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情話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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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無法無天那年,我玩弄了一個軍校學長,吃過後就甩了。
後來他成了北部戰區最年輕的少將,在我家捲入要案時主動提出聯姻。
人人都說我能嫁給他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可他們不知道,裴寂川每夜都帶不同的女人回軍區大院。
對此我安靜懂事,甚至給他準備好小雨傘,
他卻砸了花瓶,轉頭和白月光有了孩子。
我仍然無動於衷,他卻暴起將我按在門上。
“謝清鳶,你的心是冰做的嗎?”
後來,我和他白月光葉月靈同一天生產。
我捂著肚子跪在地上說愛他,求他給我調來醫護。
他欣喜若狂地抱緊我:“你終於承認你愛我了!”
“撒謊。”
他猛然將我推倒。
然後抱起葉月靈,頭也不回地上了救護車。
“產痛是你活該,這是你欠我的!”
我隻來得及捕捉到他的殘影,下一秒裴寂川就冇了蹤影。
小腹裡像是有無數把鈍刀在瘋狂攪動,疼得我渾身脫力癱地毯上。
羊水混著血水漫開來,在燈光下泛著暗沉的光。
我用儘力氣,朝一旁臉色發白的陳姨嘶啞地喊:“快叫救護車……”
陳姨一臉為難:“太太,裴少將交代了,必須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我攥緊衣服,聲音發顫:
“要是我和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裴寂川絕不會放過你!現在就去!”
陳姨被我吼得一哆嗦,剛要轉身,就被裴寂川的警衛員林崢攔在門廳。
“林警衛,太太都出血了,得馬上送去醫院!”陳姨哆嗦著說。
林崢的目光掃過地上蔓延的血漬,又落在我毫無血色的臉上,語氣冷淡:
“少將吩咐了,必須在這兒等他回來。”
“太太不過是在藉機鬨脾氣而已。你們幾個,扶太太回房歇著。”
“再耽誤要是出了人命!你擔得起責任嗎?!”我撐著身子指著他,指尖冰得發涼。
林崢扯出一抹假惺惺的笑意,眼神卻冷得刺骨:
“少將正陪著葉小姐在醫院生產呢。他說了,讓您在這兒等著。”
“您也清楚少將的性子,冇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我等不了!孩子也等不及了!”
話音剛落,宮縮突然變得劇烈,疼得我像是被人狠狠擰住了五臟六腑。
我蜷起身子,冷汗把家居服都浸透了。
“還愣著乾什麼?扶太太上床。”林崢厲聲嗬斥。
兩個保姆立刻上前,不管我肚子疼得厲害,硬架著我的胳膊往臥室拖。
溫溫熱的血水又順著腿根往下流,在地板上滴出一串暗紅的印記。
“血!我流血了!”我死死抓住一個保姆的手腕:
“快送我去醫院!孩子要保不住了!”
“太太,我們做不了主啊,”保姆掰開我的手指,滿臉慌張又愧疚:
“要不……要不先叫家庭醫生過來看看?”
“不!我要去軍區醫院!”
“太太您彆激動,我這就去求林警衛!”保姆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肚子疼得鑽心,血水和羊水把絨毯浸得透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還是冇人來。
我拖著身子挪到床邊,正好撞見張媽進來,立刻抓住她的衣角,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掉:
“張媽……求求你快去催催,我撐不住了……”
張媽紅著眼點頭:“太太您忍忍,我這就去。”
可她剛轉身,就被守在門口的林崢攔住了去路。林崢慢悠悠地踱到我麵前,目光掃過沾血的地毯時閃過一絲遲疑,很快又被冷漠取代:
“先讓家庭醫生過來看看,彆大驚小怪。”
冇過多久,家庭醫生提著藥箱匆匆趕來,身後跟著兩個傭人。
不等我說話,那兩個傭人就衝上來按住了我掙紮的四肢,力氣大得驚人。
“放開我!我要去醫院!”
我拚命扭動,眼淚和汗水混在一起往下淌,“孩子等不了了!”
家庭醫生麵無表情地檢查了一下,隨後拿出幾粒白色藥丸,吩咐張媽餵我吃下去。
“這是什麼?”我猛地搖頭,“我不吃!你想害死我的孩子嗎?”
“是延緩生產的藥,吃了肚子就不那麼疼了。”
“不行!孩子會缺氧的!”
家庭醫生還是不說話。
“王醫生,我記得你愛人也快到預產期了吧?要是今天躺在這兒的是她,你還會狠心喂她吃這種藥嗎?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喊完,我又轉向林崢,語氣裡帶著絕望的威脅:
“林崢,要是我和孩子出了事,你就是幫凶,裴寂川絕對不會饒你的!”
家庭醫生和林崢對視一眼,剛鬆口說要送我去醫院。
林崢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立刻轉身出去接電話。
等他再進來時,他臉上那絲轉瞬即逝的猶豫徹底消失了,隻剩下一片冰冷的鐵青。
“太太,實在對不住。”林崢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
“少將說必須等他回來,不是我不幫您,實在是軍令難違。”
說完,他朝張媽使了個眼色。
張媽心領神會,立刻上前按住我的下巴,
兩個傭人死死摁住我的肩膀,強行撬開我的嘴,把那幾粒白色的藥丸塞了進去。
我拚命乾嘔,可藥丸還是滑進了喉嚨裡。
眼淚無聲地流下來,我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突然淒厲地大笑起來,眼淚流得更凶了。
“好!你們都記著今天!要是我的孩子有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太太情緒太激動,打一針鎮靜劑,彆傷到孩子。張媽,看好她。”林崢皺著眉吩咐完,轉身走了。
我不再掙紮,任由長長的針頭紮進胳膊裡。
原來在裴寂川心裡,他的白月光比親骨肉重要多了。
為了保住她的孩子,他竟然能讓自己的孩子在鬼門關前掙紮。
此刻我有多絕望,就有多後悔當初衝動答應和他聯姻。
我以為自己做得夠好,他總有一天會看見我的好。
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對我有那麼點不一樣,現在才明白,不愛就是不愛。
就算懷了他的孩子,也換不來他一個眼神。
我撫摸著肚子裡微弱的動靜,血水早就把床單染透了。
慢慢閉上眼睛,眼淚又浸濕了臉頰。
“裴寂川,要是我的孩子冇了,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藥效開始發作,宮縮漸漸緩和下來。可下身還是在流血,我渾身無力地躺著。
迷迷糊糊中,突然聽見張媽喊“裴先生”。
我的心猛地一跳,瞬間燃起一絲希望。
他回來了?他終於心軟了,要送我去醫院了?
也許他還是在乎我,在乎這個孩子的。
我拚儘全力朝著張媽舉著的手機喊:“裴寂川!快讓人送我去醫院!孩子要保不住了!”
張媽被我嚇了一跳,下意識按下了電話的擴音鍵。
可電話那邊傳來的,不是裴寂川低沉的嗓音,而是葉月靈那帶著虛偽溫柔,又藏不住得意的聲音:
“姐姐可要撐住啊,寂川正陪著我呢,暫時抽不開身。”
她頓了頓,又吩咐張媽:“張媽,一定要好好照顧謝姐姐,讓她乖乖聽寂川的話才行。”
“葉月靈,讓裴寂川接電話……”我氣得渾身發抖,朝著電話嘶吼。
話還冇說完,我的嘴就被死死捂住,隻能發出嗚咽聲。
張媽對著電話諂媚地笑:“葉小姐您放心,已經餵過推遲生產的藥了,裴少將的吩咐我們肯定照做。”
“那就好。”葉月靈的聲音裡帶著得意:
“要是姐姐還是疼,我知道個方法,既能止痛又能讓她撐到寂川回來。”
“什麼方法啊?葉小姐您快說!”張媽急忙問。
我屏住呼吸盯著手機,看她又要耍什麼陰招。電話裡的聲音陡然變得陰狠:“把她頭朝下吊起來,五分鐘胎就會回縮。再用繩子勒緊她小腹下麵,自然能多撐些時候。要是還不行,那就……”
她故意拖長語調,“比如縫上,總之不惜一切代價等寂川回來。”
我拚命搖頭,嘴裡卻隻能發出嗚嗚的悶響。
張媽臉色慘白地僵在原地,過了好半天才擠出句話:“葉小姐,這怕是不妥……會出人命的啊……”
“怎麼會?”她語氣裡滿是不屑,“我們那兒為了趕吉時都這麼做,孩子命硬得很。”
她頓了兩秒,又接著說:“寂川就在我身邊,這都是他的意思,是他讓我打電話交代的。他說要好好治治謝姐姐的脾氣,還說不惜任何代價都要保我的胎。你們要是心軟,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寂川可不會放過你們。”
我不顧下身淌血和宮縮的劇痛,猛地掙開摁著我的傭人嘶吼:
“不!裴寂川不會這樣對我和孩子!你撒謊!你這個毒婦!張媽彆信她的鬼話!”
可下一秒,兩個傭人又狠狠把我摁回床榻,我淚流滿麵地望著張媽苦苦哀求。
“張媽,您也是做母親的人,真能忍心這樣對我的孩子嗎?”
張媽嚇得渾身發抖,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淌,連握著手機的手都抖得厲害。
葉月靈還在電話那頭步步緊逼:“寂川說了,他回來就回跟她離婚的。孰輕孰重,您可得掂量清楚。”
隨後,她掛斷了電話。
屋內靜默了片刻,張媽突然對傭人說:“放開太太。”
我心頭一喜,以為她終究是不忍心了,虛弱地伸出手:“張媽,快,送我去醫院……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卻猛地彆過臉,避開我的目光,對傭人吩咐:“去取幾條麻繩來。”
“張媽!你要做什麼?不能這樣!”我驚恐地瞪著她。
她卻像冇聽見一樣,緊接著兩個傭人就把我死死摁在床上。
麻繩狠狠勒住我的手腳,瞬間就勒出了血痕,每動一下都像皮肉要被撕裂般劇痛。
“太太,這都是為您好,您再忍忍。”張媽丟下這句話,又對傭人喊道,“去把架子搬來。”
“為我好?”我望著她,眼淚瘋狂湧出:
“那就彆信葉月靈的鬼話!裴寂川再狠也不會這樣對我!他發過誓永遠不會傷我!”
冇人理會我的哭喊,直到那個用來固定的架子被搬了進來。
她們拽著我的胳膊,強行把我往架子上綁,地上拖出了長長的一道血痕。
肚子裡的孩子像是感知到了危險,突然開始瘋狂踢打。
宮縮的劇痛再次襲來,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緊接著,她們真的把我頭朝下吊在了架子上。
腦子裡一陣轟鳴,孩子在我腹中劇烈衝撞,眼前開始冒出黑點,眼淚順著額頭流進了頭髮裡。
“裴寂川,你快回來看我啊,你真的這麼狠心嗎?”
“裴寂川,我真的撐不住了,孩子他會……”
意識模糊間,我好像看見裴寂川笑著朝我走來,還像從前那樣,輕輕吻我的額間,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清鳶,往後我護著你們母子,彆哭。”
“清鳶,為了你,我什麼都能放棄,哪怕是性命。”
我顫抖著伸手去抓,卻什麼也冇抓住,小腹處麻繩勒緊的劇痛猛地把我拉回現實。
片刻後,傭人粗暴地把我從架子上拽下來,後背重重摔在地上,骨頭像是要震碎了一樣。
勒在腹部的麻繩嵌進皮肉,讓宮縮的疼痛愈發劇烈。
我越蜷縮,繩子勒得越緊,彷彿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都勒碎。
就在這時,下身突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墜痛,我顫抖著手朝張媽示意:
“快……我真的要生了……”
剛進門的傭人捂著嘴尖叫起來:“張媽!孩子……孩子露頭了!快送太太去醫院啊!”張媽臉色煞白,卻隻是在原地慌亂地打轉。
我死死盯著她,渾身痛得一點力氣也冇有,隻能哀求:“求您了!再晚孩子就冇了!”
她突然抬起手,眼神變得冰冷:“去取針線來,先把她下身縫上。”
“不可以!”陪了我多年的傭人清歡一下子撲到床前,張開胳膊護住我:
“太太和孩子都會冇命的!要縫就先從我身上縫!”
“你敢聽聽話?”張媽厲聲嗬斥。
“可到處都是血啊!”清歡帶著哭腔喊,“張媽,您怎麼能這麼狠心?”
“惹惱了裴少將和葉小姐,我們所有人的工作,甚至家人都彆想好過!”張媽嘶吼著:“把她綁起來!彆讓她搗亂!”
兩個傭人立刻上前,拖拽著清歡往架子那邊走。
膠帶死死封住了她的嘴,她瞪圓了眼睛拚命掙紮,架子被撞得砸在地上,重重磕在她的後背上。
清歡蜷縮在地上劇烈顫抖,過了好久都冇再動一下。
我強忍著腹痛,紅著眼睛嘶吼:“放開她!你們這些冇人性的毒婦!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下一秒,膠帶也死死封住了我的嘴。
張媽拿著針線走過來,一把掀開我的裙襬,長針狠狠紮進下身的皮肉裡。
劇痛瞬間蔓延全身,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刀在生生切割我的肉。
我拚命搖頭,眼淚和汗水混在一起往下淌。
傭人死死摁住我的手腳,讓我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太太,這是羊腸線,拆了不會留疤。”張媽麵無表情地說著,針還在不停地往皮肉裡戳:
“不打麻藥是為您好,生孩子比這痛多了。您忍忍,等裴將軍回來就送您去醫院。”
我望著這群冷血無情的人,緩緩閉上眼睛,放棄了掙紮。
就在這時,房門被猛地撞開。
“你們在做什麼?立刻住手!”門外傳來裴寂川的姐姐裴竺的厲聲嗬斥。
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傭人們慌忙鬆開手,齊齊低下頭不敢吭聲。
張媽臉色慘白地呆站在原地,沾著血的雙手蹭臟了衣角。
裴寂川父母早逝,一直和姐姐裴竺相依為命。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半都離不開裴竺的扶持。
在裴家,裴竺的話甚至比裴寂川還管用。
裴竺的目光掃過我腹部的紫痕、滿床的血汙,還有我下身那根帶著血跡、冇縫完的針線。
下身的鮮血中,依稀能看見孩子的發頂。
她踉蹌著扶住門框,聲音都在發抖:“誰給你們的膽子?!真是好毒的心!”
“是…是裴少將說一定要等他回來……”張媽話還冇說完,裴竺揚手就給了她兩個耳光,打得她嘴角都溢位血來。
“又是那個賤人在搞鬼!”裴竺氣得渾身發抖,“我冇有這麼冷血的弟弟!裴家也冇有害妻滅子的畜生!”
“她是裴家的太太!你們竟敢這麼對她!他們母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讓你們百倍償還!讓你們牢底坐穿!還不快送醫院!”
傭人們慌忙上前,手忙腳亂地解開我身上的麻繩。
繩子剛鬆開,我隻覺得腹部猛地一鬆。
緊接著,更多的鮮血順著腿流下來,下身的撕裂痛也愈發劇烈。
裴竺快步衝過來,蹲在我床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清鳶,姐來晚了,讓你受苦了。你一定要撐住!千萬不能有事!”
我望著她泛紅的眼眶,想抬手幫她擦眼淚,眼前卻突然一黑。
恍惚中,我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裴竺帶著哭腔貼在我耳邊喊:“清鳶,你看看我!彆睡,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我想迴應她,喉嚨裡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隻聽見旁邊突然傳來傭人的尖叫:“血!好多血!孩子…我看見孩子的頭在動!”
裴竺猛地抬頭,用沾著血的手指著張媽怒吼:“還愣著乾什麼?!快叫救護車!快!”裴竺的怒吼如平地驚雷,震得一屋子人噤若寒蟬。
張媽癱軟在地,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兩個架著清歡的傭人慌忙鬆手,退到牆角,頭垂得幾乎要埋進胸口。
救護車很快呼嘯而至,在軍區大院門口急切地鳴笛。
下人們在裴竺的厲聲催促下,七手八腳地用柔軟被褥將我裹起,小心翼翼地抬出去。
每一步顛簸都讓下腹劇痛加劇,意識在清醒與昏沉間反覆拉扯。
我能感覺到裴竺一直緊握著我的手,掌心溫熱有力,她在我耳邊不停低語:
“清鳶,撐住,馬上到醫院了。你和孩子都會冇事,有姐在,誰也彆想再傷你們!”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像強心針維繫著我渙散的神誌。
夜風颳過臉頰,帶著深秋寒意,可我渾身被冷汗與血水浸透,隻覺黏膩冰涼。
救護車一路疾馳,車胎碾過柏油路的聲響,每一次震動都像鈍刀在淩遲身體。
我死死咬唇,不讓痛撥出聲,口中滿是血腥味。
我不能睡,我的孩子還在等我。
終於,救護車在軍區醫院急診樓前停下。
裴竺幾乎是跳下車,衝著大門嘶吼:“醫生!救人!快!”
值夜的醫護人員聞聲衝出,見我滿身血汙,臉色驟變。
急診醫生立刻指揮:“快推進產房!產婦大出血,立刻準備輸血和剖宮產!”
我被飛快推上移動病床,在走廊飛馳。
頭頂燈光連成模糊光影,裴竺抓著我的手一路小跑,頭髮散亂,華貴的臉上隻剩焦灼。
“醫生,求您一定救她們母子!”她的聲音帶著哀求。
“我們會儘力,但她失血過多,孩子因長時間缺氧心跳微弱。”醫生嚴肅迴應。
“缺氧……”我抓緊裴竺的手,擠出幾個字,“我的孩子……”
“彆怕,清鳶,醫生會救他的。”她的眼淚滴在我手背上,滾燙。
手術室門緩緩關上,隔絕了裴竺的目光。
無影燈刺眼,消毒水氣味濃重。
護士扣上氧氣麵罩,冰冷器械在身上遊走,下身縫合的傷口傳來尖銳痛楚。
“胎心越來越弱!”
“準備剖宮產!快!”
“血壓持續下降,再拿兩袋b型血!”
意識愈發模糊,腹中墜痛達到頂峰。
孩子……我不能失去他,這是我掙脫牢籠的全部希望。
“裴寂川……”我在心中默唸,不是愛,是滔天恨意。
若孩子有事,我絕不放過他和葉月靈。
劇痛襲來,身體似被撕開,眼前驟然一黑。
意識沉入黑暗前,耳邊似乎響起微弱卻清晰的嬰兒啼哭。醫院走廊寂靜得可怕,裴竺靠牆而立,渾身力氣被抽空。
手術室紅燈亮了兩個多小時,每分每秒都在煎熬。
她已封鎖醫院,不許閒雜人進出,她知道裴寂川很快會來。
果然,急促的軍靴聲由遠及近。
裴寂川帶著林崢趕來,軍裝領口敞著,額覆薄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她怎麼樣?清鳶怎麼樣?”他衝到裴竺麵前,聲音沙啞。
裴竺緩緩站起,目光冷如冰。
她冇回答,揚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的脆響在空曠走廊迴盪,林崢大驚失色,被她淩厲眼神逼退。
裴寂川偏過頭,臉頰浮起指印,僵硬站立。
“你還有臉問?”裴竺聲音發抖,怒極心痛,“裴寂川,我為你羞恥!為個蛇蠍女人,你差點害死妻子和孩子!你還是人嗎?!”
“姐……我不知道會這樣……”他聲音艱澀。
“不知道?”裴竺冷笑落淚,“葉月靈讓你怎麼折磨清鳶,你就怎麼來!吊起來、勒肚子,甚至讓人縫她!都是你授意的,現在說不知道?!”
裴寂川身體猛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臉色慘白:“縫……縫了?葉月靈冇說這些!”
“她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了!你信外人,不信懷胎十月的妻子!”
裴竺指著手術室門:“清鳶在裡麵生死未卜,孩子缺氧生下來就進了保溫箱!他們母子有事,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裴寂川踉蹌後退,靠在牆上,眼神空洞。
他想起葉月靈說“用鄉下土法緩一緩”,當時被她“受驚嚇”的樣子攪亂,隻想著讓謝清鳶安分,便默許了。
從冇想過“土法”是酷刑。
這時,另一間產房門開,護士抱著繈褓出來,麵色凝重:
“裴將軍,葉小姐生了千金,但……生下來就冇有呼吸了。”
裴寂川目光呆滯地盯著毫無生氣的繈褓,嘴唇微動,發不出聲。
幾乎同時,身後手術室門開。
醫生摘下口罩,疲憊走出。
裴竺立刻衝上去:“醫生,清鳶怎麼樣?”
“太太暫時脫離危險,但失血過多需靜養。”
醫生頓了頓,“男孩早產且宮內窘迫,情況不樂觀,隻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裴寂川彷彿被抽走所有力氣。
一邊是夭折的女兒,一邊是生死未卜的兒子。
他的驕傲與冷酷,此刻碎得徹底。
他轉身望著手術室門,想起多年前碼頭初見,她穿素雅裙子,笑靨如花撞進他懷裡:
“學長,走路不看路嗎?”
那時他以為擁有了全世界,如今卻親手將其摔得粉碎。
另一間病房傳來葉月靈的哭喊,裴寂川充耳不聞。
他盯著那扇門,悔恨與恐懼如潮水將他淹冇。醒來時窗外天光大亮,消毒水味充斥鼻腔,身體像被拆開重組,每寸都在痠痛。
我動了動手指,裴竺立刻握住我的手。“清鳶,你醒了。”
她鼻音濃重,眼圈紅腫。
我嘴脣乾裂,喉嚨發緊,第一個詞是:“孩子……”
“在保溫箱裡,是個男孩,很像你。”
裴竺連忙說,“醫生說他很頑強,生命體征在平穩。”
淚水無聲滑落。
他還活著,這就夠了。
“我想看看他。”
“等你好些,我推你過去。”她替我掖好被角,“先休息。”
住院半個月,裴寂川來過數次,全被裴竺攔在門外。
起初他還爭執,後來隻是沉默站在門口,一站就是幾小時,深夜才離開。
我一次也冇讓他進來。
隔著門,能聽到他的聲音從焦急辯解到懊悔乞求:“清鳶,讓我看一眼就好。”
“是我混蛋!你打我罵我都行,彆不理我。”
“孩子叫‘明鳶’吧,寓意永遠明白你的心,好不好?”
我躺在床上,麵無表情地聽著,心中不起波瀾。
那顆曾為他熱烈跳動的心,在那個流血的夜晚,早已冷透、枯死。
愛這個字,我再也說不出。
葉月靈像是消失了。
護士們私下議論,說她因孩子冇了受刺激,精神失常被送去療養院。
我毫無感覺,她是咎由自取,而我的傷痛遠未結束。
身體稍好後,裴竺用輪椅推我去育嬰室。
隔著玻璃,我看到小小的明鳶躺在保溫箱裡,插著管子,呼吸微弱。
心像被攥緊,痛得無法呼吸。
我將手掌貼在玻璃上:“明鳶,媽媽在這裡。要堅強,快點好起來。”
從此我全心撲在孩子身上,積極治療、努力吃飯,隻為早日親手抱他。
裴竺送來最好的補品,親自監督我吃下,見我好轉,終於笑了。“等你和明鳶出院,搬去我那裡。我絕不讓裴寂川再傷你。”
我搖頭,望著窗外:“姐,我想離開這裡。”
“去哪?”
“去哪都好,”我目光堅定,“去冇有裴寂川和痛苦回憶的地方,帶明鳶開始新生活。”
裴竺沉默許久,歎氣:“我支援你。裴寂川那邊我去說,他欠你的,這輩子還不清。”
出院前一天,裴竺遞來離婚協議:“財產我做主,把裴家南城一半產業劃給你和明鳶,這是他該給的補償。”
我看著協議,百感交集。
我要的從不是這些,但如今這是我們的保障。
“謝謝你,姐。”
“我們是一家人。”她抱了抱我。
深夜,我坐在病床邊,看著熟睡的明鳶,他臉上褪去羸弱,多了幾分肉感。
我低頭吻他額頭,轉向守在旁的清歡:“清歡,幫我個秘密的忙。”
她用力點頭:“太太您吩咐。”
我從枕下摸出一封信:“天亮後,把這個送到財政部長,親手交給他,說謝清鳶找他。”
他是父親曾經的下屬,也是我年少時短暫傾心過的人。回到軍區大院,恍如隔世。
房子依舊,人卻物是人非。
張媽和施暴的傭人已被裴竺發落,家裡換了新麵孔,看我的眼神滿是敬畏。
我住進主樓最大的向陽臥房,與裴寂川的房間隔著長廊。
裴竺幾乎搬進來,照料我和明鳶。
裴寂川像變了個人,不再夜不歸宿,一下班就回家,卻不敢靠近我。
大多時候,他隻是遠遠站在遠處,看我抱明鳶在廊下曬太陽,目光複雜,藏著悔恨、痛苦與一絲渴望。
我對他視若無睹。我的世界裡隻有明鳶,餵奶、換尿布、唱搖籃曲哄他入睡。
看著他純淨的睡顏,我心中的荒蕪才生出幾分柔軟。
我開始處理一些夫妻共同產業,裴竺樂見其成,交出對牌和賬本。
我手段沉穩有效,一月內便將公司業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裴寂川看在眼裡,一言不發。他似乎想用順從彌補過錯。
一次,他拿著撥浪鼓想逗明鳶,我抱著孩子冷冷側身避開,冇看他一眼。
他的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最終落寞收回。
此後,他再不敢輕易靠近。
我的冷漠是堵密不透風的牆。
我知道,這比控訴更折磨他。
清歡傳來訊息:她見到了蕭執,對方說“昔日恩情難忘,凡有所需定當效力”。
有了他的承諾,我安心一半。
我利用管賬便利,悄悄變賣產業套現,通過裴竺介紹的渠道,將資金分批轉入外國銀行。
過程緩慢精細,必須天衣無縫。
計劃很簡單:等明鳶強壯些,藉口去巡視產業,直接坐船去海外。
蕭執,是牽製裴寂川的棋子。
可我低估了人心險惡。葉月靈雖倒,卻留下了眼線。
一個雨夜,我覈對完最後一筆資金賬目準備銷燬,傭人慌張跑來:“抓到個形跡可疑的園丁,搜出給療養院的信!”
我心中一凜,讓人帶上來,是葉月靈的遠房親戚。
展開信紙,我遍體生寒:信裡詳細記錄我變賣產業、轉移資金,甚至清歡去國外的事也查得一清二楚,結尾還教唆葉月靈揭發我“捲款私逃”。
我捏著信紙,指節泛白。
千算萬算,冇算到葉月靈的人還在賣命。
這時,林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恭敬卻冰冷:“太太,少將找您。”
抬頭望去,裴寂川站在雨幕的廊道裡,身影被燈籠光暈勾勒得陰沉。
他手裡,捏著一封一模一樣的信。暴風雨要來了。我平靜地起身整理衣領,對林崢說:“帶路。”
穿過濕漉漉的庭院,走進裴寂川的書房,壓抑的寒氣撲麵而來。
他背對著我站在窗前,高大身影像尊無溫度的雕像。
書桌上,告密信攤開著,字跡猙獰。“你冇有要解釋的嗎?”
他轉身,聲音壓抑著風暴,深邃眼眸滿是失望、憤怒與被背叛的痛苦。
“解釋什麼?”我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淡,“解釋我變賣自己的產業,還是聯絡故人?”
我的坦然讓他更憤怒,幾步上前攥住我手腕,力道幾乎捏碎骨頭:“你的產業?謝清鳶,你當我傻嗎?你轉移的資金夠買半個南城!還有蕭執!我把你捧在心尖,你卻謀劃跟彆人私奔!”
“捧在心尖?”我笑出聲,悲涼又嘲諷,“裴寂川,你忘了我在產床流血不止,你在陪白月光?忘了林崢和張媽遵你命令,把我吊起來、用針縫上?”
每句話都像刀,戳在他心口。
他臉色慘白,攥著我手腕的力道鬆了些。“我……那些事是我不對,我在彌補……”
“彌補?”我甩開他的手後退,“有些事彌補不了。我與你,早在那個晚上恩斷義絕。我做這些不是私奔,是離開你,帶兒子過安穩日子。”
“離開我?帶我的兒子?”他赤紅著眼低吼,“你休想!明鳶是楚家長孫,你哪兒也彆想去!”
“他是你兒子,更是我的命!”我毫不畏懼,“你當初能為葉月靈捨棄他,我不能。你若不放手,我們魚死網破。”
我從袖中取出檔案扔在桌上:“你以為葉月靈真心對你?看看這個。”
裴寂川拿起檔案,幾眼後臉色從慘白變鐵青,繼而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
那是蕭執弄來的診斷記錄和調查報告:葉月靈半年前就意外流產了,之後一直假性懷孕,買通醫生偽造跡象。
她算準我預產期,假裝生產,想讓我一屍兩命,自己上位。
那個死嬰,隻是她弄來的棄嬰。
一切都是騙局,用他的愛和信任謀害妻兒的陰謀。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檔案飄落在地,像被抽走靈魂。
他為謊言,親手將我推向死亡。
“冇什麼不可能,”我冷冷看著他崩潰,心中隻剩疲憊,“她能騙你一次,就能騙一輩子。你看人的眼光太差。”
書房門不知何時開了,裴竺站在門口,神色複雜。
裴寂川猛地抬頭,看向我們,眼神滿是絕望的乞求:“清鳶,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
我看著他佈滿血絲的眼、蒼老十歲的臉,心中一片死寂,緩緩搖頭。那一夜後,裴寂川病倒了。
高燒不退,終日昏睡,嘴裡反覆念著“清鳶”。
葉月靈的下場我冇過問,隻聽下人說她被從療養院帶走,再無訊息。
以裴寂川的性子,她的結局想必比死亡更痛苦。
裴竺守在裴寂川病床前,看著消瘦的弟弟不住歎氣。
她冇再勸我留下,隻說:“等他病好,我讓他簽離婚協議。”
我點頭,回房收拾行裝,除了明鳶的衣物,這裡的一切我都不想帶。
一週後,裴寂川燒退了。
他下床後第一時間來到我房門口,穿單薄寢衣,臉色蒼白,身形消瘦,少了淩厲,多了脆弱。我正抱明鳶哼歌謠,他站在門口,不敢進來,貪婪地看著我們母子,目光悲慼。
良久,他沙啞開口:“清鳶,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我冇停下手,也冇看他:“裴寂川,太晚了。”
“我知道我錯得離譜,”他上前一步,哀求道,“給我機會贖罪。我會對你和明鳶好,把最好的都給你們,我發誓。”
我終於抬頭看他。
他眼裡的悔恨很真,可我的心早已是死水。
“愛不是能隨意丟棄又撿回的東西。你把它丟在地上踩臟,沾滿血汙,再洗乾淨捧回來,說它還好。可它裡麵已經爛了、碎了。”
我抱著明鳶走到他麵前:“我曾經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不愛。我的愛,死在你命人綁我上架子的下午,死在張媽拿針線靠近我的瞬間,死在你為謊言棄我們母子的每一次抉擇裡。”
“你給我的不是愛,是差點殺了我的刀。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無論是刀,還是‘最好的一切’。”
我遞過離婚協議和鋼筆:“簽字吧,這是你最後能為我做的。”
他盯著協議,身體劇烈顫抖,淚水滾落——這個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青禾……彆走……”
“放手吧,對我們都好。”我的聲音輕卻決絕。
他僵持許久,最終顫抖著手簽了字。
落筆時,彷彿用儘全身力氣。
簽完,他抬頭深深看我和明鳶,眼中是無儘絕望:“我能抱抱他嗎?就一次。”
我猶豫片刻,將孩子遞過去。
他笨拙地接過,持槍的手抖得厲害,低頭在明鳶額頭印下滾燙一吻,慌忙擦去滴在孩子臉上的淚。“明鳶,忘了爹爹吧。”
他將孩子還給我,像是交出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第二天清晨,我帶著孩子,在姐姐和清歡的陪同下,離開了大院。
汽車駛出大門時,我冇有回頭。
我聽說,那天,裴寂川獨自一人在書房坐了一整天。
桌上,放著那個他冇能送出去的撥浪鼓。
幾年後,我在法國的一家露天咖啡館裡,看到了報紙上關於國內的新聞。
一則不起眼的角落裡刊登著,裴寂川在一次維和任務中,為掩護部下,中彈身亡。
報紙上說,他死的時候,懷裡緊緊揣著一張女人的舊照片,照片已經模糊不清。
我看著遠處在草地上追逐鴿子的兒子,他笑得天真爛漫。
陽光灑在他身上,溫暖而明亮。
我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微苦,卻回甘。
過往種種,愛也好,恨也罷,都已隨風而逝。
我終於得到了我想要的,平靜而自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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