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烽煙 第110章 地窟逢故舊,驚聞內鬼蹤
“‘林字營舊部…可…用’!”
趙鐵柱那沙啞乾澀的聲音,如同鏽蝕的鐵器摩擦,在幽閉潮濕的地道內反複回響,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林驚瀾的心臟!他渾身劇震,如遭雷擊,腳下踉蹌一步,若非柳如絮及時扶住,幾乎站立不穩。
“你…你說什麼?”林驚瀾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形容枯槁、如同厲鬼般的老人,“這紙條…是你寫的?還是你…你收到了它?!”
趙鐵柱渾濁的老眼中,那點微弱的光芒劇烈地晃動起來,如同風中殘燭,充滿了刻骨的恐懼和巨大的痛苦。他枯瘦如柴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彷彿回憶起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不…不是我寫的…”他艱難地搖頭,聲音破碎不堪,“是…是有人…塞進…塞進我家門縫…就在…就在上個月…月圓之夜…”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指向地道深處更黑暗的方向,“一起…一起塞進來的…還有…還有這個…”
他哆哆嗦嗦地從懷中摸索著,掏出一個用破布包裹的、小小的、烏沉沉的東西——赫然又是一塊與林驚瀾手中一模一樣的“忠勇牌”!邊緣處,那個模糊的篆刻“林”字,在朱大常手中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忠勇牌?!”朱大常小眼睛瞪得溜圓,一把接過牌子,湊到燈下仔細辨認,“沒錯!就是當年林字營的腰牌!這編號…丁字叁拾柒…老趙,這牌子…是誰的?”他聲音凝重。
趙鐵柱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半天才緩過氣,眼中淚光混著血絲,嘶聲道:“是…是劉二狗!他…他和我…一起收到的信和牌子…就在那天晚上…他…他死了!就死在我家院子裡!七竅流血!像是…像是中了邪術!”他臉上肌肉扭曲,恐懼到了極點,“我…我怕!怕得要死!趁夜帶著婆娘孩子想跑…可…可剛出巷子口…就…就來了幾個穿黑衣服的…他們…他們殺了我婆娘…殺了我的小栓子…還要殺我…我…我裝死…才…才躲過一劫…一路…一路躲藏…最後…最後隻有我…隻有我鑽進了這耗子洞…”
他語無倫次,斷斷續續地講述著,聲音裡是無儘的悲慟和絕望。地道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他壓抑的嗚咽和油燈燃燒的劈啪聲。那字字血淚的控訴,勾勒出一幅殘酷的畫麵:一張神秘的紙條,一塊象征舊日情誼的腰牌,帶來的不是重逢的希望,而是滅門的慘禍!有人,正在利用“林字營舊部”的身份,進行殘酷的篩選和清洗!
林驚瀾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憤怒、悲痛、恐懼、還有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無力感,如同洶湧的潮水將他淹沒!他緊握的雙拳指節捏得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殷紅的血珠!父親!舊部!無辜的婦孺!這一切的慘劇,都源於那場構陷!源於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源於那隱藏在幕後、操縱著這一切的黑手!
“畜生!!”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怒吼,如同受傷的野獸,從林驚瀾喉嚨深處迸發出來!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地道土壁上!
“轟!”
一聲悶響!堅硬的黃土牆壁上,竟被他飽含悲憤真炁的一拳硬生生砸出一個凹坑!土石簌簌落下!
“驚瀾!”柳如絮心痛地抓住他鮮血淋漓的拳頭,冰涼的手指傳遞著無聲的慰藉,玄陰真氣輕柔地渡入,試圖平複他體內狂亂奔湧的氣血。
“冷靜!大侄子!”朱大常也嚇了一跳,連忙按住林驚瀾的肩膀,小眼睛裡也滿是震驚和憤怒,“這幫雜碎!簡直喪儘天良!老趙,你仔細想想,那晚殺你全家的人,有什麼特征?還有那紙條,除了‘林字營舊部可用’,還寫了什麼沒有?”
趙鐵柱被林驚瀾那一拳嚇得縮了縮脖子,隨即聽到朱大常的問話,渾濁的眼中努力凝聚起一絲微光,似乎在拚命回憶:“黑…黑衣…蒙麵…看不清臉…但…但為首的那個…個子不高…說話…說話聲音又尖又細…像…像是被閹過的公雞…還有…他們殺人的時候…用的…用的是一種彎彎的刀…很薄…很快…像…像月牙兒…”
“彎刀?月牙兒?”朱大常眉頭緊鎖,“難道是‘血月彎刀’?那好像是西域番僧的玩意兒…不對…聲音尖細…閹人…”他猛地一拍大腿,“他孃的!是東廠番子!隻有那群沒卵子的家夥,才喜歡用這種陰損的西域兵刃!還專乾這種滅門絕戶的勾當!”
東廠!這個代表著永樂朝最恐怖特務機構的名稱,如同陰雲瞬間籠罩在地道之中!難道,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竟然指向了皇帝最鋒利的爪牙?!
“至於…紙條…”趙鐵柱喘息著,努力回憶,“好像…好像還畫了個…畫了個圖案…像…像是一隻…一隻鳥…站在…站在樹枝上…很…很潦草…”
“鳥?樹枝?”朱大常摸著肥厚的下巴,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似乎在腦海中搜尋著相關資訊。
就在這時!
“嘶嘶…嘶嘶…”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異響,毫無征兆地從他們來時的地道入口方向傳來!聲音細微,但在寂靜的地道中卻清晰可聞!
“不好!”朱大常臉色大變,經驗豐富的他瞬間就分辨出那是什麼聲音!“是苗三手那孫子放的‘鑽地龍’!一種能追蹤氣味的毒蟲!他孃的,這耗子精竟然追到這裡來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地道入口方向,隱約傳來了挖掘和撬動石板的聲音!顯然,對方已經找到了城隍廟神像下的入口!
“快走!這地道不能待了!”朱大常當機立斷,一把扶起虛弱不堪的趙鐵柱,“老趙!這地道深處是不是還有出口?”
趙鐵柱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臉色慘白,連連點頭:“有…有!往…往裡麵走…儘頭…有個…有個塌了一半的洞口…通…通到外麵一個…一個廢棄的枯井裡…”
“走!”林驚瀾眼中血絲未退,但理智已經壓過了悲憤。他迅速背起依舊昏迷的父親,柳如絮則護在身側,朱大常攙扶著趙鐵柱,四人沿著狹窄的地道,跌跌撞撞地向更深的黑暗處奔去。
身後,挖掘聲越來越清晰,伴隨著幾聲壓抑的呼喝和苗三手那特有的尖細怪笑:“嘿嘿…朱胖子!還有那林家的小崽子!聞到你們身上的味兒了!乖乖把虎符和老東西交出來,爺給你們留個全屍!”
地道深處愈發狹窄崎嶇,空氣也愈發汙濁。趙鐵柱身體虛弱,全靠朱大常半拖半拽。林驚瀾背著父親,行動也頗為不便。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和挖掘聲如同附骨之蛆,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利器刮擦土壁的聲音!
“快!就在前麵!”趙鐵柱指著前方一處被大量坍塌土石堵塞、僅容一人勉強爬過的縫隙喊道。
縫隙狹窄,僅容一人勉強爬過。林驚瀾背著父親,無法通行!
“大侄子!你先帶老頭子過去!道爺和老趙斷後!”朱大常毫不猶豫地將趙鐵柱往柳如絮那邊一推,自己肥胖的身體猛地往狹窄的通道口一堵,如同一個巨大的肉盾!
“朱道長!”林驚瀾和柳如絮同時驚呼。
“少廢話!快走!道爺皮糙肉厚,還能頂一會兒!”朱大常吼道,同時從他那饕餮袋裡飛快地掏出幾個黑乎乎、拳頭大小的圓球,“嘗嘗道爺的‘五雷子’!”
就在這時,地道拐角處火光一閃!苗三手那矮小的身影帶著幾個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已然追至!火光映照下,他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閃爍著貪婪和殘忍的小眼睛!
“抓住他們!”苗三手尖聲厲喝!
“轟!轟!轟!”
朱大常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五雷子”狠狠砸向地麵和兩側土壁!劇烈的爆炸聲在地道內猛然響起!火光迸射!濃煙滾滾!巨大的衝擊波和掀起的泥土碎石瞬間將狹窄的地道口堵住了大半!也暫時阻隔了追兵的視線!
“咳咳…道爺的珍藏啊!”朱大常被震得灰頭土臉,哇哇怪叫,但動作卻絲毫不慢,趁著爆炸的混亂和煙塵,肥胖的身體異常靈活地一縮,就向那狹窄的縫隙鑽去,“老趙!快鑽!”
趙鐵柱在柳如絮的幫助下,也連滾帶爬地鑽過了縫隙。林驚瀾背著父親,最後一個通過。
縫隙之後,空間豁然開朗,竟是一個不大的天然溶洞。頭頂上方,果然有一個坍塌了大半的井口,微弱的晨光從井口透入,照亮了洞內。一條鏽跡斑斑、不知廢棄了多久的粗大鐵索從井口垂落下來。
“快!上去!”林驚瀾催促道。柳如絮率先抓住鐵索,輕盈地攀援而上。林驚瀾將父親用布帶綁緊在背上,也抓住鐵索,快速向上攀爬。朱大常則留在最後,一邊警惕地看著身後被爆炸堵塞但仍在被瘋狂挖掘的通道,一邊催促趙鐵柱快爬。
眼看四人就要依次爬出枯井,脫離險境!
異變再生!
“嗖!嗖!”
兩道烏光,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從枯井上方、晨光熹微的井口邊緣暴射而下!速度快得驚人,角度刁鑽狠辣!一刀射向正在攀爬的林驚瀾背心要害(其背上正是昏迷的林鎮遠)!另一道,則直取最後麵、動作稍慢的趙鐵柱的後腦!
是淬毒的透骨釘!時機拿捏得妙到毫巔,正是眾人心神稍懈、身體懸空無處借力的刹那!偷襲者竟然早已埋伏在井口之上!
“小心暗器!”朱大常反應最快,在井底看得真切,驚駭欲絕地大吼!
林驚瀾身在半空,背著父親,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眼看毒釘已至背心,他目眥欲裂!體內《兩儀參同契》真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易經·坎為水·深淵潛龍!
他猛地吸一口氣,身體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竟在鐵索上詭異地憑空橫移了半尺!同時右手閃電般向後拂出!少林七十二絕技·拈花指·拂葉式!指尖凝聚的真炁精準無比地拂在毒釘尾部!
“叮!”
一聲脆響!那枚射向他背心的毒釘被拂得微微一偏,“噗”地一聲釘入了他背部的粗布棉襖!距離父親林鎮遠的身體僅差毫厘!一股陰寒腥臭的氣息瞬間透過衣物傳來!
而射向趙鐵柱的那枚毒釘,速度更快!趙鐵柱聽到朱大常的吼聲,下意識地回頭,隻看到一點烏光在眼前急速放大!他驚恐地張大嘴巴,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千鈞一發之際!
柳如絮已先一步攀上井口!她居高臨下,看得更加分明!眼見趙鐵柱危在旦夕,她毫不猶豫,甚至來不及看清偷襲者是誰,玄陰真氣瞬間提到極致!雙掌並攏,猛地向下虛按!
玄陰訣·冰封千裡·凝!
一股磅礴的極寒之氣如同瀑布般從她雙掌傾瀉而下!目標並非毒釘,而是趙鐵柱身體周圍的大片空間!
“哢嚓嚓!”
空氣彷彿被瞬間凍結!一層厚厚的、晶瑩剔透的冰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趙鐵柱頭頂上方凝結!那枚致命的毒釘,在距離趙鐵柱後腦不足三寸之處,硬生生被凍結在半空中!釘尖距離冰層隻有一絲縫隙!
趙鐵柱嚇得魂飛魄散,身體僵直,直直向井底墜去!被下方的朱大常一把接住。
“何方鼠輩!滾出來!”林驚瀾驚怒交加,借著剛才橫移之力,身體如同大鵬般猛地向上躥升,瞬間衝出枯井!
井口之外,晨光微露,映照著一片荒涼的破敗院落。院落中央,一個身著灰布短打、身形精悍、臉上蒙著一塊黑布的身影,正站在枯井邊緣!他顯然沒料到林驚瀾能如此快衝出,更沒想到柳如絮的玄冰如此霸道,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看到林驚瀾衝出,蒙麵人毫不猶豫,轉身就逃!身法如電,顯然輕功極高!
“哪裡走!”林驚瀾怒火中燒,正要追擊,目光卻猛地瞥見那蒙麵人轉身時,脖頸後衣領處,似乎不經意地露出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用金線繡成的圖案!
那圖案極其簡潔,卻讓林驚瀾如遭雷擊,追擊的身形猛地頓住!
一隻鳥!一隻線條簡單、卻神韻十足的鳥,正棲息在一根同樣簡潔的樹枝上!
這圖案,與趙鐵柱描述的、畫在那張神秘紙條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鳥…樹枝…”林驚瀾喃喃自語,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蒙麵人,竟然與那引來殺身之禍的紙條有關!他到底是誰?是幕後黑手派來的殺手?還是…傳遞紙條的人?!
就在他心神劇震的這片刻遲疑,那灰衣蒙麵人已如鬼魅般掠出數丈,眼看就要翻過院牆!
“想跑?!給道爺留下!”朱大常此時也背著驚魂未定的趙鐵柱爬出了枯井,正好看到蒙麵人慾逃,怪叫一聲,手中洛陽鏟脫手飛出,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如同一條黑色毒龍,直射蒙麵人後心!
那蒙麵人似乎背後長眼,聽到風聲,頭也不回,身形詭異地一扭一折,如同風中柳絮,竟在間不容發之際讓過了這勢大力沉的一鏟!洛陽鏟“咄”的一聲深深釘入院牆的夯土之中!
蒙麵人借勢再次加速,眼看就要消失在斷牆之後!
突然!
“咻——!”
一道細若遊絲、卻快得無法形容的銀光,毫無征兆地從斜刺裡另一處斷牆的陰影中射出!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吐信,無聲無息,直取蒙麵人的咽喉!
這一下偷襲,比蒙麵人剛才的出手更加隱蔽,更加狠辣!時機更是妙到毫巔!蒙麵人剛剛躲過朱大常的飛鏟,舊力已去,新力未生,身體正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調整點!
銀光一閃即至!
蒙麵人顯然也察覺到了這致命的偷襲,眼中爆發出駭然之色!他拚命想扭身躲避,但身體在半空中已無法借力!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入牛油!
那道銀光精準無比地沒入了蒙麵人的咽喉!蒙麵人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從半空中重重跌落在地!手腳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鮮血迅速從他咽喉處汩汩湧出,染紅了身下的泥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剛剛站穩的林驚瀾、柳如絮、朱大常以及驚魂未定的趙鐵柱,全都愣住了!
是誰?!
林驚瀾猛地轉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射向那道銀光射出的斷牆陰影處!
隻見一個身影,如同幽靈般,緩緩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此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靛藍色粗布短褂,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氈帽,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身形不高,顯得有些佝僂,步履蹣跚,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普通老農。
然而,林驚瀾的目光卻瞬間凝固在這“老農”的雙手上!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手?骨節粗大,布滿了厚厚的老繭和縱橫交錯的傷疤,指甲縫裡嵌著洗不淨的泥垢。但就是這樣一雙看似粗糙笨拙的手,此刻卻異常穩定地垂在身側,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散的寒意。
更讓林驚瀾瞳孔驟縮的是,這“老農”垂在身側、被寬大袖口半遮的右手手腕內側,靠近脈搏的地方,赫然有一個極其刺目的烙印!烙印的圖案雖然被厚繭遮掩得有些模糊,但那扭曲的輪廓,卻像極了——一隻猙獰的狼頭!
狼頭烙印!這是當年林字營中,對犯下重罪、叛變通敵的軍士施加的、終生無法磨滅的恥辱印記!
此人…竟然是林字營的叛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