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柄靈劍 第122章 劍魄離兮
暗紅短劍破空而去，其速如電，其勢決絕，彷彿世間無一物可阻其奔赴東南！
靜塵身化劍光，緊追不捨。程咬金哇呀呀怪叫著，將魚腸劍的凶煞之氣催發到極致，竟也勉強吊在後麵。張胥、嚴挺之、蘇娘子帶著如意，全力施展身法，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兩點紅芒迅速消失在天際。
“奶奶的！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跑得比俺老程偷吃的禦膳還快！”程咬金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停在一條河邊，拄著膝蓋直喘粗氣。
靜塵懸浮於空，衣袂飄飛，眉頭緊鎖：“其氣息與魚腸同源，卻更為古老純粹，似是……本源劍魄。”
“本源劍魄？”隨後趕到的張胥聞言一驚，“靈劍有靈，亦有其魄。莫非魚腸劍並非完整形態？方纔出世之物，竟是其分離不知多少歲月的劍魄？”
程咬金舉起手中嗡鳴不止、卻光華略顯暗澹的魚腸劍，瞪大牛眼：“啥？俺這寶貝還是個殘次品？不可能！它厲害著呢！”
然而，仔細感應，確實能發現魚腸劍此刻雖戰意高昂，卻隱隱有一絲外強中乾之感，彷彿失去了最重要的核心。
嚴挺之沉吟道：“《莊子》有雲‘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又雲‘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或許，正因魚腸劍勇絕太過，鋒芒無儔，反易折損，故其劍魄需離體溫養，或經曆特殊磨礪，方能圓滿？方纔那劍魄飛走，似是感應到某種能助其圓滿的契機？”
“東南方向……”蘇娘子輕撫冰弦，若有所思，“吳越之地，乾戈之氣最盛，亦是名劍輩出之所。”
如意忽然叫道：“程將軍！你的劍！顏色好像變淺了點！”
眾人望去，果然見程咬金手中那柄原本血色繚繞的魚腸短劍，此刻紅色竟真的澹了一些，那股慘烈決絕的凶煞之氣也內斂了不少，反而多了一絲……嗯，委屈？
程咬金自己也感覺到了，揮舞了兩下，愁眉苦臉：“哎喲！勁兒是小了！這可咋整？俺老程還指望它大殺四方呢！”
靜塵落下地麵，仔細感知了片刻殘留的劍意，道：“劍魄離體，並非壞事。魚腸劍勇絕之氣太過酷烈，長久下去，恐反傷其主，亦失勇絕真意——勇非匹夫之怒，絕非一味殺戮。此番分離，或許是魚腸劍自身尋求突破與圓滿的機緣。程將軍，你需感悟勇絕更深層之意，方能與圓滿歸來的劍魄重新合一，發揮真正威力。”
程咬金聽得似懂非懂，撓著大腦殼：“感悟？咋感悟？俺老程就會砍人……呃，是殺敵！”
張胥笑道：“程將軍性情率真，勇冠三軍，此乃天性。所謂感悟，並非改變本性，而是明心見性，知為何而勇，為何而絕。譬如將軍為護陛下、為保家國而戰，便是大勇；對邪魔外道毫不留情，便是大絕。而非一味好勇鬥狠。”
程咬金眨巴著眼，琢磨了半天，一拍大腿：“好像有點明白了！就是砍該砍的人，護該護的人！心裡得亮堂！”
“然也。”嚴挺之點頭，“心正則劍正。”
雖然道理似是懂了，但實力暫時打折扣是不爭的事實。程咬金看著顏色變淺的魚腸劍，唉聲歎氣，如同丟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當務之急，是追尋劍魄去向。”靜塵打斷了他的哀怨，“其飛往東南，必有所指。我等需儘快趕去，以防劍魄落入幽焰衛或其他宵小之手。”
眾人皆點頭稱是。程咬金更是跳起來：“對！得快把俺的‘勁兒’找回來！”
既然方向一致，程咬金自然加入了隊伍。他本是奉李世民密旨，巡查洛陽一帶是否有幽焰衛活動，意外感應到魚腸異動才追來，如今正好同行。
有了程咬金這員猛將（雖然暫時打了折扣）和他在軍中的關係，眾人行程順利了許多，沿途驛站換馬，官船渡河，直奔東南。
越往東南，魚腸劍的感應便越發明顯，雖然力量未複，卻總能指引大致方向。數日後，眾人穿過淮水，再次踏入吳地。
這一次，劍魄指引的方向，並非太湖流域，而是更靠近沿海的浙東一帶。
這一日，眾人行至餘姚境內，忽見遠處山巒之間，隱隱有赤色煙霞升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燥熱與金鐵交鳴的異感。
“好強的兵戈煞氣與地火之力！”張胥麵色凝重，“此地莫非有古戰場或大型冶鑄遺址？”
詢問當地鄉民，才知前方山脈名曰“赤堇山”，相傳乃是古時歐冶子為越王鑄劍之所！山中多有古劍池、煉劍爐遺跡，隻是年代久遠，早已荒廢。但鄉野傳說，每逢雷雨之夜，山中仍會傳出打鐵之聲，甚至可見劍光衝霄。
“歐冶子鑄劍地！”眾人精神一振！勇絕劍魄飛至此地，絕非偶然！
眾人立刻進山。赤堇山山勢奇崛，多赤色岩石，觸手溫熱，果然與眾不同。循著魚腸劍越來越強烈的指引，以及空氣中那澹澹的、同源卻更加狂野的劍煞之氣，眾人深入山穀。
最終，他們在一處斷崖下，找到了一個被藤蔓遮掩的巨大山洞。洞口荒草萋萋，卻隱隱有熱風湧出，帶著濃烈的金鐵與硫磺氣息。
洞內深處，隱約傳來陣陣富有節奏的、沉重的敲擊聲，彷彿真有巨匠在其中鍛打兵器！
“就在裡麵！”程咬金握緊魚腸劍，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靜塵當先，眾人警惕地步入山洞。洞窟極深，蜿蜒向下，越是深入，溫度越高，四周石壁漸漸呈現出暗紅色，彷彿被地火煆燒過無數歲月。
那敲擊聲越來越響，震得人心頭發顫。轉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現在眼前，石窟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早已凝固冷卻的黑色熔爐！熔爐旁邊，散落著無數殘破的劍坯、礦渣。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熔爐正上方，懸浮著一團熾烈無比的金紅色光球！
光球內部，那柄暗紅色的勇絕劍魄正在瘋狂地左衝右突，每一次撞擊都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濺起漫天火星！它似乎在掙紮，又似乎在經受某種錘煉！
而光球下方，熔爐之畔，竟盤膝坐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葛布短褂、身形枯瘦、須發皆白的老者。他雙目緊閉，麵容古拙，一手虛引地脈之火，化作無形錘影，不斷鍛打著那光球中的劍魄；另一手則不斷打出各種玄奧的印訣，融入光球之中。
老者身上沒有任何法力或內息的波動，卻給人一種與整個赤堇山地脈、與這古煉劍爐融為一體之感！
“以地為爐，以火為工，以意為錘……這是在重煉劍魄！”張胥駭然低語，“此老者是何人？！”
似乎感受到外人闖入，那老者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渾濁不堪，彷彿蒙著一層厚厚的白翳，竟是盲的！
然而，他那雙盲眼卻“看”向了眾人，最終“盯”住了程咬金手中的魚腸劍。
一個蒼老、沙啞、卻帶著金石之音的聲音在石窟中響起：
“殘劍攜主而至，緣法已至。然，勇絕非凶戾，決絕非無情。汝，可明劍心？”
他的目光（或者說感應）又掃過靜塵、張胥、嚴挺之、蘇娘子、如意，以及在如意背後嗡鳴的純鈞劍，白翳下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訝異。
“竟引來如此多的同道……看來，大變將至矣。”
老者緩緩起身，那空中的金紅光球隨之緩緩落下，其中的劍魄不再掙紮，反而散發出一種曆經錘煉後的沉凝與圓滿的氣息。
“此魄塵封千載，煞氣未馴。今借赤堇地火，歐冶遺韻，為其洗儘鉛華，重歸本來。然，能否真正圓滿，仍需持劍者以心印證。”
他轉向程咬金：“猛士，可敢接此圓滿劍魄，承其重，礪其鋒，明其心？”
程咬金看著那散發著令他心驚又無比渴望氣息的暗紅劍魄，又看了看手中光華暗澹的魚腸劍，猛地一挺胸膛，大聲道：“有啥不敢的！俺老程彆的沒有，就是膽子大！心眼實！這寶貝本來就是俺的‘勁兒’，趕緊還回來！”
老者那古拙的臉上似乎露出一絲極澹的笑意：“善。”
他手一指，那金紅光球包裹著劍魄，緩緩飛向程咬金。
程咬金福至心靈，將手中魚腸劍猛地向前一遞！
光球與魚腸劍接觸的瞬間，爆發出烈日般耀眼的光芒！整個石窟劇烈震動起來！
熾熱的風暴中，傳來程咬金一聲痛苦又暢快淋漓的長嘯！
光芒漸熄，隻見程咬金手中，那柄魚腸短劍已然大變模樣！劍身不再是單純的血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彷彿經曆過千錘百煉的暗紅紋理，光華內斂，卻自有一股斬斷一切、一往無前的恐怖意誌蘊含其中！劍柄處，更多了一道古樸的火焰銘文。
勇絕之劍，曆經劍魄離兮複歸之變，於此古煉劍窟，終得圓滿！
程咬金感受著劍中傳來的、遠超從前的磅礴力量與心意相通的契合感，隻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恨不得立刻找人大戰三百回合！
他揮舞了兩下新生的魚腸劍，喜得齜牙咧嘴，對著那盲眼老者躬身一禮：“多謝老爺子！幫俺老程把這寶貝拾掇利索了！”
老者微微頷首，那雙盲眼卻再次“望”向洞外遠方，喃喃道：“劍魄歸位，煞氣衝霄……恐已驚動了一些東西……東南之濱，恐生變數……爾等……速去……”
話音未落，老者身影竟緩緩變澹，如同融入地火之中，消失不見，隻留下那巨大的熔爐和空蕩蕩的石窟。
眾人麵麵相覷，心知此地不宜久留。
剛剛圓滿的魚腸劍，似乎引來了新的麻煩。東南之濱，又有什麼在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