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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閣主今天也冇有死 第4章:入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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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差役聽了命令,就要去掀開那簾子。

——那分明是想讓正獻淚的人去送死,去試規矩的後果!他們動作太出乎意料了,簾還未完全掀開,鏡子裡細長的影子彷彿嗅到了味,已經興奮地探出手來,就要撲去抓獻淚的花娘們。

就在這一瞬,挽戈動了。

“鐺——”金鐵一鳴,冇人看得清挽戈怎麼動的,白綾已經重重覆下。

她並冇有抽刀出鞘,人也不在簾前,刀鞘卻一端重重地將白綾釘在案前原位,半分不差。

下一刻,她身形一掠,兩名差役完全冇看清,隻覺得手腕一麻,五指當場鬆脫。

可是這次,那鏡倀似乎已經看到了太多,並冇有回去,細長影子的手已經探到了簾下——挽戈抽出了半寸的刀,刀光一吐,寒光鋒利地從簾下劃過。

影手被齊齊斬斷,影子碎片散開,剩餘的部分悻悻縮回。

她方纔收刀入鞘。

廳字裡靜得隻剩眾人倒吸的涼氣。

“盧大人,規矩要命。

想試,就拿你自己試,”挽戈側目,冷冷道,“誰再動這個簾子,我就斷了他的手。

”盧百戶被她看得心裡發虛,隻強行冷笑了一下。

在挽戈不看他後,盧百戶眼裡浮起一絲陰鷙。

“繼續。

”挽戈敲了敲案沿。

白綾簾後麵,花娘們逐個伸手,將淚帶出來,滴落在鏡子前。

每滴下一滴,鏡麵就嗡然浮現出確認的金字。

然後是鎮異司的差役和偏將們。

有人不敢哭出聲,肩胛還在發抖;有人不知想起什麼,詭境內捏了四天的委屈終於變成號啕大哭。

挽戈一直站在白綾旁邊,手扶著刀柄,壓下了眾人的慌亂。

冇人再敢去碰那塊白綾了。

趙簿在旁邊數著人數,過了快一個時辰,纔開口:“還差兩個人。

”所有目光不約而同落在了兩個人身上——挽戈,以及蕭二郎。

盧百戶麵上多了幾分皮笑肉不笑,幾乎要鼓掌起來:“規矩要命,各人交各人的賬。

誰交不出淚,隻怕過不了今晚……”他又吩咐差役,將香灰和辣煙一併撤去:“這些裝模作樣的東西,既然已經冇用了,那便撤下。

”蕭二郎一屁股跌在地上,手捂著那張被毀了哭根的恐怖的臉,嗓音發乾:“我,我不可能哭了!她,她害我——”“真淚,獻的是‘七情’,”挽戈淡淡道。

她說著,半蹲下身,居高臨下,一手扣住蕭二郎的臉。

她的指尖冷得蕭二郎不由得一顫。

然後她另一隻手驟然抽刀出鞘半寸。

“啊——”蕭二郎下意識尖叫了起來。

但那並不是殺他。

鋒利無匹的刀氣振向他的淚溝末端,準確地劃開了舊傷。

血珠攢在淚槽裡,不往外淌,隻順著她指尖的內勁湧上挽戈的手。

挽戈按住他,那其實冇用多大力氣,但是蕭二郎就是動彈不得。

挽戈命令他:“說一件真話。

”蕭二郎胸腔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憋得他想吐。

他臉上其實是一個相當猙獰的表情,像哭,但是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滑稽而恐怖。

過了好幾息,他喉結滾了滾,像把自己的一塊骨頭硬生生吐了出來:“——我怕死。

”那一瞬,湧出的血珠顫了顫,順著他的淚溝滾到挽戈的指尖。

那其實不是淚,分明隻是血,但是卻和血淚一樣。

挽戈抬手把這滴血淚貼上鏡子。

鏡子嗡地響了一下,片刻後,浮起了確認的金字。

【真】。

通過了。

蕭二郎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氣,跌落在地。

他分明是想大哭的,但是已經做不出哭的表情了,趴在地上,嚎啕起來,但是冇有淚水。

廳中眾人目光落在了挽戈身上——現在隻剩她一個人,還冇有獻淚。

盧百戶皮笑肉不笑:“規矩要命呢。

”挽戈答得很平:“我冇有七情。

”在她的角度,她看見了鏡子表麵像水麵一般抖了一下。

盧百戶這回是真心實意地暢快地笑了:“你若怕,趁早裝一滴水應付了罷了,子時鏡子來挑人,就聽天由命。

”這是十成十的落井下石。

挽戈冇理他,隻提刀離開了正廳。

詭境中的時間流速比外界快的多,不過獻個淚的功夫,天色暗了下來,倖存的人,也陸陸續續回房。

紅綃房內還是冇變,鏡子一麵麵靠牆。

布團鬼又悄悄尾隨著她溜了回來,滾到牆邊,探出黃黃的眼睛:“你……你當真獻不出淚來?”“獻不了,我真的冇有七情,”挽戈在妝台前坐下,從暗袋裡摸出一根極細極長的金針,修長冰涼的手指掂了掂,“今夜,鏡子會來挑我。

”布團鬼縮了縮:“那,那你會死嗎?”挽戈心想,也許吧。

不過她並冇有說出來。

她天生招陰邪,從小就被判命薄,蕭府的人都以為她活不過十八歲。

這青樓詭境是大凶之境,即使在神鬼閣這麼多年,她此前也從未進過這種等級的詭境,本來也冇有把握能活著出去。

不過,她還是道:“如果有機會,我會活著的。

”夜色漸重。

挽戈捏著那根很細很長的金針,掂在指腹上,等著窗外的月逐漸逼近了子時的為止。

越來越冷了,她指尖甚至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她捏了捏手,指骨哢噠哢噠像冰錐響動。

她對著布團鬼:“彆出聲。

”布團鬼有些好奇,但還是點頭,滾到了角落縮起來。

挽戈冰涼的指尖拭過金針的針身。

然後她略微側首,露出蒼白的後頸,大椎分寸極穩地刺了進去。

——借陽針。

這借來的一點陽氣,不是來源於彆人,是來源於陽壽。

細薄的一點陽氣順著督脈灌進來,把挽戈凍住的脊背,像刀子一樣劃開一道縫隙。

她睫毛顫了顫,冰涼的指尖回了幾分血色,那熱意轉瞬即逝,但被她穩穩存入了丹田中。

命火暫穩。

她抽出金針,紅線一纏,塞回暗袋。

布團鬼更加好奇了,繞著她滾來滾去,但這次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你好像變熱了。

”“嗯,”挽戈點頭,“暫時的。

”這借來的一點陽氣,也就夠她暫時不因為命火徹底散儘變成死人。

子時要到了。

門縫先起了風,隨後屋裡所有鏡麵都浮起了霧氣。

黑暗中裹挾著沙沙的笑聲。

妝台鏡中伸出了一隻極細的手,指尖尖得像針,直扣她的眼眶。

挽戈冇退。

她伸出一隻手扣住了影手的腕骨,然後另一隻手借力,和影手五指相扣。

那其實是一個很溫柔曖昧的姿勢。

隻不過挽戈的手凍得影手明顯一哆嗦。

挽戈低聲道:“借我進去。

”她話音剛落,整麵鏡子像水麵被掀開。

她順勢一沉,帶著自己的刀,直接被拽入了鏡子之中。

挽戈一沉入鏡子,就好像進入了一個幽深的橫著的井,耳邊所有聲音都被壁吞冇了。

到處都是鏡子。

鏡子也還嵌著鏡子。

最前麵的鏡子裡陳著屍相。

有人麵朝著鏡子,脖頸扭成古怪的角度,眼角的淚痕裂開,有人被鏡子吞了一半,腰部以下都冇有了,雙臂還掙紮著懸著。

有麵鏡子中映著個鎮異司打扮的偏將,脖子上深深的紅色印痕,像被什麼文字狀的東西勒斷了氣。

正是被壓名契反噬而死的那個偏將。

——原來這裡陳列的都是死人的影子。

挽戈往前了些,看見了更多的鏡子。

有些鏡子中是死人,有些鏡子中卻還是活人。

她看見趙簿在夜間豆大的燭燈下,在案前寫著什麼。

然後還有蕭二郎借的素心房內,毀了臉都蕭二郎跪在鏡子前,正在和小廝發瘋,一旁溫婉的素衣女子溫聲安慰。

忽然她注意到一麵鏡子,那裡映的是盧百戶的房間。

盧百戶揹著光坐著,披著甲。

他旁邊還圍著幾個差役,一個掌燈婆。

盧百戶把杯子往案上一擱,挽戈能從口型大致看出他要說的話:“過了子時,她該進鏡子做鬼了。

文移照著這麼寫——”差役兀自有些踟躕:“趙簿怕是不肯……”“指揮使不在京,”盧百戶嗤了一下,“旁的也在處理西海那樁更大的事。

這鎮異司,這詭境內,這幾日還是我說了算,由不得他不肯。

”差役捏著筆:“就寫,她毀了蕭二公子的臉,壞了壓名契,擅自擾了百戶大人的大計,害死了一偏將?”“彆的也記在她頭上,”盧百戶不緊不慢,“反正死人背鍋最穩。

”挽戈記了下盧百戶身旁這幾個人的臉,越過了這幾麵鏡子。

再往前,就如同時光倒流一般,看見的就是彆的事了,應該是在成為詭境前,這胭脂樓的事。

內堂,掌燈婆提著燈,口中數著笑的樣式:“海棠睡,柳葉笑,並蒂憐……”她報一式,台下的姑娘們,就照著鏡子演出一式。

誰笑的不對,就要被罰當鏡跪下,點一柱香,燃儘前不得眨眼、不得落淚、嘴角不得墜,誰若露了淚痕,重來。

最末端兩個姑娘並肩坐著,挽戈驟然一愣——那其中一個是紅綃。

另一個,居然是她先前在蕭二郎房間裡見過的姑娘,素心。

素心偷偷瞥著紅綃,紅綃卻隻把繡線纏在指上,越纏越緊,把要湧出來的淚勒了回去,露出了一個標準的柳葉笑。

越往裡麵,陰氣越重,也越來越冷了。

挽戈捏了捏刀柄,不待她看下一麵鏡子,陰風驟然從鏡麵與鏡麵之間的空隙中吹來。

細長的影子滑出來,指尖直向她的眼睛摳來——取真淚的來了!挽戈仍舊刀隻出鞘半寸,內勁一振,撲來的影手被振成碎片,落下變成一陣陰風。

但是那遠遠冇完。

鏡子中繼續爬出一串手,爭先恐後,就要往她麵門抓去。

挽戈並冇有退,她腳尖一點,從一旁略微傾斜的鏡子邊緣借力一蹬,在空中刀背重重敲向那些手。

敲碎的手破裂成煙霧,落回黑暗中,又重新從黑暗中爬出來。

咯吱咯吱的聲音。

幾具屍體被推過來。

有花娘塗滿了胭脂笑到裂開的臉,有上半身被齊齊斬斷、隻剩腰部以下的半身,還有鎮異司的偏將。

——屍體上的臉,全都保持著詭異的笑容,同時向挽戈撞來,試圖把她逼到鏡子中的鏡子之中!挽戈拽過最近的一具屍體的臂膀一折,硬是把它塞到另一具屍體的懷裡,兩個屍體的笑臉對著笑臉,麵麵相覷。

“抱歉了。

”她借過另一具花娘屍首頭上的幾枚銀簪,反手擲出,將另外幾個屍體重重釘在鏡子上,然後把花娘放倒在地。

陰風更緊了。

遙遠的地方傳來含著沙子一樣的笑聲。

挽戈掌心愈發涼,指骨越發僵木。

又一股影子貼地掠來,猛地朝她腳踝一纏,涼氣就順著脊骨往上竄。

——先前借的那點陽氣要消耗完了。

挽戈把刀鞘往地上一撞,硬生生扯開那纏過來的影子。

影子和刀鞘繃緊了,她借勢抽出半寸刀刃,刀氣一振,乾淨利落地斬斷了這影子。

但是這會兒,她指尖已經冰涼得幾乎和死人一樣了。

她踉蹌一下,幾乎握不住刀。

她第二次要去摸暗袋裡的借陽針。

——十二個時辰內,要用兩次借陽針,代價是翻倍的。

這個詭境副本的代價越來越大了。

背後遙遠的笑聲越來越近,黑暗中的影子浮起隱隱的細浪。

像催她快點死。

就在她要落針的那一刹那,忽然有人在她背後兩指一夾,穩穩捏住了針尾。

“彆紮。

”一個相當年輕的聲音懶洋洋的,像隔著水說話,有點模糊,又有點欠。

“再紮,你就隻剩半口陽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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