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錯墳 第4章 送靈車 你要死到臨頭了!
送靈車
你要死到臨頭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陳長生雙手死死抓著沈一塵的手臂,聲音都抖成了篩子,“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話音剛落,那些從始至終都呆滯著的亡魂突然有了反應。
一雙雙空洞的眼睛齊刷刷地轉過來,幽幽地盯著他們。
一秒,兩秒…
車內一時之間寂靜無聲。
那些鮮紅的血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從他們的眼眶、額頭、全身各處湧了來了,越流越多。
亡魂最忌談及死亡,是陳長生那句話裡的“死”字喚醒了他們對於死亡的一部分記憶。
他們現在這滿身汙血的樣子,應該就是他們死前最後的模樣。
陳長生:嗚~
陳長生又往沈一塵身邊挪了挪,整個人都快要貼在沈一塵身上。
沈一塵掃了一眼亡魂,擡起的手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動作,脖頸間的紅珠突然亮了一下,一抹紅色煙霧飄出了窗外。
下一秒,車子猛地刹車了。
陳長生一驚,嗓音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哭腔,“怎麼了,車怎麼停了!?”
送靈車停在了一個橋頭,車門前的兩盞燈籠前後晃動著,幽幽的綠光堪堪照亮河對岸的光景。
一朵朵紅色豔麗的花朵在無儘的黑暗裡綻放,像是嗜血的鬼魅,極致豔麗,極致誘惑,與岸這邊死一般的荒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是彼岸花,是開在地獄裡的花,過了這橋便是真正的入地府了!
而此刻,一位長發高束,紅衣箭袖的少年正抱臂站在橋頭,隻身一人便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車外隱隱約約有交談的聲音傳來,但內容卻聽不真切,或許是他們身在送靈車裡的緣故。
陳長生不敢探出頭去聽,於是將耳朵貼在車壁上,試圖聽清楚外麵在說什麼。可他剛貼上去,便被“噠、噠”兩聲悶響給嚇了回去。
“有人在敲窗!”陳長生道。
沈一塵開啟車窗,隻見幽幽的綠色燈光下,一張臉笑得格外地陰森,“你要死到臨頭了!”
沈一塵,“……哦。”
謝灼,“?”
“你不怕死?”謝灼問。
“怕……”這聲音聽著有些抖,可卻不是來自於沈一塵。
一隻顫抖的手從沈一塵身後舉起,隨後探出一個腦袋來,腫得像核桃的雙眼無辜地望著沈一塵和謝灼。
“我怕!”,陳長生氣若遊絲,看樣子被嚇得不輕,他指著車裡的亡魂說道,“你們一說那個字,他們就盯著我看!!”
那些從亡魂身上流下的血越來越多,大有一種永遠也流不儘的感覺。黑色的怨氣從他們身上逐漸溢位來,無聲無息,卻能讓人感覺到他們心裡巨大的不甘和痛苦。
這些亡魂醒了!
幸好這輛送靈車對亡魂有壓製作用,否則他們早就被這些亡魂身上的怨煞給包裹了。
車底已經被血汙侵染,擡腳間,那些粘膩的血便像一雙雙大手般牽扯著他們,彷彿要讓他們一起留在這裡。
沈一塵望著被血弄臟的鞋底皺了皺眉。
謝灼倒是很無所謂,他懶散地靠在窗邊,對著沈一塵彎眼一笑,說道,“我可以救你們,但我有一個條件。”
沈一塵垂眸望著謝灼,問道,“什麼條件?”
謝灼聞言,目光落在沈一塵脖頸間的那顆珠子裡,思緒被拉回到醒來之前的那些夢裡。
…
“為什麼隻有你能看見我,他們怎麼都看不見?”
“因為他們都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那聲音溫沉,聽著讓人覺得很安寧。
紅色的衣角在樹枝下晃動,“所以你能看見我是因為你的修為嗎?”
“不是。”那人回答,“是因為我這雙眼睛。”
“眼睛?你的眼睛有什麼問題?”
他沒得到回答,畫麵一轉,他們來到了城門外,他看不清周圍的景象,眼中隻有一個孤身而立的背影,青白色的衣袍被血染成了暗紅色,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場景,他的心沒來由地很疼,像被人在心上掏了個大洞,冰冷的風直往洞裡轉,疼得他渾身發顫。他張著嘴想說什麼,可嗓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片孤寂的景象裡,一道渾厚的聲音突然響起,“天命人,累世修行,今生圓滿,超脫生死,跳躍輪回。你不後悔?”
“絕不。”那聲音依舊溫沉,卻鏗鏘有力,語氣間的堅定讓人心下一顫。
“不要!!!!”那道堵在嗓子眼的聲音終於衝破了喉嚨喊了出來。
謝灼就是在這個時候醒的,醒來一睜眼卻發現自己已經快到地府的陰陽橋了,再轉眼一看,竟看見沈一塵穩穩地坐在送靈車上。
…
謝灼指著沈一塵脖頸間的珠子道,“我要知道你身上這顆紅珠是從哪兒來的。”
這就是他救沈一塵的條件。
沈一塵的眸光隱秘在一片昏暗的陰影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短暫地沉默之後,謝灼聽見沈一塵回答道,“成交。”
謝灼滿意地笑了,他當即回過身對著鬼差毫不客氣地說道,“這兩個人我要了。”
鬼差,“??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
“請問你是地府裡當官的嗎?”陳長生眼睛亮了亮,甚至忘了害怕。
“不是。”謝灼回答。
“那這些鬼差怎麼都聽你的話?”陳長生又問。
“次要原因是因為你們陽壽未儘,不應該現在去地府。”
“次要原因?那主要原因呢?”
“主要原因是他們打不過我。”謝灼道。
陳長生,“……”
得知謝灼不是地府裡的官差,陳長生眼神又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他邁著猶豫的步伐,一步三回頭。
“怎麼了?”沈一塵問。
“是所有的人死後都會經過這裡嗎?”陳長生問。
“不一定,但這是去地府報道的必經之路。”謝灼回答道。
陳長生聞言一雙紅腫的眼睛裡再次閃過一絲亮光,“那我爺爺呢?我爺爺也會經過這裡嗎?”
“我可以再見他一麵嗎!?”陳長生問。
陳長生的父母長期忙於事業,他從小就跟著爺爺長大,爺孫倆的感情很深。
但陳家老頭兒這病來得突然,人走得也快,一陣兵荒馬亂間,人就已經沒了氣息。
“理論上可以。”沈一塵說道,“但你的魂魄已經離體太久,再待下去,就真成死人了。”
陳長生聞言落寞地低下了頭,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謝灼和沈一塵一起離開了這裡。
連線人間與地府的路又黑又長,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眼前閃過刺眼的白光,陳長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再次睜眼,他又回到了車上,身後是一個個熟悉的麵孔,那個又小又輕的骨灰盒依然被他捧在懷裡。
天即將明的時候,一鏟鏟黃土灑在坑裡的骨灰盒上,不一會兒就堆成了一個小土包。
沈一塵突然取下了眼鏡,對著土包旁的一處微微頷首。
“你有什麼想對你爺爺說的嗎?”沈一塵問。
陳長生手裡拿著鏟子的動作一頓,想說的話太多了,但他翻來覆去地想了一遍,最想說的還是,“爺爺,你能不能不要走。”
陳長生低下頭,一滴淚落進黃土裡,聲音悶悶的,“塵哥,我爺爺沒了。”
他再也見不到他的爺爺了。
話音剛落,一陣清風拂過發頂,像是帶著歎息的撫摸,陳長生茫然地擡起頭,眼淚掛在下巴要落不落,他看見了沈一塵拿在手裡的眼鏡,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我爺爺是不是在這裡?”
沈一塵看了一眼招呼著親朋陸續離開的沈父,這才低聲應道,“嗯。”
“爺爺!”,陳長生頓時放聲大哭起來,積壓多日的情緒終於爆發,有爺爺在,他哭得像個幾歲大的孩童,“爺爺,你能不能不要走…”
淩晨的山間寂靜,陳長生的哭聲在山間回響,親朋們聽見動靜都紛紛回頭望過來,眼中都難掩哀傷之色。
陳老頭麵容又恢複成了病前的模樣,依然很老,但精神看著不錯,麵色如往常一般和藹慈祥。
人活一世都要走這一遭,陳老頭心裡很明白。
隻是臨了了還是放心不下這從小帶大的孫子,他知道陳長生這幾天會有劫難,但他已經沒有辦法了,隻能托沈一塵幫忙。
這劫數過不去,他就不放心走。他就一直站在這墳地旁等,直到看見陳長生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他麵前。
山下的公雞打鳴,陳老頭站在墳頭邊上,望著那一個個熟悉的麵孔,他的兒子、孫子、親戚、朋友…他這一生便定格於此了。
鎖鏈的聲音嘩啦啦地響,沈一塵拍了拍陳長生的肩膀,“他該走了,好好告個彆吧。”
陳長生點點頭,用力抹了一把眼淚,抽噎著說道,“爺爺,你編的那本卦術書已經被我偷偷藏起來了,我爸不知道。還有後院你養的那池錦鯉,我每天都在喂,活得很好。”
“我們給你燒了很多很多的金元寶,還有一棟超級漂亮的大彆墅,等到了那邊,你記得去領。”
“家裡一切都很好,你放心。”
陳長生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最想說的還是:爺爺,你能不能彆走……
但他知道,說了沒用。
又是一陣清風拂過,陳長生知道,那是他爺爺的手撫過了他的腦袋。陳長生朝著逐漸向遠處晃動的野草,哽咽著喊道,“我還有卦術沒學明白呢!彆忘了給我托夢來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