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探案 第53章 花種入泥
沈少卿站在巷口的火光外,指尖捏著那支沾了煙火氣的竹笛,笛尾的蓮花印記被熏得發黑。身後傳來百姓們壓低的啜泣聲,有人用石塊砸向追出來的黑衣人,有人拽著他往暗巷裡躲:“沈先生快走,劉婆說了,不能讓你被抓去!”
他被推搡著穿過三道窄巷,直到聽見黑衣人的馬蹄聲遠了,纔在一間破敗的土地廟裡停下。廟神像前的長明燈忽明忽暗,映著牆角堆著的乾草,空氣裡飄著淡淡的油菜花香——是從他袖中漏出的菜籽。
“劉婆她……”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攥著他的衣角,眼裡噙著淚,“她不會有事吧?剛才那些人好凶。”
沈少卿摸出那包油菜籽,借著燈光數了數,還剩大半。他將菜籽倒在掌心,圓潤的籽實沾著點泥土,是從老屋帶來的江南濕氣。“她不會有事的。”他聲音有些發緊,“劉婆說過,種子落進泥裡,總會發芽的。”
正說著,廟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瘸腿的老漢拄著柺杖走進來,帽簷壓得很低:“沈先生,劉婆讓我把這個給你。”他遞過個油布包,解開時露出半本線裝書,封麵上寫著“蓮教暗線錄”,字跡和影婆的筆記如出一轍。
“劉婆被帶走前塞給我的,說這上麵記著錦衣衛安插在蓮教的細作。”老漢咳了兩聲,“她還說,影婆當年留了後手,就藏在城西的廢棄戲台底下。”
沈少卿翻開暗線錄,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名字,每個名字旁都畫著小小的蓮花,有的打了叉,有的圈著紅圈。翻到最後一頁,忽然掉出張字條,是影婆的筆跡:“油菜花開時,戲台磚下有乾坤。”
“戲台?”小姑娘忽然開口,“是不是那個塌了一半的老戲台?我昨天還在那兒撿了塊碎瓷片,上麵有朵小雛菊,跟沈先生你帕子上的一樣!”
沈少卿心裡一動,將菜籽小心收好,又把暗線錄揣進懷裡:“帶我們去戲台看看。”
老戲台藏在城西北角的雜樹林裡,梁柱上爬滿了藤蔓,台板腐得能看見底下的泥土。小姑娘指著台中央的裂縫:“我就是在這兒撿的瓷片。”
沈少卿蹲下身,指尖敲了敲裂縫旁的青磚,果然有空洞的回聲。他讓老漢找來撬棍,剛撬動第三塊磚,就聽見“哢嗒”一聲輕響,磚下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潮濕的香氣湧上來,是封存多年的墨香。
洞口不大,僅容一人爬行。沈少卿鑽進去時,衣擺蹭到了洞壁的泥土,沾了些細碎的油菜花瓣——不知是誰悄悄撒在這裡的,已經乾成了標本。
洞底是間石室,四壁擺著書架,上麵整整齊齊碼著卷宗,最上層放著個描金的木盒。他開啟木盒,裡麵沒有金銀,隻有支玉笛,笛身刻著纏枝蓮紋,尾端也有個“景”字,與劉婆那支能拚成一對。
“這是老陳的玉笛。”沈少卿摸著冰涼的笛身,忽然明白影婆的意思——兩支笛子,一本暗線錄,是要讓他把錦衣衛的細作一個個揪出來,完成影婆和劉婆沒做完的事。
石室角落堆著些麻袋,解開時滾出無數油菜籽,比他帶來的飽滿許多。旁邊還有張字條,是老陳的字跡:“每年撒一把,戲台周圍就不會長雜草,影丫頭說這樣像極了江南的田埂。”
沈少卿抓起把陳年的菜籽,與自己帶來的混在一起。窗外忽然傳來雞鳴,天快亮了。他將新籽與舊籽混在一起,順著石室的透氣孔撒出去——孔外正是戲台的地基,濕潤的泥土能讓它們紮根。
“等明年春天,這裡也會開出油菜花的。”他對爬進來的小姑娘笑了笑,“就像劉婆說的,種子落進泥裡,總會發芽。”
小姑娘看著他手裡的玉笛,忽然指著笛孔:“裡麵好像有東西!”沈少卿對著光一吹,果然掉出卷極細的紙,展開一看,是老陳畫的戲台平麵圖,標注著暗門的位置,正好能通到錦衣衛的地牢。
“劉婆還在牢裡等著我們。”沈少卿將玉笛彆在腰間,暗線錄揣進袖中,“現在,該去‘鬆土’了。”
他最後看了眼撒滿菜籽的地基,彷彿已看見來年春天,破敗的戲台被金黃的花海淹沒,風吹過時,花瓣落在地牢的窗台上,像無數雙眼睛,看著那些藏在暗處的齷齪被連根拔起。
前路的詭影依舊濃重,但沈少卿的腳步比來時更穩了。掌心的油菜籽帶著江南的濕氣,袖中的暗線錄沾著江湖的血腥,而腰間的玉笛,正等著吹響下一段《歸燕》。種子已經埋下,剩下的,就是等著它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