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烽煙 第9章 菩提血綻
那一聲淬毒的厲嘯撕裂空氣，直撲玄苦禪師心口！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林驚瀾（慧忍）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映著那一點疾速放大的、幽藍得令人心悸的死亡寒芒。玄苦師叔重傷萎頓，連抬手都顯艱難，如何能避開這來自暗處的絕殺？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四肢百骸一片僵硬。
就在這千鈞一發、肉眼幾乎無法反應的刹那！
一道灰影，如同從禪房角落的陰影中凝聚出的守護之靈，帶著一種決絕的、燃燒生命的力量，猛地撲到了玄苦身前！是那個重傷昏厥、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玄慈師伯！
“呃！”一聲短促到幾乎聽不見的悶哼響起！
淬毒的弩箭，帶著恐怖的穿透力，狠狠釘入了玄慈師伯的後心！位置，恰恰是他原先擋刀時所受致命創傷的旁邊！沒有鮮血立刻噴湧，隻有箭簇入肉時沉悶可怕的聲響，以及玄慈師伯整個身體被巨力帶得向前猛地一聳！他那蒼老卻依舊寬厚的脊背，瞬間繃緊如一張拉到極限的弓！
“師伯——！！！”林驚瀾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嘶吼，破碎的音節帶著血沫衝出了喉嚨。巨大的悲憤如同火山在他胸腔裡轟然爆發，瞬間衝垮了所有的恐懼和僵硬！他看到玄慈師伯努力轉過頭，看向他的方向。那張沾滿血汙的痛苦麵龐上，那雙眼睛卻異常地亮，亮得驚人，裡麵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有一種釋然，一種托付，一種燃燒到極致的從容！
“走……”玄慈師伯的嘴唇蠕動著，無聲地吐出一個字。
“玄慈師兄！”玄苦禪師目眥欲裂，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悲呼，掙紮著想要撲過去，卻被劇烈的傷痛和氣血翻湧死死釘在原地，“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桀桀桀……”一陣壓抑著狂喜與殘忍的怪笑聲，如同夜梟啼鳴，突兀地從禪院圍牆外那株枝葉茂密的古鬆樹冠中傳出！是那個擲出毒箭的弩手！他竟一直潛伏在那裡，耐心等待著這致命一擊的機會！一擊得手，他不再隱藏，身影在濃密的枝葉間鬼魅般晃動，似乎正在給手弩重新上弦，準備下一次致命射擊！
暴怒！徹底點燃了林驚瀾血液中的暴戾！
四年佛門青燈古卷的壓抑，忠仆阿福叔染血的托付，父母親人倒在血泊中的慘象，玄慈師伯此刻用生命替他擋箭的悲壯……所有積壓的仇恨、痛苦、屈辱和自責，在這一刻化作了焚儘理智的滔天烈焰！
“狗賊！拿命來——！！！”
林驚瀾厲嘯一聲，那嘯聲淒厲如狼嚎，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他完全無視了身上數處傷口的疼痛，體內一股源自血脈深處、被恐懼和悲憤催發到極限的力量轟然爆發！他腳尖猛地一點廊柱，身體如同一支離弦的血色怒矢，帶著悍不畏死的瘋狂，衝天而起！目標直撲那棵藏匿著弩手的古老鬆樹！
“羅漢撞山！”
他人在半空，全身僅存的力量瘋狂地向右肩彙聚，甚至能聽到骨骼因過度發力而發出的輕微呻吟！他的眼睛裡隻剩下樹冠中那個模糊晃動的人影，燃燒著不顧一切的殺意！他要撞上去！哪怕撞得粉身碎骨，也要拉這個卑劣的刺客一起下地獄！
“找死！”樹冠中傳來弩手驚怒交加的喝罵，顯然沒料到這個小沙彌竟有如此不要命的凶悍。弩箭已然來不及再次激發，他隻得倉促間將上好弦的臂弩當作沉重的鈍器，朝著林驚瀾撞來的方向狠狠砸下！弩臂邊緣閃爍著幽藍的光澤——那上麵也淬了劇毒！
林驚瀾眼中毫無懼色，隻有一片赤紅的瘋狂。他迎著砸下的毒弩，右肩狠狠撞去！拚著骨斷筋折、劇毒侵體，也要近身！
就在這即將玉石俱焚的瞬間——
“小和尚！低頭！”
一聲清脆急促、帶著一絲奇異磁性的女子呼喝，驟然劃破夜空，從迴廊屋頂的方向傳來！
林驚瀾的瘋狂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刺得一滯。危機時刻的本能壓過了同歸於儘的執念，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頭猛地向下一低！
“咻——！”
一道鮮豔奪目的紅影，如同靈蛇出洞，帶著尖銳的破空聲，貼著他剛剛低下的後腦勺激射而過！那紅影速度奇快，精準無比地纏繞上了黑衣人握著毒弩砸下的手腕！
不是繩索！是柔韌無比、光滑如水的綢緞！
紅綢驟然繃緊！一股巧妙的柔勁傳來，並非硬拉硬拽，而是如同流水般順勢一引一帶！
黑衣人砸下的力道頓時被這絲滑的牽引帶偏了方向！毒弩貼著林驚瀾的僧衣砸在了空處！黑衣人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帶偏之力弄得身體一晃，失去了平衡，差點從樹上栽下！
“什麼人？！”弩手又驚又怒，手腕被紅綢死死纏住，拚命掙紮。他低頭看去，隻見那紅綢另一端，竟握在一雙白皙如玉的手中。手的主人，赫然立於禪院迴廊的屋頂之上！
月光如水，勾勒出她纖細高挑的身影。一身利落的夜行勁裝，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曲線，臉上蒙著一方素白的麵紗，隻露出一雙在夜幕下依然亮若星辰的眼眸，此刻那雙眸子裡正閃爍著驚怒與關切交織的光芒，緊緊盯著林驚瀾！
是她？！那個在寺外有過一麵之緣、贈帕的少女？！
林驚瀾腦中瞬間閃過那方素白絲帕和少女離去時的背影。他根本無暇細想她為何會在此刻出現！
黑衣人手腕被製，正是天賜良機！弩手掙紮的力道讓林驚瀾的身體被紅綢帶得微微一滯，但同時也讓他避免了撞向樹乾。雙腳堪堪踏上一根粗壯的鬆枝！
“給我滾下來！”林驚瀾怒吼，殺意不減反增！他左臂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鉤，狠狠抓向弩手被紅綢纏繞、暫時無法掙脫的手腕！用的正是羅漢拳中一式凶狠的擒拿——“金雕裂石”！
“哢嚓！”清脆的骨裂聲伴隨著弩手淒厲的慘叫響起！林驚瀾含恨出手，力量極大，竟生生捏碎了對方的手腕骨！淬毒的臂弩脫手墜落。
劇痛讓弩手徹底失去了平衡，慘叫著從樹冠中直直跌落！
“砰！”沉重的身體砸在禪院冰冷的石板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弩手蜷縮著，抱著碎裂的手腕哀嚎翻滾。
林驚瀾也借力在鬆枝上一蹬，身形矯健地落回院內，正好落在那弩手身旁。他眼神冰冷如同萬載寒冰，沒有絲毫憐憫，抬腳就要朝著弩手的頭顱狠狠跺下！胸中翻騰的殺意讓他隻想徹底碾碎這個奪走玄慈師伯性命的凶手！
“住手！”迴廊頂上的少女再次嬌喝，聲音帶著急切，“留活口！”
與此同時，一個微弱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帶著無儘痛楚和一種令人心碎的急切，從禪房門口傳來：
“驚…瀾…住…手…”
是玄慈師伯！
林驚瀾那致命的一腳硬生生懸停在半空！他猛地扭頭望去！
隻見玄苦禪師正艱難地扶著門框，一隻手緊緊按在玄慈師伯的背心傷口附近，似乎正用殘存的內力壓製著劇毒的擴散。玄慈師伯被那一箭穿心，又被劇毒侵蝕，臉色已是一片駭人的青灰，眼神渙散，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他卻用儘了生命中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抓住玄苦的手臂，阻止他為自己耗費真氣，布滿血絲的眼睛卻頑強地、死死地釘在林驚瀾身上！那眼神裡充滿了焦急、懇求，還有一種超越生死的托付！
“師伯！”林驚瀾的心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窒息。複仇的殺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悲涼和恐慌。他再也顧不得地上的弩手，踉蹌著撲到玄慈師伯身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玄慈師伯！弟子…弟子在！”他的聲音哽咽，帶著哭腔，顫抖著想去觸碰玄慈冰涼的、沾滿血汙的手，卻又怕加劇他的痛苦。
玄慈師伯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如同破風箱般艱難的嘶嘶聲，大量的血沫不斷從嘴角溢位。他用儘全身最後的力氣，艱難地抬起那隻未被玄苦握著的手，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林驚瀾。
他的目光，越過林驚瀾，似乎看向了遙遠而黑暗的虛空，又似乎在凝聚著最後的光。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師伯！您想說什麼？”玄苦的聲音充滿悲愴，將耳朵湊近他的唇邊。
“……三…三……”玄慈師伯的喉嚨裡擠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音節，眼中流露出極度的恐懼和不甘！那個“三”字，彷彿耗儘了他最後的心力。他的手指無力地垂下，但眼神卻死死地、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警示，凝固在林驚瀾臉上！彷彿要將這個字烙印進他的靈魂深處！
三？什麼三？是第三個刺客？還是指使者的身份？林驚瀾的心沉入冰窟，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
“玄慈師兄！師兄啊！”玄苦禪師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呼，老淚縱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玄慈緊抓著他手臂的那隻手，力道正在飛快地流逝、變冷……那顆曾經護佑少林、憂心時局的慈悲之心，正在停止跳動。
一代高僧，最終以血肉之軀，為護佑一個孩子，燃儘了最後的光與熱！禪院內，血腥氣彌漫，死寂得可怕，隻剩下玄苦禪師壓抑不住的悲泣和林驚瀾痛苦的喘息。
就在這時——
“小心！”迴廊屋頂上的蒙麵少女再次發出一聲驚惶的示警！
幾乎在她出聲的同時，異變陡生！
那個原本蜷縮在地、抱著手腕哀嚎翻滾的弩手，眼中驟然爆射出瘋狂怨毒的光芒！他左手猛地伸向懷中，掏出一個黑乎乎、小兒拳頭大小的鐵球，用儘最後的力氣，狠狠朝林驚瀾和玄苦禪師所在的位置擲來！那鐵球表麵布滿了猙獰的尖刺，閃爍著不祥的金屬光澤！
是雷火霹靂彈？！或者某種歹毒的毒囊？！
“快躲開！”
蒙麵少女的驚呼聲尖銳刺耳。
玄苦禪師正沉浸在玄慈圓寂的巨大悲痛中，反應稍慢半拍！林驚瀾則因玄慈臨終的眼神和那個詭異的“三”字心神劇震，加上傷勢和體力透支，動作也遲滯了！
那枚布滿尖刺的鐵球，帶著死亡的氣息，在空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眼看就要落地爆開！它落點的中心，距離跪在玄慈遺體旁的林驚瀾，不過三尺之遙！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而下！
時間彷彿再次凝固！林驚瀾的瞳孔中，倒映著那枚急速放大的、布滿尖刺的死亡鐵球，冰冷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玄慈師伯臨終那刻骨銘心的警示眼神還在腦中盤旋，玄苦師叔悲痛的呼喊猶在耳邊，而他自己，雙腿如同灌滿了鉛，身體因脫力和傷痛的撕扯而僵硬，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團毀滅的黑影當頭砸落！
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住他的心臟。
“林驚瀾——！”
一聲清叱，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和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撕裂了凝固的空氣！
是屋頂的蒙麵少女！
就在那鐵球即將墜地的千鈞一發之際，她動了！沒有絲毫猶豫！纖細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腳尖在瓦片輕盈一點，整個人化作一道疾掠而下的驚鴻！速度之快，幾乎拉出了殘影！她左手猛地一揮！
“咻——！”
纏繞在弩手手腕上、此刻已然鬆脫的鮮豔紅綢，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長鞭，被她灌注了驚人的巧勁，瞬間繃得筆直，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後發先至，狠狠抽向那枚下墜的鐵球！目標並非擊飛，而是試圖在它落地前將其捲走！
紅綢的尖端精準地掃中了鐵球！
然而——
“嗤啦！”
一聲令人心悸的布料撕裂聲響起！那鐵球上猙獰的尖刺，瞬間劃破了堅韌的紅綢！卷勢受阻！
雖然紅綢的抽擊稍稍改變了鐵球下墜的軌跡，使其偏離了林驚瀾和玄苦的正上方，但它依舊不可避免地朝著林驚瀾側前方不到兩步遠的堅硬石板地麵砸去！
距離太近了！改變的角度不夠！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猛烈地炸開！聲音之大，彷彿要將整個禪院的屋頂都掀飛！並非驚天動地的火光和衝擊波，而是一團濃鬱的、如同墨汁般翻滾的詭異黑霧，伴隨著無數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芒的毒針，呈放射狀向四麵八方瘋狂爆射！瞬間充斥了大半個禪院！
毒霧彌漫，毒針如雨！
首當其衝的林驚瀾，隻感覺一股帶著濃烈腥甜氣味的惡風撲麵而來，眼前瞬間被翻滾的黑霧吞噬！麵板上傳來無數細密的刺痛感！
“閉氣！”耳邊傳來玄苦禪師嘶啞卻蘊含內力的急吼，一股柔和但堅韌的內力屏障瞬間在他身前撐開，勉強擋住了部分激射而來的毒針！是玄苦拚著傷上加傷，再次強行催動所剩無幾的真氣！
但毒霧無孔不入！無數細密的毒針更是突破了內力屏障的薄弱之處！
林驚瀾隻覺得吸入的腥甜氣息直衝腦門，眼前陣陣發黑，胸口煩悶欲嘔，被毒針擦傷的手臂更是傳來陣陣麻痹的灼痛！他踉蹌著後退，下意識地想要閉氣，卻已經吸入了不少毒霧。
“呃！”一聲痛苦的悶哼從旁邊傳來。是玄苦！強行運功讓他胸前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僧袍，而毒霧和幾枚刁鑽的毒針也突破了他的防禦，刺入了他的身體。他高大的身軀劇烈一晃，臉色瞬間泛起一層駭人的青氣，幾乎站立不穩！
“師叔！”林驚瀾肝膽俱裂，想要撲過去攙扶。
“彆管我！”玄苦厲聲吼道，聲音因劇痛而扭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閉氣！運羅漢功護住心脈！快！”
就在這毒霧彌漫、視線受阻、生死一線的混亂之際！
“嗬…嗬…”地上那個擲出毒球的弩手，發出最後幾聲意義不明的、如同野獸瀕死的嗬嗬聲，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了。他的臉上迅速蔓延開一片死灰的青色，顯然，他自己也未能倖免於這無差彆攻擊的毒霧或毒針！
他竟然也死了？！是任務失敗的自覺？還是這毒物本就是敵我不分的同歸於儘之策？
濃稠如墨的毒霧翻滾著，帶著刺鼻的腥甜，迅速吞噬著禪院內昏黃的燈光和慘淡的月光，視野急劇縮小。
林驚瀾隻覺得肺部如同火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疼痛和眩暈感。手臂上被毒針擦傷的傷口，麻痹感正快速向四周蔓延。
“師叔！”他強忍著窒息感和毒素侵蝕的眩暈，憑著記憶和聲音，摸索著撲向玄苦禪師的方向。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似乎是散落的蒲團或是斷裂的兵器。
黑暗中，一隻冰涼卻異常穩定的手猛地抓住了他慌亂摸索的手臂！那手纖細卻充滿力量，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是她！那個蒙麵少女！
“跟我走！”少女的聲音在他耳邊快速響起，急促而清晰，帶著不容置辯的決斷。她的手指異常用力，指甲幾乎要嵌入林驚瀾的皮肉，強硬地拖著他向禪院另一側的圍牆方向移動。她的另一隻手似乎捂住口鼻，聲音透過麵紗顯得悶悶的。
“不！師叔！”林驚瀾心中大急，下意識地掙紮。玄苦師叔重傷中毒，玄慈師伯剛剛圓寂，他怎能獨自逃走？！
“玄苦大師內功精湛，一時無礙！你想白白死在這兒嗎？！忍者！活下去纔有機會！”少女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急切，手上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幾分，幾乎是將他半拖著往前拽。“毒霧封院，寺內高手馬上就到！留在這裡隻會成為累贅！”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錐子，刺破了林驚瀾混亂的思緒。
活下去！纔有機會！
玄慈師伯和忠仆阿福叔臨終的眼神，在這一刻重疊在一起！
林驚瀾渾身一震，掙紮的力道瞬間消失了。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但少女那“活下去纔有機會”的厲喝，卻像是一道微弱卻刺破黑暗的閃電，劈開了他心中的絕望迷霧。是啊，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仇恨、責任、師伯和阿福叔的犧牲…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他不再抗拒，任由少女拖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濃得化不開的毒霧中穿行。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嚥滾燙的沙子，視線模糊，隻能依稀看到少女模糊的背影和那在毒霧中依舊顯得刺眼的紅色衣角。
少女顯然對禪院佈局極為熟悉，即便在濃霧中也不見絲毫慌亂。她拖著林驚瀾，巧妙地避開散落的雜物和翻倒的矮幾，目標明確地衝向圍牆一角。那裡，月光艱難地穿透毒霧的稀薄處，隱約可見茂密的藤蔓植物爬滿了牆壁。
“踩著我的肩膀！上去！”少女猛地停下，背對著圍牆蹲下，語氣急促，不容置疑。她指著那爬滿藤蔓的牆壁上方。
林驚瀾此刻頭暈目眩，毒素和窒息感不斷侵蝕著他的意誌，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強打精神。他看了一眼少女單薄卻挺直的脊背，沒有絲毫猶豫，抬腳踩了上去！
少女的身體微微一沉，卻穩穩地撐住了他的重量。“用力！”她低喝一聲。
林驚瀾左腳在少女肩頭用力一蹬，借著這股力量，身體騰空而起，雙手同時抓向牆壁上虯結堅韌的藤蔓！右肩的傷口和手臂的毒傷折磨如同烈火灼燒，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呃啊——！”他喉嚨裡擠出一聲痛苦的悶吼，靠著頑強的意誌力將沉重的身體向上牽引。腳下少女的肩背傳來清晰的支撐力，那單薄的身軀此刻卻像磐石般堅定。
他蹬著粗糙的牆壁，忍著撕裂劇痛奮力攀爬。每一次肌肉的收縮都牽扯著傷口，每一次拉扯藤蔓都讓毒素在手臂的脈絡裡遊走得更快，窒息感如影隨形。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汗水，模糊了他的視線，隻能憑著本能向上、再向上！
終於，手指攀上了牆頭冰涼的磚石邊緣！
他幾乎是摔過去的，沉重的身體砸在牆頭的青苔上，粗糲的摩擦帶來新的疼痛。顧不上喘息，他猛地回頭向下望去。
昏暗中，少女的身影如一支蓄勢待發的青竹。她退後幾步助跑，輕盈地蹬踏牆壁借力，靈巧地抓住他垂下的藤蔓——正是他攀爬過的那根！他下意識地用還能動彈的左臂奮力向上拉扯，為她減輕一絲重量。
少女的身影矯健如燕，瞬息間便翻上牆頭，動作乾脆利落，幾乎沒發出聲響。
“走！”少女低促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喘息。
牆外，是陡峭的斜坡和下方洶湧奔騰、在夜色中泛著幽暗寒光的河水！水聲在寂靜雨夜裡顯得格外轟鳴！
沒有絲毫猶豫，兩人對視一眼，從濕滑的牆頭縱身一躍！冰冷的空氣裹挾著雨點撲麵而來，短暫的失重感後，是刺骨的河水瞬間將他們吞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