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碑者 第31章 腐泥與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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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與劇痛不再是唯一的主宰。當墨衍再次從那狹小石室冰冷的石板上掙紮著睜開眼時,一縷比昨日更顯汙濁的昏黃光線,正從頭頂那巴掌大的獸皮蒙孔中頑強地透入。空氣裡瀰漫的濃重黴味、金屬鏽蝕和礦物粉塵的氣息似乎更清晰了一些,混合著身上黑髓膏殘留的刺鼻苦澀。
身體的狀況並未有根本性的好轉。斷裂肋骨的每一次呼吸依舊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左腿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在霸道的黑髓膏壓製下,灼痛與麻痹感雖然減輕,但每一次試圖移動,都像有生鏽的鐵鉤在骨縫裡攪動。肩胛的貫穿傷是沉重的冰冷枷鎖。最深處,識海依舊是一片乾涸龜裂的焦土,每一次精神的凝聚都帶來靈魂被撕扯的眩暈。唯一支撐著他的,是心口那點石碑核心傳來的、微弱卻持續不懈的暖流,以及昨日塗抹黑髓膏後殘留的一絲清涼。
但墨衍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鬥篷人留下的黑髓膏粉末有限,支撐不了多久。那個神秘人那句“你的‘石頭’…很吵”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充滿了未知的威脅。更重要的是,磐石鎮的毀滅,親人的離散,歸墟教的追殺,還有…妹妹那雙在記憶裡依舊明亮的眼睛,都如同燃燒的炭火,灼燒著他疲憊的靈魂。在這座名為黑石堡的法外之地,原地不動,就是等死。
他必須出去。必須找到那個“淵先生”,荊紅獸皮捲上唯一的指引。必須在這片腐臭的泥沼裡,找到立足之地,找到變強的路。
他艱難地坐起,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了片刻。目光落在那把豁口遍佈的厚背砍刀上。他伸出右手,握緊冰冷的刀柄。熟悉的沉重感傳來,帶著一絲微弱的安全感。左手則下意識地,緊緊捂住了懷中那冰冷的石碑碎片。石碑表麵粗糙的裂痕硌著掌心,核心深處那點微弱的金色火種,似乎感知到他的意誌,搏動的頻率加快了一絲,散發出更清晰一點的暖意。
挪動身體,如同在移動一座破碎的山。每一寸肌肉的牽扯都帶來尖銳的抗議。他咬著牙,額角青筋跳動,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終於,他扶著粗糙的石壁,一點點將自己撐了起來,倚靠在牆上。雙腿在劇烈地顫抖,尤其是那條傷腿,幾乎無法承重。
休息片刻,他拖著那條幾乎廢掉的左腿,用刀鞘支撐著身體,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沉重地,挪向那扇粗糙的木門。每一下落地,都伴隨著身體內部骨骼摩擦的鈍響和傷口的抽痛。
推開門的瞬間,一股遠比石室內濃烈百倍、混雜著汙水腥臭、腐爛有機物氣息和某種劣質油脂燃燒味道的渾濁熱浪,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讓他眼前一黑,劇烈地咳嗽起來。
門外是一條狹窄、向上傾斜的甬道。牆壁同樣是粗糙的黑石壘砌,濕漉漉地向下淌著暗黃色的水漬,地麵泥濘不堪,混合著可疑的汙物。甬道儘頭,透下更多渾濁的光線,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金屬敲打聲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充滿了壓抑與躁動的嗡鳴。
墨衍深吸了一口這汙濁的空氣——它令人作嘔,卻帶著一種殘酷的、活生生的氣息。他握緊了刀柄,拖著殘腿,一步一挪,在身後留下濕漉漉的泥濘腳印和一道若有若無的血痕,朝著那光與聲的源頭走去。
甬道的儘頭,是一個被巨大、歪斜的棚屋陰影半掩著的出口。
當墨衍真正踏出那個出口,一腳踩入外麵粘稠、散發著惡臭的泥濘時,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象,瞬間衝擊著他所有的感官,將他徹底拋入一個光怪陸離又冰冷刺骨的地獄。
天空被切割得支離破碎。高聳的、由各種廢棄金屬、粗糲黑石和腐爛木材胡亂搭建起來的棚屋,如同扭曲怪誕的巨獸,層層疊疊地向遠方堆疊、蔓延,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僅有的一線灰濛濛的天空,也被縱橫交錯的晾衣繩、破爛的布幡和瀰漫的、帶著硫磺味的黑煙所汙染。
腳下是深可及踝的、粘稠的黑色泥漿。它混合著生活汙水、腐爛的食物殘渣、排泄物以及某種刺鼻的工業廢料氣味,在無數雙腳的踐踏下翻滾著氣泡,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腐爛的木片、鏽蝕的鐵皮、不知名動物的骸骨、破碎的陶片……各種垃圾半沉半浮在這片腐臭的泥潭裡。空氣中飄蕩著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黑煙、廉價酒精的酸餿味、汗臭、血腥味,還有無數種混合在一起的、難以名狀的汙濁氣息,濃烈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人。到處都是人。如同蟻群般在狹窄的縫隙和泥濘的“街道”上蠕動。
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拾荒者,揹著巨大的、鼓鼓囊囊的破爛袋子,在垃圾堆裡翻找著任何可能有價值的東西,眼神麻木而貪婪。**著上身、露出精瘦肌肉和猙獰刺青的壯漢,三五成群,腰間彆著簡陋的刀斧,眼神凶狠地掃視著過往的每一個人,尋找著可以榨取的獵物。穿著肮臟圍裙的小販,在搖搖欲墜的木板攤位上叫賣著顏色可疑的肉乾、渾濁的液體和不知來源的金屬零件,聲音嘶啞而急迫。臉上塗著廉價油彩、眼神空洞的女人,倚在散發著黴味的棚屋門口,對著偶爾路過的行人露出麻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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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道目光,在墨衍踏出陰影的瞬間,就如同聞到血腥味的禿鷲,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那些目光裡,充滿了審視、警惕、麻木、貪婪……以及毫不掩飾的惡意。
他太紮眼了。
一身破爛的、沾滿乾涸血汙和泥漿的衣服,臉上毫無血色,嘴脣乾裂,身體佝僂著,一條腿明顯拖在地上,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整個人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將死”的氣息。在這片弱肉強食的泥潭裡,他就像一塊散發著誘人香味的腐肉,吸引著所有饑餓的掠食者。
但最吸引目光的,是他懷中緊緊抱著的那塊東西——半人高,厚重,佈滿了蛛網般猙獰裂痕的黑色石碑碎片。它看起來像是從某個廢墟裡硬生生撬出來的,沉重,冰冷,死氣沉沉,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嘿!看那小子!新來的?”
“嘖嘖,傷得不輕啊,這味兒…怕不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抱著塊破石頭?腦袋被門夾了?”
“那石頭…看著挺沉,說不定是塊好鐵料?或者…裡麵藏著啥?”
“黑爪的人呢?這種肥羊該交‘入區費’了!”
竊竊私語聲如同毒蛇的嘶鳴,從四麵八方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覬覦和幸災樂禍。一些身影開始若有若無地向他靠近,眼神在他和那塊殘碑之間來回掃視,如同在掂量著獵物的價值。
墨衍的心臟驟然收緊,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握著刀柄的手更加用力,指節捏得發白。模糊感知雖然枯竭,但那無數道如同實質的惡意目光,刺得他皮膚生疼。他強迫自己無視那些目光,咬緊牙關,拖著沉重的殘碑和傷腿,一步一步,朝著棚戶區深處挪動。每一步都陷在粘稠的泥漿裡,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
泥濘的小路如同迷宮,兩側是傾斜欲倒的棚屋,各種雜物堆砌如山,隻留下狹窄的通道。墨衍的目標隻有一個——深入,找到那個“淵先生”。但他甚至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隻能憑著直覺,朝著看起來人稍微少一點、建築似乎更“堅固”一些的區域挪動。
然而,他的“安靜”並未持續多久。
剛轉過一個堆滿腐爛木桶和鏽蝕鐵罐的拐角,前方狹窄的通道就被三個身影堵死了。
為首的是個豁著兩顆大門牙、一臉橫肉的高壯漢子,穿著一件油膩發亮的皮坎肩,露出粗壯的胳膊和上麵一道扭曲的蜈蚣狀疤痕。他咧著嘴,露出殘缺的黃牙,笑容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他身後跟著兩個嘍囉,一個瘦高如竹竿,眼神陰鷙,手裡掂量著一根鏽跡斑斑的鐵管;另一個矮壯敦實,滿臉痘疤,手裡握著一把缺了口的砍刀。
“喲!生麵孔啊!”豁牙漢子拖著長腔,聲音像砂紙摩擦,“哥幾個是這片兒的‘爛牙幫’,專門照顧新來的兄弟。看你傷得不輕,還抱著這麼個寶貝疙瘩,走路多不方便?來來來,先把‘入區費’交了,以後哥幾個罩著你,保你在這‘爛泥塘’裡活得舒坦點!”
他伸出手,攤開粗糙的掌心,上麵佈滿了黑色的汙垢和厚厚的老繭。眼神卻死死盯著墨衍懷中的殘碑,貪婪之色毫不掩飾。
墨衍停下腳步,身體微微繃緊。他認得這種眼神,和荒野裡那些餓瘋了的鬣狗一模一樣。他沉默著,右手握緊了刀柄,左手將石碑抱得更緊,冰冷的觸感似乎能汲取一點力量。
“啞巴了?還是聽不懂人話?”豁牙漢子臉色一沉,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著汗臭和劣質菸草的氣息撲麵而來,“規矩很簡單!要麼,留下你身上值錢的東西!我看你這塊大石頭就不錯!要麼…”他獰笑著,目光掃過墨衍拖在地上的傷腿,“留下你這條腿當個紀念!”
“老大,跟他廢什麼話!直接剁了拖走!”矮壯的痘疤臉不耐煩地晃了晃手裡的砍刀。
墨衍的呼吸變得粗重。識海枯竭帶來的眩暈感陣陣襲來,身體的劇痛也在瘋狂叫囂。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彆說三個人,就是麵對一個完好無損的壯漢也凶多吉少。硬拚?毫無勝算!
退?身後是死衚衕,堆滿了垃圾。
模糊感知在枯竭中強行凝聚,如同風中殘燭,勉強捕捉著對方三人的動作和肌肉的細微變化。豁牙漢子看似放鬆,實則重心下沉,隨時準備撲擊。那個瘦高個握著鐵管的手指在輕微活動,眼神瞟向他的左腿傷處。痘疤臉則最急躁,腳步已經開始無意識地向前蹭。
“我…冇有錢。”墨衍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破風箱。
“冇錢?”豁牙漢子嗤笑一聲,指著石碑,“這不就是錢嗎?拿來!”他失去了耐心,猛地向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墨衍懷中的石碑!
就是現在!
在豁牙漢子動作的瞬間,墨衍模糊的感知捕捉到了他重心前移的刹那!身體的本能壓過了劇痛和虛弱,他猛地向右側身!同時,抱著石碑的左手狠狠向上一抬!
沉重冰冷的石碑邊緣,如同盾牌般,精準地迎上了豁牙漢子抓來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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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啊——!”豁牙漢子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捂著手腕踉蹌後退,臉上瞬間褪去血色,隻剩下劇痛帶來的扭曲。
“老大!”瘦高個和痘疤臉同時怒吼!瘦高個反應最快,手中的鏽蝕鐵管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向墨衍的腦袋!角度刁鑽,又快又狠!
墨衍強行扭身躲避,但傷腿的拖累讓他的動作慢了半拍!
“砰!”
沉重的鐵管狠狠砸在他倉促抬起格擋的左臂上!劇痛瞬間炸開!他感覺自己的臂骨都要裂開了!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向後趔趄,撞在身後堆疊的腐爛木桶上,發出“嘩啦”的聲響,木桶碎裂,汙穢的液體濺了他一身。
眩暈和劇痛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意識!
痘疤臉趁機獰笑著撲了上來,手中的砍刀帶著寒光,直劈墨衍的右肩!這一刀若是劈實,足以廢掉他一條胳膊!
墨衍瞳孔驟縮!模糊感知在劇痛中瘋狂示警!他幾乎是靠著求生的本能,身體順著被砸退的勢頭向後倒去!同時,一直緊握在右手的厚背砍刀,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由下而上,朝著痘疤臉握刀的手腕猛力撩去!
撩陰刀!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快解除對方攻擊能力的招式!
刀光一閃!
“噗嗤!”
刀刃入肉的聲音!伴隨著痘疤臉一聲變了調的慘嚎!他握刀的手腕被豁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狂噴!砍刀“噹啷”一聲脫手掉在泥漿裡。
然而,墨衍自己也徹底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漿裡,濺起大片的汙穢。斷裂的肋骨如同被重錘砸中,痛得他眼前發黑,幾乎窒息!懷中的石碑也脫手滾落在一旁的泥漿裡。
“我的手!我的手啊!”痘疤臉抱著噴血的手腕在地上打滾哀嚎。
“廢了他!給我廢了他!”豁牙漢子捂著手腕,疼得滿頭冷汗,眼神怨毒如蛇,對著緩過勁來的瘦高個瘋狂嘶吼。
瘦高個眼神陰狠,再次舉起了鐵管,這一次,他不再猶豫,瞄準了墨衍的頭顱!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
墨衍躺在冰冷的泥漿裡,渾身劇痛,左臂幾乎抬不起來,右肩的貫穿傷也被牽動,識海更是如同針紮般刺痛。他看著那高高舉起、帶著死亡氣息的鐵管,身體因為劇痛和脫力而微微顫抖。模糊感知在枯竭的邊緣掙紮,但對方的速度太快,距離太近!躲不開!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他。難道…就到這裡了?磐石鎮的血仇未報,妹妹下落不明,石碑尚未修複……一切纔剛剛開始,就要結束在這片肮臟的泥沼裡?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嗖——!”
一道尖銳到撕裂空氣的厲嘯,毫無征兆地從側上方傳來!
快!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應!
“奪!”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穿透聲!
那根即將砸碎墨衍頭顱的鏽蝕鐵管,被一股沛然巨力猛地盪開!同時,一柄造型奇特、通體黝黑、隻有三寸長的飛刀,如同毒蛇的獠牙,精準無比地釘在了瘦高個腳前半寸的泥漿裡!刀身冇入泥漿,隻留下一個微微震顫的刀柄,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冰冷的殺意!
瘦高個的動作瞬間僵住!高舉的鐵管停在半空,冷汗“唰”地一下佈滿了他的額頭和後背!剛纔那一瞬間,他甚至冇看清刀是從哪裡來的!那冰冷的死亡氣息,就擦著他的腳趾釘在了地上!隻要再偏一寸……
豁牙漢子的咒罵也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嚨,驚恐地望向飛刀射來的方向。
墨衍也艱難地側過頭,循著飛刀射來的軌跡望去。
在通道斜上方,一棟歪斜棚屋二樓的陰影裡,一個身影斜倚著腐朽的窗框。光線昏暗,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帶著幾分慵懶又透著無儘冷意的輪廓。她的指尖,似乎還撚著一抹金屬的冷光。
一個沙啞、帶著點漫不經心,卻又如同冰棱摩擦般清晰的女聲,從那片陰影中飄了下來,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新來的?眼睛擦亮點兒。這片爛泥塘的規矩,是給‘黑爪’上供,不是餵你們這些冇名冇號的蛆蟲。”
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掃過捂著斷腕的豁牙漢子,掃過僵在原地的瘦高個,最後,極其短暫地,落在了泥漿裡那塊冰冷殘破的石碑上,停頓了幾乎難以察覺的一瞬。
隨即,她手腕一翻,一個小小的、同樣油膩的皮袋子被她隨手拋了下來,“啪嗒”一聲,落在墨衍身邊的泥漿裡。
“夠狠,可惜還不夠快。想活命,要麼夠狠,要麼夠快交保護費。”那沙啞的女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省著點用,劣質貨。”
話音未落,陰影裡的人影似乎晃動了一下,便如同融化在黑暗中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那柄釘在泥漿裡的飛刀,兀自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通道裡一片死寂。隻剩下痘疤臉壓抑的哀嚎和豁牙漢子粗重的喘息。爛牙幫的三人臉色慘白,驚懼地看著那柄飛刀,又看看墨衍,最後怨毒而不甘地狠狠瞪了一眼,連地上的砍刀和哀嚎的同伴都顧不上,攙扶著踉蹌地消失在棚屋的陰影裡,彷彿身後有惡鬼追趕。
墨衍躺在冰冷的泥漿裡,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冷汗混合著泥漿,從額角滑落。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身邊那個小小的皮袋,又看向那柄釘在泥漿裡的飛刀,最後,目光落在重新變得死寂的二樓陰影處。
疤臉莉。
他記住了這個名字。
棚戶區的混亂、殘酷與潛規則,第一次以如此血腥而直接的方式,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掙紮著,用還能動彈的右手,一點點挪動身體,先是夠到了那個皮袋。入手沉重,裡麵是粗糙的顆粒狀粉末,散發著淡淡的、熟悉的苦澀氣味——是黑髓膏!雖然品質低劣,但確實是救命的藥!
然後,他咬緊牙關,用儘最後的力氣,朝著滾落在泥漿中的石碑,一寸寸地爬了過去。冰冷的石碑浸在汙穢裡,但當他顫抖的手重新觸碰到那粗糙冰冷的表麵時,一絲微弱卻熟悉的暖意,再次從核心深處傳來,如同黑暗中的一點星火。
他緊緊抱住了石碑,將臉貼在冰冷的碑麵上,感受著那點微弱的搏動。
活著。他還活著。
在這片名為黑石堡的腐泥與刀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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