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雪覆扶裳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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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殤的手指猛地攥緊床沿,指節泛白。
“她……”他嗓音低啞得不像話,“現在在哪?”
鬼醫不敢抬頭:“扶裳姑娘……已經去了輪迴井。”
——轟!
玄殤的腦海彷彿被一道驚雷劈開,震得他渾身發顫。
他猛地掀開錦被,不顧傷勢強行起身,胸口剛癒合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浸透衣衫。
“王上!”鬼醫驚恐地攔住他,“您傷勢未愈,不能——”
“滾開!”玄殤一掌揮開他,踉蹌著衝出寢殿,直奔輪迴井而去。
一路上,地府的陰風呼嘯,颳得他傷口生疼。
可他顧不上。
他隻知道她走了。
她真的不要他了。
當他終於趕到輪迴井前時,井水幽深平靜,早已冇有她的蹤跡。
玄殤站在井邊,胸口劇烈起伏,魔氣與血氣翻湧,幾乎讓他站立不穩。
他伸手觸碰井水,水麵盪開漣漪,卻映不出她的影子。
“扶裳……”他低喃著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
可迴應他的,隻有忘川河畔嗚咽的風聲。
這時,他突然瞧見井邊有一灘乾涸的血跡,觸目驚心。
他站在那裡,身體微微顫抖,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的震驚。
“阿裳……”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緩緩蹲下身,輕輕觸碰那乾涸的血跡。
不知過了多久,玄殤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他調用地府之力,試圖檢視輪迴井中的過往畫麵。
強大的靈力在他周身湧動,形成一道道黑色的漩渦,彷彿要將整個輪迴井的時空都撕裂開來。
終於,在一陣劇烈的波動後,輪迴井的水麵開始泛起漣漪,畫麵逐漸清晰。
他看到了扶裳墜井前的那一刻。
她站在井邊,臉上帶著一抹絕望的微笑,眼中滿是對他的失望和心死。
“永彆了……”
扶裳的聲音輕得如同微風,卻清晰地傳入玄殤的耳中。
她輕聲說著,彷彿在告彆一個曾經深愛過的人,而如今卻隻能放手。
畫麵中,扶裳的倒影在井水中搖曳,她的笑容漸漸凝固,最終化作一滴淚,融入了輪迴的洪流中。
玄殤看著這一切,隻覺得心如刀絞,彷彿被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地剜了一刀。
“阿裳……”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握住頭髮,指甲深深嵌入頭皮,鮮血順著指縫流出。
他不敢相信,自己曾經深愛的女子,就這樣離開了他,而他卻無能為力。
“我到底做了什麼……”
玄殤的聲音在顫抖,他回想起自己對扶裳的種種折磨。
從冷宮的拋棄,到無情的業火之刑,再到最後的剜心之痛。
每一段回憶都像是在提醒他,他親手將扶裳推入了絕望的深淵。
“我一定要找到你,阿裳。”
玄殤的眼眶通紅。
“我一定會讓你繼續待在我身邊,重新愛上我,哪怕用儘千年萬年,哪怕踏遍三界六道。”
玄殤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閻王殿的。
輪迴井前那灘乾涸的血跡像一把刀,深深插進他的心臟,痛得他幾乎窒息。
他踉蹌著穿過長廊,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刀尖上。
鬼使們遠遠避開,不敢靠近他們渾身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閻君。
“琉璃宮……”
玄殤突然停下腳步,轉向那條已經五百年未曾踏足的小徑。
琉璃宮依舊如昔,四季花開不敗。
隻是少了那個在花間對他微笑的身影。
玄殤推開宮門,灰塵簌簌落下。
殿內一切如舊,彷彿時間在此凝固。
梳妝檯上還放著扶裳用過的玉梳,床邊搭著她常穿的那件藕荷色紗衣。
他的手指顫抖著撫過這些物件,每一件都帶著她的氣息。
“阿裳。”
他輕聲呼喚,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忽然,他的目光被床頭暗格吸引。
那是扶裳的秘密小櫃,他曾笑話她像隻藏食的小鬆鼠。
玄殤單膝跪地,拉開暗格。
一本布麵日記靜靜躺在那裡。
玄殤的心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日記,封麵已經泛黃,邊角磨損嚴重,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
翻開
幾日後的晚上,玄殤站在琉璃宮的庭院裡,手中握著扶裳曾經最愛的九鳳釵。
釵上的明珠早已黯淡,卻仍被他日日擦拭,彷彿這樣就能留住她存在過的痕跡。
葉靈汐遠遠望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嫉恨。
她緩步走近,聲音柔媚:“殤哥哥,這釵子都舊了,我那兒有新得的南海明珠,不如……”
玄殤頭也不回,聲音冷淡:“不必。”
葉靈汐咬了咬唇,故作委屈:“殤哥哥,你還在生氣嗎?”
玄殤終於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臉上,卻冷得讓她心頭髮顫。
“靈汐。”他緩緩開口,“幾日前,你曾派人暗中對她施過噬魂鞭,對嗎?”
葉靈汐臉色驟變:“我、我冇有……”
玄殤眸色漸深,指尖一抬,一道水鏡浮現在半空。
鏡中畫麵清晰映出當年的場景:葉靈汐冷笑著對鬼差下令:“抽她三十鞭,彆讓王上發現。”
緊接著,又一幕浮現。
葉靈汐偷偷在扶裳的茶中下藥,致她靈力潰散,險些魂飛魄散。
葉靈汐雙腿發軟,踉蹌後退:“不……這不是真的!是有人陷害我!”
玄殤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這段時日以來,我竟從未察覺……”他聲音低啞,帶著壓抑的怒意,“她從未向我告狀,一次都冇有。”
葉靈汐慌了神,撲上去抓住他的衣袖。
“殤哥哥,我隻是太愛你了!我怕她會跟我爭搶你,我……”
“愛?你知道什麼是愛嗎?你給我滾!”
玄殤居的眼裡閃過殺意。
葉靈汐跌跌撞撞地逃出琉璃宮,臉上的掌印火辣辣地疼。
她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扶裳……你死了都不安分!”
她恨恨地咬牙,轉身朝鬼獄司的方向走去。
既然玄殤心裡還惦記著那個賤人,那她就徹底毀掉扶裳轉世的機會!
鬼獄司內陰風陣陣,鎖鏈碰撞聲不絕於耳。
葉靈汐一腳踹開最裡間的牢門,正在拷問亡魂的趙老鬼嚇得一個激靈。
“王、王後孃娘?”趙老鬼慌忙跪地,“您怎麼屈尊來這醃臢地方。”
“少廢話。”葉靈汐甩出一塊閻王令,“我要查一個人的轉世記錄。”
趙老鬼盯著令牌上“玄殤”二字,喉結滾動:“這不合規矩。”
“規矩?”
葉靈汐突然掐住他腐爛的脖頸,紅唇貼近他耳畔,“上任判官怎麼死的,需要我提醒你嗎?”
玄殤站在輪迴鏡前,鏡麵映出他蒼白如鬼的麵容。
指尖凝聚幽冥鬼火,正要強行破開輪迴禁製,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上!”
新任判官踉蹌跪地,“鬼獄司剛傳來急報,有人盜用您的令牌調閱輪迴簿!”
玄殤瞳孔驟縮,手中鬼火瞬間暴漲:“誰?”
判官額頭抵地:“是、是王後孃娘,她查的是扶裳姑孃的轉世記錄。”
“轟——”
整座閻羅殿劇烈震動,玄殤周身爆發的煞氣將十八盞幽冥燈儘數震碎。
忘川河突然掀起滔天巨浪,血色的河水漫過兩岸。
玄殤踏著翻湧的浪頭疾行,黑袍被陰風撕扯得獵獵作響。
河底最深處,葉靈汐正將一張猩紅符咒貼在輪迴簿上。
符咒上的咒文如同活物,正瘋狂吞噬著“扶裳”二字。
“你在找死。”
森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時,葉靈汐驚得符咒脫手。
轉身對上玄殤那雙猩紅的眼睛,她腿一軟跌坐在淤泥裡。
“我隻是……”
話未說完,咽喉已被鐵鉗般的手掐住。玄殤將她整個人提起,另一隻手直接貫穿她胸口——
“既然你這麼喜歡剜心。”他聲音溫柔得可怕,“不如嚐嚐這個滋味?”
葉靈汐的尖叫聲卡在喉嚨裡。
玄殤的手穿透她瑩白的肌膚,指節抵住那根跳動的血脈時,她終於意識到他是認真的。
“殤哥哥!不!”
她渾身痙攣著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在他皮膚上刮出血痕,“我錯了!”
玄殤眼底翻湧著血色,指尖猛地收緊。
“啊——!”
淒厲的慘叫震碎殿頂琉璃瓦,葉靈汐的胸口綻開一朵血花。
玄殤抽出手,掌心裡躺著半顆漆黑的心臟,還在抽搐著滲出粘稠黑血。
“魔氣蝕心?”玄殤瞳孔驟縮。
鬼醫說過,扶裳的心純淨如琉璃,而這顆……
瀕死的葉靈汐突然狂笑起來,嘴角不斷湧出黑血。
“終於發現了?”
她染血的手指抓住玄殤衣襟,“你以為她真是替身?當前,在冥河邊用心頭血救你的,本就是她啊!”
玄殤如遭雷擊。
“我不過篡改了判官的記憶……”
葉靈汐的瞳孔開始擴散,“魔君說得對,你們閻羅殿的人,都蠢得可笑。”
殿外傳來鬼差驚慌的喊聲:“王上!忘川水突然倒灌——”
玄殤充耳不聞。
他掐住葉靈汐的脖子將她提起,閻王印在眉心爆出刺目血光。
“想死?冇那麼容易。”
冰晶從葉靈汐七竅瘋狂蔓延,瞬間將她凍成琥珀般的冰雕。
玄殤割破手掌按在她天靈蓋上,鮮血化作無數赤紅咒文爬滿冰麵——搜魂術。
“給本王看清楚。”
他聲音嘶啞得像是從地獄最底層擠出來的。
冰晶中浮現曾經的畫麵。
瘦小的扶裳前世跪在冥河畔,割開手腕將鮮血滴入河中。
而年幼的玄殤正被怨靈拖向河底,是她用血脈之力硬生生劈開血路。
畫麵突然扭曲,變成葉靈汐對著判官舉起一枚黑色骨笛。
笛聲響起時,所有人眼神都變得空洞——
“不!不可能!”
玄殤踉蹌著後退,撞翻了青銅燈架。
火焰順著幔帳竄上房梁,他卻感覺不到燙。
冰雕裡的葉靈汐突然睜眼,嘴唇詭異地翕動。
“對了!你逼她簽的誅神契,還在她魂魄裡呢。”
是啊,那日,她不小心用茶水燙傷了葉靈汐。
為了懲罰她哄葉靈汐開心,他便讓她簽下了誅神契。
冰麵“哢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等她恢複記憶那天,就是魂飛魄散之時。”
“轟——!”
整座偏殿在玄殤爆發的煞氣中坍塌。
煙塵散去時,他抱著那尊冰雕站在廢墟中央,臉上蜿蜒的水痕在火光中泛著血色。
鬼差們跪了一地,誰都不敢抬頭。
直到一滴黑血從玄殤指縫滴落,新任判官才顫抖著捧起一卷竹簡。
“王上,這是上任判官臨死前用魂魄刻下的……”
竹簡展開的瞬間,判官殘魂虛影浮現。
“屬下有罪,當年葉靈汐用魔器篡改記憶,扶裳姑娘她……纔是您真正的……”
玄殤突然噴出一口鮮血。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畫麵排山倒海般湧來。
扶裳總在冥河邊發呆,她說這裡莫名熟悉。
她
玄殤發狂般去抓幻象中的自己,卻撲了個空。
他這才注意到那個玄殤眼底同樣泛著不正常的紫芒。
畫麵再次切換。
這次是扶裳初到地府那日,判官激動地指認她時,她正困惑地摸著心口。
“可我對這裡冇有印象……”
“傻姑娘!”
幻象中的玄殤笑著吻她額頭,“你隻是喝了孟婆湯。”
現實中的玄殤痛苦地閉上眼。
她從來都不是替身,是他親手把真正的恩人推向地獄!
最後一道幻象亮起。
扶裳被剜心那日,她躺在血泊裡,指尖無意識地在青磚上畫著什麼。
玄殤俯身細看,渾身血液凍結。
那歪歪扭扭的線條,分明是冥河與岸邊的形狀!
“阿裳一直記得……”
他顫抖著去觸碰那血跡,“她到死都在試圖告訴我……”
“現在明白了?”
沙啞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玄殤猛地回頭,看到上任判官的殘魂飄在血霧中,胸口插著那根黑色骨笛。
“屬下拚死保留這段記憶……”判官魂魄越來越淡,“葉靈汐是魔君派來的棋子,她用噬魂笛篡改所有人記憶,包括您。“
玄殤突然想起扶裳常做的噩夢。
她總說夢見自己在水裡救人,他卻笑她思慮過重。
原來那是被封印的記憶在掙紮!
判官的身影開始消散。
“最可怕的是,您為了葉靈汐,逼她簽下誅神契,若她恢複記憶卻恨您,就會……”
“魂飛魄散。”
玄殤接完這句話,突然笑了。
那笑容猙獰可怖,眼底卻一片荒蕪:“好一個死局。”
三生石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玄殤站在崩塌的幻境中央,白髮在煞氣中狂舞。
他抬手凝出一柄血色長刀,毫不猶豫刺入自己心口。
“王上不可!”判官殘魂驚呼。
“以閻王心血為引,”玄殤任由金紅色神血浸透長刀,“我要逆轉輪迴。”
刀鋒劃開時空裂縫的瞬間,十八層地獄所有鎖鏈齊齊崩斷。
玄殤踏進裂縫時,聽到判官最後的呼喊:“強行乾預轉世會遭天譴!您將……“
後麵的話被狂風撕碎。玄殤在時空亂流中下墜,看著自己身體逐漸透明——天道正在剝奪他的神格。
“沒關係。”他對著虛無輕笑,“這次換我來找你。”
忘川水逆流,血月當空。
玄殤的神軀在輪迴風暴中寸寸崩裂,白髮染血,閻王印在掌心碎裂成灰。
他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識,在時空亂流中搜尋那一縷熟悉的魂魄氣息。
“阿裳……你在哪裡……”
他的聲音被混沌吞噬,眼前浮現無數破碎的畫麵。
人間皇城。
一位紅衣女子策馬掠過長街,銀甲映著冷光,腰間懸著一柄赤紅長劍。
她眉目如刀,颯遝如流星,身後鐵騎肅然,百姓紛紛避讓。
“是雲昭公主!”
“戰神之女,果然不凡!”
玄殤的魂魄猛然一震。
——是她!
即使輪迴洗去記憶,即使容貌已變,可那雙眼睛,他絕不會認錯。
扶裳的轉世,竟是天界戰神之女,人間鎮國公主,雲昭!
他想要靠近,卻被一道金光狠狠震退。
“你越界了。”
威嚴的聲音響徹虛空,一道身影緩緩浮現。
天界戰神,雲昭的父親。
玄殤咳出一口血,勉強穩住身形:“本座……隻求一見。”
戰神冷冷注視著他:“你害她一世還不夠?”
玄殤瞳孔驟縮。
戰神抬手一揮,雲昭的命格浮現。
“她本該五百年前就魂歸天地,是你強行用半顆心留她,導致她魂魄不穩,才讓魔氣有機可乘。”
“如今她轉世為戰神血脈,若再與你糾纏,必遭天譴!”
玄殤死死盯著那道命格,終於明白——
原來,一切的源頭,都是他自己。
他強行逆天留人,才讓葉靈汐的魔器有機可乘。
他逼她簽下誅神契,才讓她恢複記憶便會魂飛魄散。
他自以為深愛,卻從未真正護住她。
“讓我……贖罪。”
他嗓音嘶啞。
戰神冷笑:“你拿什麼贖?”
玄殤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決絕。
“本座……自毀神格,入凡塵尋她。”
戰神終於動容。
“你瘋了?失去神格,你將淪為凡人,壽數不過百年!”
玄殤卻笑了,指尖凝聚最後的神力,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眉心——
“若不能與她相守,永生……有何意義?”
“哢嚓——”
閻王神格,碎裂!
他的身體在金光中消散,化作一道流星墜向人間。
戰神沉默良久,終是歎息:“癡兒。”
北境的雪下得很大。
玄殤倚在窗邊,蒼白修長的手指輕撫著窗欞上凝結的冰花。
他撥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消散,就像他日漸衰弱的生命。
這是他來到人間的
老仆慌忙上前。
玄殤擺擺手,強忍著疼痛再次抬頭。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道路兩側的雪堆突然爆開,數十名黑衣人持刀躍出,直撲那隊鐵騎!
“有刺客!保護公主!”
場麵頓時大亂。
玄殤看見雲昭公主反應極快,長劍已然出鞘,劍光如雪,瞬間斬落兩名刺客的頭顱。
鮮血噴濺在雪地上,紅得刺目。
但刺客顯然有備而來,其中幾人突然撒出一把粉末,戰馬頓時驚嘶著人立而起。
雲昭被甩下馬背,就地一滾,還未站穩,三把長刀已從不同方向劈來!
玄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出去的。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了院門外,胸口劇烈起伏,冰冷的空氣灼燒著肺部。
而更遠處,雲昭公主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身體,長劍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鐺!”
三把刀同時斷裂,刺客的喉嚨上多了一條細細的紅線。
玄殤屏住了呼吸。
那一劍的風姿,他彷彿在哪裡見過。
最後一個刺客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卻正朝玄殤的方向奔來。
雲昭公主厲喝一聲:“攔住他!”自己卻被另外兩名刺客纏住。
刺客看到站在路中央的玄殤,眼中凶光一閃,長刀直取他咽喉!
玄殤應該躲開的。
他自幼體弱,但身手並不差。
可就在這一刻,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
血色忘川,紅蓮盛開,一個女子背對著他,輕聲說:“永彆了。”
他怔住了。
刀鋒近在咫尺。
“找死!”
一道紅影閃過,雲昭公主如鬼魅般出現在玄殤身前,長劍精準地刺入刺客心窩。
刺客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口的劍刃,緩緩倒地。
雲昭收劍回鞘,轉身看向玄殤:“你冇事——”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同時僵住了。
玄殤看見雲昭公主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的手不自覺地按上心口,嘴唇微微發抖。
“我們……”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可曾見過?”
玄殤的心臟狂跳起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他記憶深處的某個匣子。
破碎的畫麵如潮水般湧來。
地府、紅蓮、一個女子絕望的微笑……
“世子!”老仆帶著護衛匆匆趕來,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雲昭公主似乎也回過神來,迅速恢複了那副冷峻的模樣:“北境不太平,世子還是少出門為好。”
她轉身欲走。
“公主。”玄殤鬼使神差地叫住她,“在下玄殤,多謝救命之恩。”
雲昭腳步一頓,冇有回頭。
“舉手之勞。”
“不知可否請公主入府一敘?關於這些刺客……”
雲昭終於轉過身,審視地看了他一眼。
玄殤迎著她的目光,心跳如雷。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隻知道不能就這樣讓她離開。
“好。”出乎意料的是,雲昭答應了,“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問世子。”
雪下得更大了。
玄殤側身讓路,看著那一襲紅衣踏入府門,恍惚間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女子,曾這樣走進他的生命。
府邸內,炭火劈啪作響。
雲昭解下沾雪的大氅,露出裡麵的銀絲軟甲。
她坐在客位上,背脊挺得筆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目光掃過廳內陳設。
古樸的紫檀傢俱,牆上懸著的山水畫,還有案幾上那盞造型奇特的青銅燈。
“這燈……”她微微蹙眉。
“是家父從西域帶回的。”玄殤示意侍女上茶,“據說能照見魂魄。”
雲昭的手指突然一顫,茶水濺出幾滴,在她手背上燙出紅痕。
玄殤立刻遞過一方錦帕,卻在即將觸碰到她時頓住了。
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
“多謝。”雲昭接過帕子,冇有擦拭,隻是攥在掌心,“世子與我想象中不同。”
“哦?”玄殤微笑,“公主想象中的我是什麼樣子?”
“北境世子玄殤,體弱多病,深居簡出。”
雲昭直視他的眼睛,“但剛纔你麵對刺客時,反應不像久病之人。”
玄殤的笑意更深了些:“公主觀察入微。”
他輕咳兩聲,“確實有些功夫底子,隻是這身子骨……”
話未說完,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縷鮮血從嘴角溢位。
雲昭幾乎是本能地起身,一步跨到他麵前:“你受傷了?”
“舊疾而已。”
玄殤拭去血跡,抬頭時卻發現雲昭的臉色比他還蒼白。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唇邊那抹鮮紅,瞳孔微微擴大,整個人如遭雷擊。
“血紅色的。”
她喃喃自語,突然按住太陽穴,身形晃了晃。
“公主?”
玄殤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觸到一片冰涼。
雲昭猛地甩開他,後退兩步。
“彆碰我!”
她的呼吸急促,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你……你到底是誰?”
玄殤愣住了。
屋內的炭火突然爆出一個火星,發出劈啪一聲響。
“我是玄殤。”他緩慢而清晰地說,“北境王之子,一個活不過二十歲的病秧子。”
雲昭深吸一口氣,勉強平複了情緒。
“抱歉,我近日……睡得不好。”
“噩夢?”
她猛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玄殤指了指自己的眼下:“公主眼下一片淤青。”
他頓了頓,“我這裡有安神的熏香,若不嫌棄,可以帶些回去。”
雲昭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
夜深了,雲昭在軍營帳中輾轉難眠。
案幾上,玄殤給的熏香靜靜燃燒,散發出淡淡的蓮花香氣。
奇怪的是,這香味讓她莫名安心。
她合上眼,很快沉入夢鄉。
夢境如約而至。
這次,她站在一條血紅色的河邊,兩岸開滿妖異的花朵。
一個白髮男子背對著她,玄色衣袍上繡著暗金色的紋路。
“玄殤……”
她聽見自己喊出這個名字,聲音裡滿是絕望。
男子緩緩轉身,卻是玄殤的臉!
他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腳下的花朵。
雲昭驚叫著醒來,冷汗浸透了裡衣。
帳外傳來侍衛的詢問聲,她勉強應了一句,重新躺下,卻發現枕邊濕了一片。
她竟然哭了。
幾日後的夜裡,北境的夜風捲著細雪,拍打在軍帳的毛氈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雲昭猛地從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裡衣。
她大口喘息著,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胸口的衣料,彷彿那裡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又是那個夢。
血色的河,妖異的花,還有那個白髮如雪的男子。
他背對著她站在忘川河邊,玄色衣袍上的暗金紋路在血月下泛著微光。
她聽見自己在夢中喊他的名字——
“玄殤……”
那聲音裡的絕望和眷戀,讓她醒來後心臟仍揪痛不已。
“公主?”帳外傳來親衛的低聲詢問,“您又做噩夢了?”
雲昭抬手抹去眼角未乾的淚痕,聲音沙啞:“無事。”
她披衣起身,掀開帳簾。北境的夜空繁星密佈,遠處雪山輪廓在月光下泛著冷藍的微光。
自那日在世子府遇見玄殤後,這夢境便夜夜造訪,一次比一次清晰。
最令她不安的是,每次夢醒,枕畔總是濕的。
“公主,您的藥。”親衛遞上一碗黑褐色的湯藥。
雲昭皺眉接過,藥汁苦澀的氣味讓她胃部一陣抽搐。
自小她就有心悸的毛病,父親說是胎裡帶的頑疾,需常年服藥。
奇怪的是,這藥的味道莫名熟悉,彷彿很久以前就曾喝過。
她仰頭一飲而儘,舌尖卻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
雲昭盯著碗底殘留的渣滓,“這藥是誰送來的?”
親衛猶豫了一下:“是世子府今早派人送來的,說是安神的方子。”
雲昭指尖一顫,瓷碗差點脫手。
難怪這味道熟悉。
那日在玄殤府上,他給她喝的茶裡就有這種若有若無的甜味。
“備馬。”她突然說道,“我要去趟世子府。”
世子府的書房內,玄殤正對著燭火研究一卷古籍。
燭光映在他蒼白的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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