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12章 心碎綜合征(三)
第八章:微光
陳鋒的警告像一層無形的冰殼,將我與外界徹底隔絕。
彆墅裡的氣氛更加壓抑。傭人們幾乎不敢與我對視,送餐、打掃,一切都沉默而迅速,像在完成某種機械流程。那個女醫生來的更勤了,檢查也更細致,尤其關注我的情緒狀態,反複強調“靜養”的重要性,藥物裡似乎也增加了安神的劑量。
但我胸腔裡的那顆心,卻越來越不安分。
噩夢不再是每晚準時造訪,而是變得飄忽不定。有時接連幾天風平浪靜,有時一夜驚醒數次。夢境的內容也不再侷限於車禍瞬間,開始出現一些支離破碎的日常片段。
溫暖的陽光,畫架,油彩的味道……林薇似乎喜歡畫畫。
深夜的書房,低沉的交談聲,爭吵的碎片……“資金”、“風險”、“不能同意”……
一隻修長的手,遞過來一杯溫牛奶,背景是柔和的燈光,感覺卻冰冷而窒息……
還有一次,我清晰地“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傷和失望,對著一個背影,無聲地呐喊:“為什麼……要騙我……”
這些碎片像散落一地的拚圖,無法串聯,卻每一個棱角都尖銳地戳著我的心(她的心)。我能感受到林薇的情緒,快樂、憂傷、愛戀、失望……它們如此真實,彷彿是我自己的經曆。
心臟記憶現象,不再是報告上一個冰冷的術語,它成了我日夜承受的酷刑。
我試圖記錄下每一個細節,用女醫生留下的便簽紙,藏在枕芯裡。但我很快發現,這很難。許多感覺醒來後就迅速模糊淡化,隻剩下一種強烈的情緒餘味。而且,我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被監視著,我不敢留下任何明顯的痕跡。
周慕白的電話依舊每天響起。他的語氣越來越溫柔,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營造的親昵,詢問我的飲食睡眠,說著無關痛癢的情話,彷彿我們真的是一對恩愛夫妻,他隻是出差在外。
但我每次聽到他的聲音,胃裡都會一陣翻攪。他的溫柔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控製和謊言。我配合著他演戲,用虛弱而順從的語氣回應,告訴他我很好,很想他。
我們都心知肚明,這場戲,快要演到頭了。
轉機發生在一個雨夜。
暴雨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這樣的天氣通常會讓我的心臟更不舒服,但那天晚上,我卻睡得異常沉,沒有噩夢。
半夜,我被一陣微弱的口哨聲驚醒。
不是雨聲,是確實的口哨聲。旋律很老舊,帶著一點走調,斷斷續續,似乎是從彆墅後院的方向傳來。
我起初以為是幻覺,或者是風聲。但那旋律重複了幾次,很固執。
鬼使神差地,我輕輕下了床,赤腳走到窗邊,撩開厚重窗簾的一角向下望去。
後院被雨幕和夜色籠罩,模糊一片。隻有一個角落,靠近工具房的地方,似乎有一個小小的紅點忽明忽滅——是煙頭。
借著一次閃電劃亮夜空的瞬間,我看清了那個人影。
是陳鋒。
他穿著黑色的雨衣,帽簷壓得很低,靠在工具房斑駁的牆壁上,彷彿融入了陰影裡。他抬頭看著我的視窗方向,手指間夾著煙,那微弱的口哨聲,正是從他那裡傳來。
他在乾什麼?抽煙?淋雨?還是……?
我的心提了起來。他發現我了嗎?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警告?
閃電過後,雷聲隆隆。後院再次陷入黑暗。
口哨聲也停了。
我屏息等待著,心臟在雨聲中狂跳。
幾分鐘後,我幾乎以為他走了,準備放下窗簾。
就在此時,一個極其微小的東西,從樓下破開雨幕,精準地打在我麵前的玻璃窗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我一驚,定睛看去。
那是一顆被透明塑料紙包裹著的小石子。塑料紙裡,似乎還卷著什麼白色的東西。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
陳鋒!他真的是來找我的!用這種近乎地下黨接頭的方式!
我飛快地掃視臥室門口,確認沒有人被驚動。然後,我小心翼翼地推開窗戶的一條縫隙。冷風和雨水瞬間灌了進來,帶著泥土的氣息。
我伸出手,迅速將那個小石子撈了進來,冰涼濕漉。
關上窗,拉好窗簾,我回到床邊,顫抖著手開啟塑料紙。
裡麵是一張被卷得很緊的小紙條。紙張普通,字跡是用最普通的黑色水筆寫的,簡潔而潦草,沒有任何稱呼和落款:
“明日午後三點,城南‘遺忘時光’咖啡館,a3卡座。事關林薇車禍真相。獨自前來,勿帶手機,警惕耳目。——知情人”
紙條的最後,畫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小小的箭頭符號。
我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奔湧起來!
知情人?!
不是陳鋒?!
還是他代表的某個人?!
林薇車禍真相!
這幾個字像火焰一樣灼燒著我的眼睛!
他終於出現了!那個可能掌握著鑰匙的人!
是敵是友?是陷阱還是救贖?
陳鋒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傳信人?他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周慕白知道嗎?
無數的疑問瞬間湧上心頭,但都比不過那行字帶來的巨大衝擊和誘惑——真相!
我死死攥著那張紙條,指甲掐進了掌心,疼痛讓我保持最後一絲清醒。
去,還是不去?
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周慕白或許已經不耐煩我的“不安分”,想用這種方式引我出去,徹底控製我,甚至……讓我“被消失”。
但也有可能,是真正想要揭開真相的人。陳鋒那瞬間的猶豫,他那冰冷的警告底下,是否也藏著一絲良知未泯?或者,是其他與周慕白有仇怨、想要藉此打擊他的人?
“遺忘時光”咖啡館……我知道那裡,一個很偏僻、客流很少的老式咖啡館。
獨自前往,勿帶手機,警惕耳目……
每一個字都透著危險的氣息,也透著揭開秘密的可能。
我看著窗外漆黑的雨夜,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有力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催促我。
林薇的心,也感受到這份召喚了嗎?
它是否也渴望真相大白?
第二天,我在極度的焦慮和偽裝中度過。
我表現得比平時更加順從和萎靡,吃了女醫生給的藥,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女醫生來看我時,我閉著眼睛,呼吸平穩,彷彿對外界毫無知覺。她檢查了監護儀的資料,似乎滿意於我“穩定”的狀態,叮囑了傭人幾句,便離開了。
午後,雨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縫隙灑下來。
兩點剛過,我捂著肚子,皺著眉,對守在客廳的傭人虛弱地說:“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去下洗手間。”
彆墅裡每層都有洗手間,但我主臥的洗手間最近下水道有些問題,工人還沒來修。我需要去一樓的客房洗手間——那裡有一個很少使用的、通往後麵小花園的側門。這是我觀察了幾天才找到的可能漏洞。
傭人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我慢慢走下樓梯,走進一樓的客房洗手間,反鎖了門。
心臟跳得快要衝出喉嚨。我靠在門上,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傭人的腳步聲在客廳附近徘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兩點二十分。
我必須行動了。
我輕輕擰開洗手間連線小花園的側門插銷。幸運的是,雨後的潮濕讓門軸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我閃身出去,迅速掩上門。小花園裡草木茂盛,正好遮擋身形。我貓著腰,沿著花園的邊緣,快速移動到彆墅的柵欄處。那裡有一個因為年久失修而有些鬆動的木板,我前幾天就偷偷留意過。
用力推開那塊木板,一個僅容一人鑽過的縫隙出現。
沒有任何猶豫,我深吸一口氣,鑽了出去。
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葉,帶著自由和危險的味道。
我不敢回頭,拉緊了事先套好的普通外套帽子,低著頭,沿著彆墅區外圍的小路疾走。直到拐過一個彎,徹底看不見那棟囚籠般的彆墅,我纔敢稍微放緩腳步,攔下了一輛路過的計程車。
“去城南,‘遺忘時光’咖啡館。”我壓低聲音對司機說,心臟仍在狂跳。
司機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蒼白的臉色和匆忙的樣子有些好奇,但沒多問,發動了車子。
車子駛離彆墅區,彙入車流。我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感覺自己像一隻終於逃出牢籠的鳥,卻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獵槍還是天空。
兩點五十分,計程車在一條僻靜的舊街街口停下。
“遺忘時光”咖啡館就在街角,門麵不大,舊式的招牌有些褪色。周圍行人稀少。
我付了車錢,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咖啡館那扇沉重的、掛著風鈴的玻璃門。
店內光線昏暗,彌漫著咖啡豆和舊書籍混合的香氣。裝修是複古風格,卡座很深,私密性很好。這個時間點,店裡幾乎沒有客人,隻有一個服務員在吧檯後打著瞌睡。
我的目光迅速掃過卡座區。
a3……
在最裡麵,靠牆的位置。
一個身影背對著門口,坐在那裡。隻能看到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略顯消瘦的背影,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壓得很低。
是他嗎?那個“知情人”?
我攥緊了拳頭,手心全是冷汗。一步步走向那個卡座。
每靠近一步,心跳就加速一分。
是真相,還是陷阱?
終於,我走到了a3卡座前。
那個戴著鴨舌帽的人似乎聽到了腳步聲,緩緩地……轉過了頭。
鴨舌帽簷下,露出的是一張……
我從未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的臉!
第九章:對麵(下)
風鈴的清脆響聲,像一顆投入死寂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咖啡館內緊繃到極致的氣氛。
我和林笑笑同時僵住,血液彷彿在刹那間凍結。
我猛地轉頭看向門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動,幾乎要震碎我的肋骨。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外賣員製服的年輕人,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嘴裡叼著煙,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店內,徑直走向吧檯:“老闆,27號訂單好了沒?”
吧檯後打瞌睡的服務員被驚醒,嘟囔著起身去找外賣。
虛驚一場!
我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轉回頭,看向對麵的林笑笑。
她比我更加不堪,整個人縮在卡座的陰影裡,雙手死死地護著肚子,臉色白得透明,嘴唇不住地顫抖,眼裡是無法掩飾的、幾乎要溢位來的恐懼。直到外賣員拿了東西吹著口哨離開,風鈴再次安靜下來,她纔像是勉強找回一絲力氣,但身體依舊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她不是在演戲。她是真的害怕到了極點。
害怕誰?周慕白?還是……彆的什麼?
我重新坐下,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艱難:“是你讓陳鋒給我傳信的?那個箭頭……”
林笑笑猛地點頭,又迅速搖頭,眼神慌亂地四下掃視,彷彿黑暗中隨時會伸出利爪。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氣音微弱得我需要極力去聽:“不……不全是……陳鋒他……他其實……”
她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定義陳鋒的角色,最終放棄了,用力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我:“蘇晚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叫我“蘇晚姐”?之前茶室裡,她看到我如同見到鬼魅。
“為什麼道歉?”我盯著她,不敢錯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因為你知道我這顆心臟是林薇的?因為你知道周慕白把我當替身?還是因為……你知道更多?”
林笑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她死死咬著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我……我一開始不知道……慕白哥他……他隻是告訴我,他找到了一個和姐姐很像的人,他需要照顧你,因為……因為你看錯了病,需要靜養……讓我儘量不要打擾……”
典型的周慕白式的謊言,將真相扭曲包裝成看似合理的樣子。
“後來呢?”我追問,心臟沉甸甸地往下墜。
“後來……我無意中聽到了他和陳鋒的談話……關於……關於心臟移植……關於排異監測……”她的聲音充滿後怕,“我嚇壞了……我去問他……他……他很生氣,第一次那麼凶地警告我,不許再問,不許再打聽任何關於你病情的事,否則……否則就不讓我留下這個孩子……”
她的手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那裡孕育著她和周慕白的孩子,也是她此刻恐懼和掙紮的根源。
“那場車禍呢?”我逼近核心,聲音壓得更低,“你上次說,不是意外?”
林笑笑的瞳孔猛地收縮,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彷彿光是聽到這個詞就足以讓她崩潰。她再次驚恐地看向門口,確認安全後,才用極低極低的氣音,顫抖著說:
“姐姐……姐姐出事前那天晚上……給我打過電話……”
我的呼吸驟然屏住。
“她哭得很厲害……她說……她說她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關於慕白哥的……她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感覺有人要害她……”林笑笑的眼淚流得更凶,回憶讓她痛苦不堪,“我當時……我當時隻顧著和同學聚會,沒太當回事……隻安慰了她幾句……我根本沒想到……沒想到那會是最後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她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她說了是什麼事情嗎?關於周慕白的什麼?”我急切地追問,感覺真相的輪廓正在迷霧中若隱若現。
林笑笑痛苦地搖頭:“沒有……她沒說清楚……隻說……和錢有關……很大的數目……和……和一個專案有關……她還提到了一個名字……但是我當時環境太吵,沒聽清……好像……好像是……”
她努力地回憶著,眉頭緊緊皺起:“……好像是……‘港口’?還是‘洪工’?……我真的沒聽清……”
港口?洪工?像是一個人名,又像是一個專案代號。
“然後呢?”
“然後……第二天就傳來了姐姐車禍的訊息……”林笑笑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自責,“官方說是意外……刹車失靈……失控墜崖……可是我不信!我不信!姐姐那天晚上那麼害怕!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那場車禍一定是被人設計的!”
她的情緒激動起來,聲音不自覺拔高,又猛地意識到什麼,驚恐地捂住嘴,眼淚無聲地流淌。
我坐在那裡,渾身冰冷。
林薇在車禍前夜發現了周慕白的某個秘密,與巨額資金、某個專案或某個人(港口\\/洪工?)有關,她感到生命受到威脅。
第二天,她就“意外”車禍身亡。
巧合得令人發指。
周慕白……他知道林薇發現了他的秘密嗎?
如果他不知道,那凶手可能是彆人——商業對手?那個“港口”或“洪工”?
如果他知道……那他在這場“意外”裡,扮演了什麼角色?默許?縱容?還是……主謀?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竄入我的腦海:周慕白如此緊張我這顆心臟,會不會不僅僅是因為偏執的愛戀或贖罪,而是因為……他害怕?!害怕這顆心臟真的殘留著林薇的記憶,害怕那些他極力掩蓋的秘密,會通過這種方式被我知曉?!
所以他把我困起來,監控我,給我用藥,阻止我探查一切!
而林笑笑……她相信周慕白是凶手嗎?她看起來那麼恐懼他,卻又留在他身邊,懷著他的孩子……
“你既然懷疑他,為什麼還……”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林笑笑的臉上露出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混雜著愛戀、恐懼、依賴和絕望:“我……我不知道……我從小就認識慕白哥,他以前對姐姐真的很好……對我家也很好……我不願意相信是他……而且……而且我害怕……他說過,如果我敢亂說,我和孩子都會……”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明瞭。周慕白用她和孩子的安全,堵住了她的嘴。
“那今天為什麼又冒險告訴我這些?”我看著她的眼睛。
林笑笑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決絕:“因為我受不了了……每次看到你,看到你這張和姐姐那麼像的臉,我就覺得姐姐在看著我……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而且……”
她頓了一下,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奇怪的疑惑和恐懼:“而且……慕白哥他……他最近變得有點奇怪……他有時候會看著我的肚子,眼神很……很空洞,甚至有點……可怕……好像不是在看他自己的孩子,而是在看……彆的什麼東西……我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我害怕……蘇晚姐,我真的很害怕……”
她的恐懼是真實的,不像偽裝。
周慕白到底想做什麼?他對林笑笑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什麼態度?
“那個‘滴答’聲呢?”我冷不丁地問道,緊緊盯著她的反應。
林笑笑猛地一愣,臉上是一片純粹的茫然:“……什麼滴答聲?”
她的反應不似作偽。她不知道。
那看來,那真的是隻存在於我(林薇)記憶深處的、死亡瞬間的聲響。
就在我還想再問些什麼的時候,林笑笑手腕上的一款精緻電子表,突然發出了極輕微的“嘀”一聲提示音。
她的臉色瞬間慘變,像是聽到了催命符一般,猛地站起來,驚慌失措地:“不好!他……他給我裝了定位和健康監測……離開預設區域太久或者心率異常都會報警……他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得走了!蘇晚姐,你千萬要小心!彆再相信慕白哥!也彆相信任何人!”
她語無倫次地說完,像是受驚的兔子,壓低了帽簷,倉皇地、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咖啡館的後門,瞬間消失在昏暗的巷弄裡。
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卡座裡,渾身發冷,腦子裡回蕩著她那些破碎而驚人的資訊。
周慕白的秘密。
巨額資金。
港口\\/洪工?
被設計的車禍。
周慕白最近的“奇怪”。
他對孩子的“空洞”眼神。
還有無處不在的控製和監視……
所有的線索,像一堆亂麻,但似乎又隱隱指向某個方向。
周慕白,不僅僅是一個偏執的戀人。
他可能是一個……罪犯?
而我這顆跳動著的心臟,可能是唯一能指認他的“證據”。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剛才林笑笑坐過的位置。
卡座的縫隙裡,似乎卡著一個什麼東西。
我下意識地伸手,將它摳了出來。
那是一枚非常小巧的、造型獨特的金屬u盤,閃著冰冷的微光。
是林笑笑不小心遺落的?
還是……她故意留給我的?
第十章:金鑰
那枚冰冷的u盤,像一塊灼熱的炭,燙著我的掌心。
林笑笑是故意留下的?還是真的倉促間遺落?
無論是哪種可能,它現在都在我手裡。一個可能藏著周慕白致命秘密、甚至林薇死亡真相的潘多拉魔盒。
但我不能在這裡開啟它。“遺忘時光”咖啡館不再安全。林笑笑的警報可能已經觸發,周慕白的人隨時可能找到這裡。
我必須立刻離開。
將u盤緊緊攥在手心,我拉低帽簷,快步走出咖啡館後門,鑽進那條昏暗潮濕的小巷。我不敢走大路,隻能在錯綜複雜的舊城巷道裡穿行,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分不清是林薇的心在恐懼,還是我自己的。
每一聲遠處的汽車鳴笛,每一個迎麵走來的路人,都讓我心驚肉跳。我感覺周慕白的眼睛無處不在。
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確認身後沒有尾巴,我纔在一個偏僻的街心公園角落停下。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怎麼辦?
回彆墅?無疑是自投羅網。周慕白很可能已經發現我逃出來了,正佈下天羅地網等我回去。那個地方布滿監控和眼線,我根本沒有機會檢視u盤的內容。
去找個網咖?公共場所的電腦太不安全,很容易被追蹤。
我身上沒有手機,現金也所剩無幾。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感慢慢湧上。
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了那張被陳鋒帶來的資產檔案。周慕白“賜予”我的“保障”。其中一套市中心的高階公寓,似乎就在這附近?檔案上有地址和門禁密碼。周慕白大概覺得我根本不敢、也沒機會擅自使用,所以才放心地把這些東西給我看,作為一種虛偽的安撫。
那套公寓!那裡或許沒有彆墅那麼嚴密的監控!或許可以作為一個暫時的藏身之所!
這想法大膽而冒險。周慕白名下的產業,他會不會也安排了人看守?
但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u盤裡的東西,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憑著記憶中的地址,我找到了那棟位於繁華地段的豪華公寓樓。玻璃幕牆在夕陽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我壓住內心的緊張,儘量自然地走進大堂,避開前台可能的詢問,直接走向電梯間,輸入記憶中的單元號和密碼。
“嘀”一聲輕響,電梯門緩緩開啟。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電梯平穩上升,數字不斷跳動。每一秒都無比漫長。
“叮——”
電梯到達頂層。門開了。外麵是安靜奢華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音。
我走到那扇厚重的防盜門前,再次輸入密碼。
指紋鎖發出解鎖的輕響。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公寓很大,是極簡的現代裝修風格,黑白灰的主色調,冰冷得像沒有人氣的樣板間,但一塵不染,顯然定期有人打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壯麗的天際線。
我迅速反鎖上門,後背緊貼著冰冷的門板,心臟仍在狂跳。
暫時安全了。
我沒有開燈,借著夕陽的餘暉,快速檢查了一遍整個公寓。沒有發現明顯的攝像頭痕跡(或者隱藏得太好),也沒有任何有人居住的跡象。這裡更像是一個周慕白偶爾用來辦公或休息的落腳點,而不是一個“家”。
這正合我意。
我在書房找到了一台台式電腦。深吸一口氣,按下開機鍵。
電腦順利啟動,沒有密碼。我顫抖著手,將那隻冰冷的u盤,插入了usb介麵。
係統識彆硬體的輕響,在此刻聽來如同驚雷。
u盤裡隻有一個資料夾,命名是一串毫無規律的亂碼。
雙擊開啟。
裡麵是幾個音訊檔案,一些掃描的文件圖片,還有一個加密的壓縮包。
我的滑鼠首先點開了第一個標注日期最早的那個音訊檔案。
沙沙的電流聲後,一個熟悉得讓我心臟抽搐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林薇!她的聲音透過錄音裝置傳來,有些失真,帶著壓抑的激動和憤怒:
“……慕白,你告訴我,挪用的那筆錢到底去了哪裡?‘港口複興’專案的專項資金,三個億!賬麵上做得再漂亮,也掩蓋不了虧空!審計馬上就要來了,你瞞不住的!”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巨額資金!港口專案!和林笑笑說的對上了!
短暫的沉默後,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是周慕白!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焦躁,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被逼到絕境的失控:
“薇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筆錢隻是暫時周轉!很快就能回來!對方承諾了高額回報,足以填補虧空還有盈餘!到時候一切天衣無縫!”
“周轉?高額回報?周慕白你醒醒!天上不會掉餡餅!那種來曆不明的境外空殼公司,根本就是騙局!你這是挪用公款!是犯罪!”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你會毀了你自己的!毀了周氏!立刻去自首!把錢追回來!”
“自首?哈哈哈!”周慕白突然發出一陣近乎癲狂的冷笑,聽得我毛骨悚然,“自首我就全完了!周氏也完了!薇薇,你是我妻子,你應該幫我!幫我瞞過去!”
“我不會和你一起犯罪!周慕白,如果你不去,我就……我就去告訴董事會!”
“你敢!”周慕白的聲音猛地變得暴戾凶狠,充滿了威脅,“林薇!彆忘了!你弟弟林浩的那個破公司,還指著周氏輸血!你要是敢亂說,我立刻讓他破產滾蛋!你們林家也彆想好過!”
錄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我坐在電腦前,渾身冰冷,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周慕白……他竟然真的挪用了巨額公款!投入了一個疑似騙局的專案!還被林薇發現了!
他用林薇的弟弟、她的家人來威脅她!
那麼,林薇車禍前夜的恐懼,完全說得通了!她發現的可怕秘密,就是這個!她威脅要去告發他!
下一個音訊檔案的日期,是林薇出事前一天晚上。
點開。背景音很嘈雜,似乎是在一個宴會場外。
林薇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她在打電話,物件似乎是她的閨蜜: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完全變了個人……像瘋了一樣……那筆錢根本回不來了……對方聯係不上了……騙局……真的是騙局……”
“……他求我……跪下來求我……說隻要瞞過審計,他就有辦法……可他還能有什麼辦法?他去哪裡弄三個億來填坑?”
“……我怕……我好怕……我感覺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他會不會……會不會……”
錄音裡傳來她壓抑的、破碎的哭泣聲。
“……不……不會的……他是慕白啊……他怎麼會……”
音訊再次中斷。
我握著滑鼠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悲慟和恐懼從心臟深處湧起,是林薇的情緒,也是我的。
周慕白的動機……有了。
林薇發現了他的犯罪證據,並且不肯妥協,威脅要揭發他。
那麼,她的死……還能是意外嗎?
我顫抖著點開那些掃描的文件圖片。
是一些模糊的財務憑證截圖,資金流向一個海外賬戶的記錄,還有一些周慕白與一個署名“portico
fund”(門廊基金,與“港口”音似?)的郵件往來碎片,內容隱晦,但提到了高回報和緊急資金需求。
最後,我的目光落那個加密的壓縮包上。
嘗試開啟,需要密碼。
密碼是什麼?
我試了周慕白的生日,林薇的生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甚至公司成立日……全部錯誤。
會是什麼?
林笑笑提到的那個沒聽清的名字?“港口”?“洪工”?
我嘗試輸入“port”、“ong”、“gangkou”……各種組合……依舊錯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城市華燈初上,玻璃窗映出我蒼白焦慮的臉。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最關鍵的證據,近在眼前,卻被一道密碼鎖死。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放棄時,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書桌一角。
那裡擺著一個很舊的、與這間現代化公寓格格不入的銅製鎮紙,造型是一隻抽象的眼睛。
眼睛……
我猛地想起陳鋒傳遞訊息時,紙條上那個簡單的箭頭符號。當時覺得像是隨手畫的指引,現在想來……那會不會是一個“指向眼睛”的符號?
眼睛……eye……
林薇的名字……薇……v……?
不……不對……
一個更大膽的猜測闖入我的腦海。
周慕白那麼善於偽裝,那麼自戀,他會不會用那個他自以為深愛、實則毀掉了的女人名字,來作為隱藏罪證的密碼?
我顫抖著手,在密碼框裡,輸入了“linwei”的全拚。
回車。
錯誤。
再嘗試“weilin”。
錯誤。
我的心沉到穀底。
不是這個方向嗎?
等等……鎮紙……眼睛……eye……
lin
weis
eye?(林薇之眼?)
這個念頭過於詭異,但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我輸入了“linweieye”。
進度條一動不動。
還是錯誤。
絕望幾乎將我淹沒。我癱在椅子上,看著那個加密的壓縮包,感覺自己像個傻瓜。
就在我萬念俱灰,準備強製拔出u盤時,手指無意間碰到了鍵盤上的大小寫鍵。
我猛地一愣。
會不會是大小寫的問題?
周慕白那種控製狂,對細節偏執到變態……
我重新坐直身體,深吸一口氣,嘗試著輸入:“linweis_eye”
回車。
螢幕上的壓縮包圖示,跳動了一下。
然後,緩緩地……解壓開了!
成功了!
巨大的狂喜和緊張瞬間攫住了我!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壓縮包裡隻有一個檔案,是一個視訊錄影。
檔名是:“行車記錄儀備份_最終”
日期——正是林薇車禍身亡的那天晚上!
我的血液彷彿在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行車記錄儀!
周慕白車裡的行車記錄儀!
他竟然備份了?!還藏在了這裡?!他是不是一直用這個來回味他那“完美”的犯罪?!這個瘋子!
顫抖的手指,幾乎無法控製滑鼠,我重重地點下了播放鍵。
螢幕亮起。
熟悉的盤山公路夜景。和我的噩夢場景高度重合。
車內。副駕駛坐著林薇,她側著臉看著窗外,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哭。駕駛座上是周慕白,他臉色鐵青,嘴唇緊抿,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但緊繃的側臉線條透露出他極度的憤怒和焦躁。
車裡沒有放音樂,隻有發動機的轟鳴和壓抑的沉默。
突然,周慕白猛地踩了刹車!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車子劇烈地顛簸了一下,停在路邊。
“你非要逼我是嗎?!林薇!”周慕白猛地轉過頭,眼睛赤紅,像一頭被困的野獸,死死地盯著副駕駛上的林薇,聲音嘶啞而瘋狂,“你就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為了我!為了這個家!”
林薇被他嚇到了,身體向後縮去,臉上淚痕未乾,卻帶著一種絕望的倔強:“慕白……回頭吧……現在去自首還來得及……不能再錯下去了……”
“回不了頭了!”周慕白低吼著,雙手狠狠砸在方向盤上,“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你知不知道!”
他猛地傾身過去,抓住林薇的肩膀,用力搖晃她,眼神恐怖:“那筆錢沒了!全沒了!審計過不了,我們都得完蛋!你!我!你弟弟!所有人!”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林薇掙紮著,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周慕白你瘋了!”
“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周慕白的麵容扭曲,完全變成了一個陌生人,“既然你不讓我活……那就……”
他的話音未落,動作卻突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越過林薇,猛地看向車外後視鏡,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極度的驚愕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彷彿看到了什麼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那裡的人或東西!
就在這一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從車後方傳來的巨大撞擊力猛地襲來!
整個車身瞬間失控!向前猛衝!
“啊——!”林薇的尖叫聲和玻璃碎裂聲、金屬扭曲聲混合在一起!
天旋地轉!
行車記錄儀的鏡頭瘋狂晃動,最後定格在翻滾的、倒懸的黑暗天空,以及周慕白那張寫滿震驚和茫然的臉……
視訊,到此為止。
一片雪花。
我僵在電腦前,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大腦,又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不是周慕白主動撞車?!
是來自後方的撞擊?!
他那一刻的驚愕不是裝的!他真的看到了什麼?!
那聲“砰”的巨響……不是正麵碰撞,更像是……追尾?或者側麵撞擊導致失控?
那場車禍,不是周慕白刻意製造的謀殺?
那林薇的死……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資訊量讓我完全無法思考。
就在我對著雪花屏發呆時,公寓的大門方向,突然傳來——
“嘀嗒。”
一聲極其輕微的、電子鎖識彆密碼的聲音。
有人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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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鎖識彆的輕響如同喪鐘,敲碎了我短暫的安全幻象。
是誰?!周慕白?陳鋒?還是其他我不知道的敵人?
u盤還插在電腦上,解密的視訊畫麵停留在最後的雪花屏!行車記錄儀的內容顛覆了我所有的猜測!周慕白那一刻的驚愕不似作偽,那場車禍另有隱情!
來不及了!根本來不及拔出u盤、清除痕跡!
腳步聲已經在玄關響起,沉穩而熟悉,一步步靠近書房。
我猛地回頭,心臟驟停。
書房門口,周慕白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逆著走廊的光,麵容隱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隻有那雙眼睛,銳利如鷹隼,穿透黑暗,精準地鎖定在我身上,以及我身後那亮著的、播放著致命視訊的電腦螢幕上。
空氣瞬間凝固,窒息般的壓力撲麵而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多少?
他會怎麼做?
滅口?
他的聲音低沉地響起,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晚晚,你總是……這麼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