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詭異錄 第285章 之鏡中淵
艾莉森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冰冷的玻璃映出她蒼白的臉。聖誕夜的派對喧鬨聲隔著門板傳來,混合著香檳氣泡破裂的輕響,可她眼裡隻有鏡子裡那個穿著紅色禮裙的自己——領口的蕾絲歪了,裙擺沾著不知何時蹭到的灰塵,就像她此刻慌亂的心。
“又在偷偷看這個?”盧卡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捏著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蕩。他視線掃過鏡子邊緣貼著的便簽,上麵用潦草的字跡寫著“派對著裝指南:紅色=低俗,黑色=沉悶,白色=不合時宜”。
艾莉森猛地轉過身,禮裙的裙擺掃過梳妝台,把一瓶香水撞得搖搖欲墜。盧卡斯眼疾手快扶住瓶子,挑眉道:“擔心瑪莎夫人說你穿得像聖誕樹?還是怕傑森嘲笑你廉價的口紅?”
“我沒有!”艾莉森的聲音發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隻是……他們都說聖誕派對要穿得得體,我不想成為笑柄。”她忘不了上週在烘焙店聽到的議論,那些貴婦們用羽毛扇擋著嘴,說她這種“小鎮來的姑娘”永遠學不會上流社會的體麵。
盧卡斯嗤笑一聲,將威士忌遞到她麵前:“叔本華怎麼說的?人總愛把彆人的目光當枷鎖。你看看這鏡子,它照出的是你,還是彆人想讓你成為的樣子?”他忽然伸手扯了扯她領口的蕾絲,“這歪了的樣子比規規矩矩好看,至少像你自己。”
艾莉森愣住時,門外傳來清脆的笑聲,瑪莎夫人帶著幾位賓客正往這邊走。她下意識想躲,卻被盧卡斯按住肩膀。他對著鏡子理了理自己的領結,漫不經心道:“普羅泰戈拉說人是萬物的尺度,你怎麼忘了用自己的尺子量量世界?”
門被推開的瞬間,艾莉森看見瑪莎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標準的社交微笑:“親愛的艾莉森,你的裙子真……特彆。”語氣裡的遲疑像針一樣刺過來。
就在艾莉森攥緊裙擺的瞬間,盧卡斯忽然攬住她的腰,對著眾人舉起酒杯:“聖誕夜就該穿得熱烈些,不是嗎?比起那些像裹屍布的黑裙子,我覺得艾莉森的紅裙像壁爐裡的火焰,至少能暖人心。”他看向艾莉森的眼神帶著笑意,“而且這歪掉的蕾絲,是今年最新的隨性風,對吧?”
艾莉森的心猛地一跳,看著盧卡斯眼裡毫不掩飾的維護,忽然挺直了背脊。她抬手將歪掉的蕾絲扯得更隨意些,對著瑪莎夫人笑了笑:“您說得對,瑪莎夫人,它確實很特彆——因為這是我最喜歡的裙子。”
派對的音樂重新響起時,盧卡斯帶著艾莉森走到舞池中央。旋轉間,她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不再是緊繃的、小心翼翼的,禮裙的紅在燈光下流動,歪掉的蕾絲成了最特彆的裝飾。
“你看,”盧卡斯低頭在她耳邊輕笑,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彆人的目光算什麼?你自己覺得好看,這裙子就比鑽石還耀眼。”
艾莉森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做的第一條聖誕裙,紅色的棉布上縫著歪歪扭扭的雪花,她卻穿著它在雪地裡跑了整個冬天。原來那些被外界評價束縛的慌亂,不過是忘了自己纔是衡量一切的尺度。
鏡子裡的紅裙隨著舞步飛揚,這一次,艾莉森看著鏡中的自己,終於笑了出來。聖誕夜的鐘聲敲響時,她悄悄在盧卡斯手心捏了捏——或許這個聖誕,最詭異的不是那些若有若無的議論,而是她終於敢不在乎它們的勇氣。
舞池的水晶燈折射出細碎的光,艾莉森的紅裙裙擺掃過地板,帶起一陣淡淡的雪鬆香——那是盧卡斯剛才偷偷給她噴的香水,說是“能蓋過怯懦味道的魔法水”。她踩著節拍旋轉時,眼角餘光瞥見瑪莎夫人正和幾位貴婦低語,手指卻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黑色禮裙的領口,像是在模仿她那故意扯歪的蕾絲。
“瞧見沒?”盧卡斯的下巴輕輕靠在她發頂,聲音帶著笑意,“你的隨性風已經開始流行了。”
艾莉森忍不住笑出聲,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踩住他的皮鞋。盧卡斯穩穩扶住她的腰,指尖傳來布料的溫熱觸感:“小心點,摔壞了我的舞伴,聖誕火雞都賠不起。”他故意板起臉,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不過說真的,你剛才懟瑪莎夫人的樣子,比壁爐裡的火焰還烈。”
“我哪有懟她?”艾莉森臉頰發燙,卻忍不住揚起嘴角,“我隻是說實話而已。”可心裡那點被壓抑許久的雀躍,像聖誕樹上炸開的彩花,劈啪作響。她忽然想起剛到這座城市時,總被人說“眼神太直”“笑起來太野”,於是拚命學著抿嘴微笑,學著用精緻的妝容掩蓋自己的侷促,到頭來卻像戴著麵具跳舞,累得喘不過氣。
“想什麼呢?”盧卡斯捏了捏她的手心,“臉色又變了。”
艾莉森搖搖頭,正要說話,卻見傑森端著酒杯走過來,他那雙總是帶著審視意味的眼睛在她裙子上掃來掃去:“艾莉森,你的裙子很……有活力。不過下次或許該選天鵝絨麵料,更顯檔次。”他語氣裡的優越感像未融化的冰塊,硌得人不舒服。
換作平時,艾莉森早就低頭道歉或是找藉口躲開了。可此刻盧卡斯溫熱的手掌還覆在她腰間,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抬手撥了撥耳邊的碎發:“傑森先生,您知道嗎?我這條裙子的棉布是我家鄉的老織布機織的,上麵的花紋是我外婆親手繡的冬青葉。”她指尖劃過裙擺的紋路,眼神亮得驚人,“對我來說,它比任何天鵝絨都珍貴。”
傑森愣住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盧卡斯適時舉起酒杯,笑著打圓場:“聖誕夜就該聊聊溫暖的事,不是嗎?比如艾莉森家鄉的聖誕集市,據說熱紅酒裡要加肉桂和橙皮。”他自然地把話題引開,給了傑森台階下,也給了艾莉森一個鼓勵的眼神。
傑森走後,艾莉森靠在盧卡斯懷裡,心臟還在砰砰直跳:“我剛纔是不是太衝動了?”
“是太帥了,”盧卡斯低頭幫她理好被風吹亂的發絲,“普羅泰戈拉要是在這兒,肯定會說‘這姑娘終於學會用自己的尺子量世界了’。”他忽然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盒子,“給你的聖誕禮物,本來想晚會結束再送的。”
盒子裡躺著一枚黃銅胸針,形狀是片冬青葉,邊緣打磨得圓潤光滑,帶著手工製作的溫度。“這是我用舊鑰匙改的,”盧卡斯撓撓頭,“知道你不喜歡太華麗的東西,這個……”
“我很喜歡。”艾莉森打斷他,小心翼翼地把胸針彆在紅裙領口,正好遮住那片歪掉的蕾絲,卻比任何裝飾都亮眼。她忽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像偷食糖果的孩子,轉身就往露台跑。
聖誕夜的晚風帶著雪粒子,艾莉森靠在欄杆上,看著樓下花園裡閃爍的聖誕燈串。盧卡斯追出來時,給她披上自己的西裝外套,帶著淡淡的煙草和雪鬆混合的味道。
“剛纔在鏡子前,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盧卡斯忽然問。
艾莉森點頭,指尖無意識地劃著欄杆上的霜花:“我總怕彆人覺得我不合時宜,就像聖誕樹上掛錯了季節的花。”
“可聖誕樹上掛什麼,本來就該自己說了算。”盧卡斯站在她身邊,望著遠處的星空,“叔本華說人在意彆人的看法,可他沒說這看法能決定你的價值。你看那棵聖誕樹,有人覺得星星頂飾最好看,有人喜歡鈴鐺,可它從來不在乎,隻顧著亮閃閃地站在那兒。”
艾莉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客廳裡的聖誕樹正被燈光照亮,樹下堆著五顏六色的禮物。她忽然想起自己剛纔在舞池裡的樣子,想起彆在領口的冬青胸針,想起盧卡斯眼裡的笑意——原來那些讓她侷促不安的外界目光,不過是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
“盧卡斯,”她轉身看著他,眼裡的光比聖誕燈還亮,“明年聖誕,我要穿我外婆織的紅毛衣來派對,上麵還有她繡的馴鹿。”
盧卡斯笑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啊,到時候我穿你給我織的圍巾,就算織得歪歪扭扭也沒關係。”
露台的門被推開,派對的歌聲和笑聲湧出來。艾莉森拉著盧卡斯的手往回走,紅裙裙擺飛揚,領口的冬青胸針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經過那麵鏡子時,她特意停下腳步,鏡中的女孩眼神堅定,笑容燦爛,再也不是那個縮在角落擔心被嘲笑的模樣。
原來最詭異的不是聖誕夜的低語,而是我們總在彆人的目光裡,弄丟了自己本來的樣子。但隻要有人願意告訴你“你本來就很好”,那些束縛你的枷鎖,就會在聖誕的煙火裡,碎成漫天星光。
客廳裡忽然響起一陣小小的騷動。艾莉森跟著盧卡斯走過去,隻見瑪莎夫人的貴婦朋友們正圍著一棵迷你聖誕樹嘰嘰喳喳——那樹上沒掛金銀鈴鐺,反而綴著幾顆用彩色棉布縫的小糖果,針腳歪歪扭扭,卻透著股鮮活的暖意。
“這是誰掛的?太彆致了!”有人驚歎著伸手去碰。
瑪莎夫人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輕咳一聲:“是……我家女傭做的,鄉下手藝,讓各位見笑了。”可她眼底的欣賞藏不住,手指還在糖果掛件上輕輕摩挲。
艾莉森忽然捂住嘴笑出聲——那棉布糖果的針腳,分明和她給盧卡斯繡手帕的手法一模一樣。她轉頭看盧卡斯,發現他正對著自己擠眼睛,手裡還藏著半塊沒縫完的藍棉布。
“你乾的?”艾莉森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問。
盧卡斯挑眉:“我隻是覺得,聖誕樹上該有點‘人味兒’,總比掛滿冷冰冰的玻璃球強。”他忽然壓低聲音,“你看瑪莎夫人,她剛才偷偷把自己裙子上的珍珠彆針摘了,好像在學你的隨性風。”
果然,瑪莎夫人正對著鏡子調整領口,原本一絲不苟的緞帶被她扯得鬆鬆垮垮,倒比之前刻板的樣子靈動多了。艾莉森看得直樂,忽然被一陣香氣吸引——餐檯上剛端來的熱紅酒冒著熱氣,肉桂和橙皮的甜香漫了滿室。
“要一杯嗎?”盧卡斯端來兩杯酒,杯口插著鮮紅的冬青枝,“我讓廚師加了雙倍肉桂,你家鄉的味道。”
艾莉森剛接過酒杯,就見傑森舉著相機走過來:“艾莉森,能給你拍張照嗎?主編說要做‘聖誕派對風尚’專題,你的裙子很有話題性。”他臉上沒了之前的挑剔,反而帶著點討好的笑意。
艾莉森差點把紅酒灑出來,盧卡斯搶先一步擋在她身前:“拍照可以,但得聽我們的——就拍她靠在聖誕樹旁的樣子,手裡要舉著棉布糖果。”
傑森愣了愣,居然真的乖乖調整鏡頭。快門按下時,艾莉森正好咬了口剛出爐的薑餅人,糖霜沾在嘴角,眼裡的笑意比聖誕燈還亮。
派對過半時,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酒瓶轉到瑪莎夫人麵前,她選了真心話,被問“最在意彆人怎麼評價你”時,這位向來端莊的夫人居然紅了眼眶:“我總怕彆人說我老了,說我跟不上潮流……所以每年聖誕都要換新首飾,可戴著總覺得累。”
酒瓶再轉,穩穩停在艾莉森麵前。她毫不猶豫選了大冒險,抽中“給在場最在意的人送一件‘不體麵’的禮物”。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找盧卡斯送花或巧克力,誰知她轉身跑回休息室,捧著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回來——是雙毛線手套,拇指處還補著塊不同顏色的補丁。
“這是我外婆織的手套,”艾莉森把手套遞給瑪莎夫人,聲音清亮,“她總說補丁是‘生活的勳章’,戴著暖和。您要是不嫌棄,冬天戴它去花園喂鴿子正好。”
瑪莎夫人捧著補丁手套,手指輕輕撫過針腳,忽然笑了:“這是我收到過最棒的聖誕禮物。”她當場就把手套戴在手上,對著眾人晃了晃,“怎麼樣?比我的皮手套好看吧?”
派對結束時,雪下得正大。盧卡斯牽著艾莉森的手走在雪地裡,她的紅裙沾了雪花,像落了滿身的星星。“你看,”盧卡斯忽然停下腳步,指著身後亮著燈的彆墅,“瑪莎夫人把你的棉布糖果掛在了大門上,還特意換了你送的手套。”
艾莉森回頭望去,果然看見那歪歪扭扭的棉布糖果在風雪裡輕輕搖晃,像在對她眨眼睛。她忽然想起叔本華的那句話,原來在意彆人的看法不可怕,可怕的是忘了自己本來就值得被喜歡。
“盧卡斯,”她忽然踮起腳尖,把沾著糖霜的嘴角湊到他麵前,“剛才拍照的糖霜還沒擦掉,要不要嘗嘗?”
盧卡斯笑著低頭,溫熱的呼吸混著雪的清冽,在雪地裡印下一個甜滋滋的吻。遠處傳來聖誕鐘聲,艾莉森的紅裙在雪地裡劃出溫暖的弧線,她忽然明白,最詭異的從來不是外界的目光,而是我們總要等彆人認可,纔敢相信自己有多好。
這個聖誕,沒有幽靈,沒有怪談,卻有個穿紅裙的姑娘,帶著補丁手套和棉布糖果,把“彆人的看法”變成了最甜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