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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狄仁傑第五部 第24章 黜置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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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光陰,倏忽而過。神都洛陽似乎已從重陽日的驚濤駭浪中恢複平靜,帝國依舊沿著它的軌道隆隆前行。然而,一則來自河東道潞州的八百裡加急密報,卻再次打破了紫微宮的寧靜。

密報稱,潞州境內近來突現大批流民,並非因天災所致,卻皆言賦稅猛於虎,胥吏如豺狼,盤剝無度,以致賣兒鬻女,田宅儘失,哀鴻遍野。地方州府奏報卻輕描淡寫,隻言少數刁民聚眾抗稅,已予彈壓。女皇武則天覽奏,鳳目含霜,指尖在奏疏上“潞州長史趙榮舉”的名字上重重一叩。

“懷英。”她屏退左右,獨留狄仁傑一人於長生殿內。

“臣在。”

“潞州之事,你怎麼看?”武則天將密報遞過。

狄仁傑細細閱畢,眉頭微蹙:“陛下,流民成群,非比尋常。地方奏報與密探所言相差懸殊,其中必有蹊蹺。恐非僅是胥吏貪墨那麼簡單,或有…更大黑手隱匿其後。”

武則天頷首:“朕亦有此慮。若貿然遣使大張旗鼓查辦,恐打草驚蛇,令彼等有所防備,湮滅罪證。朕欲遣一得力之人,微服潛行,暗查究竟。”

她的目光落在狄仁傑身上:“懷英,此事,非你莫屬。”

狄仁傑躬身:“臣,萬死不辭。”

“好。”武則天取過早已備好的密旨與一麵金牌,“朕授你河東道黜置使之職,代天巡狩,查察吏治,便宜行事。所至之處,如朕躬親。但你此行,需隱去身份,暗中查訪,待掌握實據,方可亮明身份,一舉廓清吏治!”

“臣,明白。”

三日後,一隊看似尋常的旅人離開了洛陽。為首的是一位麵容清臒、目光睿智的老者,身著半舊葛袍,背著一個藥箱,自稱遊方郎中“懷英先生”。身旁跟著一位身材魁梧、神色冷峻的護衛(李元芳,內傷已愈大半),一位機靈乾練的夥計(張環),一位賬房先生打扮的文士(曾泰),還有一個憨厚樸實的仆從(李朗)。狄春則留守洛陽,負責聯絡。

一行人曉行夜宿,不入州府驛站,專挑鄉間小路而行。越近潞州地界,景象越發荒涼。田間少見壯丁,多是婦孺老弱勞作,臉上皆帶著愁苦麻木之色。路旁時見廢棄屋舍,甚至偶有倒斃路邊的餓殍,無人收殮。

李元芳眉頭緊鎖,張環、李朗亦是麵露不忍。曾泰則默默記錄著所見所聞。

這日晌午,烈日當空,一行人走得口乾舌燥,見前方山腳下有一處略顯破敗的農家小院,院中有一老嫗正在喂雞。

“老人家,叨擾了,我等行路之人,想討碗水喝。”狄仁傑上前,拱手溫言道。

老嫗抬起頭,麵露警惕,打量了他們一番,見似是路人,這才稍稍放鬆,啞聲道:“水缸在那邊,自己舀吧。”言罷,又低頭繼續喂雞,唉聲歎氣。

狄仁傑使了個眼色,張環上前舀水,李元芳則警惕地留意四周。狄仁傑走到老嫗身邊,溫和問道:“老人家,為何歎氣?可是家中遇到了難處?”

老嫗聞言,眼圈一紅,淚水滾落:“老天爺不開眼啊…我這把老骨頭還沒死,兒子…兒子恐怕要先我而去了…”

“哦?令郎怎麼了?老夫略通醫術,或可一看。”狄仁傑道。

老嫗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你…你真會看病?我兒昨日從地裡回來,就說渾身難受,嘔吐不止,現在已昏迷不醒…請了村裡郎中來看,說是急症,沒救了…”說著便泣不成聲。

“老人家莫急,快帶我去看看。”狄仁傑提起藥箱。

老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忙引著狄仁傑等人進入屋內。隻見土炕上躺著一個三十餘歲的漢子,麵色青黑,雙目緊閉,呼吸微弱,果然已是瀕死之狀。旁邊一個婦人帶著兩個瘦小的孩子正跪在炕邊哭泣。

狄仁傑上前坐下,三指搭脈,又翻開漢子眼瞼檢視,眉頭驟然鎖緊。

“先生,我兒…還有救嗎?”老嫗顫聲問。

狄仁傑不語,迅速開啟藥箱,取出銀針,在漢子眉心、咽喉、胸口連下三針,手法快如閃電。隨即又取出一枚藥丸,讓人撬開漢子牙關,以清水送服。

屋內眾人皆屏息凝神。李元芳手握刀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屋內簡陋的佈置和那哭泣的婦人孩子。

片刻之後,那漢子突然身體一顫,“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汙血,惡臭撲鼻!

“兒啊!”老嫗和婦人驚叫。

然而漢子吐完這口血後,青黑的臉色竟漸漸褪去,呼吸也變得有力起來,眼皮微微顫動。

“有門!”狄仁傑臉上露出一絲欣慰,脫口而出(這是他行醫救人時,見病情轉機時常說的話),又迅速取出金針,在漢子幾處要穴緩緩撚動。

又過了一炷香功夫,那漢子竟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虛弱,但眼神已有了焦點。

“醒了!醒了!老天爺!神醫!真是神醫啊!”老嫗和婦人喜極而泣,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要磕頭。

狄仁傑連忙扶起:“快快請起,醫者本分罷了。”他吩咐那婦人:“去熬些稀粥來,要清薄的。”

待婦人出去,狄仁傑才麵色凝重地問那老嫗:“老人家,令郎這並非急症,而是中了劇毒!他近日可曾吃過什麼特彆的東西?或者接觸過什麼?”

老嫗聞言,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眼中充滿了恐懼,卻不敢言語。

狄仁傑溫言道:“老人家莫怕,有何難處,但說無妨,或許老夫能幫上一二。”

這時,那炕上的漢子虛弱地開口了,聲音嘶啞:“娘…彆說…惹禍…”

狄仁傑看向他:“壯士,你命是撿回來了,但下毒之人若不揪出,恐下次還會下手。你莫非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

漢子眼神閃爍,恐懼之色更濃。

李元芳上前一步,沉聲道:“我家先生並非凡人,有何冤屈,但講無妨,或可為你做主。”他雖未亮明身份,但那股凜然正氣和迫人氣勢,讓那漢子和老嫗都是一震。

老嫗終於崩潰大哭:“是…是稅吏!是那幫天殺的稅吏啊!”

她斷斷續續哭訴起來。原來,本地稅吏征稅不僅遠超朝廷定數,更是巧立名目,什麼“腳錢”、“耗羨”、“修路費”…多如牛毛。稍有不從,便非打即罵,強搶糧食牲畜,甚至抓人。她兒子前幾日因實在交不出稅,與稅吏爭執了幾句,被打破了頭。昨日從地裡回來,喝了碗水就成了這樣…那水是稅吏走後,她才從水缸裡舀的…

“無法無天!”曾泰聽得義憤填膺,忍不住低喝。

狄仁傑麵色沉靜,繼續問道:“如此盤剝,州府衙門難道不知?為何不上告?”

老嫗哭道:“告?往哪裡告?州裡的官老爺和那些稅吏都是一夥的!前村王老六去州裡告狀,第二天就被人發現淹死在了村口河裡…都說他是失足落水,可誰信啊!”

張環、李朗亦是怒形於色。

狄仁傑沉吟片刻,又問:“方纔聽老人家說流民之事…”

老嫗抹著淚:“可不是嘛!都是被逼的!田稅、丁稅、人頭稅…交不起就隻能賣地,地賣光了就欠債,利滾利,一輩子也還不清…最後隻能拖家帶口往外逃…可又能逃到哪裡去呢?外麵也一樣啊…”

正說著,那婦人端了粥進來。狄仁傑示意她喂漢子喝下。

待漢子喝了點粥,精神稍好,狄仁傑讓曾泰取出紙筆,對漢子道:“壯士,你將那日與你爭執的稅吏相貌、所言所行,以及你所知的盤剝名目、數目,儘可能詳細說來。”

漢子看著狄仁傑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眼神,又看了看旁邊氣勢不凡的李元芳等人,終於一咬牙,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曾泰運筆如飛,仔細記錄。

記錄完畢,狄仁傑收起紙筆,對那一家老小道:“好生休養,此事,老夫既已知曉,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他站起身,對李元芳等人道:“我們走。”

離開農家小院,行走在荒蕪的田埂上,眾人心情皆沉重無比。

“大人,看來這潞州官場,已是爛透了!”曾泰憤然道。

狄仁傑目光深遠:“恐不止潞州。元芳,你如何看那中毒之事?”

李元芳沉聲道:“毒性猛烈,若非大人醫術通神,那人必死無疑。稅吏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投毒滅口,其囂張程度,可見一斑。背後若無州府高層乃至更大人物的縱容庇護,絕無可能。”

狄仁傑頷首:“是啊。小吏之貪,猶可懲處。官官相護,盤根錯節,乃國之蠹蟲,禍患無窮。”

他停下腳步,望向潞州城方向,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看來,這‘懷英先生’該去州府衙門,‘拜會’一下那位趙長史了。”

當日下午,潞州長史趙榮舉正在後堂與幾名心腹商議如何應對近日流言,忽聞門子來報,說有一遊方郎中,自稱懷英,有要事求見,言及…流民與稅賦之事。

趙榮舉心中一驚,與手下對視一眼,冷笑道:“一個江湖郎中,也敢妄議政事?轟出去!”

話音未落,卻聽前堂一陣喧嘩,緊接著公堂大門被人猛地推開!

那位“懷英先生”竟帶著幾個隨從,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州府衙役試圖阻攔,卻被那魁梧護衛隨手撥開,踉蹌倒地。

“大膽狂徒!竟敢擅闖公堂!來人,給我拿下!”趙榮舉又驚又怒,拍案而起!

然而,那“懷英先生”隻是冷冷看著他,從懷中緩緩取出那麵金光閃閃的令牌,高舉過頭!

“禦賜金牌在此!如帝親臨!潞州長史趙榮舉,還不跪下接旨!”聲音不大,卻威嚴十足,震徹公堂!

趙榮舉看清那金牌樣式,頓時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癱跪在地,渾身篩糠般顫抖起來:“臣…臣…不知黜置使大人駕到…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堂上其餘官員胥吏,也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跪倒一片,磕頭不止。

狄仁傑踱步至公案之後,安然坐下,目光如刀,掃過癱軟如泥的趙榮舉。

“趙長史,本閣這一路行來,所見所聞,你可想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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