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局 11 走失的貓
魏辭川,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溫汐棠心裡生出了疑惑,偏頭看向魏辭川,似是要看著他如何處理眼下事態。魏辭川的目光與她交會,隻見他麵無怒色,也無寬慰,聲音溫和卻無情。
“驚擾到王妃,本罪該萬死。但看在本王王妃麵子上,賞些銀子,讓他們回去。”溫夕棠從他的嗓子裡聽不出半分憐憫,她看穿了,在他眼底,那些人不過是螻蟻。
在魏辭川能阻止前,她掀開了車窗簾角,隻見一對夫婦抱著孩子匍匐在地,滿眼無措。隨行侍從將一隻沈甸甸的荷包丟在他們麵前,那對夫婦連連叩首,卻沒敢看一眼銀兩,抱著孩子倉皇而逃。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那孩子起身之時,目光與她相對,彷彿是在確認她的模樣。馬車再次啟程,彷彿方纔的一幕不過是風中微塵,不值一提。
魏辭川低頭,重新替她剝著橘瓣,語氣如常溫柔:“嚇著你了?非規矩不能定方圓,非準繩不能正曲直。雍州法治嚴明,百姓循規蹈矩慣了,容易小題大做。
”她嘴裡微微泛酸,卻不知是橘子的酸,還是心頭那一絲寒意。那瞬間她意識到,這個男人,對她萬般溫柔,卻能在同一刻,對旁人冷漠至極。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他的柔情困住,還是受他的權勢影響才成為她的妻。她垂下眼,心中沒由來地泛起了漣漪。街道恢複了平靜,馬車繼續前行。
車夫揚鞭前,餘光掃向後方樓閣,與屋脊暗影一人對視片刻,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片刻後,車輪聲轆轆作響,一道身影自樓簷無聲掠下,潛入街角,遠遠跟上那對夫婦的行跡,如影隨形。
那人名喚九辭,乃魏辭川座下死士,行第九,得“辭”為名。一家三口穿過巷弄,轉入數道曲折街角,終至一處靜宅。孩童被抱入內院,二人低聲交談,並未察覺身後潛藏殺機。
忽有風聲驟起,一抹人影自屋脊疾落,殺勢如風,封死去路。九辭刀已在手,腳尖一點牆根,身形斜飛閃避,反掌一推,氣勁四散,落葉翻飛如刃。
巷內兩人未發一語,卻是招招取命,刀鋒交錯間,火星迸濺,磚牆皆被劃出痕痕。九辭心頭微震。來者招式精準狠辣,無一招虛式,顯是與他受過相同殺伐訓練。
他知此人難纏。他是死士,本不畏死。可他是魏辭川的死士。殺伐決斷的鎮南王因為“王妃”的關係,對死士暗衛有著柔軟的一塊。一般主子對死士的要求向來是“誓死達命”,可他的命令卻是,“主上性命為先,暗衛性命為次,任務得失,居其後。
”這樣的作風在其他人眼底或許就是個笑談,然在他手下,死士皆心甘情願赴湯蹈火。九辭亦然。他翻身再戰,刀起之際,忽覺脖頸一涼。
隻差毫厘,他就要身首分離,所幸他反應迅速,往後跳閃,躲過一劫,此時此刻,那一家三口早已經失去了蹤跡。九辭一咬牙,丟出了一把暗器。
他的敵手正要躲閃,卻發現眼前煙霧繚繞。等到他能睜眼,眼前哪還有九辭的身影?“懦弱鼠輩!”那人恨恨一聲啐罵。同一時間,那一家三口則已穿入無名宅院的後門。
庭院靜謐深幽,朱紅大門緊閉,院牆皆以青磚鋪築,院內石徑淨掃無塵,兩側雕花格窗間植有修竹與寒梅,錯落有致,曲水流轉。一路行至內院,皆可見水缸疊石、玉樹臨風,不張揚,卻貴氣內蘊,皆出自精工良匠之手。
行至垂花月洞門前,那男子快步上前,對門前守衛低聲道,“小的王希,帶來了『走失貓』的訊息,還請您通傳一聲。”一聽到『走失貓』三個字,那侍衛臉上神色顏色,略一點頭,轉身入內。
不多時,便有一掌事來領,將他們一路引至主宅正廳。門扉推開時,正廳燈火微明,香爐嫋嫋,一人坐在太師椅上,身穿墨色長袍,氣息沈而寒。
那人麵前垂落卷簾,瞧不清楚麵貌,顯然……身份尊貴,不容直視。那人聽聞腳步聲,不語不動,唯有右手的指節,輕扣著扶手,一下一下,如同水麵滴血。
那對夫婦行至榻前,連同孩子一並跪地伏身,男子低聲道:“回稟主人,今日特意攔車,隻為一探虛實,誰知運氣不錯,犬子瞧清了,那走失貓竟然與那鎮南王在一塊兒,很明顯是叛變了!
”砰——那人重拍扶手,那太師椅扶手應聲斷裂,在他手掌心的一截木,被緊握,化成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