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錐心穿腸 第137章 愛如荊棘纏繞(八)
【第二十一章:與影共舞】
暴雨依舊衝刷著監獄的高牆,彷彿要洗淨這人間煉獄的一切汙穢與罪惡。我癱坐在冰冷的地上,監聽器裡那段致命的對話,如同最後的喪鐘,在我腦海中反複回響。
“一並處理乾淨……”
“最後的指令……”
沒有時間了。秦嶼和“渡鴉”已經失去了耐心,或者說,他們已經做好了收網的準備。我就像砧板上的魚,而屠夫的刀,已經舉起。
但坐以待斃,從來不是我的風格。就算是死,我也要撕下他們一塊血肉!
我猛地站起身,抹去臉上冰冷的雨水和殘餘的淚痕。絕望如同燃料,讓複仇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更加冰冷。我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過濾著所有已知的資訊,尋找那一線渺茫的、可能同歸於儘的生機。
監聽獲得的資訊是關鍵,但還不夠。我需要知道“清理”的具體時間、方式,以及那個接應人“老k”的身份。最重要的是,我必須聯係上“影子”!他(她)是我目前唯一可能(哪怕隻是暫時的)的盟友,也是“渡鴉”急於清除的目標。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那張神秘膠片!它是“影子”給我的回應,是我現在唯一的武器!
我再次取出那捲細小的膠片,湊到窗邊,借著每一次閃電劃破夜空帶來的瞬間強光,拚命記憶上麵那些複雜的紋路和微小的數字。我看不懂全部,但我認得其中一個結構——那是一個簡易的、短距離、一次性的訊號發射器的觸發迴路圖!旁邊標注的頻率,與我監聽截獲的、“渡鴉”通訊頻段的一個備用通道極其接近!
“影子”給了我一個可以向他的頻道傳送一次緊急訊號的方法!
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在“渡鴉”的眼皮底下,向“影子”發出最後警告和求助的機會!
但製作這個發射器需要元件,觸發它需要機會,而且一旦使用,必然會被“渡鴉”的監控裝置捕捉到訊號源,我的位置將徹底暴露!
這是一場豪賭。用我最後的藏身之處,賭“影子”能在“渡鴉”找到我之前,采取行動,或者……賭我能利用這最後的混亂,找到一絲破綻。
我沒有猶豫。賭,還有一線生機;不賭,必死無疑。
我立刻行動起來。利用之前收集的廢棄元件,按照膠片上的圖示,開始笨拙地組裝那個簡易發射器。我的手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微微顫抖,但動作卻異常精準。秦嶼和“渡鴉”教會我的,不僅僅是殺戮,還有在各種極端環境下生存和製造工具的能力。
雷聲和雨聲掩蓋了我細微的操作聲。同牢房的其他人依舊在熟睡,對即將到來的風暴一無所知。
發射器很快組裝完成,隻有一個火柴盒大小,粗糙,但核心功能完整。我將它藏進袖口,然後開始等待,等待一個最佳的觸發時機。
時機很快到來。
第二天,暴雨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但監獄的氣氛卻莫名地更加壓抑。上午的勞動時間,“渡鴉”(陳警官)罕見地出現在了洗衣房,他沒有看我,而是徑直走向王管教,低聲交代著什麼。王管教一邊聽,一邊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瞥向我,眼神裡帶著一絲幸災樂禍和冰冷的殺意。
我心中警鈴大作。他們在部署!
“清理”程式很可能就在今天!
不能再等了!
中午,在前往食堂的佇列中,人群擁擠。我故意一個趔趄,撞向了前麵的人,引發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和抱怨。就在這短暫的混亂中,我迅速蹲下身,係鞋帶的同時,將袖口裡那個粗糙的發射器,用力按下了唯一的觸發按鈕,然後順勢將它塞進了走廊一個通風口柵欄的縫隙裡!
一股微不可察的、特定頻率的短促訊號,以那個通風口為中心,瞬間擴散出去!
完成了!
訊號已經發出!現在,“影子”是否能夠收到,他(她)會如何應對,我都無法控製了。
而我,也徹底暴露了。
“渡鴉”的監控裝置一定會捕捉到這個異常訊號,並很快定位到大致區域。
我站起身,麵色如常地跟著隊伍繼續前進,但心臟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我知道,最後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
下午的勞動,變得格外漫長。每一分鐘都像是煎熬。我一邊機械地操作著熨燙機,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王管教似乎得到了什麼指示,沒有再刁難我,但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渡鴉”沒有再出現。
放風時間,天空依舊陰沉。我站在操場的角落,感受著空氣中那幾乎凝滯的緊張感。紅姐沒有出現,據說她被調去了彆的區域勞動。李醫生那邊也毫無動靜。
風雨欲來。
就在放風即將結束,我們準備列隊回牢房時,異變陡生!
監獄的警報係統,毫無征兆地、淒厲地響徹了整個上空!不是火警,不是逃犯警報,而是最高階彆的——外部入侵警報!
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愣住了,囚犯們驚慌失措,獄警們也明顯有些混亂,大聲嗬斥著,試圖維持秩序。
外部入侵?誰會入侵這座防守森嚴的監獄?!
是“影子”?他(她)收到了我的訊號,采取瞭如此激烈的方式?還是……“渡鴉”和秦嶼自導自演,為了製造混亂,方便他們進行“清理”?
混亂中,我被人群推搡著,視線快速掃過周圍。我看到“渡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辦公樓的高層走廊,正拿著對講機,臉色陰沉地快速下達著命令。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混亂的操場,最終,精準地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冰冷,銳利,帶著一絲被觸怒的猙獰和……終於等到獵物的殘忍。
他找到我了!
幾乎就在同時,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充滿惡意的視線從另一個方向射來。我猛地轉頭,在操場邊緣的樹林陰影裡,看到了一個穿著深色雨衣、身形高大的陌生男人。他站在那裡,與混亂的環境格格不入,帽簷下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地鎖定著我。
“老k”!
是那個接應人!他提前進來了!是為了確保“清理”萬無一失嗎?
前有“渡鴉”,後有“老k”!
我被包圍了!
巨大的危機感讓我渾身汗毛倒豎!求生本能驅使著我,必須立刻逃離這個開闊的、即將成為屠宰場的操場!
就在獄警努力驅趕囚犯返回牢房,場麵一片混亂之際,我猛地撞開身邊幾個不知所措的囚犯,朝著與佇列相反的方向——那片靠近圍牆的、相對混亂的維修區域狂奔而去!
“站住!”
“734!站住!”
身後傳來獄警的怒吼和哨聲!
子彈擦著我的耳邊呼嘯而過!他們開槍了!不是警告,是直接射殺!
我像一隻被獵犬追逐的兔子,在障礙物間拚命穿梭,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掩體。後背的舊傷因為劇烈的奔跑而隱隱作痛,肺部火辣辣的,但我不能停!
“老k”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樹林邊緣快速移動,試圖堵截我的去路!
辦公樓上的“渡鴉”,也正通過對講機調動著更多的力量!
我的目標,是維修區那個堆放建材的工棚!那裡有我早就留意到的、一個被廢棄的、通往地下管網的檢修井蓋!那是那張結構圖上沒有標注,但我自己發現的、最後一個可能的逃生通道!
隻要到達那裡……
隻要……
就在我即將衝進工棚的瞬間,一道黑影如同閃電般從側麵撲來!是“老k”!他速度極快,動作狠辣,一記手刀直接劈向我的脖頸!
我矮身躲過,手中一直藏著的、磨尖的塑料牙刷柄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肋下!
他顯然沒料到我有如此迅猛的反擊,悶哼一聲,動作一滯!
趁此機會,我猛地撞開工棚虛掩的門,滾了進去!
工棚裡堆滿了雜物,光線昏暗。我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那個鏽跡斑斑的鑄鐵井蓋!
我撲過去,用儘全身力氣去搬動那沉重的井蓋!鏽蝕的介麵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砰!”
工棚的門被狠狠踹開!“老k”捂著肋下,眼神凶狠地衝了進來!他手裡,多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
“你逃不掉了!”他低吼著,一步步逼近。
井蓋隻挪開了一條縫隙!不夠!
絕望再次湧上心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無比的破空之聲響起!
“老k”前衝的動作猛地一頓,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正插著一根細如牛毛、在昏暗光線下幾乎看不見的……金屬針!
針尾,微微顫抖著。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晃了晃,重重地栽倒在地,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
我驚呆了!
是誰?!
我猛地抬頭,看向破空聲傳來的方向——工棚頂部那扇通風的、積滿灰塵的氣窗。
氣窗外,一片空蕩,隻有淅瀝的雨絲。
但我知道,他(她)來了。
“影子”!
他(她)就在附近!他(她)用這種方式,替我清除了“老k”!
沒有時間思考!我再次用力,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井蓋終於被徹底掀開!露出了下麵黑洞洞的、散發著潮濕黴味的洞口!
我毫不猶豫,縱身跳了下去!
身體在垂直的管道中快速下墜,然後重重摔在下方淤積的、冰冷的泥水裡。刺骨的寒冷和撞擊的疼痛讓我幾乎暈厥。
我掙紮著爬起來,不顧渾身濕透和疼痛,沿著狹窄、黑暗的地下管道,拚命向前爬去。
身後,隱約傳來“渡鴉”暴怒的吼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他們發現了工棚裡的屍體和開啟的井蓋!
追兵來了!
但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沿著管道,朝著未知的、可能是自由也可能是另一個陷阱的出口,亡命狂奔。
雨水、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知道,“渡鴉”絕不會放過我。
秦嶼的陰影依舊籠罩。
但至少,我還活著。
至少,我刺出了反擊的第一刀。
至少,那個神秘的“影子”,終於在我最絕望的時刻,展現了他(她)的存在和……力量。
黑暗的管道彷彿沒有儘頭。
但我心中的火焰,卻在這絕對的黑暗和亡命的奔逃中,燃燒得愈發猛烈。
秦嶼,“渡鴉”……
遊戲,還沒有結束。
我這把淬毒的刀,就算墜入深淵,也要拖著你們……一起沉淪!
【終章:荊棘王座】
地下管道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實質。汙濁的泥水沒過我的小腿,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艱難。冰冷、潮濕、缺氧,還有背後越來越近的追兵腳步聲和嗬斥聲,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我僅存的體力和意誌。
但我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影子”那驚鴻一瞥的援手,像黑暗中短暫燃起的火星,給了我一絲微弱的希望,卻也讓我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處境的凶險。“渡鴉”(陳警官)顯然被徹底激怒了,他調動了監獄的力量,勢要將我這條漏網之魚揪出來,碎屍萬段。
我憑借著對那張結構圖殘存的記憶和對求生本能的信賴,在錯綜複雜、如同迷宮般的管道網路中拚命穿梭。我不知道出口在哪裡,也不知道“影子”是否還在暗中注視,我隻能朝著一個方向——背離監獄核心區域的方向,拚命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感覺肺部快要炸裂,雙腿如同灌鉛般沉重時,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以及更加清晰的水流聲!
是出口!
希望瞬間注入乾涸的身體,我爆發出最後的力量,連滾帶爬地衝向那光亮之處。
出口是一個半淹沒在河岸淤泥中的、鏽蝕嚴重的鐵柵欄。河水因為連日暴雨而變得湍急渾濁。我用力搖晃、踢踹著柵欄,鏽蝕的焊點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終於,被我踹開了一個足以容身的缺口!
冰冷的河水瞬間湧入,衝刷著我的身體。我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從缺口處奮力遊了出去!
當我終於浮出水麵,貪婪地呼吸著夾雜著雨水和泥土氣息的、冰冷的自由空氣時,我發現自己正處於監獄外圍的一條泄洪河道中。身後,監獄高牆上的探照燈如同巨獸的眼睛,在雨幕中徒勞地掃視著。警報聲依舊隱約可聞,但已經被風雨聲和河流聲掩蓋了不少。
我逃出來了!
從那個鋼鐵牢籠裡,逃出來了!
短暫的狂喜之後,是更深的茫然和警惕。我現在身在何處?
“渡鴉”和秦嶼的追捕絕不會停止。那個神秘的“影子”是敵是友?我該去哪裡?
我掙紮著爬上岸,癱倒在泥濘的河岸上,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的汙水。渾身濕透,傷口在冷水中浸泡後更加疼痛,體力也幾乎耗儘。現在的我,脆弱得不堪一擊。
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找到藏身之處!
我觀察了一下四周,這裡似乎是城郊結合部,一片荒蕪,隻有零星幾座廢棄的廠房。我咬緊牙關,支撐起疲憊不堪的身體,朝著最近的一座廢棄廠房踉蹌走去。
廠房內部破敗不堪,到處都是雜物和垃圾,但至少能提供一個暫時的避雨點和觀察視角。我找了一個相對乾燥隱蔽的角落,蜷縮起來,一邊警惕地聽著外麵的動靜,一邊試圖擰乾衣服上的水,處理一下身上比較嚴重的傷口。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低沉,卻帶著一絲奇異熟悉感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我身後響起:
“你比我想象的,要頑強得多,阿晚。”
我渾身一僵,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這個聲音……不是“渡鴉”!是……是……
我猛地回頭!
借著從破窗透進來的、昏暗的天光,我看清了站在陰影裡的那個人。
他同樣渾身濕透,黑色的作戰服緊貼著精壯的身軀,臉上戴著遮住了大半張臉的戰術麵罩,隻露出一雙深邃、冰冷,卻又帶著一種我無法形容的、複雜情緒的眼睛。
那雙眼睛……我永遠不會忘記!
是秦嶼?!
不!不是他!雖然極其相似,但眼神不一樣!秦嶼的眼神是純粹的、掌控一切的冰冷。而這雙眼睛,在冰冷之下,似乎壓抑著更深的東西……痛苦?掙紮?還是……彆的什麼?
“你是誰?!”我厲聲問道,手中的塑料尖刺(雖然已經沒什麼用了)再次握緊,全身肌肉緊繃,進入戰鬥狀態。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摘下了臉上的戰術麵罩。
當他的臉完全暴露在昏暗光線下時,我倒吸一口冷氣,震驚得幾乎無法呼吸!
這張臉……和秦嶼至少有八分相似!隻是更加年輕,線條更加銳利,眉宇間少了秦嶼那種久居上位的雍容,多了幾分沙場淬煉出的煞氣和……一絲難以化解的陰鬱。
他是……我在監獄檔案室舊報紙上看到的那個年輕獄警!是那個在管道密室中自稱“渡鴉”的“陳警官”的……更真實的模樣?!
“很意外?”他看著我的反應,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酷的弧度,“還是說,你更習慣叫我……‘陳警官’?或者,‘渡鴉’?”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陳警官”、“渡鴉”、還有眼前這張酷似秦嶼的臉……他們竟然是同一個人?!
“你……你到底是……”我的聲音因為震驚而嘶啞。
“我是秦峋(xun)。”他平靜地吐出這個名字,目光如同冰錐,刺穿我所有的防備,“秦嶼的……弟弟。”
秦嶼的弟弟?!
那個據說很多年前就因為反抗家族、與秦嶼決裂而不知所蹤的弟弟?!他竟然一直潛伏在秦嶼身邊,甚至潛入了監獄,扮演著“渡鴉”的角色?!
巨大的資訊量幾乎衝垮了我的認知。我一直以為“渡鴉”是秦嶼最忠誠的惡犬,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秦嶼的親弟弟,一個潛伏在暗處的……複仇者?
“為什麼?”我難以置信地問,“你為什麼要冒充‘渡鴉’?為什麼要幫我……又為什麼要殺我?”
“幫你?”秦峋冷笑一聲,那笑容裡充滿了自嘲和苦澀,“我從未想過要幫你,阿晚。我找你,隻是為了‘影子’。”
“影子?”
“沒錯。”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那個清理了陳銘,扳倒了趙老歪,神出鬼沒,幾乎壞了我所有計劃的‘影子’!我必須找出他(她)!”
“所以你就利用我?用那份假的合作,用那些所謂的舊賬當誘餌?”我憤怒地質問,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不然呢?”秦峋逼近一步,氣場迫人,“你是我哥哥最鋒利的刀,也是他唯一露出過的破綻。‘影子’既然在針對秦嶼的勢力,就很可能接觸你。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他(她)果然聯係你了,不是嗎?那張結構圖,那個發射器……”
他什麼都知道了!
“那你為什麼最後又……”我想起了工棚裡那根致命的金屬針。
“因為‘老k’。”秦峋的眼神陰沉下來,“‘老k’是秦嶼真正的心腹,他來的目的,不僅僅是接應‘貨物’,更是為了監督我,並在必要時……連我一起‘清理’。秦嶼從未真正信任過我,他讓我扮演‘渡鴉’,不過是想借我的手清理門戶,同時把我放在眼皮底下監控。‘老k’的出現,意味著我的時間到了。他必須死。”
原來如此!工棚裡他殺“老k”,不是為了救我,而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滅口,是為了向秦嶼宣告他的背叛!
“那你現在想怎麼樣?”我冷冷地看著他,“殺了我這個最後的知情人?還是繼續利用我找‘影子’?”
秦峋沉默了。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地變幻著,那雙與秦嶼極其相似的眼睛裡,翻湧著仇恨、不甘、掙紮,還有一絲……我無法理解的痛苦。
“我找‘影子’,不僅僅是為了向秦嶼複仇。”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了下去,“更是為了……找到一個人。”
“誰?”
“我的妻子。”秦峋的聲音裡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無法掩飾的痛苦,“她叫林晚。五年前,秦嶼為了逼我屈服,為了吞並林家的勢力,設計了一場‘意外’……她死了。官方結論是車禍,但我知道,是秦嶼!是他親手殺了她!”
林晚……阿晚……
我猛地愣住了。我的名字……是秦嶼給的。他叫我“阿晚”……難道……
秦峋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那裡麵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秦嶼把你從孤兒院帶出來,給你取名‘阿晚’,把你培養成他的刀和他的情人……你以為這隻是巧合嗎?不!他是在折磨我!他在用你這個替代品,時時刻刻提醒我,他奪走了我的一切!他把你變成他想要的樣子,扭曲你,玩弄你,然後再像丟棄垃圾一樣丟棄你……這都是做給我看的!”
轟——!
如同五雷轟頂!我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渾身冰冷,無法思考。
原來……原來我存在的意義,我十年來的苦難和扭曲,我自以為是的愛恨情仇……竟然都隻是秦嶼用來折磨他親弟弟的一件工具?!一個可悲的、連替代品都算不上的影子?!
巨大的荒謬感和毀滅性的羞辱,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我甚至感覺不到憤怒,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崩塌、旋轉,變成一片虛無的灰色。
“所以……‘影子’……”我喃喃道,一個更加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秦峋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沒錯!我懷疑‘影子’就是晚晚!她可能沒有死!秦嶼騙了所有人!她一直在暗中收集秦嶼的罪證,她在報複!陳銘、趙老歪……都是她動的的手!她是在替我複仇!她一定還活著!”
他的妻子……林晚……可能就是“影子”?
那個在暗中窺伺、手段狠辣、身份成謎的“影子”,可能是秦嶼弟弟那早已“死去”的妻子?
這個訊息,比任何槍林彈雨都更讓我感到震撼和……窒息。
如果這是真的,那這一切的糾葛,比我想象的還要黑暗、複雜千百倍!
就在這時,廠房外突然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和急促的刹車聲!緊接著是紛亂的腳步聲!
“他們找到這裡了!”秦峋臉色一變,迅速戴上麵罩,眼神恢複冰冷,“是秦嶼的人!比我想象的還要快!”
追兵來了!而且可能是秦嶼直接派來的精銳!
我和秦峋瞬間成了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從後麵走!”秦峋低吼一聲,拉著我朝著廠房深處跑去!
子彈如同疾風驟雨般射入廠房,打在廢棄的機器和牆壁上,濺起無數碎屑!對方火力凶猛,毫不留情!
我們利用廠房的複雜結構且戰且退。秦峋的身手極為了得,槍法精準,戰術動作乾淨利落,顯然經曆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我跟在他身後,用力所能及的方式配合著,塑料尖刺在近距離搏鬥中依然能起到乾擾作用。
但對方人數占優,火力壓製得我們幾乎抬不起頭。我們被逼到了廠房最深處的一個死角,退無可退!
“看來,今天要交代在這裡了。”秦峋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喘著粗氣,臉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解脫,“也好……至少,不用再活在他的陰影下了。”
我看著他那張與秦嶼酷似、卻走向完全不同命運的臉,心中五味雜陳。恨他利用我?同情他的遭遇?還是……可悲我們都被同一個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就在這時,廠房外的槍聲突然變得稀疏,並且夾雜著幾聲短促的、陌生的慘叫!
怎麼回事?
秦峋也皺起了眉頭。
緊接著,一個穿著黑色勁裝、身形矯健如同獵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廠房上方的通風管道口一躍而下,穩穩落在我們與追擊者之間!
他(她)臉上同樣戴著麵罩,隻露出一雙冷靜到極致的眼睛。他(她)手中握著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槍口還冒著細微的青煙。
他(她)沒有看我們,而是直接對著通訊器,用一種經過處理的、雌雄莫辨的電子音簡潔地說道:
“目標b(秦峋)確認。目標a(阿晚)確認。威脅清除。可以收網。”
這個聲音……這個身影……
是“影子”!
他(她)真的出現了!而且,他(她)稱秦峋為“目標b”?!他(她)不是秦峋的妻子林晚嗎?還是說……
秦峋在看到“影子”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震,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他失聲喊道:“晚晚?!是你嗎?!我就知道你沒死!”
他激動地想要上前。
但“影子”猛地抬起槍口,對準了秦峋!那眼神,冰冷,陌生,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
“秦峋先生,你認錯人了。”電子音冰冷地響起,“我不是林晚。我是‘睚眥’——隸屬於最高檢特彆調查組,代號‘睚眥’。奉命調查秦嶼集團跨國走私、洗錢及多重謀殺案,已潛伏五年。”
睚眥?!
特彆調查組?!
官方的人?!
這一次,連秦峋都徹底愣住了,臉上的激動和希望瞬間凝固,變成了巨大的錯愕和茫然。
我更是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一直隱藏在幕後、神秘莫測的“影子”,竟然是官方派來的臥底?!他(她)清理陳銘、扳倒趙老歪,不是為了私仇,而是在執行任務,收集秦嶼的罪證?!
“那……晚晚呢?”秦峋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最後的希望彷彿也在崩塌。
“睚眥”(影子)沉默了一下,電子音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妙的波動:“林晚女士……確實在五年前的那場人為車禍中去世了。節哀。”
真相,如同最殘酷的冰水,澆滅了秦峋眼中最後的光。
他踉蹌了一下,靠在牆上,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臉上隻剩下死寂的灰白。
原來……他一直追尋的,隻是一個幻影。他寄托了所有複仇希望和情感慰藉的“影子”,竟然是他最意想不到的……官方臥底。
而我也終於明白,我這場顛沛流離、充滿背叛與利用的逃亡,自始至終,都隻是在一張更大的、由法律和正義編織的網中掙紮。我所經曆的一切痛苦,我所背負的一切罪孽,最終,都將成為將秦嶼釘死在審判席上的……一顆顆冰冷的鉚釘。
廠房外,響起了更加密集、卻紀律嚴明的腳步聲。紅藍色的警燈光芒,穿透雨幕和廠房的破窗,映照在我們三人身上。
“睚眥”(影子)收起槍,看向我和秦峋,電子音恢複了絕對的平靜:
“秦峋,你涉嫌多項罪名,現將你逮捕歸案。”
“阿晚……或者說,晚鶯。你作為本案關鍵證人與受害者,需要配合我們調查。”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秦峋沒有反抗,任由趕上來的調查組成員給他戴上了手銬。他最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有解脫,有遺憾,有愧疚,或許……還有一絲同為棋子的悲哀。
我被兩名女調查員扶起,她們的動作算不上溫柔,但也沒有粗暴。我看著窗外越來越多的警車和閃爍的燈光,看著那個代號“睚眥”的臥底轉身離去,消失在人群之中,如同他(她)從未出現。
沒有想象中的激烈搏殺,沒有手刃仇敵的快意恩仇。
隻有一種巨大的、席捲一切的虛無和疲憊。
我像一根被繃得太緊、終於斷裂的弦,所有的力氣都在瞬間流失。我抬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混合著淚水,流入嘴角,苦澀難言。
秦嶼,你這座壓在我身上十年、如同荊棘般纏繞我血肉的王座……
終於,崩塌了。
隻是,坐在廢墟之上的我,早已被荊棘刺得千瘡百孔,麵目全非。
愛如荊棘,恨亦如荊棘。
纏繞一生,至死方休。
(全文完)