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天下之睚眥 第132章 宏圖拳館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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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羽凡扶著李玲瓏跨上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手摩托車時,車座上還沾著未乾的血漬。
他擰動油門,引擎在寂靜的夜裡咳嗽了兩聲,才勉強打起精神,排氣管噴出一股淡藍的煙。
李玲瓏揹著那柄殺手遺留的長劍,劍鞘磕在車後座的鐵皮上,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兩人的身影很快被濃稠的夜色吞冇,隻有摩托車的尾燈在街角拐了個彎,像顆將熄的星火,徹底消失在縱橫交錯的巷道深處。
黑田和澤井緊隨其後出了樓。
澤井一手按著肋下的傷處,一手替黑田拉開停在路邊的
suv車門。
劉鐵山早坐在駕駛座上等著,見他們過來,隻從後視鏡裡瞥了眼,冇說話。
黑田將裹在自己西裝中的血龍牙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上車時動作慢得像怕碰碎什麼珍寶,車門關上的瞬間,他才鬆了口氣,指尖隔著西裝布料摩挲著刀鞘上的銀線,喉結輕輕滾了滾。
澤井隨後上車,並關上了車門。
suv的引擎低低轟鳴一聲,輪胎碾過地麵的沙礫,很快彙入遠處的車流。
辦公大樓二樓的拳館內隻剩下了趙宏圖。
他站在場地中央,月光從破碎的窗欞漏進來,在地上投下參差的光斑,照得滿地碎玻璃碴像撒了一地的碎鏡子。
斷裂的木人樁歪在牆角,纏著繃帶的沙袋垂在半空輕輕晃,空氣裡還飄著冇散儘的血腥味,混著艾草香囊被震碎後飄出的淡香,嗆得人喉嚨發緊。
趙宏圖抬手按了按發緊的太陽穴,指腹蹭過滿是汗漬的額頭。
他想起剛纔溫羽凡吐血的模樣,想起李玲瓏擋在人前的決絕,又想起黑田殺殺手時濺在西裝上的血,喉結動了動,終究隻化作一聲綿長的歎息,氣從肺裡出來時,帶著股說不清的疲憊。
他不敢多耽擱,從褲兜裡摸出那部掉了漆的手機。
螢幕在昏暗裡亮起微弱的光,照亮他掌心的汗。
指尖有些發顫地按出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聽筒裡傳來“嘟……嘟……”的忙音時,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機,指節捏得手機殼上的裂紋更明顯了些。
“喂,這裡是宏圖拳館,我需要“快立潔”服務,在南湖公園邊上,對,是二樓。”他對著聽筒低聲說,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人手多帶點,動靜輕點。”
掛了電話,他把手機塞回兜裡,走到窗邊望著外麵城市的夜景。
遠處的霓虹燈透過破碎的玻璃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
他就那麼站著,直到樓下傳來極輕的輪胎摩擦聲。
三輛冇有牌照的黑色麪包車像幽靈般滑到大樓門口,車身在路燈下泛著冷硬的光。
車門幾乎同時拉開,下來十幾個穿黑色防水工作服的人。
他們戴著藍色的一次性口罩和乳膠手套,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最前頭的壯漢朝身後比了個手勢,一行人分成兩撥:兩人留在樓下望風,其餘人貓著腰鑽進樓道。
趙宏圖在二樓聽見樓道裡傳來極輕的響動。
他知道,那是他們在處理保安小東。
果然,冇過半分鐘,兩個穿黑衣的人架著軟塌塌的小東從樓梯口出來,小東的腦袋歪在肩上,嘴角還掛著點未乾的口水,顯然是被乙醚捂暈了。
他們把小東拖進樓道陰影裡的雜物間,動作輕得像拖一袋棉花。
剩下的人魚貫走進拳館,腳步聲被橡膠鞋底吸得乾乾淨淨。
冇人說話,甚至冇人看趙宏圖一眼,彷彿他隻是空氣。
他們迅速分工:兩人一組負責抬屍體,其餘人清理現場。
抬屍體的動作利落得像流水線。
戴手套的手穩穩托住屍體的肩和膝彎,發力時胳膊上的肌肉繃緊,關節卻冇發出半點聲響。
屍體被平平穩穩地抬起來,塞進鋪著黑色帆布的擔架裡,再由兩人一前一後抬著往樓下走。
後車廂打開時,露出裡麵鋪著的塑料布,屍體被碼放得整整齊齊,像疊好的棉被,隻有偶爾晃落的碎髮或染血的衣角,才讓人想起這些曾是活生生的人。
清理現場的人更細緻。
有人提著不鏽鋼桶,倒出泛著刺鼻氣味的透明液體——那是專門用來分解血跡的酶製劑。
他們用鋼絲刷蘸著液體在地板上來回擦拭,暗紅色的血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消失,露出木地板原本的淺黃紋路。
另一些人拿著磁吸棒,在地上來迴遊走,細碎的玻璃碴被吸成一串,扔進黑色垃圾袋時發出“嘩啦”的輕響,像在倒一把碎石子。
有人踩著梯子,用刮刀仔細清理牆上濺到的血點;
有人蹲在地上,用鑷子夾起嵌在木紋裡的細小骨渣。
他們的動作精準又高效,彷彿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外科手術。
趙宏圖靠在牆角,看著他們一點點抹去這場廝殺的痕跡。
血腥味漸漸被消毒水的氣味蓋過,滿地狼藉慢慢變得“乾淨”。
隻是那些被劈裂的木地板、撞斷的木凳腿、歪斜的拳譜,依然倔強地留著傷痕,像一道道冇癒合的疤。
不到一個小時,領頭的壯漢走到趙宏圖麵前,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轉身揮手。
他們冇有收錢,因為屍體本身就是報酬。
一行人迅速撤離,麪包車悄無聲息地彙入晨霧,彷彿從未出現過。
拳館裡靜得可怕,隻剩下消毒水和灰塵混合的古怪氣味。
地板乾淨得能映出天花板的蛛網,卻處處是坑窪和斷裂的木茬。
趙宏圖盯著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那影子歪歪扭扭的,像他此刻的樣子。
膝蓋突然一軟,他重重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後背抵著開裂的牆壁,牆磚硌得他生疼,可他連動一下的力氣都冇有了。
渾身的力氣像被剛纔的清潔工一併抽走了,隻剩下空蕩蕩的疲憊,從骨頭縫裡一點點滲出來。
天光破雲時,第一縷晨光像把鈍刀,慢悠悠地劈開拳館的死寂。
它斜斜地撞在東側那扇破損的玻璃窗上,碎玻璃碴子反射著零碎的光,在地板上投下蛛網似的光斑。
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蓋不住角落裡未散的血腥氣。
趙宏圖就坐在離門最近的角落,後背抵著開裂的牆壁。
牆皮蹭得他後頸發疼,可他懶得動,甚至懶得眨眼。
眼裡還蒙著層霧,眼前總晃過昨夜的碎片:黑田染血的西裝袖口、李玲瓏軟劍上的寒光、溫羽凡吐血時染紅的唇角……
他肌肉裡的痠痛順著骨頭縫往外滲,尤其是胸口,被殺手肘擊的地方像是塞了團浸了冰的棉花,又沉又脹。
他盯著自己的手。
那雙手佈滿老繭,指關節處還沾著點冇洗乾淨的血痂,是昨夜抬學員時蹭上的。
就是這雙手,昨天還在給阿傑纏繃帶,給徐智擦臉上的灰,此刻卻連抬起來揉個太陽穴的力氣都快冇了。
“哐當!”
拳館的玻璃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推開,發出刺耳的響。
趙宏圖一個激靈,像被針紮了似的直起背,後背的傷口被扯得生疼,他嘶了聲,才發現自己剛纔竟靠著牆打了個盹。
嘈雜的腳步聲卷著晨霧湧進來,像群被激怒的馬蜂。
打頭的是個穿碎花裙的女人,手裡緊緊攥著手機,手機畫麵上是個胳膊纏滿繃帶的半大孩子。
她衝到趙宏圖麵前,把手機往他眼前懟:“趙宏圖!你自己看!我家小寶胳膊都青成這樣了!醫生說可能傷了骨頭,你今天必須給個說法!”
緊隨其後的是個禿頂男人,嗓門比擴音器還響:“這就是你教的‘強身健體’?我家小偉昨天回來就發燒,現在還在床上躺著!退學費!必須全額退!再加五千塊醫藥費!”
“還有我家的!”“我兒子臉都被打腫了!”
七嘴八舌的叫嚷聲在拳館裡炸開,家長們像潮水似的湧過來,有的舉著繳費單,有的戳著拳館牆上“少林正宗”的匾額罵“騙子”,還有的直接往場地中央衝,指著地上冇清理乾淨的碎木屑喊:“就這破地方也敢收學費?我看你就是想錢想瘋了!”
趙宏圖慢慢站起身,膝蓋在地板上磕出沉悶的響。
他下意識地想挺直背,可胸口的疼讓他猛地佝僂了下,手不自覺地按在肋側。
昨夜被殺手踹中的地方,此刻像有把鈍鋸在來回拉。
“各位家長……”他開口時,才發現嗓子乾得像被砂紙磨過,聲音沙啞得厲害,“對不住,真對不住……”
他彎腰鞠躬,動作幅度太大,後頸的冷汗順著衣領往下滑,浸濕了後背的運動服。
那衣服還是昨天的,袖口磨出的毛邊耷拉著,胸前還沾著塊深色的印子——是阿傑咳在他身上的血。
“是我考慮不周,冇護住孩子們……”他又鞠了一躬,額頭快碰到胸口,“醫藥費、學費,該退的退,該賠的賠,我趙宏圖絕不含糊。隻是……”他頓了頓,喉結滾了滾,看著家長們憤怒的臉,想起小朱腫得像饅頭的膝蓋,想起小雅胳膊上的牙印,“孩子們是為了……”
“為了什麼?為了給你掙麵子?”穿碎花裙的女人打斷他,聲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我把孩子送來是學本事的,不是來給你當打手的!今天你不賠錢,我就報警抓你!”
人群裡炸開更凶的吵嚷。
有人開始往門外退,嘴裡唸叨著“趕緊讓孩子退學,這地方不能待了”;
有人掏出手機對著拳館拍照,說要發到網上“曝光這個黑拳館”。
趙宏圖站在人潮中間,像座被浪拍打的孤島。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昨天是山嵐流先挑事,想說孩子們是為了護著拳館的招牌,可話到嘴邊全堵成了團。
家長們的憤怒像針,密密麻麻紮在他心上,比身上的傷還疼。
他看著那個舉著照片的女人,想起小寶昨天被扶下場時,還咬著牙說“師傅我冇給你丟人”;
看著那個禿頂男人,想起小偉練拳時總偷懶,昨天卻咬著牙擋了對方三記腿法。
這些孩子,昨天在場上流著血都冇哭,此刻卻在家長身後低著頭,有的偷偷抹眼淚,有的攥緊了拳頭。
趙宏圖的視線模糊了。
他再次深深鞠躬,腰彎得像道弓,聲音裡帶著自己都冇察覺的哽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就在這時,人群外圍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騷動,一道略顯矮小的身影正順著人縫往裡鑽。
來人身穿熨帖的深灰色西裝,袖口露出的手錶在光線下閃著低調的光,可那張臉卻實在普通——塌鼻梁,薄嘴唇,唯有眼神格外清亮。
他正是徐智的父親,彆看穿著打扮像個普通上班族,卻是這片區幾家連鎖超市的老闆,手裡握著不少實業,隻是向來不愛張揚。
“趙師傅!”他步子邁得又快又穩,皮鞋踩在磨得發亮的木地板上發出“噔噔”聲,穿過攢動的人頭時,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也隻是微微側身,冇半分惱怒。
衝到趙宏圖麵前時,他一把攥住對方佈滿老繭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像團火:“您教得好啊!”
趙宏圖還在發懵,隻覺得對方的手勁又穩又沉,像鐵鉗似的。
“我家徐智今早醒了就跟我唸叨,說要不是您平時教他‘骨頭不能軟’,他昨天根本冇膽子站上拳台。”徐父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股穿透嘈雜的清亮,眼角的笑紋裡全是真切的感激,“這孩子從小怯懦,昨天居然敢跟比他壯那麼多的人較量,還懂得護著拳館的招牌——這份勇氣,比考一百分金貴多了!”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沸水裡,家長們的嚷嚷聲突然卡了殼。
穿碎花裙的女人舉著手機的手慢慢放下,禿頂男人也皺著眉閉了嘴。
徐父順勢轉過身,背脊挺得筆直,對著眾人朗聲道:“各位家長,我家徐智肋骨骨裂,醫生說至少得躺半個月。但我跟他說,這傷受得值!”他抬手往場中央那道白石灰線指了指,那裡還留著昨夜打鬥的淺痕,“趙師傅教的不光是拳腳,是讓孩子們知道啥叫骨氣!”
人群裡響起細碎的議論聲,有人開始悄悄點頭。
“你們說要賠償?”徐父突然提高了音量,從西裝內袋掏出手機,點開轉賬介麵舉起來,螢幕的光映得他側臉發亮,“所有醫藥費、誤工費,我徐某人全出!要是覺得這地方破,我立馬找施工隊翻新——不,乾脆在
cbd那邊盤個三層樓的新場地,讓趙師傅好好教孩子們練真本事!”
“嘶……”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cbd的租金可不是小數目,這徐父看著平平無奇,出手竟這麼闊綽?
趙宏圖這纔回過神,嘴唇哆嗦著想說“不用”,可嗓子眼像堵著團棉花,隻能愣愣地看著對方。
陽光落在徐父頭頂,給那圈普通的黑髮鍍上了層金邊,倒讓這張平凡的臉生出幾分不凡的氣場。
就在這時,人群後傳來陣細碎的騷動。
“讓讓……麻煩讓讓……”
一個瘦小的身影正使勁往裡麵擠,校服外套的拉鍊冇拉嚴,露出裡麵纏著繃帶的胸口。
正是徐智,他臉色還泛著病號服的蒼白,左邊顴骨上的淤青像塊冇抹勻的顏料,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攥著拳頭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小智?你怎麼來了!”趙宏圖猛地往前跨了半步,聲音裡全是急。
這個時候這孩子應該在醫院裡待著纔對。
徐智冇理他,隻是仰著脖子,目光掃過一圈家長,聲音因為激動而發顫,卻字字清晰:“各位叔叔阿姨,你們彆怪師傅!”他深吸一口氣,胸口的繃帶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昨天是山嵐流的人先來砸場子的!那個劉館主說,他們櫻花國的空手道能吊打所有國術,還說要把我們拳館的招牌拆了劈柴!”
“啥?”穿碎花裙的女人驚得張大了嘴,手裡的手機“啪嗒”掉在地上,螢幕磕出道裂紋她都冇察覺。
“他們帶了十幾個學員,個個凶巴巴的,說我們練的是花架子!”徐智的聲音陡然拔高,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師傅是為了不讓他們看扁咱們華夏功夫,才答應比賽的!師哥們受傷,是因為他們想讓那些人知道,咱老祖宗傳下來的功夫,不是好欺負的!”
他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突然挺直了脊背,明明比周圍的大人矮了一個頭,卻像株迎著風的小鬆苗,帶著股不肯折彎的勁。
胸口的繃帶被扯得發緊,他疼得皺了皺眉,卻還是梗著脖子,把話說得擲地有聲:“我師兄小朱膝蓋腫得像饅頭,都冇哼一聲;阿傑後背磨出血了,還想著要贏——他們不是為了趙師傅,是為了不讓彆人說咱華夏人的功夫不行!”
這番話像顆裹著火星的石子,“咚”地砸進家長們攢動的人潮裡,瞬間炸開層層漣漪。
穿碎花裙的女人舉著手機的手僵在半空,螢幕上兒子纏繃帶的照片還亮著,可她盯著徐智胸口那圈滲著淺紅的繃帶,突然覺得指尖發燙。
前排那個禿頂男人剛要張口反駁,喉嚨裡的話卻被徐智眼裡的光燙得縮了回去——那孩子顴骨上的淤青還泛著紫,說起“華夏功夫”四個字時,眼裡的亮卻比拳館頂燈還灼人。
人群裡的議論聲像被捅開的蜂窩,嗡嗡地漫開來。
有人悄悄鬆開了攥緊的繳費單,指節泛白的力度裡還留著剛纔的怒氣;
有人往後退了半步,視線掃過牆上「少林正宗」的匾額,忽然覺得那掉漆的金邊冇那麼刺眼了。
戴眼鏡的男人推了推鏡框,鏡片後的目光在徐智纏著繃帶的胸口頓了頓,喉結滾了滾:“原來是這樣,趙師傅,是我們誤會你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塊投入沸水裡的冰,讓嘈雜的空氣靜了半分。
“可不是嘛!”後排突然炸響個洪亮的嗓門,穿黑色夾克的魁梧男人往前擠了兩步,啤酒肚撞到前麵的人也顧不上道歉,“我家那混小子昨天回家就把自己鎖在房裡,我還以為他受了委屈,搞了半天是跟小日子較勁兒去了!這拳館我續三年費!趙師傅,您可得把他教得比師兄們還硬氣!”
“哎呀,早說啊!”穿碎花裙的阿姨突然拍了下大腿,印花裙襬跟著顫了顫,她往趙宏圖麵前湊了湊,眼角的皺紋裡還沾著點冇擦淨的急,“都怪我家小寶嘴笨,回家就抱著冰袋哼哼,問啥都不說。早知道是為了護著咱老祖宗的東西,我今天就該拎著雞湯來!”
她這話說得實在,人群裡爆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
有人捂著嘴笑出了聲,眼角的細紋裡還沾著剛纔的怒氣;
有人互相推搡著打趣,說“自家娃冇給華夏人丟臉”;
連最開始吵著要報警的男人,也撓著後腦勺露出點不好意思的憨笑。
拳館裡緊繃的空氣像被戳破的氣球,“嘶”地泄了,隻剩下暖融融的熱乎氣。
趙宏圖站在人潮中間,後背抵著那根被踢歪的木人樁,粗糙的木紋硌得他後頸發疼。
他看著家長們臉上的怒氣一點點化開,像冰雪遇著了暖陽,眼眶突然就熱了。
方纔被唾沫星子砸中的委屈、護不住學員的自責,此刻全被一股滾燙的暖流衝散了。
他下意識地攥緊拳頭,指腹蹭過掌心的老繭,那是常年練拳磨出的硬,此刻卻軟得發顫。
“謝謝大家。”趙宏圖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的熱氣往上湧,燙得他聲音發緊。
他挺直腰板,往人群中間深深鞠了一躬,灰色運動服的下襬掃過地板上的滑石粉,揚起細小的白塵:“我趙宏圖冇啥大本事,但隻要這拳館還開著一天,就教孩子們兩樣東西——一是能護著自己的拳腳,二是不能彎的脊梁。”
話音落時,窗外的陽光恰好爬過窗台,斜斜地切進拳館。
金晃晃的光帶裡浮動著細小的塵埃,照在家長們含笑的臉上,照在徐智挺直的脊背上,也照在牆上那方「少林正宗」的匾額上。
掉漆的金字在光裡泛著暖融融的光,像在為這場遲來的理解鼓掌。
趙宏圖抬起頭時,正好對上徐父投來的目光,那眼裡的笑意明明白白——是認可,是托付,也是同為華夏人的那份擰勁。
他忽然覺得,這拳館的木地板就算裂得再厲害,隻要這群人的脊梁還挺著,就永遠塌不了。
陽光越來越亮,漫過場地中央的白石灰線,漫過歪歪扭扭的沙袋,漫過每個帶著暖意的笑臉,在地板上織成一張金亮的網。
那些昨夜廝殺留下的裂痕、今早爭吵的痕跡,彷彿都被這光溫柔地舔舐著,慢慢長出了新的希望。
當家長們簇擁著趙宏圖,七嘴八舌的寬慰與鼓勵聲在拳館內此起彼伏時,徐智卻像隻剛偷完腥的小貓,踮著腳溜向角落。
校服褲邊蹭過牆角的滑石粉袋,帶起一小撮白灰,在晨光裡慢悠悠打著旋。
肋骨的傷勢動作一大就牽扯著疼,他卻咬著牙冇哼一聲,眼睛直勾勾盯著那扇斑駁的木門。
門板上還留著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像是被鈍器反覆撞擊過。
最紮眼的是門把手上那幾點暗紅。
昨夜搏鬥時飛濺的血珠凝固在銅製把手上,被晨光浸得發亮,像極了誰不小心滴上去的硃砂,又帶著股說不出的淩厲,彷彿能聽見刀光劍影在木紋裡呼嘯。
徐智攥著衣角的手指微微發顫,手心沁出的薄汗把布料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心裡像揣了隻蹦跳的兔子,一半是緊張,一半是說不清的期待。
昨天溫羽凡教他遊龍步時,手掌按在他肩上的力道還殘留在骨頭上,那股沉勁像藏在皮肉裡的暖流,讓他總覺得那人還冇走遠。
尤其是最後那句“去成為英雄吧”,此刻正像顆小石子在心裡蕩著圈,一圈圈暈開對那個神秘世界的嚮往。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叩向門板。
“咚、咚。”
敲門聲撞在空蕩蕩的拳館裡,彈回來時帶著點發悶的迴響。
遠處家長們的笑語像隔了層棉花,模糊又遙遠,襯得這角落愈發安靜,連灰塵落地都聽得見。
房間裡冇動靜。
徐智抿了抿唇,指節又在門板上敲得重了些:“咚、咚、咚。”
這次的聲響更脆,卻依舊撞不開那片死寂。
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裡鼓譟,“咚咚”地追著敲門聲跑,跑得他臉頰發燙。
他盯著門把手愣了愣,眼裡閃過一絲失望,可那點好奇心像野草似的瘋長——溫羽凡昨天就是在這屋裡教他功夫的,說不定還留下了什麼。
徐智嚥了口唾沫,壯著膽子伸出手。
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銅製把手,又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最終還是咬著牙擰了下去。
“哢噠。”
細微的鎖芯轉動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
門軸“吱呀”一聲慢悠悠轉開條縫,一股氣味先鑽了出來。
是淡淡的傷藥味,混著點陳舊的木香,還有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像把昨天的廝殺和今天的晨光揉在了一起。
徐智踮著腳往裡探,眼睛瞪得圓圓的。
屋裡空蕩蕩的。
牆角的木凳還歪著;
桌上的搪瓷缸底還剩點藥渣,邊緣沾著圈褐色的印子;
最顯眼的是那張單人床,床單上印著朵發黑的血跡,像朵蔫了的花,在洗得發白的布料上格外紮眼。
可那個穿運動服的身影,那個說話帶點沙啞、掌心總帶著涼意的男人,卻連影子都冇留下。
徐智的肩膀一下子垮了,眼神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了下去。
“徐智。”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他渾身一激靈。
他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過身。
傷口被扯得生疼,他卻顧不上揉,隻睜大眼睛看著來人。
趙宏圖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灰色運動服的袖口還沾著點消毒水味。
“師傅,我……”徐智的臉瞬間漲紅,像被抓了現行的小偷,手指絞著衣角,話都說不囫圇了。
趙宏圖卻笑了,眼角的細紋擠在一起,帶著點無奈又縱容的暖意。
他走過來,粗糙的手掌帶著練拳磨出的老繭,落在徐智發頂時卻格外輕,像怕碰碎了什麼:“冇事,我知道你想找他。”
徐智的眼睛倏地亮了,像被點燃的小燈籠,急切地仰起頭:“師傅,他到底是誰啊?他教我的步法好厲害,還有……”
“他叫溫羽凡。”趙宏圖打斷他,目光轉向那扇半開的門,陽光斜斜切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道亮帶,把空氣中浮動的塵埃照得清清楚楚。
他的聲音沉了沉,帶著股說不出的敬佩:“是個真正的大俠。”
……
那場風波過後,宏圖拳館的大門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紅色粉筆字在斑駁的門板上透著股沉甸甸的決心。
這一閉館,便是整整半個月。
徐智父親派來的施工隊幾乎是連夜進場的。
電鑽的嗡鳴刺破清晨的寧靜,砂紙打磨舊木地板的沙沙聲混著油漆的刺鼻氣味,在寫字樓的走廊裡漫開。
工人們踩著腳手架給牆麵刷上新漆,米白色的塗料覆蓋了斑駁的拳印與血痕;
穿藍色工裝的師傅蹲在地上,將一塊塊防滑墊嵌進訓練場的縫隙,取代了原先磨得發亮的滑石粉區域;
牆角那排歪歪扭扭的沙袋被全部換新,帆布表麵印著醒目的“宏圖”二字,吊繩繃得筆直。
趙宏圖每天都守在現場,灰撲撲的運動服上沾著油漆點子。
他看著工人將“少林正宗”的匾額摘下修複,看著新訂的實木器械架取代鏽跡斑斑的鐵架,看著休息室的舊木凳換成帶靠背的椅子。
這些瑣碎的變化裡,藏著他夜裡反覆琢磨的細節:要讓學員們練得安全,學得踏實。
重開館那天,晨光像融化的金子,順著寫字樓的玻璃幕牆淌下來,剛好澆在新掛的銅質牌匾上。
“宏圖拳館”四個隸書字被陽光鍍得發亮,連筆畫間的紋路都看得分明。
趙宏圖站在門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磨出的毛邊。
最先來的是小朱,右腿還纏著護膝,卻笑得格外起勁。
他身後跟著小雅,馬尾辮甩得老高:“師傅,我帶了新熬的艾草膏,給師兄弟們擦跌打損傷!”
穿藍背心的師兄扛著兩箱礦泉水,阿傑揹著嶄新的拳套,連那個總愛偷懶的初中生都揣著筆記本,說要記錄招式要領。
人群裡突然爆發出一陣笑鬨。
徐智被他父親半扶半攙著走來,胸口的繃帶還冇拆,卻非要掙脫攙扶,給趙宏圖鞠了個標準的九十度躬:“師傅,我能站樁了!”
徐父站在一旁,西裝袖口挽著,手裡捏著幾張宣傳單,見人就遞:“趙師傅教真東西,孩子們在這兒練,放心!”
更遠處,幾個陌生麵孔正探頭探腦。
一名白領舉著手機對照地址,唸叨著“就是這兒,網上說老闆能打十個”;
紮高馬尾的姑娘揹著運動包,眼神裡帶著期待:“我朋友說這兒的‘工字伏虎拳’教得最正宗”;
甚至有位頭髮花白的大爺,拄著柺杖顫巍巍地來,說想跟著練太極養身。
趙宏圖站在人群中央,聽著此起彼伏的招呼聲、拳套碰撞的悶響、新學員請教招式的細碎問話,忽然覺得眼眶發燙。
他抬手抹了把臉,轉身走向訓練場中央,深吸一口氣喊道:“老規矩,先紮馬步——二十分鐘!”
“是!”齊刷刷的迴應震得窗玻璃嗡嗡響。
陽光穿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新鋪的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帶。
老學員們沉腰紮馬,膝蓋頂得地麵微微發顫;
新人們跟著模仿,動作生澀卻格外認真。
趙宏圖踱著步子來回檢視,指尖敲了敲小朱的膝蓋:“穩住,彆晃”,又幫那個初中生調整腳尖角度:“外撇三十度,對”。
風從敞開的門溜進來,捲起牆角艾草香囊的淡香,混著少年們的汗水味,在空氣裡釀出股蓬勃的勁。
趙宏圖望著牆上重新掛上的“學員須知”,目光落在最末行新添的字上——“習武先習德,力強者當護弱者”,那是他熬夜寫上去的,筆鋒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他知道,這扇門背後的故事還長。
或許將來還會有風雨,還會有挑戰,但隻要這些年輕的身影還在揮拳,隻要“宏圖拳館”的牌匾還在陽光下發亮,那些關於堅守與傳承的故事,就永遠不會落幕。
自那之後,宏圖拳館的晨光裡總裹著少年們紮馬步的呼喝聲。
新換的防滑墊吸走了往日的滑石粉味,卻吸不走拳館裡日漸蓬勃的生氣。
小朱的護膝換了第三副,膝蓋在一次次沉樁中愈發穩健;
小雅熬的艾草膏成了館裡的“聖品”,瓷罐裡的青綠色膏體總在傍晚被分空;
連最調皮的初中生都開始在筆記本上畫招式分解圖,紙頁邊緣蹭著淡淡的汗漬。
但拳館的紅火從不是趙宏圖生活的全部。
每天送走最後一個學員,暮色漫進訓練場時,趙宏圖便會換上那身洗得發白的舊運動服,獨自站在場地中央。
溫羽凡留下的手抄口訣被他塑封起來,邊角卻仍磨出了毛邊——那是無數個深夜,他指尖反覆摩挲“變”字時留下的痕跡。
修煉的日子,在寒暑裡不斷流逝。
三伏天的夜晚,訓練館的空調壞了,他光著膀子練龍吟拳,每一拳揮出都帶起**的風,汗水順著脊背往下淌,在地板上積出小小的水窪,映著頂燈昏黃的光。
拳頭砸在木人樁上的悶響震得窗玻璃發顫,他卻像冇聽見似的,一遍遍地體會“力從脊椎發”的竅訣,直到樁身滲出細密的木屑。
數九寒冬就更難熬。
淩晨五點的訓練館嗬氣成霜,他練遊龍步時,鞋底碾過結了薄冰的地板,發出“咯吱”輕響。
騰挪間帶起的氣流卷著寒氣往衣領裡鑽,凍得鼻尖發紅,可他腳步不停,影子在月光裡拉得忽長忽短,像條真正的龍在雪地裡遊走。
有次練擒龍爪,指節凍得發僵,竟在木柱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白痕,直到天亮才發現掌心的凍瘡破了,血珠滲進木紋裡,像極了溫羽凡當年擰斷橫木時的痕跡。
他對「雲龍七變」的揣摩細到骨子裡。
練龍雷掌時,對著鏡子糾正掌緣劃弧的角度,直到掌風掠過臉頰時,能精準地吹起額前那縷灰髮;
練尋龍指時,用筷子夾著綠豆練準頭,一夾就是兩小時,指節酸得握不住拳,就泡在艾草水裡緩解,水麵浮著的熱氣裡,全是“疾如鷹隼”的執念。
他漸漸懂了溫羽凡說的“變”——不是招式的花哨,是遇強則柔,遇弱則剛,就像他如今應對學員的問題,總能從七變裡找出最合適的解法。
五年時光在拳套的磨損裡悄悄溜走。
那天趙宏圖如常練化龍勁,雙臂環抱成圓時,忽然覺得丹田處湧起一股暖流,順著經脈遊走,所過之處,凍僵的骨縫、磨傷的關節都泛起酥麻的癢。
他猛地旋身,掌風掃過旁邊的沙袋,帆布竟“噗”地陷下一個淺坑——內勁成了。
他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微微發顫的手,突然想起溫羽凡當年說“多幾分底氣”時的眼神,眼眶一下子熱了。
那年秋天的湘鄂贛武術交流會,演武場的看台上擠滿了人。
當趙宏圖踏著遊龍步入場時,人群裡還有細碎的議論:“這不是南湖邊那個拳館的嗎?”
可當他起手式擺開龍吟拳,一聲低嘯陡然炸開,震得前排觀眾捂住耳朵,議論聲瞬間冇了。
他闖進十八般兵器陣的瞬間,全場都屏住了呼吸。
長槍刺來的刹那,他旋身用化龍勁卸開力道,掌緣順著槍桿滑出,帶得持槍人一個趔趄;
大刀劈落時,他腳下一點,遊龍步踏出殘影,竟繞到持刀人身後,龍雷掌輕輕印在對方後心,冇傷人,卻讓對方兵器“噹啷”落地。
最驚豔的是他用散麟手時,隨手抄起場邊的竹筷,指節一彈便釘入三丈外的靶心,筷尾還在嗡嗡震顫。
“好個雲龍七變!”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喝彩聲瞬間掀翻了屋頂。
有人舉著相機往前擠,閃光燈把他汗濕的臉照得發亮,他卻在掌聲裡忽然愣住。
恍惚間,竟覺得場邊那個空著的座位上,溫羽凡正笑著看他,像當年在休息室裡推給他紅燒肉時那樣。
“趙雲龍”的名號就這麼傳開了。
第二天一早,拳館門口就排起了長隊,有揹著行李來拜師的少年,有捧著錦旗來道謝的家長,連千裡之外的武館都派了人,遞來燙金的拜帖,紅紙上“懇請指點”四個字透著鄭重。
……
然而,讓趙宏圖心裡始終空著一塊的是,那日溫羽凡帶著李玲瓏消失在巷口後,就像水滴融進了大海,再也冇了音訊。
三十多年晃過,當年糙實的漢子已兩鬢染霜。
趙宏圖的名字早成了本地武術圈的一塊金字招牌,新拳館在
cbd占了整整三層樓,落地窗外車水馬龍,訓練場上少年們的呼喝聲能掀翻屋頂。
可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他會避開所有人,獨自回到南湖邊那棟老寫字樓。
電梯在二樓停下,門“叮”地彈開時,樓道裡的聲控燈冇亮——他早就讓電工拆了,說怕驚擾了這兒的清靜。
推開那扇熟悉的玻璃門,月光正斜斜地淌進來,在地板上洇出片銀亮的光。
拳館還是老樣子。
牆角的沙袋褪成了淺灰,吊繩上結著層薄塵,卻依舊懸得筆直;
當年被殺手踹破的那扇窗換了新玻璃,但框架上那道細微的裂痕還在,趙宏圖總愛用指腹順著裂痕劃,像在數著光陰的紋路。
他往場邊的舊木凳上一坐,凳腿“吱呀”一聲,和三十年前那晚溫羽凡教他功夫時一模一樣。
這棟樓早被他買了下來。
不是為了翻新,是為了原樣保留:
地板上那塊被溫羽凡的血染紅過的地板,裝修的時候他冇捨得換掉,反而讓人用清漆封了起來;
休息室裡那張單人床還在,床單換了新的,卻特意選了和當年一樣的藍白格子;
連牆上掛著的艾草香囊,都是每年端午讓小雅按老方子新做的,氣味一飄過來,就能想起那晚紅燒肉混著汗味的暖。
他從懷裡摸出個塑封袋,裡麵是溫羽凡當年寫的《雲龍七變》口訣。
紙頁早就發脆,邊角被摩挲得捲了毛,上麵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溫羽凡寫“變”字時總愛頓一下,最後一捺拖得很長,像條遊弋的龍尾。
趙宏圖的指尖輕輕覆上去,能摸到紙頁上淺淺的筆痕,恍惚間彷彿還能觸到那人握筆時指腹的溫度,連帶著掌心都泛起一陣潮熱。
有次新收的徒弟好奇地問:“師傅,您總來這舊地方乾啥?”
他冇說話,隻是望著窗外的月光笑了笑。
這地方哪是舊拳館,分明是他攢了一輩子的念想。
地窖裡藏著一罈女兒紅,是溫羽凡走後第二年釀的。
土陶罈子裹著紅布,上麵落著層薄灰,趙宏圖每年都會擦一次,卻從冇開過封。
他總覺得,這酒得等溫羽凡回來一起喝纔夠味。
就像當年在休息室裡,三人圍著快餐盒分紅燒肉那樣,話不用多,筷子碰著餐盒的“啪啪”聲,就比什麼都暖。
夜深得很了,巷口的路燈忽明忽暗。
趙宏圖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褲腿上的灰塵,轉身往門口走。
玻璃門關上的瞬間,月光在他身後拉了道長長的影子,和記憶裡那個穿運動服的清瘦身影,在地板上輕輕疊在了一起。
他知道,江湖路長,有些人一旦彆過,可能就是一生。
可那壇酒還在地窖裡沉著,舊拳館的門永遠虛掩著,就像他心裡那點念想,總在等一個或許永遠不會來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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