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星墟 第26章 沉星湖底
辰時初，流雲仙城南碼頭，已是人頭攢動。
晨曦灑在波光粼粼的寬闊河麵上，無數大小不一的舟船法器停靠在泊位上，其中既有裝飾華美、專供貴客的樓船，也有簡陋實用、運送貨物的貨船。三號泊位前，一艘長約二十丈、通體流線型、船身銘刻著雲紋與防禦符文的青色飛舟靜靜懸浮在離水麵尺許的高度，舟首插著一麵繡有「歸墟」二字的旗幟，正是歸墟殿的「流雲舟」。
顧塵準時抵達，發現泊位前已經聚集了二十餘名修士，修為均在築基中期到築基大圓滿之間，氣息大多凝練，眼神銳利，顯然都是經驗豐富之輩。他們成群地站著，低聲交談，目光不時掃過新來的麵孔，帶著審視與評估。
顧塵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多注意。他「築基中期」的修為在此地屬於中下遊，加上他刻意收斂了星辰之力帶來的特殊氣場，看起來就像個普普通通的獨行散修。他默默地站到人群邊緣，同樣觀察著未來的臨時隊友。
很快，他注意到了幾撥比較顯眼的隊伍。
一隊五人，統一穿著暗紅色皮甲，背負長刀，煞氣很重，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一道刀疤的壯漢，修為築基大圓滿，眼神凶悍，周身隱隱有血腥氣環繞，應該就是傳聞中的「血刃」小隊。
另一隊則是三男兩女，穿著青藍色法袍，袖口繡有火焰紋路，氣息偏向靈動，為首的是一位麵容冷峻、背負劍匣的青年，同樣是築基大圓滿，想必是「青炎」小隊。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小團體和一些零散的獨行者。顧塵的目光在一個獨自靠在碼頭纜樁上的黑衣青年身上略微停留。此人氣息陰冷，修為在築基後期，抱臂而立，閉目養神，對周圍的嘈雜充耳不聞，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看來這次任務，還真是藏龍臥虎。」顧塵心中暗道，愈發謹慎。
辰時正刻，一股柔和卻磅礴的威壓悄然降臨，籠罩了整個泊位。喧鬨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流雲舟的船舷。
不知何時，一位身著水藍色道袍，麵容清臒，頜下三縷長須的老者已然站在那裡。他氣息淵深似海，眼神平靜無波，彷彿與周圍的天地靈氣融為一體。正是此次帶隊的金丹客卿——玄水真人。
「登船。」玄水真人沒有多餘的廢話，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眾人不敢怠慢，紛紛施展身法，井然有序地飛上流雲舟。顧塵也混在人群中，輕飄飄地落在甲板上。
甲板寬闊，容納三十餘人綽綽有餘。玄水真人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開口：「老夫玄水，此次碧波水府之行，由我帶隊。爾等需謹記，水府之內，禁製重重，危機四伏，需通力合作，不可擅自行事，更不可內訌。若有違令者，休怪老夫無情。」
他的語氣並不嚴厲，但金丹真人的威勢自然流露，讓所有築基修士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紛紛躬身應諾：「謹遵真人法旨！」
「此行目的地，沉星湖，約需兩個時辰。期間爾等可自行調息，養精蓄銳。」玄水真人說完，便轉身走入舟艙，不再理會眾人。
流雲舟輕輕一震，船身符文亮起，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破開雲層，朝著西南方向疾馳而去，速度極快，卻異常平穩。
玄水真人離開後，甲板上的氣氛稍微活躍了一些，但依舊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和距離感。小隊成員自然聚在一起，獨行者則各自尋找角落。
顧塵走到船尾，憑欄遠眺。下方山河飛速倒退，雲霧在身旁繚繞。他默默運轉《星辰鍛體訣》，吸收著高空更為純淨的靈氣和微弱的星辰之力，同時分出一絲心神，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嘿，兄弟，一個人？」一個略顯粗豪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顧塵轉頭，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麵板黝黑、穿著簡陋皮甲的漢子走了過來，修為在築基中期頂峰，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嗯。」顧塵點了點頭，態度不冷不熱。
「俺叫石猛，散修一個。」黑臉漢子自來熟地介紹道，「看兄弟也是獨行，這次水府任務危險，要不咱們臨時搭個夥？互相也有個照應。」
顧塵看了他一眼，【基礎物質解析】悄然運轉。這石猛氣血旺盛，肌肉虯結，修煉的應該是某種土係或者強化肉身的功法，根基還算紮實，眼神清澈，不似奸詐之徒。他初來乍到，對水府情況不瞭解，有個看似憨直的訊息來源也不錯。
「塵穀。」顧塵報上化名，「可以。」
「哈哈，好！塵穀兄弟爽快！」石猛咧嘴一笑，壓低聲音道，「俺打聽過了，這次任務可不簡單。那碧波水府外麵看著是金丹洞府，但據說裡麵彎彎繞繞多得很，還有那種打不爛的石頭傀儡守著。血刃和青炎那兩隊人，肯定憋著勁要搶『碧波令』，咱們這些散修，得機靈點，彆被他們當槍使，也彆觸了玄水真人的黴頭。」
顧塵心中微動，這石猛看似粗豪，心思卻不簡單。「石兄可知那碧波令，具體有何用處？」
「嘿，這可是關鍵！」石猛湊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說，「聽說有了碧波令，才能進入水府的核心區域，那裡纔有真正的好東西，可能是金丹前輩的傳承，也可能是他珍藏的寶貝！不然光靠那一千五百靈石，哪能吸引這麼多好手？」
顧塵點了點頭，這與他的猜測相符。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主要是石猛在說，介紹著流雲仙城築基圈子裡的一些人和事，顧塵偶爾插問一句。從石猛口中，顧塵得知那黑衣獨行青年代號「影刺」，是仙城有名的獨行殺手，手段詭異，等閒無人敢惹。血刃小隊擅長合擊戰陣，青炎小隊則精於法術配合。
時間在交談和靜修中飛快流逝。
兩個時辰後，流雲舟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下方出現了一片浩瀚無垠的湖泊，湖水呈深藍色，一眼望不到邊際，湖麵上籠罩著淡淡的白色水汽，在陽光下折射出迷離的光彩。這就是沉星湖。
流雲舟降低高度，最終懸停在湖麵之上。玄水真人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船頭。
「水府入口便在湖心深處。」玄水真人袖袍一拂，數十道淡藍色的靈光飛向眾人，每人麵前都懸浮著一枚。「此為『中級避水符』，可支撐兩個時辰，並能抵禦部分水壓。入口處有臨時佈置的避水陣法，進入後自行激發符籙，跟隨老夫。」
眾人連忙收起避水符。
玄水真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藍光，徑直投入湖中，無聲無息，甚至連水花都未濺起多少。
眾人不敢遲疑，紛紛激發避水符，周身籠罩在一層淡藍色的光罩中，緊隨其後躍入湖中。
顧塵感覺周身一涼，避水光罩將湖水排開尺許，行動並無大礙。他控製著光罩，跟隨前方那一道清晰的藍色遁光，不斷下潛。
越往深處，光線越發昏暗，水壓也逐漸增大。四周是幽深的湖水，偶爾有奇特的發光水草或魚類遊過，帶來些許光亮。下潛了約莫百丈，前方出現了一片巨大的、如同倒扣碗狀的光膜，正是玄水真人所說的臨時避水陣法。
穿過光膜，內部是一個乾燥的、被巨大力量排開湖水的空間。正前方，湖底的山壁上，一個高達數丈、邊緣布滿古老苔蘚和貝殼的拱形石門敞開著，門內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石門上方，刻著四個模糊的古字——「碧波仙府」。
一股蒼涼、浩瀚，又帶著一絲水汽氤氳的氣息，從石門內彌漫而出。
「入口已到。」玄水真人停在石門前，轉身麵對眾人，「水府外圍通道錯綜複雜，爾等五人一隊，自行組合，負責清理沿途障礙，繪製地圖玉簡。老夫會坐鎮此處，若有無法應對之危險，可激發令牌求救，但亦意味著任務失敗。切記，不得深入未探索區域，不得觸碰不明禁製。開始吧。」
命令下達，早已準備好的血刃、青炎等小隊立刻行動，率先衝入了石門，消失在黑暗中。其他小團體和獨行者們也迅速組合，相繼進入。
石猛看向顧塵：「塵穀兄弟，咱們也找幾個人？」
顧塵目光掃過，看到那個代號「影刺」的黑衣青年依舊獨自一人，麵無表情地走向石門，似乎打算單獨行動。也有幾個落單的修士正在焦急地尋找隊友。
「我們三個，一起如何？」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
顧塵和石猛轉頭，看到一男一女走了過來。說話的是一名身著白衣、麵容清麗的女子，修為築基後期，氣質清冷，背負一柄長劍。她身旁跟著一名身材瘦小、眼神靈活的年輕男子，修為築基中期，腰間掛著好幾個儲物袋和靈獸袋。
「俺沒問題！」石猛爽快答應，看向顧塵。
顧塵點了點頭：「可。」
「白薇，劍修。」清冷女子言簡意賅。
「侯通，擅長陣法、馭獸，嘿嘿。」瘦小男子笑嘻嘻地自我介紹，目光在顧塵和石猛身上轉了一圈。
「石猛，體修！」
「塵穀，近戰。」
四人簡單認識後，不再耽擱，一同邁步走進了那深邃的石門。
一入石門，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外界的光線和聲音瞬間被隔絕，一股更濃鬱的古老氣息撲麵而來。腳下是潮濕光滑的石板路，兩側是雕刻著水紋和異獸圖案的石壁，頭頂則是幽深的黑暗。通道並非筆直，而是蜿蜒向下，岔路極多，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水腥味和一種……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
「地圖玉簡。」白薇取出歸墟殿發放的空白玉簡，開始以神念刻畫他們走過的路徑。侯通則放出了一隻拳頭大小、渾身覆蓋著甲殼、長著許多複眼的奇異甲蟲。
「這是『探路蠹』，對能量波動和機關很敏感。」侯通解釋道，控製著甲蟲飛在前方。
石猛走在最前麵，渾身肌肉緊繃，充當肉盾。顧塵緊隨其後，神識悄然散開，配合【基礎物質解析】，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白薇居中策應，侯通殿後。
通道內寂靜得可怕，隻有四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回蕩。
前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經過幾個岔路口，探路蠹突然停了下來，複眼閃爍著警惕的紅光。
「有情況！」侯通低呼。
話音剛落，前方通道拐角處，傳來了「哢嚓、哢嚓」的、如同岩石摩擦的沉悶聲響。
緊接著，四具約莫一人高、通體由某種青黑色岩石構成、關節處閃爍著微弱靈光的人形傀儡，邁著僵硬的步伐，從拐角後轉了出來。它們手持石斧或石矛，空洞的眼眶「看」向顧塵四人，沒有絲毫生命氣息，隻有純粹的冰冷與敵意。
「是石傀！小心，這東西力氣很大，防禦極強！」石猛低吼一聲，身上泛起土黃色的光芒，主動迎上了一具持斧石傀。
「鐺！」
石猛的重拳砸在石傀的胸膛，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石傀隻是晃了晃，石斧已然劈下！石猛側身避開，斧風颳得他臉生疼。
與此同時，另外三具石傀也衝了過來。
白薇眼神一凝，背後長劍「鋥」然出鞘，化作一道森寒劍光，精準地點向一具石傀持矛的手臂關節處。「嗤啦」火星四濺，那石傀的手臂動作明顯一滯。
侯通則一拍靈獸袋，放出一條通體碧綠、手指粗細的小蛇。「去！」碧綠小蛇如同閃電般射出，纏繞向另一具石傀的腿部關節，口中噴出淡淡的綠色霧氣，那石傀腿部的靈光竟然微微黯淡了一絲。
顧塵麵對最後一具持斧石傀，沒有動用星辰刃，他想試試這石傀的強度，以及自己剛剛有所領悟的「模擬引力」在實戰中的效果。
他身形一動，避開石傀勢大力沉的一斧，右手食指悄然點出——星輝指！但這一次，指勁並非純粹的穿透，而是在指尖凝聚的星輝中，融入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向內扭曲的引力場！
「噗！」
指勁命中石傀的胸口。並非直接洞穿，而是指勁落點處，石傀的體表彷彿向內微微塌陷了一瞬，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吸附力，讓石傀前衝的動作猛地一頓，平衡出現了刹那的失衡！雖然這失衡極其短暫，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確實存在！
「有效！」顧塵心中微喜。趁著石傀動作遲滯的瞬間，他左拳緊握，碎星拳轟然爆發！
「轟！」
凝練的暗藍色拳罡結結實實地砸在石傀因失衡而暴露出的脖頸連線處！
「哢嚓！」
刺耳的碎裂聲響起，石傀的頭顱被狂暴的星辰之力直接轟飛，龐大的石軀晃了晃，轟然倒地，體表的靈光徹底熄滅。
另一邊，石猛憑借蠻力硬生生拆散了一具石傀，白薇的劍氣也終於斬斷了那具石傀的手臂，使其失去了戰鬥力。侯通的毒蛇配合某種束縛類法術，限製住了最後一具石傀，被白薇補上一劍解決。
戰鬥結束得很快。四人看著地上四具殘破的石傀，都鬆了口氣。
「塵穀兄弟，好猛的拳法！」石猛看著被顧塵一拳打碎脖頸的石傀，由衷讚道。那石傀的防禦他親身體驗過，極其堅硬。
白薇也看了顧塵一眼，清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她能感覺到，顧塵剛才那一指似乎有些古怪，讓石傀出現了不該有的破綻。
侯通則忙著收集石傀核心驅動部位殘留的靈石碎片和一些還算完整的零件：「嘿嘿，這些東西拿回去也能賣點靈石。」
顧塵沒有多言，走到那具被他擊毀的石傀旁，蹲下身，【基礎物質解析】能力發動，仔細觀察其斷裂處的結構和那微弱的靈光迴路。
「這些石傀的驅動核心很簡單，依靠預設的靈紋和靈石供能，行動模式固定，弱點就在關節和能量核心處。」顧塵站起身，分享了自己的發現，「後麵的路，可能還會遇到更多，甚至更強的傀儡。」
白薇點了點頭，在地圖玉簡上標記了遭遇石傀的地點。
四人稍作休整，繼續沿著通道深入。隨著不斷下行，通道變得更加寬闊，兩側開始出現一些殘破的偏殿和石室，裡麵空空如也，似乎早已被人洗劫過，或者原本就是空的。
空氣中那股腐朽的氣息，似乎更濃了一些。
在穿過一個布滿鐘乳石的巨大洞窟時，探路蠹再次發出了尖銳的警告聲！
這一次，前方傳來的不是石傀的摩擦聲，而是一種「嘶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伴隨著濃鬱的血腥味和……一種冰冷粘稠的惡意！
洞窟深處，陰影蠕動，數雙慘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