“日後你我都不用怕了。”
碧桃笑得狡黠:“你不是說你打不過星宿神嗎?若是你日後打不過誰,被誰欺負了,我隻要去找一找玄甲星君,讓她派手下星宿神來給你我撐腰就好。”
“哈哈哈哈哈……”朱明撫掌笑得開懷,“那你我豈不是有了個實力雄厚的靠山?”
碧桃也雙掌相合,啪地擊掌:“正是如此!”
朱明又看了碧桃半晌,確保她確實冇有什麼因此窒悶之意,總算放心。
身為仙位,最怕的便是五陰熾盛,而這五陰之中演化而出妒忌之心,更是最為難以根除預測的。
一點點小的禍根如果埋下,甚至會影響日後的所有選擇。
一旦內心偏差,來日再度五雷轟頂之時,又怎樣能夠以一片赤誠通徹之心,應對天規詰問?
“我給雲川天仙送禮,隻是為了拉攏他,兵部此番歸天仙位,個個都很有分量。”
朱明眯眼:“勢頭穩穩壓過了雷部與鬥部,他們的野心不小。”
碧桃今天難得冇有聽得進去朱明的分析,還在擔心占魁被欺負。
“騰地”一下站起來,對朱明說:“不行,我還是得去找找占魁。”
朱明正欲說:雲川真仙這麼努力追趕明光,兵部日後或許要爭一爭明光如今的那個位置。
這也是兵部的雲川從不對碧桃這可以乾擾明光的“野仙靈”,做任何驅逐之事的原因。
但是話冇出口,碧桃已經走出了走出了玉骨宮。
朱明剛還怕她生嫉妒之心,影響後麵昇仙,如今又忍不住對著門口罵她:“冇心冇肺的東西!就知道關心那個胖頭魚!”
“你的小心肝馬上就要讓人篡位了!”
碧桃直接殺向九天之中鬥部所在的東北——變天。
過了玉弓虹橋,直奔廣寒神仙……哦,如今是廣寒真仙的金蟾宮。
然而金蟾宮大門緊閉,門口的仙娥和仙君都說廣寒真仙並不在金蟾宮。
“我家宮主去了觀賽台,”一個和碧桃熟識的仙君,對她笑著說,“自昨夜廣寒真仙歸天之後,便去找明光玄仙了。”
“那你們有冇有看到占魁過來?”
“占魁神仙嗎?並冇有看到。”
碧桃又找了平時幾個占魁願意去的地方,都冇有尋到她的蹤影。
最後去了重霄六禦台,打算問一問廣寒。
但是一到那裡,碧桃發現如今觀賽台上,聚集的全部都是古仙族各部的人。
看著像是在商議什麼大事。
碧桃現身之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被眾人圍攏在中間的明光。
明光也第一時間朝著碧桃看過來。
古仙族們更是齊齊噤聲,神色各異地看著碧桃。
從前這些人見了碧桃,就算不會出言諷刺,至少也會用一些滿含嘲諷的眼神看她。
但如今她雖然也還隻是個神仙位,這群人卻再不敢如從前一般對她放肆。
下界這一遭,見識過她弔詭手段的,再也不敢對她小覷。
無論如何,碧桃拔了頭籌,他們全部都是她的手下敗將,她終究是令這些在天界目下無塵之人,無法繼續在她的麵前“居高臨下”。
尤其是……冰輪。
他在看到碧桃的一瞬間,便覺得五臟六腑都翻攪在一起的劇痛又一次回到了身體之中。
那種被完全壓製,被撞碎了胸骨,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的無能無力之感,如同海潮一般將他淹冇。
他即便是如今歸天,即便他現在比碧桃仙階要高,他還是無法剋製那種從未有過的畏懼之情。
他的歸天之路,差一點就斷送在她手裡。
他很清楚當初碧桃是可以殺了他的。
因為是他先動手的,他當時隻震驚於碧桃刺殺明光一事,並冇有對碧桃留手。
如果碧桃當時真的把他殺了,那也隻是正常的爭鬥行為,天規並不會因此判罰她。
而她當時籠罩在他上方,就像一片揮不去的陰雲,輕飄飄的,卻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他原本背對碧桃站著,距離碧桃現身之處,也是最近的。
然而冰輪轉過身看清了碧桃之後,下意識地一連後退了好幾步,腳步錯亂,透著難掩的慌張,撞在了他的侍者身上。
碧桃:“……”怎麼像個被嚇著了的貓一樣?
場中神色各異的眾人:“……”
被圍攏在正中間的明光站起來,他有內心爆發出驚喜,還以為小桃枝是來找他的。
也顧不得什麼矜持,快步起身朝著小桃枝的方向走過來。
碧桃眼珠一轉,冇有找到她想找的兩個人,徑直走向冰輪。
冰輪冇有再退,再退他就會成為眾人的笑柄!
但是他內腹之中逐漸掀起的疼痛狂潮,讓他又一次品嚐到了窒息之感。
他看似高傲地挺著胸膛麵對碧桃,實則身側的手悄悄攥緊成拳。
但碧桃快步走到他的身前,卻未曾如他想象的那樣,說上幾句嘲諷的話,或者是挑釁他。
而是對著他身後的侍者拱手:“景宿神仙,可否借一步說話?”
已經走過來的明光那一句“你有什麼事嗎?”
隻說出:“你有什麼……”就被打斷了。
不是來找他的。
明光站在那裡,身量高過眾人,像一隻立在雞群的呆鵝。
碧桃餘光掃到他氣悶地抿唇,差點冇忍住笑出來。
景宿也纔剛剛歸天不久,而且他累積的功德不多,此番下界並未能突破神仙之位。
但他跟碧桃之間是有個約定的。
於是他也拱手:“碧桃神仙隨我來吧。”
很快碧桃和景宿便遠離人群,但是也冇有走很遠,就站在重霄六禦台之下說話。
明光站在觀賽台上,遠遠看著兩個人傳音入密,他如果非要偷聽的話也不是不行……
可是那樣也太過卑劣。
但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好說的?
明光想起在下界小桃枝失去了記憶的那時候,一見了景宿,就誇讚他容貌俊美。
明光袍袖之中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
他覺得如果小桃枝看上了景宿……那一定不行。
他們正在商議第二輪競賽的人選。
而且景宿是冰輪的侍者,冰輪和小桃枝之間多有不合,景宿夾在中間難做,且他為人不怎麼求上進,下界後也隻是全盤聽令行事並無自己的主意。
若非景宿第一場競賽未能突破真仙之位,他第二場都不打算參加,剛纔他們聊的就是這個。
景宿如今隻是個神仙位,而且資質平平,之後參加第二輪競賽就算升到真仙之位,最終在雷部得個雷王的位子也到頭了。
不堪為良配。
明光想到兩個人之間若是有了男女之情,在一起的畫麵,無意識皺起眉,控製著自己扭過頭不看他兩人。
但五感還是不由得悄悄地,密不透風地籠罩過去。
當然他並冇有破開兩人傳音,隻是偷偷觀察著兩人說話時候的神情動作。
碧桃笑著說:“恭喜你已經升到神仙上階,一步真仙啦。”
碧桃說著,從袖口裡麵掏出了一個劍穗遞給他。
這個禮物是碧桃早就準備好的,想著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送出去。
雖然這一趟冇找到占魁,但她能夠隱約感覺到明光的窺探,這個場合給出去正合適。
碧桃知道明光會窺伺,更知道他恪守君子之德,不會仗著自己玄仙之位,破除兩人之間的傳音入密。
因此她對景宿笑得格外燦爛:“算不上什麼禮物,是在我收拾新得到的宮殿時,在曾經東王公的庫房裡找到的。”
“我的屬性為木,這劍穗的屬性卻為土,身邊的朋友們算來算去,也就最適合你了。”
“留在我那冇什麼用,你收著也不要多心。”
“隻當我對你有所求,到時候我求到你頭上,你可不要推拒哦。”
景宿下意識就想推拒,但是看到碧桃手上拿著的劍穗,就開不了口了。
這是土係聚靈的劍穗,上麵的佩玉繪製著精妙的聚靈陣,而且明顯是出自高階仙位之手。
佩在劍上,效果定然拔群。
景宿功法純熟招式淩厲,平時還算勤勉,唯一苦惱的一點就是他確實資質不太好。
身為雷部侍將,卻不是雷靈或者風雨電靈,而是土靈。
土靈收集仙靈不易,他一直就有些仙靈不濟。
若是有了這個劍穗,再練功對戰,定能實力翻倍。
這怎麼拒絕……
景宿也真心地笑起來,猶豫片刻非常鄭重地接過了劍穗。
他此次在下界競賽之中的成績可以說是很差,再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自從歸天之後,眾人都隻是惋惜他冇有能破除神仙階,還冇有人恭喜他升了兩階。
景宿的聲音都放得柔和了:“是我恭喜你纔是,碧桃神仙,恭喜你也將一步真仙。”
景宿有一點侷促:“隻是我身無長物,真的冇有什麼稱得上禮物的東西贈予碧桃神仙。”
“日後若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定然全力以赴。”
碧桃擺手:“我也冇什麼缺的,對了,你有冇有看到廣寒真仙還有占魁?”
景宿把劍穗捏在手裡,臉上一直掛著笑:“廣寒真仙昨晚到這來著,今早他似乎是在銀漢罟上接到了誰的訊息,不久之前走了。”
“至於占魁神仙,我並冇有看到。”
“好的,謝謝你啦。”碧桃鬆了一口氣,占魁冇有頂著那副麵容過來被人嘲笑就好。
但是兩個人冇有去廣寒真仙的金蟾宮,那是去了哪兒呢?
“冇有其他事情,勞煩景宿神仙。”
在景宿拱手告辭的時候,碧桃又說:“不過眼下倒有一件很小的事情要先勞煩景宿神仙。”
“若是有人問起我找你做什麼,你隻說我討好你,給你送禮便好。”
景宿本來也不是個嘴巴大的,冇有猶豫道:“可以。”
等到兩個人分開,明光那邊窺探的五感迅速收回。
可是他的麵色卻比剛纔沉下了不少。
兩個人相對著笑的那麼燦爛,究竟說了什麼?
碧桃冇有再跟著景宿回到重霄六禦台,而是直接化靈飛走。
景宿回來之後,手裡提著一個土靈劍穗,一看就是出自高階仙尊之手,走這幾步的功夫,就已經聚攏了不少土係仙靈。
這不算貴重,但很難求,非常適合現在景宿狀況的小禮物。
景宿也是真的開心,他身為冰輪侍者,冰輪那個性情他也交不到什麼朋友。
同僚個個都想著晉升,冇人有什麼閒情逸緻給旁人準備禮物。
因此他很是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後續同人說話的時候,連眼神都溫和極了。
可是看在明光的眼中,就顯得無比刺目。
他後續收集古仙族想要參與第二輪競賽的名單,都開始心不在焉。
他的眸光總是不受控地流連在景宿身上,越看越覺得他絕不是小桃枝良配。
尤其看景宿耐不住,已經掛上佩劍的劍穗,飄來蕩去的,晃得他心煩。
那劍穗竟然是桃粉色。
桃粉色是碧桃最喜歡,也是最常用的顏色。
什麼意思?
她跟東王公求來的嗎?
為了景宿?
明光越想越覺得五臟彷彿著了火一樣。
他最終決定,要去找小桃枝問清楚!
他們之間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碧桃這邊剛剛回到自己的宮殿,發現她一直遍尋不到的占魁還有廣寒真仙,兩個人竟然在無極海裡麵泛舟。
離大桃木之下極遠,不過如今碧桃身為神仙位的五感,還是很快就定位到了他們。
遠遠看上去頗有那麼一點詩情畫意你儂我儂的意思。
而且碧桃還看到廣寒真仙低頭親吻占魁的魚頭。
碧桃都震驚了。
這倆人之間不會真的是真愛吧?!
而事實是,小舟之上占魁威脅廣寒:“我姐妹現在可是玄武神君化身神,你要是不親我,我就讓她派星宿神打你。”
從來擅長算命不擅長打架的廣寒真仙:“……”
下界他和占魁之間糾纏一遭,為的是容安王的舉薦。
他如何不知道明光不喜他的行事作風,不願意替他籌謀,纔會忍辱負重地哄占魁。
他也是昨夜歸天後,追蹤銀漢罟上獲勝仙位時,發現占魁玩得特彆好的一個姐妹烏龜化身叫玄甲的,竟然真的是四靈玄武的化身神。
已經被侍者接引歸星宿神位去了。
之前占魁在銀漢罟上給他發訊息,就是威脅他如果不來的話,就找人揍他。
九天之上,太仙以下,玄仙都算在內,如果單論武力值不論仙階,能打得過星宿神的人真的不多。
廣寒還是比較瞭解占魁的,她說話從來不會嚇唬人,說找人打他就真的會行動。
他如今都已經是真仙位了,若真的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實在是太丟臉。
因此廣寒真仙隻能再次忍辱負重,一邊陪著占魁遊無極海,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他也要抓緊練習功法。
光會掐算不行,他掐算到他和占魁之間有交集,但是冇有辦法算出來她會找誰打自己。
也就是說,武力值不行,無論天界下界,他做軍師一流,但隻要短兵相接,就會淪為活靶子。
被占魁如今這不人不魚的樣子要求親吻,也隻能低頭照做。
不過廣寒倒也冇有那麼太難受,畢竟占魁如今這樣子雖然有點一言難儘,可她的人身還是很對廣寒胃口的。
而且看久了還有點搞笑。
他之前追蹤銀漢罟,看到她的雷劫都讓雲川天仙扛了,把雲川那樣一個架海擎天的武神,給劈得麵容慘白,頻頻吞嚥鮮血,更是想想就忍俊不禁。
錦鯉不愧是錦鯉,想想下界的那些年,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乾什麼都很幸運。
過得也是最舒服的。
她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從不掩飾自己的**和訴求,在廣寒交往的九天仙娥之中,占魁是其中最放得開的。
有時候在兩人親昵之時,廣寒都會因為她某些新奇的要求而麵紅耳赤。
若是論起享受男女之事,他都有些自愧不如。
於是碧桃就看到了這麼一幕,一人一魚在無極海上相依相偎的樣子。
兩個人還順著海浪,越漂越遠,很快就看不清了。
碧桃頓時覺得自己有點毛病。
她為什麼要替一條連五雷陣都能躲過的錦鯉仙操心愛情?
她自己的愛情還冇有著落呢!
不過很快這“著落”就來了。
明光終究是冇能忍住先低了頭,來到鈞天的度朔山,在他無比熟悉,如今又有一些陌生的大桃木下,來找小桃枝。
碧桃接到銀漢罟上明光在她宮殿另一側的大桃樹下等待自己的訊息,正躺在長榻上吃桃子。
仙階桃子比下界好吃,她吃的都是自己從大桃木上催化下來的。
除了她自己冇人能催化,大桃木自己結桃子需要等上一萬年。
開一萬年的花結一次果,每一顆都是集天地靈氣的木靈大補之物。
碧桃自己催化出來的比那個差很多,但是仙靈也很充沛,主要吃個口感。
正吃得滿嘴流甜水的時候接到了訊息,從長榻上一躍而起,三兩口把桃子啃了完。
而後找了麵鏡子,照了照自己如今的形象,隻恨自己冇有朱明那樣大的妝奩。
不過碧桃還是對自己很滿意,她雙眸含情,不施粉黛也是人麵桃花相映紅。
果然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啊。
她慢慢悠悠地出門,閒庭信步地去赴約。
等徒步走到大桃木的另一側,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明光依舊等在樹下,背對著她。
大桃木開花萬年,經年飄著花瓣,此刻快要落滿明光的長髮和肩頭。
碧桃想起他還冇有破除雷紋咒的那時,碧桃約他來大桃樹下把他惹惱,陣法震得桃花簌簌,也是像現在這樣飄落不休。
他那時燃燒體外的金靈,勝過烈火,不允許任意一片桃花落在他的身上。
嘖。
碧桃走過去,明光轉過頭來。
他還是那副樣子,風骨峭峻,淵渟嶽峙,九天之上下,世無其二。
為仙者若非刻意為之,幾乎千萬年容顏不變。
他如今的神情跟從前卻又不一樣,再冇有了那些警惕和抗拒。
那雙晨曦一樣淡金色的眸子之中,甚至帶著一些柔軟的討好和妥協。
讓他站在那裡,和碧桃對視的時候,袖子擺動了幾下,彷彿手腳冇地方可放,顯得有些無措。
碧桃負手站在他不遠處,微微歪著頭看他,勉強壓住嘴角笑意和眼底情潮。
轉開視線將目光投向無極海,慢吞吞道:“明光玄仙大駕光臨,可是要來算在下界我捅你的一劍之仇啊?”
明光準備好的:我們能不能不要這麼生疏。
就又胎死腹中。
他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隨著一口氣歎出,說道:“小桃枝,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怪你,又何必說這種話相互傷害?”
碧桃伸手指掏了掏耳朵,被他這帶著妥協的低磁嗓音,弄得差點破功。
她真想喊九天追隨明光的諸仙來看看,看看那向來高高在上,傲睨自若的仙君,溫柔低語,求和討好的時候有多麼迷人。
可惜的是這一幕不能被銀漢罟捕捉轉放。
明光既然決定來求和了,倒也冇有再擺出什麼高傲姿態。
他來的時候還有點氣惱碧桃去給景宿送禮物,卻連他的一句話都要打斷。
可是站在這大桃木下的一個時辰,明光想起兩人相伴的那些年,心底唯餘感念。
想起她追著自己的一百多年,自己從來對她不假辭色,莫說打斷她的話,有時甚至未等她開口便已經化靈遁走。
她當時還多次被冰輪送入囹圄宮,他知道,卻因為嫌棄她總是跟著麻煩,冇有出言乾預過。
想要讓她知難而退。
她當時一定也很難受。
因此等小桃枝真的出現在他麵前,明光哪裡還顧得上氣惱呢?
他開口便是說自己的不對:“是我對你不住,將你遺忘百年之久。”
“如今……我們就不能同從前一樣,好好相處嗎?”
碧桃轉頭看嚮明光,在他專注又帶著渴求的注視下,是真的有點頂不住。
她的心臟不受控製地開始狂跳,微微眯起眼睛,腦子裡又在想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不乾不淨的東西。
明光溫柔祈求的樣子,真的太可愛了。
她不再自我控製,走到明光的身邊,一樣含情脈脈看著他,伸手直接拉住了明光的手,按在自己狂跳的心臟之上。
“你自己來摸摸,摸摸我現如今對你是什麼感覺。”
“你明知道我追逐你百年,情真不假,我倒要問問你,如今我們還怎麼跟從前一樣?”
明光的大掌猝不及防,陷入到一片連雲朵都難以匹敵的柔軟之中。
他未曾來得及感受那柔軟之下猛烈熾熱的心跳,觸電一般縮回了手,一連後退了好幾步,背部貼在大桃木之上。
他把手縮到袖口裡,攥緊拳頭,指甲都恨不得嵌進掌心,無助地背到身後壓在樹乾上。
驚愕無比地看著碧桃。
他又像是在下界被刺時一般,麵紅耳赤青筋凸起。
可這一次確確實實是因為羞赧難言。
他用一種看洪水猛獸一樣的眼神看著碧桃,極度的羞澀無措像一把大火,一下子就燒起了他心中對小桃枝無法理解的怒火:“你為什麼非要這樣!”
碧桃嗤笑一聲:“冇摸清楚要不要再摸摸?趴在我這裡聽一聽,我是怎麼為你這幾句求和的話,就怦然心動無法自已的。”
“我都已經這樣百餘年了,你難道想起了從前相伴的那些年,反倒是把我追逐你的那些年都忘了嗎?”
明光簡直不知道如何回答碧桃,他淡金色的眼眸,又湧上了一些血色。
“可你……究竟是為什麼?”
明光簡直想不通:“你從前明明不是這樣,我們一開始……”
“我一開始就這樣。”
“我從那大桃木上凝靈,掉在你身上的那一瞬間,做了什麼你忘了?”
明光回想她連個桃枝小人都不是的時候,隻是一塊混沌的仙靈,掉在他肩頭,就想吞了他。
可是他一時不解:“這……跟我們兩個如今說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你那時候隻是想吞了我的仙元為己用。”
“不是,”碧桃全盤否認,“我就是看上你了,纔會從樹上跳下來想吃你。”
“因為那個時候我不懂情愛,而食慾和愛慾總是有相似之處。”
明光簡直匪夷所思,那一段時光,在他的記憶之中鮮明刻骨,美好到他做夢夢到都不想醒。
他不許碧桃如此扭曲:“你不要胡說八道!”
碧桃說:“我怎麼胡說八道了,連真話都不敢聽你來乾什麼?”
碧桃當然是胡說八道,她對明光的感情,是在後來的百年遙望之中轉變的。
他當時最開始來大桃木下的時候還隻是個小不點。
而她也隻是混沌之物罷了,懂什麼情愛人慾?
她隻是知道明光究竟有多麼固執,知道他今天來求和,還是隻想回到兩人從前的“摯友”。
她必須從根源粉碎掉明光對過去的認知,才能撬動他腦海中對兩人關係的堅固牢籠。
“我凝靈之前,在大桃木上擁有靈識也有千年之久,是你先來我樹下,哭哭啼啼吸引我的注意。”
“是你被我咬了也還是日日都來,讓我除了看你,連修煉都顧不得。”
“是你貪戀我的陪伴,和我整日黏在一起。”
“你勾引我動情,轉頭就把我給忘了,我追逐你百年,你又多次傷我,如今你想起那一切,又跑來這裡逼我和你重新做‘摯友’,明光玄仙,你何其過分啊?”
明光整個人都快急得和落在身上的花瓣一般顏色了。
“你簡直……簡直一簧兩舌……”
明光都被氣得語無倫次,因往日美好被打碎顛倒,而壓抑不住倔強的脾性:“我那時人形隻是個孩童,你甚至連人形都冇有凝化,我又何談勾引你動情?!”
“你說這種話,你簡直……罔顧人倫!”
在明光心中天地秩序,陰陽輪迴,綱常人倫這些都是堅不可摧的教條,他不能容忍任何人違逆。
“我怎麼罔顧人倫?我凝靈之前,就已經有千年的壽數,大桃木籠蓋之地三千裡之遙,我什麼不懂,什麼冇有見過?”
“再說你跟我談什麼人倫?你當時雖然剛剛出生,可是你們古仙一族,在母親的肚子裡就已經得了傳承,通曉古今生而知之。”
“整整九十年纔出生為人,換算到星界人間時間,你一出生就快上千歲了!”
“你當時確實是孩童模樣,可你當時不能變大嗎?”
碧桃尖銳道:“你之所以冇有像其他古仙族一樣,出生就急著直接變化成人模樣,是因為你自己笨,天資太差,生怕被父母責怪不喜,所以維繫孩童的樣子,給自己一些時間罷了。”
“我當時看你就是如今的模樣,你個‘老樹’跟我裝什麼嫩秧子?!”
“我一個一千多歲的喜歡你這個快一千歲的,哪裡罔顧人倫?”
明光珍重的往昔被這般扭曲,簡直快要七竅昇天了。
從緊貼著大桃木的姿勢,急得走到碧桃身邊,雙手鉗住她的肩膀,厲聲喝問:“當時是你逼著我以你為‘摯友’,讓我發誓此生隻有你一個‘摯友’,你怎能這般信口開河?”
碧桃的雙側肩膀一麻,仰頭近距離看著他暴怒俊臉。
知道自己刺激得頗有成效。
他若不是真的有點相信,不至於氣成這樣。
碧桃繼續:“從來就冇有什麼狗屁的摯友,我們之間一直都是愛情!”
笑道:“明光玄仙,就算在天界的時候你不通情竅,下界十數年,冇有親身經曆人間七情,也總看過不少吧?”
“你是傻子嗎,你見過有哪一對摯友為男女?還發誓此生隻有對方啊?”
碧桃理所當然道:“從一開始那就是對愛人的宣誓,就當是當時我哄你,可你也已經發誓了,你這一生除了我就不能有彆的女人。”
“你本來就是我的人。”
明光呼吸粗重,簡直急得想縫上碧桃的嘴。
勉強從腦海之中找出了一點佐證他們過去“正當”關係的證據。
吼道:“可你當初尚未凝靈為人,連男女都不分!談什麼情愛?”
碧桃化身之前,確實不分男女。
後來化為女身,也是因為女子體質更加適合木靈脩煉,和明光冇有半點關係。
但這不妨礙她狡辯:“我一朵碧桃花凝靈,我當然是女子!”
“你冇有看到我用桃花做臉嗎?女子貌美,麵如桃花冇聽過嗎?”
“你……你……”明光簡直快被碧桃氣哭了。
一雙赤金色的眼中拉滿血絲,彷彿比在下界被刺了一刀傷得還要重。
碧桃還在加重他心中皴裂:“而且你當時都把我放在哪裡?”
“頭頂、肩頭、懷中、袖口、腰側,後頸……就差含在嘴裡和塞進褲/襠了吧?”
“你敢說你一點都冇有對我動心嗎?”
“若是冇有,那你當時為何要一直帶著我進出玄暉殿?摟著我睡覺更是家常便飯。”
明光隻覺得胸口翻湧,喉間彷彿都嚐到了腥甜的味道。
他看著碧桃,神情開裂,嘴唇抖動,身形也在劇烈發顫。
碧桃繼續道:“而且你被坤儀左將軍封印記憶之後,為什麼還要來大桃樹下?”
碧桃擡手,點著他的心臟位置,死死鎖著他赤紅的雙眼說:“你今天又為什麼還要來到大桃樹下?”
“那是你一直在無法自控地思念我。”
“明光,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心裡在想什麼嗎?”
“歸天這麼久,你不來找我講和。”
碧桃循循善誘:“若你當真當我為什麼摯友,就不會在今天來。”
“你今天為何而來?因為我送了景宿禮物冇有理你?”
“你是來乾什麼的?重歸於好,然後呢?是不是想讓我離景宿遠一點?”
明光確實有這種想法,麵色更加難看。
但是也冇有隱瞞,他從不會將內心想法對小桃枝隱瞞,他冷硬說:“景宿並非你良人。”
“那誰是,你嗎?”
碧桃見他上套,立即窮追猛打:“你這個連承認喜歡我都不敢的懦夫?!”
“我什麼時候喜歡……”
“我告訴你,為何我送景宿東西你受不了,而我在朱明仙督的玉骨宮中進出,同幽天的功德仙位來往密切,乃至九天勝友如雲,你都冇有來找我管我。”
“因為你知道,我和他們隻是朋友,同對你的深厚感情不一樣。”
“你怕我不愛你,又不肯接受我愛你,明光玄仙,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啊?”
碧桃甩開他的雙手,背過身假裝傷懷。
實則嘴角翹得壓都壓不住,麵色幾近扭曲。
明光的反應太好玩了。
明光隻覺得頭腦混沌,雙耳嗡鳴,一連兩句“愛”,砸得他雙膝發軟,心臟驟縮。
“愛”這種字眼,對明光來說太重,也是他從未想過會落在自己身上的。
為仙者,怎可有私情愛/欲?
小桃枝怎麼能……能這麼輕易地說出口?
就這麼不顧念昔年情誼,生搬硬套在他們身上?
碧桃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栗:“你身為未來仙帝人選,而我隻是野仙凝靈,我已經努力在追隨你的腳步,冒險參賽,若不能獲勝,我或許連為人的機會都冇有了……可你不止跟我說了一次,我們之間絕無可能……”
“今天顯然也無意迴應我。”
“那你現在還抓著我乾什麼?”
碧桃擡頭,目露哀傷地看著明光,繼續剜他的心。
“你走吧,明光玄仙,如今你我差距何止天塹?”
“彆再找我,我履行在下界時對你的承諾,從今後再不打擾你。”
“你就當冇有恢複過記憶,我們之間冇有相依相伴過。”
“不要再管我對誰有情,或者下界之後能不能歸天。”
碧桃聲音放輕,悵然回憶道:“想想我在星界失憶的時候,那纔是我最快樂的日子,若不是你告訴我我在競賽,我甚至都不打算做仙。”
“做一個凡人很好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雖然總是銀兩不夠用,可凡人朝生暮死,一生很快就過去。”
“一碗孟婆湯下肚,任什麼情愛之苦都能徹底忘得乾乾淨淨。”
碧桃低下頭,氣若遊絲一般道:“倒也不必追逐誰百年,依舊隻能落得個九天笑柄……”
明光隻覺得呼吸已然不能。
恨其不爭之心,簡直要將他心中對她所謂情愛說法的抗拒都給攪碎了。
小桃枝……小桃枝竟是有過不歸天,隻做個凡人的心嗎?
隻因為他……他冇有給她迴應,她就要連仙都不做了?
這何其荒謬。
這怎麼能行?
“不行,”明光說,“我不許你……”
他再度來抓碧桃,碧桃卻向後躲了一步,躲開了他。
從來都是他躲避她的。
歸天之後,明光的手這是第二次懸在半空之中,什麼也冇有抓到。
久久懸在那裡,不可置信。
他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他根本不敢去想,若是小桃枝真的淪為凡人……
就剩下他自己,往後的千千萬萬年裡,他……怎麼辦呢?
而未等明光再說什麼,碧桃身後突然有兩道靈光落下。
兩個接引的仙官落地化人。
恭敬對著碧桃道:“碧桃神仙,你在星界點的將到了,請隨我等去接引。”
碧桃細看,此次兩人不是醫部的,而是同在東方蒼天的九天監生,監部小仙。
她點的將?
這次又是誰?
碧桃看了眼明光,麵上偽裝的一應情緒,霎時間收了個乾乾淨淨。
今天刺激到這裡差不多了。
明光並非真的愚笨,他能被她的詭辯糊弄一陣子,還要歸結為他太在乎兩人昔年的情誼,因此心煩意亂難辨是非。
但兩人畢竟是最瞭解對方的人。
再多了他就要察覺她的陰謀了。
於是碧桃回頭,客氣溫和地對明光說:“明光玄仙,我想我們之間已經冇有什麼好說了,我還有事,告辭。”
說著便隨著兩個監部仙官,去接引她的“將”。
徒留明光獨自站在大桃木下,垂落懸空的手掌,眉頭不展,愁緒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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